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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りんご
[輕小說](轉貼) room no.1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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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利 貴賓會員
文章日期:2010-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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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ROOM NO_1301#2 XX中毒的同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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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新井輝
插畫 ???
譯者 kyo
掃圖 亞裡亞社長
錄入 肥王
校對 拓也
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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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序章 朋友正在談戀愛 之其2
第五章 她要我別愛上她(上篇)
第六章 她要我別愛上她(下篇)
終章 我的弟弟討厭我



序章 朋友正在談戀愛 之其2
 
    九條鈴璃果然一點都沒變。
    健一已經認識她五年了,但總覺得與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無論是身高、髮型、長相,都跟記憶中一樣。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思考方式也跟以前一模一樣。
    健一是大二生,鈴璃則就讀短大二年級,兩人都是應屆學生。但是光看鈴璃的身高,簡直就像小學生……不、說不定比最近的小學生還要矮。雖然不知道確切數字,但應該不到一百四十公分。即便如此,她卻擁有與年齡相稱、有如寫真女星般的傲人胸部。所以她經常抱怨「營養怎麼不分一點到身高上」之類的,關於這點健一也是深感認同。
    鈴璃與健一的關係,用一句話來說就是「好友的女朋友」鈴璃的男朋友八雲刻也,與健一在高中時期,住在同一棟大樓裡將近三年——那是十二層大樓的第十三樓。其中刻也是住2號房,而3號房則是健一與已經不在的有馬■子共用。
    「那一定不是愛情,而是同情——嗎?」
    鈴璃口中念著有馬■子曾經對健一說過的話,這也是鈴璃詢問他們兩人的關係時,健一對鈴璃說的話。
    鈴璃與健一現正坐在一家距離車站很近,可是生意卻很冷清的咖啡廳裡。為了慶祝(?)相隔兩年的重逢,所以他們坐在這裡聊天。
    坐在靠窗的位置,健一不時覺得有路上的行人向這裡張望。現在已經是上班族下班的時間,路上熙來攘往。
    「她是這麼說的。」
    對健一來說,與■子的往事並不算是溫馨的回憶,但是鈴璃似乎完全不在意。
    「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鈴璃上揚的眼睛,以充滿好奇的目光盯著健一。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雖然她這麼對我說,可是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有馬同學這句話的含意。」
    「是嗎?」
    明明就是她自己提出的問題,可是鈴璃似乎不再感興趣。健一看著時鐘,發現遇見她到現在也快一個小時。
    「九條同學等一下有事嗎?」
    「嗯?我等一下跟朋友約好了,不過還有一小時左右。像這樣殺殺時間也不錯,你不用替我擔心。」
    「……原來如此。」
    「和我講話膩了嗎?」
    「沒那回事。」
    「還是絹川待會有事?」
    「也不是,只是覺得這樣一直聊天真的好嗎?」
    「要是我覺得不好,早就掉頭走人。」
    「……原來如此。」
    健一覺得她真的一點都沒變,鈴璃確實是個不喜歡客套的人。健一認識的鈴璃,在面對  刻也以外的人時,只要她不做的事,就不會要求別人去做。
    「對了,我最近有看到絹川上電視。」
    鈴璃繼續我行我素提出其他話題。
    「咦?」
    「你沒看到嗎?」
    「……完全沒有。」
    「也對,那是晚上的節目。我想你應該正忙著跟女朋友做色色的事吧?」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九條同學。」
    健一無力地把她的問題發言反駁回去。這對健一來說只是輕微的吐糟,但是鈴璃突然大  聲抗議:
    「你、你別說那種下流的話!我跟刻也才不是那種關係!」
    「抱歉,我說了怪話。」
    分明是鈴璃自己先提起,健一實在無法理解她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下流」是鈴璃的  口頭禪,而且她對這類話題又十分敏感,非常討厭扯到自己身上。
    「話說回來,你說我上電視了?」
    「對了對了,NHK電視台晚上不是有個介紹矚目新人的節目?」
    「嗯,我好像有印象。」
    「那一集正好在介紹日奈,你也有出現一下。」
    「……為什麼介紹日奈會出現我?」
    她口中的「日奈」是指窪冢日奈,她是健一與刻也住的那棟奇妙大樓的房客之一。現在  的日奈已經是個能夠作詞作曲,在各項領域十分活躍的實力派歌手兼演員。日奈與健一同為  二十歲,但已經是頗有名氣的公眾人物。她上電視是理所當然的,可是為什麼自己也會出現  在電視上呢?而且還是在自己完全沒注意的時候上電視,更是令人感到詫異。
    『西奈與巴克茲』裡面的巴克茲就是絹川吧?」
    聽到鈴璃這麼說,健一終於恍然大悟。
    「啊……原來是『西奈與巴克茲』啊。真是懷念。」
    那是健一與日奈組成的街頭樂團團名。西奈就是日奈,而巴克茲則是健一。
    「可是我都用水桶(注:水桶的英文BcCKET音近巴克茲)罩在頭上,應該看不到臉才對。」
    「……是啊。」
    因為覺得在眾人面前表演很不好意思,所以日奈才想出這個主意。如果露臉的話就失去意義了。
    「我們學校也有歌迷。」
    「日奈唱歌真的很好聽。」
    「不是日奈,是巴克茲的歌迷。絹川的口琴也吹得很好啊。」
    「……也沒多好,我那時候只是隨便吹吹。」
    「是嗎?有女同學跟我說:『巴克茲雖然罩著水桶還是很帥,口琴也吹得很棒。』」
    「應該是你太過誇大吧?老實說,在日奈唱完歌之後吹奏,還真的滿想哭的。」
    「是嗎。對了,你現在還有口琴嗎?」
    「啊,有啊。那是日奈送給我的……對了,我今天也有帶出來。」
    健一話畢便從包包裡拿出口琴。鈴璃以冷靜的語氣說道:
    「我又不是要你吹給我聽。」
    「是嗎……」
    健一覺得鈴璃真的一點都沒變,但對於這種互動也感到有點厭煩。
    「你說這是日奈給你的?那表示日奈以前也吹過囉?」
    「……應該吧。她邀我加入街頭樂團時,我說我只會口琴、手風琴跟三角鐵,於是她就  把這支口琴給我。」
    健一想起當時的情景,覺得十分懷念,但鈴璃卻繃著一張臉瞪視健一。
    「……下流。」    。
    「……哪裡下流了?」
    「不只是有馬,你跟日奈也有一腿。」
    「……九條同學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這是什麼態度,你想逃避嗎?」
    「沒什麼好逃避……我跟日奈只是朋友。」
    「這哪叫朋友啊!她把吹過的口琴給你耶?這不是間接接吻嗎?」
    「你是這個意思啊……」
    健一覺得鈴璃不是完全沒變,而是想法根本還停留在國中階段。不過既然身體大部分  也在小學停止成長,這也不是什麼怪事。
    「真沒想到『西奈與巴克茲』的影片會保留下來……」
    「是日奈的姐姐努力追蹤,才從一個認識的歌迷那裡找到。」
    「原來是日奈的姐姐…」
    健一聽到鈴璃的話,不禁松了口氣。可是鈴璃不知道原由,誤會健一的意思。
    「絹川同學跟日奈的姐姐交情不好吧?」
    「有一段時間她很恨我。不過我不記得對佳奈做過什麼。」
    「沒關係,不用找藉口,反正我也沒興趣。我只是突然想到問一下。」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健一再次覺得鈴璃毫無改變。
    「對了對了,剛才說到電視——」
    她又馬上轉變話題。看來日奈的事已經說完了。
    「我還看到絹川的姐姐喔。」
    「在電視上看到螢火蟲?怎麼……」
    「就是日本電視台那個介紹年輕有為社長的深夜節目。你有看過嗎?」
    「九條同學喜歡看深夜節目?」
    「……有什麼關係,這是我的興趣。」
     「是沒關係啦。我倒是沒看過那個節目。」
    「是喔?不過那一集去拜訪社長家裡,還採訪社長的漂亮老婆——正是絹川的姐姐。絹川的姐姐叫螢子對吧?」
    「……啊,嗯。螢火蟲的螢,兒子的子。」
    「節目介紹她是美女藝術家,訪問了很久。社長老公長得帥,又生了個可愛的小男孩,真是令人羡慕啊!住在那種大房子裡,長得又可愛,根本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
    「刻也應該不喜歡那樣吧。」    。
    「……沒關係。只要能跟刻也在一起,就算窮一點也無妨。」
    「不、還不知道窮不窮……」
    然後苦笑的健一有點擔心地問道:
    「螢火蟲看起來怎麼樣?」
    「看起來還不錯……不過她不是絹川的姐姐嗎?」
    「話是沒錯,但是我最近都沒遇到她,也沒看過她老公。哈哈哈——」
    健一隻能以笑聲掩飾尷尬。
    「訂婚跟結婚時都沒看過?」
    「嗯……沒看過。而且也沒請我參加結婚典禮。」
    「訂婚就算了,結婚典禮你也沒參加?絹川家真是奇怪。」
    「是啊……我自己也這麼覺得。」
    健一無法否定這項事實,想起變成這樣的原因。接著鈴璃又開始自顧自地說道:
    「她的小孩長得很像絹川呢。絹川小時候應該就是那樣吧?」
    對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健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覺得很奇怪嗎?」
    「唉呀,既然是絹川的姐姐,生個男孩長得像你也是很正常的。」
    「真的很像嗎?」
    「嗯,我是這麼覺得。」
    「……到底哪裡像呢。」
    健一覺得只要隨口應付一下鈴璃就可以敷衍過去了。反正她只是說她想說的話,沒什麼  大不了的。
    「對了,絹川。」
    正當他在思考時,鈴璃又提出其他話題。
    「什麼?」
    「我等一下說的話,乾萬不能告訴刻也。」
     「就算想說,我也找不到他……」
    健一有氣無力地解釋。他還以為鈴璃知道這群房客現在的關係,但似乎沒有。
    曾經一起住在那棟大樓十三樓的房客們,現在各奔東西,不知為何就是無法見面。健一認為,應該是那時候已經把一輩子的緣分用完了。這句話是刻也道別前所說的,鈴璃應該聽過才對。看來沒住過那裡的人應該無法體會吧。
    「總而言之,你絕對不能告訴他。」
    鈴璃以認真的眼神看著自己,不過她並非在觀察健一。
    「……我知道了。我絕對不說。」
    「絕對絕對不能說喲?」
    「我絕對絕對不會說。到底是什麼?」
    健一覺得,對方既然這樣認真,自己如果不仔細聽,未免顯得有點失禮。但鈴璃接下來說的話,遠遠出乎他的意料。
    「我想知道,刻也是不是也喜歡賽車女郎……」
    「你說刻也『也』喜歡,聽起來好像還有其他人喜歡……」
    「喜歡賽車女郎的人,不就是絹川嗎?」
    「……我才不喜歡。那是誤會,天大的誤會。」
    「是嗎?可是刻也和綾,還有大海都這麼說。」
    「就算大家都這麼說,我還是不喜歡。」
    健一還以為大家早已忘記這件事了,沒想到又被提起,反駁時感到有點措手不及。
    「……真的嗎?」
    「你應該不是想問我的興趣吧?」
    「啊、也對。那你知道刻也喜歡什麼嗎?」
    「要是他喜歡賽車女郎,你要怎麼辦?」
    「你問我要怎麼辦……」
    鈴璃看著自己的身體,露出快要哭的表情:
    「我該怎麼辦才好……」
    「不、我不是說他喜歡賽車女郎,請你不要在意。」
    鈴璃的眼裡泛著淚光,健一對於自己的輕率發言感到後悔。健一忘記平時好勝又任性的她,只要談到刻也的事就會變成那樣。
    「抱歉,其實刻也不喜歡賽車女郎,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用這種話來安慰我。反正你們一定趁我不在的時候,聊賽車女郎聊得很開心  吧?腿長真好、刻也長得又高,交個身材修長的女朋友比較合適……你也這麼認為吧?」
     鈴璃吸了一下鼻子,好像真的哭了。
    「我才沒騙你……而且我自己也不喜歡賽車女郎……不、我不是要說這個……」
    不管健一怎麼解釋,鈴璃依然哭個不停,真是傷腦筋。四周的人都開始向這裡張望、竊竊私語了。
    「還有……你剛才叫我絕對不要跟刻也說……」
    健一想起刻也的事。那時候刻也也警告他千萬不要告訴鈴璃,不過遇到現在這種狀況,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什麼?」
    「刻也跟我說過……他一直很喜歡你。可是他覺得自己太高,擔心你認為不合適。」
    「……真的嗎?」
    「其實他也很煩惱。他覺得自己走路速度太快,一不小心就會把你甩開,是不是沒資格當你的男朋友……」
    「原來……原來刻也說過這種話。」
    鈴璃不再哭泣,露出吃到美食的笑容——跟剛才的表情有如天壤之別的笑容。
    「嘿嘿嘿…真是的,他根本不用擔心……刻也真是的……如果是刻也,不管他走多快我都會追上去,沒問題的。」
    鈴璃開始跟不在現場的刻也對話,完全無視眼前的健一。健一看著對方,知道她現在正處於戀愛中——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
    健一心想,自己呢?
    我不適合談戀愛——雖然毫無根據,但健一總是這麼認為。
    「那一定不是愛情,而是同情——嗎?」
    健一以鈴璃聽不見的音量喃喃自語。
    「那不算是戀愛啊……」
    ■子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而且這樣也比較好,但自己的內心卻無法接受。健一知道自己的心裡似乎不這麼認為。
    健一又接著想起,■子兩個「請求」其中一個——她絕無僅有的兩個「請求」
  「請不要愛上我」——健一還是不明白■子的請求到底是什麼意思。所以他認為自己依然不適合談戀愛。


第五話   她要我別愛上她(上篇)

     健一不覺得■子在說謊。
    「我昨天睡了窪冢同學的男朋友,所以才會被她打。」
    雖然是句難以置信的話,不知為何不覺得她在說謊。
    「你是說……」
    仔細想想,健一發現自己不太相信她說的話。也許是因為如此,健一一片空白的腦裡才心不在焉地想著:
    我不適合談戀愛——這是自己不知道重複了幾次的結論,也許當時的健一已經從■子身上發現兩人將來的發展了。
    * * * * * * * *
    對健一來說,有馬■子是個有如幽靈的少女。
    或許是她的膚色蒼白,也可能是她走路缺乏重量感。
    有馬■子的座位在靠窗的第一排。就在隨著夏季到來增強的陽光下,可以看到她總是一副愛困的模樣。
    她經常望著窗外,看起來不像是在專心聽課。可是好像誰也沒注意到她的模樣。
    那種感覺,就像大家都當沒有■子這個人。
    儘管她不在場時,關於她的流言蜚語滿天飛,但很奇怪的是,班上根本沒有人願意找她講話。而且不只是學生,就連老師們也是如此。
    明明就坐在靠窗的第一排,卻不記得有老師曾在上課時點到她。也可能是因為對她缺乏印象,所以才會這麼覺得。
    健一以前也對千夜子沒什麼印象,班上女同學的姓名與人也對不起來,所以■子的事也可能是自己搞錯了。可是健一自然而然覺得不是這麼一回事。
    「絹川,有空嗎?」
    耳朵突然聽到女生有點生氣的聲音。現在是第三節下課,健一正在與班上男同學聊天。
    「……怎麼了,鍵原?」
    耳朵感覺到有人的氣息,轉過頭才發現是鍵原燕。她是大海千夜子的朋友,也是班上公認的「花痴」。
    燕與千夜子、■子不一樣。她的情緒表達很激烈,不過大致上都是開心的表情,是一位很有精神的少女。
    可是現在的燕卻露出滿臉僵硬的笑容:
    「我有話想要單獨對你說。」
    「單獨?」
    健一反問回去,目光在教室裡探索千夜子的身影,可是卻一無所獲。大概是去廁所了。
    「沒錯,你們應該不是在講什麼重要的事吧?」
    「嗯,話是沒錯。」
    健一的嘴角露出苦笑,向方才聊天的同班同學投以詢問的目光。他們也不禁露出苦笑,以同情的眼神回看健一。
    「好吧,那我去去就來。」
    健一不知道對方找他有什麼事,只好先跟燕走了。不出所料,朋友紛紛笑著對他說:
    「小心一點。」
    「絹川,別被吃掉啦。」
    「跟那些傢伙聊天有趣嗎?」
    燕似乎對於剛才那些人的態度很不滿,走沒幾步就回頭詢問健一。說完後便拾級而上,離教室越來越遠。
    「……還好啦。」
    健一隨口回答。雖說跟他們的交情也不算頂好,至少不是讓人不快的討厭鬼。
    「是嗎。」
    不知道是不喜歡健一的回答,還是不喜歡健一回答的方式,燕依舊在生氣,簡短回答之後便加快步行速度。太短的裙子在樓梯上迎風搖曳,後頭的健一不小心看到她的小褲褲。
    「鍵原,看到你的內褲囉。」
    健一栘開視線,稍微加快腳步。
    「沒關係,反正是給人看也沒關係的內褲。」
    「……有這種內褲嗎?」
    「你真囉嗦。有什麼關係啊,反正是我的內褲。」
    「既然你這麼說就算了。」    。
    說完之後,健一還是不懂對方到底想說什麼。只知道她從剛才開始,就不知為何一直生氣。健一不記得自己曾經招惹過她。
    「話說回來,絹川真是沒禮貌。」
    燕瞪了一眼身旁的健一:
     「既然看到女孩子的小褲褲,你就不能高興一點嗎?」
    「如果是故意給我看,我或許會比較高興…不對,你是為了說這種話才從教室裡把我叫出來嗎?」
    「當然不是……」
    這回燕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停住腳步。健一站在比她高一階的地方。
  「你到底要說什麼?」
    健一站在高處如此問道。燕似乎覺得這樣講話有點隔閡,緩緩往上走了兩階,站在比健一高一階的地方。燕的身高比千夜子高,所以健一得稍微抬起視線。
    「我想跟你確認一下,你是不是在注意那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誰?」
    「你剛才上課時不是看了她好幾次?」
    「到底是誰?我不記得我認識這種人……」
    「你們男生不是這麼叫她嗎?」
    「……我從來沒叫過。」
    健一開始認真考慮到底是在說誰。他對女生當中竟然有這種人而感到十分意外。
    至少千夜子從沒對自己提過。
    「有馬■子。」
    燕鼓起臉頰說:
    「我們班的有馬■子。你應該知道關於她的傳言吧?我不知道男生怎麼叫她,不過女生都是這麼稱呼她。」
    「……也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叫她吧。」
    喃喃自語的健一不知道燕為什麼這麼不高興。自己剛才上課時的確看了■子幾眼,但這種事應該沒什麼好說的。
    「好吧,說『大家』是有點太誇張了。總之你剛才在看她吧?」
    「……是嗎?」
    「我看到了,至少三次。」
    「應該只有那三次。」
    「就算這樣也太過分了。」
    「太過分……我又不是盯著有馬同學,只是看向窗外時順便看到有馬同學而已。」
    「那你就別看窗外啊。上課只要看著黑板跟老師就好了。」
    「既然你這麼說,上課時又何必盯著我?」
    「我是為了千夜子才監視你的。」
    「監視我……」
    面對表情認真的燕,健一感到有點沒力。
    「因為你對千夜子都沒那麼感興趣。」
    「沒這回事吧……」
    「如果千夜子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你不喜歡千夜子也沒關係:喜歡上別的女孩也可以,可是那個女人絕對不行。如果你覺得那個女人比千夜子好,千夜子就太可憐了。」
    雖然燕努力解釋,但健一卻覺得話不對題。
    「……就算我不喜歡大海同學,也不會把對象換成有馬同學。」
    這是健一的真心話,但燕依然投來狐疑的目光:
    「真的嗎?」
    「真的。」
    燕壓低聲音說道:
    「好吧,那就算了。」
    「你真的很在意嗎?」
    「因為那個女人真的很恐怖喔。雖然我也不認為所有的謠言都是真的,但是她的確跟許多男人睡過。」
    「是嗎……」
    看到燕自信滿滿的模樣,健一也只能無力回應。
    「有好幾個男生在跟她睡之後到處炫耀,絹川應該聽過吧?」
    「不、我沒聽過。」
    「而且……」
    燕稍微停頓一會兒。    。
    「而且怎麼樣?」
    「那個女人還睡了我的男朋友。」
    「……這的確不太好。」
    「也不算是男朋友啦,我只是向對方表示想要交往,那都是交往之前的事。」
    「那不算男朋友吧……」
    「可是我覺得一定沒問題,最後一定會變成我的男朋友!」
    「……所以你覺得被她妨礙而恨她嗎?」
    「這可不是只有一、兩次喔?我被她害了三次耶!」
    憤怒的燕又露出快哭的表情。健一看著她,心想她的情緒起伏還真激烈。
    「三次啊……」
    「所以我覺得,如果絹川被那個女人搶走,千夜子一定會很難過。」
    「……我覺得是你想太多了。我跟有馬同學既沒講過話,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樣的人。不過你要擔心的是,經你這樣一提,我反而會去注意她也不一定。」
    「不準你注意那種女人!」
    燕好像真的發火了。
    「不、我的意思是說,因為你講了奇怪的話,我反而可能注意她。」
    健一覺得自己多說無益,面露苦笑想要走回教室。
    「總、總之!」
    不知道燕是否還在生氣,她以強調的口氣說著。
    「總之?」
    「我覺得絹川沒有身為千夜子男朋友的自覺。」
    「男朋友的自覺……嗎?」
    健一如此喃喃自語,也覺得確實是這樣。健一也搞不太清楚男朋友到底應該做些什麼,所以又想起那句話:
    我不適合談戀愛——
     「……絹川同學?」
    有馬■子以不安的表情呼喚自己的名字。可能是因為自己正在想東想西讓她擔心了。
    「啊、抱歉……我因為驚訝才會一時失神。」
    苦笑的健一還想延續剛才的話題,但■子或許是放下心中的大石頭,表情變得很嚴肅。
    「你沒有什麼要問了吧?」
    ■子打算離去。雖然她問過健一。但也有種不想讓他再發問的含意。
    「是啊……」
    健一不知對方為何如此頑固。
    而且現在的■子跟她在教室裡的感覺截然不同。平常的她看似柔弱,完全沒有存在感,就像是一個幽靈。這也是以前的健一對她的印象。但是眼前的■子卻顯得又硬又重。
    健一不禁覺得,她是否會隨著狀況改變自己,就好像相同的物質卻有氣體固體之分。
    「再見,絹川同學。」
    ■子的告別似乎帶著一絲寂寥。雖然感到不對勁,健一還是跟對方告別:
    「再見,有馬同學。」
    健一覺得這樣也好。還是不要知道她的理由比較好。
    並非因為燕的警告,但是自己好歹是大海千夜子的男朋友。健一認為不該繼續過問有馬■子的事。
    「……咦?」
    告別之後的■子停下腳步,發出急促的驚嘆聲,開始東張西望。
    「怎麼了?」
    她的奇怪舉止再次吸引健一的注意,走到■子身邊。
    「跟絹川同學沒關係。」
    ■子一面說,一面在矮樹叢間蹲低尋找東西。
    「你掉了什麼嗎?」
    跟在對方身後的健一猜她應該是掉了東西。
    「是的……不過跟絹川同學沒關係。」
    ■子以不假辭色的語氣回答健一。健一不在意她的態度,笑了一笑:
    「如果是不好被我看到的東西,那我就先走了。」
    「也不是不好……」
    ■子顯得有點不知所措,講話支支吾吾。健一見狀便向她提議:
    「那就讓我幫你一起找吧。」
    「……我一個人也找得到,要是你期待有所回報,我也很頭痛。」
     ■子又恢復不假辭色的語氣,健一不禁想起八雲刻也。但他不覺得■子是真心拒絕他。
    「你覺得做任何事都需要回報嗎?」
    健一突然提出意外的問題。
    「……咦?」
    「幫助跌倒的同學、幫忙撿起書包,並不代表有下流的念頭:幫忙別人找東西,也不表示要求回報。當然,如果是挖一整天水溝之類的苦差事,還是會希望對方有所回報就是了……你說你掉了東西,確定是在這附近嗎?」
    「……應該。」
    「那花個幾分鐘就夠了。兩個人一起找不是比較快嗎?幫個忙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
    ■子以平淡的語調回答,似乎有點不高興。
    「對我來說,與其直接回家:心裡卻掛念『到底有沒有找到?』還不如留在這裡幫忙,聽你說出『終於找到了』以後再回家:心情會比較好。」
    「是嗎……」
    ■子似乎無言以對,隔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
    「那還是不要阻止絹川同學比較好?」
    「嗯。這種小事也沒什麼好謝的,而且剛才也說過,這樣對我比較好。」
    健一邊說邊露出有點在意的笑容。
    「你到底在找什麼呢?」
    聽到健一的問題,■子的神情顯得有些困惑。
    「鑰匙。」
    「鑰匙?是有馬同學家的鑰匙嗎?弄丟的話的確很麻煩……」
    健一心想,這麼重要的東西,難怪會自己一個人急著找了。可是■子卻馬上否定:
    「不是我家的鑰匙,找不到就算了。」
    「是這樣啊?」
    健一不知道她在找什麼鑰匙。
    「有點像是護身符的東西。因為是撿來的,弄丟也沒什麼關係。」
    「原來如此……」
    健一對她說的話感到十分好奇。用撿來的鑰匙當護身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哪一種鑰匙?」
    蹲在樹叢下尋找的健一出聲詢問■子。
    「嗯……是把怪鑰匙。」
     她的回答讓健一不解。
    「怪鑰匙……?」
    「是一把黃色的金屬鑰匙,可是鑰匙上面沒有凹凸起伏……看起來就像是未成品,上面刻著房問號碼……」
    ■子的描述,讓健一覺得越來越熟悉。
    她所形容的,不就是那棟幽靈大樓的鑰匙嗎?
    「上面……」
    「刻著大大的1303。」
    「1303?。」
    這個號碼讓健一想起剛才放進口袋的鑰匙。他以為是自己掉的,很自然地收進口袋。聽完■子的說明,難道那把是她的嗎?
    把手伸進口袋尋求解答——裡面真的有兩把鑰匙。    。
    「……難道你是在找這個?」
    健一把鑰匙拿給對方過目。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竟然有兩把一模一樣的鑰匙。
    以黃色金屬製成,沒有高低起伏的奇怪鑰匙。兩把鑰匙都刻著大大的1303。
    「是……可是為什麼會有兩把?」
    ■子的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可是健一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他也不清楚這些鑰匙的來歷。
    他只知道一把是自己的,另一把是■子的……
    「你看得出來哪一把是你的嗎?」
    不得已的健一隻能苦笑,問她一個沒有頭緒的問題。
    * * * * * * * * * *
    ■子毫不猶豫選出自己的鑰匙。兩把外表都一樣,說不定她只是隨便選的?可是健一實在是分不出來,
    於是健一便帶著■子,前往那棟幽靈大樓。大樓雖然就在公園附近,但要對她說明那棟不可嗯議的大樓構造,好像也很困難。當初聽到綾的解釋,健一也完全不知所云。不過那個奇怪地方的確存在,讓人覺得不切實際。
    「可是,那棟大樓不是只有十二層嗎?」
    ■子也知道幽靈大樓的事。或許她還記得小時候蓋好的那棟高樓吧。
    「是沒錯,可是只要有這把鑰匙,就可以上十三樓。」
     健一隻能告訴她自己的經驗,但他認為對方應該不會相信。
    「真是不可嗯議。」
    不過■子接受了。吃驚的健一不禁反問對方:
    「……你相信嗎?」
    「假的嗎?」
    「不、不是假的……我只是覺得沒人會相信……」
    「我不覺得你會騙我,是真的沒錯吧?」
    「……是啊,是真的。」
    就在兩個人交談之際,已經來到大樓門口。
    「就是這裡。」
    健一指著入口,抬頭仰望大樓。
    那是一棟沒有任何修飾的灰色水泥十二層建築物,幾乎快要溶進陰沉天空裡消失無蹤。
    「我知道。鑰匙可以打開這裡的十三樓房間,對吧?」
    「嗯。」
    ■子如此輕易接受,健一反而感到不知所措。在尋找鑰匙前的她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現在又變成說什麼都相信的溫和態度。
    「不爬樓梯就到不了,可能有點辛苦。」
    健一邊說邊走進大樓,■子跟在他後面,開始爬上十三樓。
    「……真的可以隨便進來嗎?」
    「比我先來的房客是這麼說的。水電隨便用,也不會有人來收房租或水電費。」
    ■子輕輕地自言自語:
    「那我就不用擔心無家可歸了。」
    「咦?」
    ■子毫不遲疑地回答:
    「我現在沒辦法回家,所以有這種地方可住,算是幫了我大忙。」
    「這樣啊……」
    「有些事讓我不想跟母親見面……不過並不是吵架。啊、我不是故意說給你聽的。」
    ■子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健一也是什麼都沒說,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無語。
    「…………」
    「…………」
    雙方保持沉默爬著樓梯。■子和外表一樣柔弱,爬到一半就耗盡體力,速度慢了下來。
    「……還好吧?」
     「好像有點累了。」
    可是如果健一不問,■子也不會主動示弱。健一決定在樓梯間梢事休息。看一看樓層,才爬到六樓。
    「爬十三樓還是有點辛苦吧?」
    健一關心對方,■子靠在墻壁上笑著說:
    「很快就會習慣了。」    。
    「……原來如此。」
    健一覺得■子又變頑固了。完全想不透,為什麼她的個性可以這樣變來變去?
    「那個,絹川同學。」
    他正在思考時,■子先開門了。
    「沒有鑰匙的人就來不了嗎?」
    「我沒試過,不過應該來不了。」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子的神情顯得有點鬱悶。
    「……怎麼了?」
    健一脫口發問。■子露出笑容說道:
    「你應該聽說過我的謠言吧?」
    「你說那個……」
    「我原本想要帶男人過來,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沒辦法。」
    ■子不理會健一的曖昧言詞,直接道破重點。
    「這樣啊……」
    健一只得老實回應。
    「而且又是在絹川同學的房間裡,你應該會覺得很傷腦筋吧?」
    「……又不是套房,有馬同學可以任意使用自己的房間。」
    健一如此回答,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認真的■子以感嘆的口氣說道:
    「絹川同學…你說的話還真有趣。」
    「咦?」
    「一般的男生應該會想到別的解決方法吧?」
    「別的解決方法?」
    「譬如說這樣不行啦、或是讓我也湊一腳。」
    ■子看著吃驚的健一,繼續笑著說:
    「結果絹川同學卻說我可以任意使用自己的房間,讓我覺得很有趣。」
    「……嗯,我好樣有點不太正常。雖然自己不這麼認為,但是時常會被這麼說——尤其是不太正常的人。」
    健一隻能面露苦笑。
    「那就是說,我也是不太正常的人囉?」
    「我也不清楚,但我覺得有馬同學不是普通人。」
    「……你說的對。」
    ■子高興地笑了。健一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發笑。
    「那個,絹川同學。」
    「……什麼?」
    「剛才你說過,我可以任意使用自己的房間,要是我在房間裡引誘絹川同學,你會感到困擾嗎?」
    健一想起關於■子的謠言——她不斷與學校裡的男人發生關係。
    「……你是要我當你的炮友?」
    「沒錯。」
    ■子回答的理所當然。
    健一以自己也覺得不可嗯議的不快語氣說道:
    「我並不是為了那個才帶你過來的。」
    「我知道。既然兩人持有同一個房間的鑰匙,你不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我不覺得。」
    ■子又笑了,但健一還是搞不懂她為何而笑。
    「絹川同學真的很有趣。」
    ■子又開始向上爬,看樣子她已經休息夠了。健一也跟著邁開步伐。
    「我根本不知道哪裡有趣了。」
    健一不太高興,但旁邊的■子依然在笑:
    「大概是你做事不求回報吧。」
    ■子似乎是認為自己害得健一不高興,所以用認真的口氣解釋。
    「那有什麼好笑的?」
    「好笑的是,你可以毫不掩飾直接說出口。很多人嘴裡雖然說著好聽話,其實他們多少都是因為想跟我做。不過絹川同學不是。」
    「這樣好笑嗎?」
    健一不清楚■子真正的想法,感到莫名焦躁。
  ■子接下來的說明讓他豁然開朗。
  「因為我很高興。」
  「咦?」
  「因為我知道,即使你聽過我的謠言,也願意真心幫助我。所以我笑了。」
  「……你是因為這樣才笑的?」
  「也不能算笑——」
  ■子說到這裡,突然停下腳步:
  「我只是覺得,自己說出這種話,很不好意思……」
  轉過來的臉上帶著快要落淚的困擾神情,滿臉漲紅。
  「…原來如此。」
  健一看著對方:心中突然想起燕對他說的話。
  她說:「我覺得絹川沒有身為千夜子男朋友的自覺。」
  * * * * * * * * * * *
  「基本上我都會回家,有馬同學可以任意使用這裡。」
     健一來到1303,對有馬說明這裡很像自己小時候住的房子,以及哪間房間原本是誰住的之後,最後補上這句話。
    「那我就住最裡面的主臥室好了。我跟母親一直都是住套房,如果待在太過寬闊的地方,反而會感到不安。」
    ■子的回答很客氣。
    「那住螢火蟲的房間如何?那一間更小,會不會比較適合?」
    「可是絹川同學不是住在自己的房間嗎?我覺得兩個人還是不要住隔壁比較好。」
    「……也好。」
    健一感受到■子的用心,如此回答。
    「不過我晚上都會回家。還有,1301也可以用。」
    「1301?。」
    「嗯……1301是這裡所有房客的共用空間,只要有鑰匙都可以進出。我晚上不睡這裡,所以有1301就夠了。」
    「可是絹川同學也有1303的鑰匙,為什麼不用自己的房間?」
    「話是沒錯……」
    健一覺得■子又變固執了,以曖昧的口吻回答。稍微考慮之後,他決定順從對方。
    「好吧,那我有時也會回來這裡,把我的房間打開吧。」
    「嗯,我知道了」、
    ■子的臉上又出現笑意。健一還是不太懂她的心意,不過應該是在高興吧?
    健一決定就此道別。
    「再見,絹川同學。」
    ■子也向他道別。這句話跟她在公園裡說的一模一樣,但在健一耳裡,卻帶有完全不同的意義。
    「小健!」
    可惜健一似乎無法輕易脫身。
    他走出1303,才發現綾正在等待自己。
    桑■綾是住在1304的女性藝術家,今年十八歲。她今天依舊是一襲白衣加上一件內褲的裝扮。
    綾以不太高興的表情注視健一。
    「綾怎麼了?肚子餓了嗎?」
    「好像有點餓……不過我有一件更在意的事。」
  「什麼事?」    。
    「小健剛才跟誰在一起?」
    「……跟人在一起啊,有什麼問題嗎?」
    「啊——小健逃避話題!」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只是遇到新的房客,帶她過來而已。」
    「新的房客?」
    「她也有這裡的鑰匙。就像綾帶我過來一樣,我只是帶她過來而已。」
    「你們馬上做了色色的事……?」
    綾不知道是不是認真的,臉上浮現想哭的表情。
    「……並沒有。請不要把我當成你。」
    「可是那時候小健也是共犯。」
    「我說啊……」
    健一又被綾纏住了。他擔心裡面的■子會聽見,便朝1301走去。
    「如果沒有,為什麼要一起進小健的房間?」
    綾追上前問道。
    「因為她也拿到1303的鑰匙,所以才帶她到1303。」
    「。。。。。怎麼會。。。?」
    「我也不清楚,不過事實就是如此。她有1303的鑰匙,我就告訴她可以住這裡。」
    「她……果然是女人。」
    「你還真是堅持。把持有鑰匙的人帶來不對嗎?」
    「也不是不對,只是我覺得很討厭。」
    「……我也不想跟女孩子同居啊。反正我還有家可歸,請你不要想太多。」
    「也對,這麼說也對。」
    綾笑完之後露出有氣無力的表情。
    「又怎麼了?」
    綾開朗地說道:
    「放心之後就肚子餓了,哈哈哈!」
  「意思是要我幫你煮飯?」
    「嗯!不愧是小健,真聰明!」
  綾笑得更高興,推著健一走進1301。
  幾分鐘之後,綾便以一副很快樂的模樣吃炒麵。坐在一旁的健一不是很餓,準備等綾吃完收拾善後。
    「綾的心情隨時都很好呢。」
    健一不禁如此感嘆。自己的人生雖然也沒多少煩惱,但看到綾還是自嘆不如。
    「……是嗎?其實我也有難過或是不開心的時候喲。」
    「也是,綾也是人,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不過我從來沒看過你不愉快的樣子。總覺得你不是快餓昏,就是很高興。」
    綾聽到健一說的話,突然停下筷子。健一擔心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不過她看起來也不像是生氣
    「那是因為小健的緣故喲。」
    「是嗎?」
    「只要跟小健在一起就很快樂,所以小健才會只看到我開心的一面。」
    「……原來如此。」
    雖然綾這麼說,可是健一也想像不到自己不在時,她究竟是什麼模樣。不過這並非只有綾,任何人都是這樣。
    健一想起刻也的話——他說綾是個「陰沉的女人」。那時候的自己不知道刻也的話中含意,但或許在刻也面前,綾真的很陰沉。這樣一來,多少能夠體會綾想表達的意義。
    「對了,綾有把食物補回冰箱嗎?」
    說到刻也,就想起他交代的事。
    「咦?你說什麼?」
    綾果然完全跟不上健一的話。
    「冰箱裡面的東西都是八雲同學買的喔?像你這樣偶爾拿出來吃,也要記得幫人家補充回去啊……」
    健一說著說著,發現綾露出不解的神情,覺得自己真的是白問了。
    「嗯……我沒有去買耶。」
    綾似乎這才跟上話題,如此回答。
    「這怎麼行呢……」
    「即使你這麼說,我還是不擅長買東西。而且比便利商店還遠的地方,我一個人也去不了——小健應該知道吧?」
    「……是沒錯。」
    健一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也覺得莫可奈何。
    對於修理腳踏車時到商店街以外的油漆店買油漆,都像是大冒險的綾來說,要去附近的超級市場想必更加辛苦。不然上次也不用特地找健一到鄰近站前的影片出租店租A片了。
     如果一直吃冰箱裡的東西又不補充,刻也會生氣吧……
    「對了。小健,提到買東西——」
    「……怎麼了?」
    正當健一還在煩惱之時,開朗的綾反而讓他感到頭痛。
    「我下次想去買衣服,小健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衣服?你終於想穿比較正常的衣服啦?」
    健一重新打量著綾——她今天依然是一件白衣服加上一條內褲。以這種裝扮走進便利商店,不知店員和客人做何感想?健一不禁擔心起來。
    「嗯——有點不一樣。而且我如果穿上正常的衣服,小健也會覺得可惜吧?」
    「一點也不可惜。螢火蟲也是不好好穿衣服,如果你們願意改進,那我會很感激的。」
    健一誠實以告,卻看到綾的表情有點難過。
    「……原來小健是那種玩了一次就沒興趣的人。」
    「你在說什麼啊?太難聽了吧?」
    「啊、不是玩了一次,是玩了五次?」
    「……我不是那個意思。」
    「可是結果相同。」
    「話是沒錯。。。我也不是對你沒興趣。。。。而是我已經有了大海同學這位女朋友……不對!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健一連忙將話題拉回來: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買衣服?」
    「啊、對,剛才是在討論這個。」
    「請言歸正傳吧。」
    「你看,我只要分神就會忘記原本的目的。本來是有話想要對小健說,結果走出房間看到小健跟別人走進1303,就全都忘記了。」
    「很符合綾的風格……你到底為什麼想買衣服?」
    「有一本書要介紹我的作品,還要刊登我的照片,所以我想要買件上相的衣服。」
    「那你要自己挑選衣服嗎?還是讓雜誌的造型師來選比較好?」
    「是嗎……反正只是小小一張照片,他們說只要穿得漂漂亮亮就可以了……」
    綾邊說邊看看自己,又對健一露出笑容:
    「總不能穿這樣拍照吧,哈哈哈。」
    「我也這麼認為…」
    綾開心地說:
     「其實以前就被念過很多次,可是我還是忘記了。他們告訴我,再不解決就麻煩了。」
    「……這可不是開玩笑。那就快去買衣服吧?不然就拿以前的照片應付一下。」
    「以前的照片?小學的可以嗎?」
    「不行,那也太舊了……高中時代的照片總有吧?」
    「嗯——其實我不太喜歡拍照。小學的照片都是爸爸媽媽幫我拍的,上了國中以後就沒再拍過了……」
    健一看到綾的臉上出現陰霾,這才想起他前往千夜子家時,千夜子的哥哥在畢業紀念冊裡,找不到綾的照片。當時覺得綾根本沒畢業,所以沒有照片也不足為奇,但是現在想想,或許她連拍照的機會都沒有吧。
    千夜子的哥哥說過綾很少到校,所以一定沒參加校外教學之類的活動。健一也不覺得她適合團體行動。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呢?」
    健一還是無法拒絕綾的要求。
    「我想想看……這個禮拜吧。」
    「那就明天吧。時間抓的太趕也不太好。」
    健一看著綾如此說道。
    「什麼?」
    「還有,吃掉的食物也要記得買。那可是八雲同學打工買回來的。」
    「可是……我不太會買東西……」
    看到綾的表情,健一覺得她好像哭著要求大人買玩具的小孩。
    「我知道了,你拿錢給我吧。我買菜的時候順便買好了。」
    「真的嗎?小健真了不起!」
    健一不知道這有什麼了不起的。綾開心地把手伸進口袋裡拿錢。
    「這樣應該夠吧?」
    綾拿出五萬元。能夠隨意把錢直接放進白衣口袋的,大概也只有她而已。
    「我想一萬就有找了。」
    健一隻拿了一萬就出門購物去了。今天輪到他煮晚飯。
    * * * * * * * * * * *
    「我回來了。
    等到健一回到家時,外頭天色已經暗了。不過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應該不會有人生氣……才對。
    「……你回來啦。」
    姐姐螢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聲音聽起來極為不爽。而且天黑了也不開燈,健一覺得很不對勁。
    「怎麼了?」
    健一打開燈,從螢子面前走進廚房。
    這時才注意到螢子手上拿著?ART LFE雙月刊?。不懂藝術的健一不知道那是什麼雜誌,不過應該就是螢子不高興的原因。一定是回家看了雜誌之後,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螢火蟲,你要吃晚飯嗎?」
    健一只好裝成沒注意到什麼異狀,找螢子討論晚飯的事。他擔心要是說錯話,反而會變成火上加油。
    「當然要吃。不吃不就餓死了。」
    螢子邊回答邊瞪視健一。健一雖然想回她幾句,但根據他的經驗,這時候不好好應付的話,下場只會更凄慘。
    「太誇張了。一餐不吃應該不會餓死吧?」
    所以他用笑容敷衍過去。
    「也許是吧,你說的對。」
    螢子說完之後就悶不吭聲,健一只好在她無言的壓力下煮晚飯。
    「對了,你跟女朋友還順利吧?」
    在煮飯跟吃飯時一句話也沒說的螢子,終於在健一洗碗的時候開口發問。
    「……沒什麼,就很普通。」
    健一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這麼說道。他自己都覺得這種答案很隨便。
    「很普通啊。」
    螢子也沒什麼反應。
    「普通不好嗎?」
    「我只是覺得你會說普通,讓我感到很意外。」
    螢子說完又是一副不想開口的樣子。
    「是嗎……」
    健一覺得以前好像也有其他人說過類似的話,繼續洗碗。在他洗完之前,螢子都待在客廳裡一動也不動。
    健一明白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並不是自己。要不然螢子早就選擇離開這裡,眼不見為淨。
    「螢火蟲又怎麼樣?」
    收拾乾淨的健一準備回自己的房間,經過客廳時順便詢問螢子。
    「……什麼怎麼樣?」
    「你沒有男朋友嗎?」
    螢子好像生氣了。她斜眼瞪著健一,起身離開客廳。
    「看起來像有嗎?」
    即將走出客廳的螢子轉頭說了這句話。這不是反問,而是對前一個問題的回答。
    「…………」
    健一看著螢子爬上樓梯,覺得自己的問題實在很白目。這次的確是健一惹她生氣
    「最近還是不要跟她聊這方面的話題比較好……」
    健一喃喃自語,確定螢子回房之後,跟著走上樓梯。他心想,最近還是多觀察一下螢子比較好。
    * * * * * * * * * *
    第二天早上,螢子的心情似乎比較好了。
    健一經過觀察後如此判斷。昨晚或許是因為自己說話太過白痴了吧?至於螢子在自己回家之前心情不好的原因。似乎消失了。
    「……看什麼看?我的臉上有東西嗎?」
    螢子咬著麵包,凶巴巴地詢問盯著她的健一。
    「沒、沒什麼……」
    這個時候無法老實說出心裡話,讓健一覺得自己很窩囊。但他的經驗告訴他,勇往直前與有勇無謀是不同的,現在還是保持安靜為妙。
    螢子對健一說道:
    「今天我下午才有課,東西由我來收,你先去上學吧?」
    健一雖然有點意外,又覺得對方似乎不想看到自己。
    「……那就麻煩你了。」
    健一也不拒絕,只是簡短說了一句,便回房準備出門上學。
    「有馬同學?」
    健一穿過公園才發現有馬■子走在前面。他並非以黑色長髮或蒼白膚色來判斷,而是從隨時都有可能昏倒的蹣跚步伐得知。
     健一連忙加快腳步趕上對方。
    「有馬同學,早啊。」
    走到可以聽見說話聲的距離,健一向對方打招呼。
    「…………」
    對方沒有反應。健一猜想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又打了一次招呼:
    「有馬同學,早啊。」
    「…………」
    依然沒有回應。
    「有馬同學?」
    健一走到■子面前,看清楚之後再次呼喚她的名字。自己沒有認錯,眼前的人確實是有馬■子。但她依舊沒有反應。
    「有馬同學,你怎麼了?」
    「…………」
    「要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回家休息比較好吧?」
    「…………」
    「……你到底怎麼了?有馬同學?」
    健一發現對方毫無反應,越發擔心。此時■子終於開口了,不是打招呼——而是警告。
    「在外面請不要和我講話。」
    「……為什麼?」
    完全搞不清楚的健一如此反問。
    「你也知道我的謠言吧?」
    ■子說完就朝學校的反方向前進。
    「有馬同學?」
    健一不懂她的用意,只知道自己被對方拒絕,理由不明。
    昨天留在1303的■子到底發生什麼事?難道是從綾或刻也身上打聽到自己的事,所以很失望嗎……
    「算了,那也沒什麼好訝異的。」
    健一想起第一次前往幽靈大樓的事。之前才剛被千夜子告白,又與綾發生關係。如果■子到1301與綾聊天,說不定會因此恍然大悟。健一昨天離開之後,她們應該有說過話——依照綾的個性,就算一時說溜嘴也不奇怪。
    還有螢子的事……光是跟綾發生關係就足以讓她瞧不起了。知道那件事的人只有螢子與綾,想必是綾告訴■子的。
    「可是,應該不是這樣……」
    健一又想了一下,覺得■子應該不是在生氣
    ■子很在意自己的謠言。雖然不知道理由,但她疏遠健一的原因應該不是健一。
    「早安,絹川同學。」
    健一正在思考之時,有人走到他身邊出聲打招呼,於是連忙抬頭張望。
    「啊、早安。
    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原來是大海千夜子。健一好像很少在早上遇到她。
    「昨天真是抱歉。」
    千夜子一開口就突然道歉。
    「……昨天怎麼了?」
    沒有印象的健一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昨天好像激動了點,不知道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千夜子怯生生地說著。
    「啊、不、我一點都不在意,你放心吧。」
    健一終於懂了千夜子的意思,趕忙安慰對方。
    千夜子是指她因為交往一個月而顯得有點興奮,又說出要在剩下兩個月裡,讓健一喜歡上自己。千夜子似乎感到十分後悔,而健一也非常在意千夜子說的話。
    並非燕提醒自己的緣故,而是真的認為自己沒有身為千夜子男朋友的自覺。
    「其實我才要向你道歉。」
    健一拉著千夜子畏畏縮縮的手向前走。千夜子好像嚇了一跳,慢了一步才跟上來。
    「那個……絹川同學完全沒錯,用不著道歉。」
    「可是我忘記交往一個月的紀念日……而且……」
    「而且,什麼?」
    「你說要在剩下的兩個月裡讓我喜歡上你,我聽了之後很驚訝。」
    健一的話讓千夜子僵在原地,從牽著的手便可察覺。健一停下腳步,看著千夜子。
    千夜子回看健一一眼,趕緊低下頭。
    「對不起……那時候我說了很自以為是的話嗎?」
    「不是……是我讓事情變成這樣。」
    「……這是什麼意思呢?」
    「後來獨處時我才想到——我也希望自己喜歡上大海同學,但卻讓你感覺不到。」
    健一的話,讓千夜子「啊!」驚呼出聲。健一不知道是因為說中她的心聲,還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過兩者也沒有多大差別。
    「昨天鍵原告訴我,我沒有身為大海同學男朋友的自覺。這跟我剛才想說的,應該是同樣的意思。」
    「小燕這樣對你說啊……」
    千夜子真的嚇到了。健一發現千夜子現在才知道自己被燕警告。
    「剛才遇到大海同學時,我的心裡還想著:早上好像很少跟你一起上學。」
    健一說完之後,臉上帶著有氣無力的笑容:
    「說來丟臉,我從來沒交過女朋友,所以常常不知道該做什麼。所以我才會覺得,大海同學對我的畏縮不前感到失望,真是非常抱歉……」
    千夜子一句話也沒說,健一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多話了。但是千夜子什麼都不說,健一一個人也說不下去。
    「大海同學……你還好吧?」
    他擔心地看著千夜子的臉,對方似乎正在強忍哭泣。
    「……真對不起,我並不希望絹川同學有這種想法。」
    發現健一的目光,千夜子終於抬頭說話。
    「不、我不是在責備大海同學……而是在自我反省。」
    「結果是一樣的。都是因為我,才讓你產生這種不安與擔憂……那並非我希望的。」
    「……我也不是有所不滿,如果不是跟大海同學交往。我也沒機會思考這些問題。」
     健一邊說著邊笑拉著千夜子往前走,千夜子差點摔倒,臉上卻露出笑容。
    「戀愛也許並非都是快樂的事,但是也沒關係。像這樣跟大海同學討論也能夠獲得許多東西。如果你也認為這樣很好,那我就心滿意足了。」
    「……是嗎?」
    「不過剛才那種說法,你會覺得我還不喜歡你吧?」
    健一臉上浮現苦笑。
    「不,聽完之後我很高興。」
    千夜子再度低下頭。不過她並不是在說謊,而是感到不好意思。
    「說真的……我很想像這樣牽著手上學。不過絹川同學可能會認為這樣很幼稚……」
    健一聽到她說的話,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牽了她的手。
    「啊、真抱歉。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牽著你的手……」
    「沒什麼好道歉的啊。。之前就曾說過,隨時都可以牽。」
    「可是那個時候不是說,在學校裡會不好意思嗎?」
    千夜子的神色有點慌張:
    「對、也對,我好像有說過……」
    「上學途中應該還可以吧?」
    「今天的絹川同學真愛捉弄人。」
    千夜子沒有生氣,只是不知如何應對。
    「如果這樣牽著手上學,會被班上同學看見吧……」
    千夜子依依不捨地放手,羞紅的臉抬頭看著健一:
    「我並不是討厭這樣……請再多給我一點時間。要是被班上同學看見,很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說跟絹川同學在一起很丟臉,絹川同學是個我配個上的好男人。我的意思是,被人發現自己在談戀愛很不好意思……」
    「OK,我知道你不是惡意。」
    健一安慰拼命解釋的千夜子,再度觸碰對方的手。
    「不過再牽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啊!好、當然沒關係!只要不遲到就沒關係!」
    千夜子滿臉通紅,就像快要冒出蒸汽,看起來十分開心。健一心想,自己以前怎麼不這樣做呢?
    「還有,那個……」
    千夜子又栘開視線,欲言又止。
    「什麼事?」
    「絹川同學今天放學有事嗎?」
    「今天……我有約了。怎麼了?」
    健一發現對方的手軟弱無力,看來真的很失望。
    「既然你已經約好了……」
    「非得今天不可嗎?」
    「沒有,也不是。我只是想跟你去書店……買東西……」
    「既然這樣,那就明天去吧?」
    「真、真的嗎?」
    「……你這麼高興,我反而開始擔心了。陪你買東西並不難吧?」
    「是,說的也是……真對不起,我也沒有身為絹川同學女朋友的自覺。」
    子夜子開心地笑了。健一知道她真的很在意前一天的事,他也覺得自己完全沒有顧慮到對方,非常不好意思。
  到底要在哪裡放開手呢?兩人並沒有決定。
  健一認為就算不放手也無妨,但是走到學校附近時,千夜子的臉紅到快要冒出蒸汽,健一不禁為之擔心。
    「應該……差不多了吧。」
    等紅綠燈的健一如此說完之後,趕緊放開千夜子的手。
    「……怎麼了?」
    千夜子有些擔心。
    「抱歉,好像被班上的女生看見了。」
    狀況似乎不太妙。因為對方正好是不想被撞見的對象。
    兩個人在等紅綠燈時,看到馬路對面有兩個女學生。其中一個是班上的窪冢佳奈,另外一個是她的雙胞胎妹妹窪冢日奈。姐妹兩人似乎感情很好靠在一起。
    「…………」
    先注意到健一目光的是妹妹日奈。旁邊的佳奈好像有所感應,眼睛望向健一。
    佳奈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憤怒與憎恨。
    健一看到對方的眼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就是不小心幫助有馬■子時,佳奈射來的視線。
    「……怎麼了?」
    千夜子一臉擔心看著健一,懷疑是不是她的問題。於是健一輕輕向千夜子點頭道歉:
    「沒事,跟大海同學沒有關係。」
    健一說完之後,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佳奈與日奈兩人就這麼走過斑馬線,而健一與千夜子則是等到綠燈才通行。
    「……發生什麼事了嗎?」
    前面兩人走遠之後,千夜子才小聲問道。
    「有一點……」
    「跟你剛才說的約定有關?」
    「不、沒關……」
    健一為了不讓千夜子胡嗯亂想,便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她。
    「我昨天在公園裡遇到窪冢同學——我是指姐姐,她好像正與有馬同學吵架。我因為不明就裡闖進兩個人之間……她好像有點恨我……」
    「這樣就恨你?太沒道理了,又不是絹川同學的錯。」
    「我突然聞進她們的爭執,害她沒辦法把話說完——可能是因為這樣吧。」
    「這不是遷怒嗎?」
    千夜子看起來似乎很不高興,健一看著她的臉,笑了一笑。
    「……有什麼好笑的?」
    「咦?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這麼生氣——」
    「我當然生氣啊。因為對方胡亂遷怒嘛!她剛才瞪視絹川同學的眼神,就好像看到殺父仇人一樣……絹川同學不生氣嗎?」
    「生氣…也還好。事情都過去了,對方也會漸漸忘記,我覺得沒什麼。」
    「可是我很生氣!真的很氣!竟然敢用那種眼神瞪我的男朋友,讓我忍不住想要大叫!」
    看到千夜子認真的模樣,健一不禁又笑了出來。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抱歉抱歉,難得你為了我生氣,我實在不應該笑。」
    「那當然……我可是很認真的在生氣……」
    看到千夜子露出忿忿不平的表情,健一於是摸著她的頭說道:
    「謝謝你,為了我這麼生氣。」
    「……這是小事啦。」
    千夜子害羞地回答之後,兩個人便加快腳步朝學校前進。
    * * * * * * * * * *
    對健一來說,有馮■子是個有如幽靈一般的少女。
    或許是因為她的膚色蒼白,還有走路缺乏重量感。
    有馬■子的座位是靠窗第一排。在夏季強烈的陽光之下,健一知道她老是打瞌睡。
    今天■子依然坐在靠窗第一排的位子上向外看,一如往常毫無改變。但是健一得知她與窪冢佳奈的事之後,內心有所疑問。
    ——為什麼有馬同學還要來學校?
    健一不懂,■子明明遭受許多同學的怨恨,為什麼每天到校上課,還能像這樣沒事地看著窗外。
    健一根本辦不到。而且她也不像是喜歡念書,也沒有任何朋友。
    即便如此,她依舊每天到學校,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健一對這一點簡直是難以置信。根據昨天跟她交談的經驗,不覺得她是個沒神經,沒發現到這件事的人;也不認為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硬是要來學校報到。
    ■子很明白自己的處境,而且每天來上學。
    ——為什麼她辦得到?
    健一想知道她為什麼如此堅強,多次暗中觀察■子——不過他只看到今天的■子比平常還愛困。還有,就是連老師都當成沒有這名學生存在。
    「絹川!你昨天完全沒把我講的話聽進去嗎!?」
    到了中午,正當健一打算到外面吃午飯時,燕突然從背後勒住他的脖子。她不知是否在模仿摔角的頸部壓製,用力扣住健一的脖子,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好、好難受……真的……」
    今天的健一隻能乖乖承認燕所說的話。
    「你真是不知好歹,竟然還敢注意那個女人!既然講不聽,就用身體牢牢記住吧!」
    燕又加重勒頸的力道。
    「小燕…不要那樣……」
    健一聽到千夜子在旁邊幫他說話,燕這才稍微鬆手。
    「千夜子,你真的對他太好了!今天完全是絹川的錯,對吧?」
    「那天的確是我不好……」
    健一喘了口氣,贊同燕所說的話。
    「真是的,我都已經警告你了,你還是我行我素?」
    「……這跟鍵原的警告無關。」
    健一嘴巴這麼說,心想還是把昨天的事情告訴燕好了。不過在他開口之前,千夜子就先幫他解釋:
    「絹川同學昨天撞見有馬同學與窪冢同學吵架,所以才會那麼在意她。」
    「跟窪冢同學吵架……我是不清楚詳情,不過一定是那個女人的錯!」
    燕立刻以先入為主的觀念加以判斷。健一知道,她說的一點都沒錯。
    前天晚上,有馬■子跟窪冢佳奈的男朋友上床。就算有其他隱情……整件事還是有馬■子的不對。
    「嗯,似乎就是如此。」
    健一以簡短一句話同意燕的說法。
    「那你還有什麼好看的?難道絹川喜歡壞女人嗎?」
    「喜歡壞女人?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
    雖然健一否定燕的推測,但她卻不這麼認為。
    「你剛才是不是心想『說不定我喜歡壞女人』?」
    「沒有,完全沒有。」
    「是嗎?總覺得很可疑,真的嗎……」
    燕的口中念念有詞,點了好幾次頭。最後好不容易才接受健一的解釋。
    「……我就說,根本沒那回事。」
    「絹川雖然這麼想,可是其他人就是覺得你對壞女人有興趣。對吧,千夜子?」
    「咦?什麼?」
    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千夜子感到不知所措。
    「絹川之所以這麼被動,就是因為他喜歡壞女人吧?」
    「……是嗎,我一點也不覺得。」
    「啊——千夜子把絹川想的太好了。也許你無法面對現實,但還是要睜大眼睛看清楚。」
    「竟然讓小燕這麼說,讓我有點意外。」
    「什麼意思?」
    「小燕每次喜歡上別人,不管我怎麼好說歹說,小燕都回答『沒那回事啦!』總是要到最後才發現『千夜子說的沒錯』啊?」
    「唔……」
    千夜子出乎意料的反擊,讓燕措手不及。
    「而且我也不覺得有馬同學有小燕說的那麼壞,就算絹川同學擔心她也沒有錯。」
    「千夜子太天真了!你應該知道那個女人的謠言吧?」
    「我聽說過幾個……但應該另有隱情吧?我不相信那些謠言都是真的。」
    「就算不是全部,那個女人也夠壞了。」
    健一沉默地看著兩個人爭吵不休。對他來說,這還真是前所未見的場景。
    燕似乎發現了。
    「這不是絹川惹出的禍嗎?為什麼你一副沒事的樣子?」
    「沒有,我要說的話,大海同學都替我說了。」
    「這樣啊……看樣子你們的感情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是是是,我才是壞女人。」
    燕說完之後便轉身走去吃午飯。
    「……她怎麼又生氣了?」
    健一跟在燕的後面,小聲詢問千夜子。
    「小燕只是擔心我而已。」
    「那就還好……因為我的關係,害得她會擔心你,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一點都不擔心。」
    「……那就好。」
    健一隻能有氣無力地回答。前面的燕突然轉身看著他們:
    「兩位的感情還真是要好啊。」
    「……如果這樣你也要生氣,那我也沒辦法了。」
    苦笑的健一以求助的眼光望向千夜子。
    「是啊。」
    千夜子也露出類似的表情回看健一。
    「每次我都覺得——」
    開始吃午飯時,燕的心情似乎又變好了。
    「……什麼?」    。
    健一無法跟上她的心情變化,只好先反問回去。
    「每次我都覺得絹川的便當很好吃。」
    「……你每天都在注意這種事?」
    「也沒有,因為我家的便當都是隨便弄弄,所以很羡慕。不是要你分給我吃。」
    聽在健一的耳裡,燕的話就像是要健一分她吃。
    「……如果有意見就自己煮吧?」
    「每天早上起來做便當?我可沒辦法。」
    「那就不要抱怨。」
    「我沒有抱怨,只是羡慕絹川的便當好像很好吃。」
    「喔……是嗎。」
    健一不懂她到底說什麼,反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結果,你到底怎麼想?」
    「什麼?」
    「絹川也想吃女朋友親手做的便當吧::但是又認為千夜子作不出這麼好吃的便當,對——不——對?」
    「今天鍵原的話中怎麼一直帶刺?」
    傷腦筋的健一看著千夜子,可是千夜子也很期待他的回答,緊盯著他不放。
    「……是啊,小燕為什麼要問這個呢?」
    「為什麼……我是幫千夜子問的。」
    「……我又不打算要問。」
    「既然這樣,就當我是為了自己的未來收集情報吧。請問男生代表絹川健一,你喜歡有愛的好吃便當?還是有愛的難吃便當?」
    千夜子以愕然的聲音喃喃說道:
    「既然兩邊都有愛,當然是選好吃的……」
    「原來如此,絹川不想吃千夜子的便當啊。」
    聽到燕這句話,健一心想不能再保持沉默。
    「不、我的便當也不是什麼愛心便當……」
    「我可不這麼認為。再怎麼說,都是每天早上有人費盡心嗯幫你做便當。有這麼認真的媽媽,絹川還真是幸福。」
    「你到底想說什麼……」
    健一雖然知道燕搞錯了,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健一的便當是自己親手做的,不假他人之手。比起照顧小孩,他的母親更熱心在工作上。老實說,她也不是個多擅長做菜的母親。
    千夜子以悠閑的語氣對燕說道:
    「小燕,絹川同學的便當都是自己做的。」
    「咦?真的嗎?」
    「嗯……因為某些理由,所以才會自己做。」
    燕吃驚地看著如此回答的健一。
    「我爸媽平常根本就不回家,所以非得自己煮飯不可。」
    「咦——你家真是意外的複雜。」
    「只不過是我爸媽都很熱衷於工作而已。」
    「既然這樣,就更不需要千夜子做便當了吧?」
    「我覺得你只是想作出這種結論而已。」
    「反正你自己會做,就沒有必要讓千夜子幫你做吧?」
    「……這不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
    「你自己做的菜這麼好吃,讓千夜子做不是很麻煩嗎?例如說,她會做一些你不喜歡吃的東西。」
    「也許……」
    健一覺得燕的說法簡單明了,自己卻無法輕易認同。並非是要顧及面前的千夜子,而是單純覺得價值觀不同。
    「我覺得跟想法不同的人聊天還滿有意思的。」
    「……你在說什麼?」
    「例如說,對方會做出自己沒想過的料理,這不是一種驚喜嗎?如果是大海同學做的,吃起來也會更快樂。」
    「原來如此,今天的絹川同學一直說些討人厭的事。」
    明明是燕自己提起的話題,但她卻顯得很不高興。
    「所以絹川才會對千夜子以外的女生產生興趣。」
    「……你今天怎麼一直死纏不放啊。到底怎麼了?」
     「那當然!你不是對我昨天警告過的那個女人念念不忘嗎?」
    「話是沒錯……」
    「就算千夜子說她不在意,我也很在意。」
    「你好奇怪。」
    「總之!絹川是千夜子的男朋友,不準注意其他女人!」
    燕終於說出心裡想說的話,露出一臉輕鬆的表情。
    「你說的我也不是不懂,但怎樣才算合乎標準?」
    「沒有什麼標準!不準看其他女人、不準在意其他女人、不準跟其他女人說話——你只要遵守這三件事就行了。」
    「……遵守這三件事的話,我就不能跟鍵原說話了。」
    「對、你說的對。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看來也不用擔心你們的事,我這個電燈泡就盡快退散吧。再見!」
    燕突然蓋起吃到一半的便當,迅速起身。
    「小燕,你怎麼了?」
    千夜子擔心地問她,可是燕似乎不想鄉說什麼:
    「剛才不是說過了?千夜子也覺得我不在比較好吧?」
    「我、我沒有這麼說啊?」
    「好啦,我也不想當你們的電燈泡。」
    說完之後,燕便露出詭異的笑容離去。
    「她到底想說什麼……」
    健一完全猜不透對方的行動,已經說過好幾次的話再度脫口而出。千夜子露出有點難過的表情,卻不像健一那樣不知所措,看樣子她明白燕的真意。
    「因為我在一旁無話可說,所以她才會離開。」
    「……原來如此。」
    這麼說來,從剛才到現在都是他跟燕說個不停,可是健一依然不了解對方的想法。
    「如果想讓我們好好聊天,安安靜靜離開不就得了。」
    「也對……不過小燕的想法總是比較偏激一點。」
    「只有一點嗎……」
    健一聽到千夜子的形容,不禁啞然失笑。
    「好吧,是非常偏激。」
    千夜子也知道健一為什麼發笑,只得加以修正。
    「我覺得她非常偏激啦,不過大海同學認為只有一點的話,那也沒關係。」
    健一覺得這種作法很符合千夜子的風格,千夜子也報以無力的笑容:
    「我……知道小燕討厭有馬同學的理由。」
    「討厭的理由?」
    「有馬同學……好像搶了可能變成小燕男朋友的人。不過小燕也沒跟我說明詳細經過,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我也稍微聽到一些。所以她昨天才會警告我不準接近有馬同學。」
    「對,就是那件事。不過我覺得有馬同學看起來不像壞人。雖然沒跟她講過話,小燕也不會騙我……但就算小燕所言屬實,或許是有其他誤會吧……不過,就算有什麼理由也不能搶別人的男朋友……」    
    千夜子的話有點顛三倒四,健一也是越聽越糊塗。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想必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狀況。
    「……到底是怎樣?」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定很矛盾吧。」
    「那也不用勉強自己下結論。」
    「說的也是……不過我想說……」
    千夜子似乎正在與自己的嗯緒與言詞奮戰。
    「我也不了解。好比說,窪冢同學的事。」
    「你的意思是?」
    「既然有馬同學跟窪冢同學吵架,有馬同學今天怎麼還來上學呢?這點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小燕說她根本不會在意這種事,可是我不這麼認為,但也找不出理由……」
    「關於那點我也發現了。不只是窪冢同學的事,還有許多對有馬同學不利的傳聞,可是她知道之後竟然還能每天到校上課。而且她上課並不專心,也幾乎沒有朋友,為什麼還要來學校……啊、我的觀點好像跟你有點不同。」
    「……怎麼想也想不通呢。」
    健一說明的同時,千夜子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雖然我跟小燕的感情很好,但是我以前都不懂她喜歡男生的心情,直到喜歡上絹川同學才明白。我想,就連好朋友的心情都難以理解,更何況是有馬同學。」
    「……你說的沒錯。」
    健一同意千夜子的看法。
    「還有我們兩個人好不容易才能獨處,竟然在討論這種話題,小燕聽到大概會生氣吧。」
    「這也沒錯。」
    健一開始尋找其他適合的話題。
    「。。。。。」
    千夜子似乎也是。兩個人不發一語,只能看著對方露出有氣無力的笑容。
    千夜子好不容易找到話題,以緊張的表情問道:
    「……對了,暑假有什麼打算?」
    「暑假?」
    「要跟家人出去玩嗎?」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爸媽兩人都熱愛工作,我想一定沒有任何計劃。」
    「是啊。」
    千夜子好像松了一口氣,感覺渾身無力。
    「對了……你問這個幹嘛?」
    「啊、沒有……我只是想問問看,有空可以跟我一起去海邊嗎?如果不喜歡海邊,爬山也可以。絹川同學喜歡去哪裡?啊、還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剛才說過我有空。」
    「對、對喔!那……咦?我剛才要問什麼?」
    千夜子陷入一團混亂,搞不清楚自己想說什麼。
    「我說……我有空。至於大海同學如果想約我出去,海邊或山上都可以。」
     健一一派輕鬆地笑著回答。
    「真的嗎?」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吧?我是大海同學的男朋友,只要有空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說、說的也是……」
    言不由衷的千夜子擺出一副認真的表情,緊緊握拳點了幾次頭。
    「那我好好想一想。等到決定之後,再找你討論。」
    「說討論太誇張了。」
    「是、是嗎……那該怎麼說才好?」
    「這種小事不用太在意……總之你先想好要去哪裡玩就好了。」
    「雖然還沒確定,可是我比較想去海邊住幾天。因為我家每年都會去海邊,可是今年好像不去了。」
    「去海邊住幾天嗎?聽起來滿有趣。」
    正當健一在想要去哪個海邊時,千夜子卻想起另一件事,連忙慌慌張張開始解釋:
    「那、那個,請你不要誤會……」
    「什麼?」
    「不是只有我們兩個,是找大家一起去。」
    「啊?是啊。你剛才說是家族旅行,所以我想四個人一起去……我應該沒說錯吧?」
    「……是的,就是那樣。」
    千夜子說完之後好像有點沮喪。
    * * * * * * * * *
    「千夜子,我先走囉!」
    燕不對健一告別就直接回家,讓千夜子有些不安,而健一更是感到不對勁。
    「鍵原真的從此以後都不跟我講話?」
    因此在放學的路上,話題便集中在鍵原燕身上。她原本想讓健一不去在意千夜予以外的女孩子,看來似乎變成完全反效果。
    「……小燕應該不是這麼打算吧?」
    千夜子也沒辦法像中午時分那麼肯定了。
    「但是她的行動這麼偏激,反而讓人更加在意。」
    健一把千夜子沒說出口的話點破。
    「是呀……小燕的思考比較偏激,所以只要她覺得好,就會變得很執著。」
    「嗯……大概就是那樣吧。」
    要不然班上同學怎麼會叫她「花痴」呢?
    「那個……做做樣子也好,明天去向小燕道歉吧?」
    「咦?」
    「當她變得固執時,如果不稍微讓步,她就會一直堅持下去。」
    「……原來如此。」
    健一心想:類似這種事情,在她們兩人之間應該已經重複許多次了吧。
    「小燕並沒有惡意,她也不是真的討厭絹川同學或是在生氣。她只是不好意思收回說過的話……如此而已。」
    「我總覺得等到明天見面,她就會若無其事找我們講話了。」
    「這樣也好……啊、我不是在強迫絹川同學向她道歉,只是……」
    「因為你知道她很難主動開口,所以希望找個機會給她吧?」
    健一對千夜子笑了。他知道對方很容易有所誤會與不安,所以很快表現出了解的模樣。
    「是、是的。」
    「算是,也不是吵架,應該不難解決。」
    「你說的對……但小燕總是我的好朋友。」
    「嗯。明天再看狀況而定吧。如果她還在鬧彆扭,我就主動道歉。」
    「……真是對不起。
    「用不著向我道歉啦。」
    健一說完才發現已經走到公園,這也代表兩人要在此道別。健一轉身看著千夜子。
    「……怎麼了?」
    千夜子察覺健一的眼光,開口詢問。
    「我今天還有事,所以得先走了。不過在臨走之前,想要再看大海同學幾眼。」
    「你突然說這些……害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千夜子又開始害羞、臉紅。
    「……對不起,我說了奇怪的話。」
    「不、一點也不奇怪,我很高興。只是太突然了,沒有心理準備……以後還想說也0K。。…啊、我也不是在催促你。總之,不用為了這種小事道歉……」
    千夜子的臉更紅了,顯得有點扭扭捏捏。
    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走到道別的公園。
    「今天發現大海同學溫柔的一面,真是太好了。」
    「……溫柔?」   
    「你不以片面的謠言斷定有馬同學的為人,而且對說有馬同學壞話的鍵原,也只說她個性有點偏激,這樣不算溫柔嗎?」
    「我不知道。我不喜歡把別人當成壞人,否則會讓我心情變糟,小燕常說我太天真了。」
    「天真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我覺得很好。」
    健一只是隨口說說,但是千夜子卻睜大雙眼,用力點了好幾次頭。
    「我明白了,以後我會越來越天真的。是啊,果然還是天真一點比較好。」
    健一看著千夜子拼命同意的樣子,在感到有趣的同時,內心也非常羡慕她。
    健一嗯索著——是自己走得太快?還是她走得太慢?總有一個是正確答案。
    如果不是,自己怎麼會跟在先行回家的■子背後。
    「有馬同學。」
    發生過早上的事,健一知道她不會回答,不過還是試著呼喚她的名字。
    果然沒有反應。
    她正朝幽靈大樓前進,這點讓健一有些意外。畢竟叫了也不回答的人,竟然會跟自己朝著相同的方向前進,這根本毫無道理。
    而且■子的樣子比早上還要糟糕。步履蹣跚,走路趺跌撞撞,但似乎完全不想上醫院。
    「有馬同學,你還好吧?」
    「…………」
    遺是不說話——或許這也算是一種回答。健一放棄找對方說話,稍微加快腳步。他覺得■子不是故意不說話的。
    先走進幽靈大樓的健一,還在嗯索■子的事——她為什麼不跟自己說話?
    昨天跟她聊了不少,應該不是怕生。
    「昨天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嗎……」
    作了如此結論的健一,決定去找最有可能的問題來源——也就是約好要一起去買衣服的 1304房客。桑■綾。
    「我沒有跟她講話,就連臉都沒看到。」
    待在1301里的綾如此回答健一。她以平日一貫的打扮坐在桌子前,吃著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餅乾。
    「那是八雲同學嗎?」
    「我不覺得。管理員好像根本沒注意到有馬小姐。」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猜——」
    「你猜?」
    「有馬小姐在小健房間裡找到賽車女郎的A片,所以大受打擊。」
    「不、跟賽車女郎絕對沒有關係。而且我又沒有藏A片,她怎麼找得到?這個話題討論過太多次了,請你就此打住。」
    「嗯——那還有什麼理由呢?例如……發現小健其他怪癖?」
    「為什麼是我的怪癖……」
    「不然就是她聽說小健有了女朋友,還跟我做色色的事,所以看清楚你的為人。」
    「……那件事的確不太好,可是當時我還沒有女朋友。」
    「要不然就是小健有了女朋友之後,還跟姐姐——」
    「哇——!你在說什麼啊!」
    「沒有,我只是誠實表達我的想法。」
    「總之……請你不要再提那些事了。」
    「哪些事……?」
    「那些事。」
    健一邊說邊覺得還有其他可能。不過就算不提這些事,也無法否認自己曾經犯下的那些錯。或許有馬同學在不知不覺中發現,所以才會討厭自己。
    「小健,或許她不是因為討厭你才不跟你講話?」
    「那為什麼不跟我講話?」
    「例如說……例如說……例如說……」
    綾想不出來,只好重複同一句話。
    「你不是想到之後才說的嗎?」
    「沒有啦,我只是隨便猜猜而已。哈哈哈。」
    「唉。。。」
    健一對綾的舉止感到無言以對,心想再怎麼思考也是無解。綾是那種不按脾理出牌的人,儘管認識她至今已經一個月了,依舊猜不透她的心意,更何況是才剛認識沒多久的■子?猜不到對方在想什麼也是理所當然的。
    「……看來只能繼續觀察了。」
    「那也不錯啊。」
   綾說完便笑著起身。
   「要聊天等出門以後再聊吧?」
    「咦?」
     綾拉著健一的手,看樣子她終於打算出門了。
    「等等,你要穿這樣子出門?」
    健一重新打量綾的裝扮,感到十分不妥。
    綾的穿著和往常一樣——一襲白衣加上一件小褲褲,而且她又是個波霸。外面的天氣已經是標準的炎熱夏天,雖然不知道綾會不會很容易流汗,但總之白色衣服就是不合適。
    「就是沒衣服才要去買啊?」    。
    綾對健一的質問,露出無法理解的疑惑神情。
    「……我還不想在街上被警察臨檢。」
    「警察為什麼會來臨檢?」
    「你穿成那樣在街上徘徊,肯定會被逮捕。」
    「是嗎……我倒覺得這樣不太會引人矚目。」
    「嗯——既然你這麼說……不、怎麼可能啊。」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
    健一這才發現自己又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每次只要和綾交談,都會懷疑自己的社會常識是否有問題。像這種時候,就要堅決否定綾的意見。
    「總之,請你穿正常一點的衣服。」
   「什麼叫正常?像去租A片時穿的那種嗎?」
    「那種裝扮……似乎也有點怪怪的……」
    健一想起綾當時穿的背心與吊帶褲。
    「可是我也沒有其他衣服,只好穿這樣去了。」
    「就跟你說絕對不行!」
    「這樣不行?」
    「這樣不行。」
    「那……怎麼辦?還是再去借螢子的衣服?」
    「嗯——那也行不通。她今天似乎心情不大好……」
    「那我就沒辦法出門買衣服,只好穿這樣去拍照。」
    「……請不要用看壞人的眼神看我好嗎?」
    健一對著斜眼瞪視自己的綾如此說道。眼睛環視房間想要尋找解決之道,卻看見灑得滿桌的餅乾。
    「你不打算收拾一下?」
    「……這樣會被管理員罵嗎?」
    「應該會。」
  「那我去收拾。」
    健一看著綾收拾,腦中思考對策。
    「這樣好了,我先去幫你買可以穿出門的衣服。」
    「小健要幫我買衣服?」
    「讓綾去買可能會引發更多問題……我很快就回來,請你趁這段時間準備一下。」
    「準備?小健是指收拾1301嗎?」
    「我是指吹頭髮或是化妝。」
    「我沒化過妝,也不打算化妝。」
    綾說完之後淡淡一笑,伸手從白衣口袋拿錢。
    「那就麻煩小健了。我收拾完畢會先回1304,小健等一下也過來吧?」
    「也對,總不能在這裡換衣服。那我先出門了——」
    於是健一走出1301,準備前往購物。
    正當他走下樓梯——
    「……有馬同學,你還好吧?」
    遇見靠在墻邊喘氣的■子。自己跟綾聊了這麼久,她才走到這裡而已,看樣子身體狀況真的很差。
    「很快就會習慣了。」
    這是■子的回答。健一好像很久沒聽見她的聲音了,對於■子有所反應也感到驚訝,一時說不出話來。
    「請不要擔心我。」
    ■子似乎不相信自己說的話,換了一種說法再說一次。
    「那就好……」
    健一發現對方的臉色比平常還要蒼白,喘不過氣來的樣子好像也不是因為疲勞的關係,不禁令他更加擔心。
    「絹川同學。」
    ■子以嚴肅的神情呼喚健一。
    「是。」
    「在外面盡量不要跟我講話。」
    「……為什麼?」
    「因為我不理你,你也不太好受吧?」
    「話是沒錯……」
    健一不認為這是他想要的答案。被人不理不睬固然不好受,但是他最想知道她為什麼對自己不理不睬?但是健一覺得就算問了也得不到解答。
    ■子又變得頑固,健一知道■子並非不知道他的疑惑,只是刻意逃避。
    「那我在1303里可以跟你講話吧?」
    健一只好改變問題的方向。
    「……如果絹川同學想和我說話。」
    ■子的態度還是很強硬。
    「絹川同學,還有一件事。」
    「什麼?」
    「你應該急著要出門吧?」
    「啊!」
    健一這才想起要去幫綾買衣服。
    「那就待會見了。」
    健一告別之後步下樓梯。心裡想著:既然她不希望自己關心她,那就先別管她。
    * * * * * * * * * * *
    「嘿嘿嘿。。。」
    「怎麼了?這麼不好意思。」
    健一買回衣服,也沒時間去找■子。因為穿上新衣服的綾,急著要健一陪她出門。
    健一買回來的衣服,就尺寸上似乎沒什麼問題——雖然他也不知道綾的正確尺寸。
    灰色細肩連身洋裝,套上一件大尺碼海藍色T恤。雖然兩件的尺寸都有點大,幸好綾不僅胸部傲人、身高也很高,所以整體看起來還可以。
    「你看,這樣很像約會喲!小健買回來的衣服分數很高呢!」
    「什麼分數?」
    「什麼分數呢?類似讓我快樂的分數吧?」
    「那是什麼分數?你這麼說我也聽不懂。」
    健一帶著綾急急忙忙朝車站前進。要是在這裡被認識的人撞見就糟了。而且要是綾又開始東張西望,更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抵達目的地。
    「唉呀,請你不要東張西望。」
    健一擔心一不小心就會跟綾走散。
    「我很久沒來這裡了,所以想要多看一下。」
    「請不要管這麼多了。你忘記今天出門的目的了嗎?」
    「不是幫我買衣服嗎?」
    「沒錯,所以我覺得你不必帶素描簿出門。」
    「我覺得帶在身上比較方便嘛。」
    「……看來你本來就打算到處閒逛?」
    「也不是啦……要不然我早就到處畫畫了。如果沒帶自動鉛筆,還會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咬破手指頭來畫畫了。」
    「那種事請你在做之前發現。」
    「我只要一想到畫,腦袋就會一片空白……」
    綾想了一下,看著健一問道:
    「小健,我們輓著手走路好嗎?」
    「輓著手……我連跟女朋友都沒輓過手,綾是以什麼身分說這句話呢?」
    「咦?我是小健的……」
    綾歪著脖子,考慮一下繼續說道:
    「第一個女人?」
    「噗!」
    「哎呀?錯了嗎?」
    「沒錯,但請你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口。」
    「不能說嗎?」
    「不能說。」
    「是嗎?我覺得這個答案還不錯。」
    「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這種答案已經不是好不好的問題了吧?」
    「總之,我可以跟小健輓著手吧?」
    「好吧。」    。
    「這麼一來,我就可以專心看著小健,順利抵達目的地了。」
    健一以出乎意外的語氣說道:
    「以種種層面來看,你的解決方式真是大膽。」
    這樣或許可以避免綾亂跑,但是在這裡跟綾輓著手到處跑,如果被其他人看見,或許會有危險。
    如果被認識的人撞見,可以用「不輓著她就會迷路」當理由嗎?應該沒人相信吧?
    「……果然行不通。」
    正當健一下達結論之時,綾的身影也消失無蹤。
    「綾!?」
     看來在自己考慮的時候,她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真的不能讓她單獨出門……」
    健一無力地喃喃自語,趕緊尋找應該沒走遠的綾。
    光是抵達目的地神宿就花了兩小時。如果是自己一個人,走到車站十分鐘、搭電車也只要二—三十分鐘。都是因為綾在途中走失三次,才會浪費這麼多時間。
    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綾,似乎對都市不感興趣。就連神宿車站前的鬧區,對她也沒什麼吸引力。
    一直到走進燈火通明的服飾店,健一才稍稍感到安心——至少在普通的服飾店裡。
    「……要買內衣我可不奉陪。」
    健一覺得這裡的氣氛不適合自己,但是他又擔心一離開綾,她就會走丟。
    現在正好是下班時間,店裡有不少OL。她們正在挑選內衣,還不時窺視旁邊身穿學生制服的少年——絹川健一。
    「小健!小健!」
    「……在這裡請別叫我的名字。」
    健一覺得現在跟去租A片時一模一樣。那次是被一群男人包圍,有種犯罪的感覺:這次雖然不像犯罪。。。。卻有一種奪門而出的衝動。」
    「對不起、對不起。對了!小健——」
    「就跟你說不要叫我的名字。」
    「那我該怎麼叫你?」
    「不要叫我,趕快選好衣服就到下一間店吧。」
    「就算你這麼說……」
    「我說錯了嗎?」
    「我想知道小健喜歡什麼顏色,又該怎麼問你才好呢?」
    「你又提到我的名字……總之這跟我喜歡的顏色一點關係也沒有。綾只要買自己喜歡的顏色就好了。」
    「所以我才要問小健喜歡的顏色。」
    「…這跟我喜歡的顏色到底有什麼關係?」
    「說的也是……脫掉之後顏色就沒關係了。」
    「……等一下,你到底在說什麼?」
    「衣服跟內衣不都是穿給對方看的嗎?自己身上的衣服只有照鏡子時才看得見。」
    「這麼說也沒錯。」
    「所以才要挑小健喜歡的顏色,不是嗎?」
    「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奇怪,到底是哪裡有問題……」
    健一又開始懷疑自己的認知。
    「哪種顏色比較好?」
    「……就說什麼顏色都好。」
    「別這麼說,告訴我真話——」
    「我覺得……會對內衣顏色耿耿於懷的高中生也很奇怪。」
    健一試著解釋,又回到與往常一樣的狀況。當時的綾也吵著說,如果健一不租自己喜歡的A片就不回家,最後只好屈服。今天也是如此。
    總之,戰線拉得越長,對自己越不利。
    「那……那就黑色。」
    健一不經嗯索便脫口而出。
    「黑色!?小健喜歡黑色嗎?好!那就選黑色吧。原來是黑色啊——」
    「……我沒說我喜歡黑色,你也用不著全部都買黑色。」
    「咦——!還要買什麼顏色呢?」
    「請你自己決定吧。」
    「……那就全部都買黑色好了。」
    綾嘟著嘴向健一抗議,簡直就像個小孩子。只見她帶著怒氣逼問健一:
    「小健喜歡黑色吧?」
    「……大、大概。」
    健一被對方的氣勢壓倒,只好如此回答。但是綾似乎無法接受。
    「大概?」
    「不、非常、恐怕、的確很喜歡!」
    「好、那我還是買黑色囉。」
    綾開心地走向店員,與對方進行討論——健一知道她們正在說自己不該聽的話。獨自站在遠處,暗自警惕千萬別靠過去。
    「不過,竟然買這麼多啊……」
    健一雙手提滿袋子,搭乘電扶梯下樓。綾站在比他高一階的地方,高興地微笑。
    看到這麼多衣服,綾或許打算恢復普通裝扮了吧?不然就是她根本不在乎錢,不經考慮就大買特買。
    「一直拜託小健陪我也很麻煩吧?」
    「以後還是得買,因為服裝會隨季節而更替。」
    健一以理所當然的態度說明,綾聽到之後卻很驚訝。
    「啊!是嗎?」
    「那還用說……」
    「還好,我不怎麼怕熱,也不怎麼怕冷。」
    「雖然如此,可是綾只要沒吃飽就會昏倒。」
    「話是沒錯。幸好我很少出門,只要待在大樓裡就不成問題。」
    「……這麼說也對。」
    健一下了電扶梯,正打算搭乘對面下樓的電扶梯,可是綾卻沒跟上來。
    「你還想買什麼?」
    「我想買眼鏡。」
    「眼鏡?」
    「我的視力不太好,所以想戴眼鏡。」
    「……現在很少有人戴眼鏡了。如果看不清楚,戴隱形眼鏡比較好吧?」
    「嗯——隱形眼鏡不行。」
    「為什麼?」
    健一以為她的審美觀與眾不同,但似乎不是如此。
    「我是那種會戴著隱形眼鏡睡覺的人,這樣不是很恐怖嗎?」
    「……原來如此,那麼說來或許真的不行。」
    「小健討厭女生戴眼鏡嗎?」
    「不、不討厭……只是覺得最近大家好像都戴隱形眼鏡。」
    「我去買個眼鏡吧。」
    「……說得好像要去便利商店買洋芋片一樣輕鬆。」
    「嗯。反正只是順便,就把想買的東西全部買一買。」
    綾說完便朝電扶梯附近的眼鏡行走去。
    比起要不要買眼鏡,決定要買哪種眼鏡花了更久的時間。而且依照慣例,綾也不是自己決定,而是等著健一幫她做決定。
    「……眼鏡馬上就戴了,可是怎麼不換件衣服呢?」
    就在通往地下的電扶梯上,健一如此詢問綾。由於綾現在穿的衣服是自己挑的,也不好多說什麼,老實說沒什麼質感。當時只是挑選比白衣加內褲稍微正式一點的合身平價衣服。
    相形之下,綾剛才買的服飾顯得既昂貴又適合她,可是一身的打扮還是沒什麼改變,唯一不同的只有胸罩與眼鏡。
    「我覺得沒有必要換上喜歡的衣服,」
    「……可是那都是你喜歡的衣服吧?」
    「嗯。」
    「早知道我就不幫你買這種衣服了……」
    「這件衣服小健好像不太喜歡,所以自己穿:至於剛才買的衣服,則是小健專用。」
    「……我不懂你的意思。」
    「這件是自己穿了很高興,那些則是穿了以後小健會很高興。」
    「原來如此……雖然還是聽不太懂,總之就是分類。」
    健一邊說邊走下電扶梯。
    接下來只剩穿越地下道迴車站搭車——正當心裡這麼想時,綾似乎又對什麼產中興趣。
    「……泳裝啊。」
    地下街正在展示夏季新款泳裝,也設有販賣專櫃。專櫃陳列許多顏色鮮艷、遮蓋面積小的各式泳裝,很明顯是適合成熟女性的設計。健一覺得那些泳裝不適合班上的同學,不過卻 看到綾搖搖晃晃走近專櫃。
    「……綾想要買泳裝?」
    健一的聲音讓綾轉過頭:
    「嗯——這麼說來我好像用不到。我又不去海邊或是游泳池。」
    綾又開始哈哈大笑,似乎對泳裝失去興趣——
    「那個、小健你看那個!」
    「……就說過別叫我的名字。」
    「小健還不是一直叫我的名字——」
    「好吧,姑且不提這個。到底怎麼了?」
    健一話才說到一半,綾便朝泳裝專櫃飛奔而去。提著大包小包的健一只好跟在她後面。
    「你到底要去哪裡?」
    「那個、小健,你看那個!」
    走到不會搞錯目標的近距離之後,綾才指著那件泳裝——那是藍色搭配銀色,閃閃發亮的兩件式泳裝。跟其他泳裝相比,算是比較不暴露的型式。下半身的設計與其說是纏腰布,倒不如說是短裙……
    「我就說……」
    健一知道綾的用意,不禁渾身無力。簡單的說,就是那件泳裝很像賽車女郎的衣服。看樣子綾已經認定自己喜歡賽車女郎了。
    「小健喜歡這種配色嗎?」
    「……我已經說過好幾次,我沒有特別喜歡賽車女郎。」
    「是嗎?可是小健在看A片的時候,顯得很喜歡的樣子。」
    「請你別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
    「小健不喜歡這件泳裝嗎?」
    「……真的要問我喜不喜歡,答案是喜歡——不過問題不在這裡。」
    「喜歡我就買。」
    「麻煩請你注意『不過問題不在這裡』好嗎……」
    綾對健一的話充耳不聞。
    「我不喜歡之後才來後悔當時為什麼不買。以防萬一,還是先買下來。」
    「你……什麼叫作『以防萬一』?『以防萬一』是什麼意思?」
    健一覺得自己說什麼也沒用,只好忿忿看著綾找店員結帳。
    「小健,還有不同的顏色喲!你真的喜歡這件嗎?」
    綾依舊那麼我行我素。
    「如何啊,小健?」
    她把泳裝靠在胸前,等待健一的答案。
    * * * * * * * * * * *
    回程他們選擇坐計程車。正值尖峰時間,綾不喜歡擠電車,而且健一又拿著許多東西。健一雖然也贊成坐計程車,還是覺得有點浪費。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我平常很少花錢,此時不用更待何時呢。」
    綾的意見與健一截然不同。她買了很多想買的東西,心情非常愉快。
    「……算了,比起今天花的錢,的確算不上什麼。」
    健一口中念念有詞。今天到底花了多少錢?雖然不到一百萬,不過應該也有幾十萬。
    「這樣不好嗎?」
    「還好,反正是綾自己賺的錢。只是覺得你花錢的方式比較特別而已。」
    「嗯,比較特別嗎……以後手上沒拿東西就坐電車吧。」
    「就這樣做吧。」
    健一心想她怎麼這麼聽話,不過又想到今天買的東西還真多。
    「話說回來……你沒買皮包嗎?」
    「我出門只會帶素描簿啊。」
     綾似乎認為沒有必要。
    「這樣的確是不需要……」
    「而且我房間裡好像也有名牌皮包。」
    「什麼意思?」
    「之前不知道是和「立頓」還是「米頓」的牌子合作過,所以他們有送我公關品。」
    綾的話讓健一想起之前在千夜子家裡聽說的事。
    「應該是『 韋頓』吧?」
    「啊、沒錯,是『韋頓』」
    「嗯……綾還做過這種工作,果然很了不起。」
    「很了不起嗎?我對這方面不熟,所以不太了解。健一比我清楚吧?」
    「不、我也不懂流行,不過女朋友跟我說過『韋頓』的事。今年韋頓展首度與日本藝術家合作,並且推出系列商品。那位日本藝術家就是綾。」
    健一認真地說著,不過綾感興趣的地方好像不太一樣。
    「日本藝術家……韋頓是外國人嗎?」
    「那種名字聽起來就知道不是日本人。那可是法國知名品牌喔。提到囉依。韋頓,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喔——原來如此。」
    「說得好像事不關己……」
    「因為錦織小姐只是要我『畫這種感覺的東西』我畫好之後拿給她而已。」
    「……錦織小姐是誰啊?」
    「我的……該說是經紀人還是製作人?總之就是買我作品的人。」
    「原來還有那種人。」
    這麼說來,綾根本無法處理自己的作品。如果沒有人幫忙,她應該沒辦法持續下去。
    「我每次都是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完成之後就交給她。那一陣子她送了好幾個皮包過來,要我好好參考那些皮包再去創作。」
    「後來那些完成品有在世界各地上市嗎?」
    「大概吧。我幾乎足不出戶,所以不太清楚。哈哈哈。」
    綾說完之後開懷大笑,看樣子真的對流行不感興趣。對她來說,只是報答一下對她有嗯的人而已,至於作品去了哪裡,她便漠不關心了。
    「小健想要嗎?」
    「咦…?」
    「我是說皮包。反正我也不用,小健想要就送給你吧——」
    「不了,那些都是女用皮包吧?」
    「就算小健不用也可以拿去送人,對方一定會很高興喲。螢子……我是不太清楚,不過小健的女朋友應該想要吧?」
    「她雖然知道這個牌子,但不一定喜歡……」
    健一有點心動,但是把別人送的東西轉送其他人,還是有點怪怪的。而且老實說,雖然對不起千夜子,健一還是認為這種名牌皮包不太適合她。
    「還是不要好了。送給女朋友的禮物我會自己想辦法。」
    「是嗎……這樣比較符合小健的作風。」
    綾的提議被健一拒絕,似乎有點難過。健一問道:
    「你說哪方面符合我的作風?」
    「明明有比較輕鬆的選擇,卻不會去選。」
    「……這算是誇獎嗎?」
    「嗯,沒錯。」
    綾不知道健一為何要問這個問題,露出不解的神情看著他,馬上又笑了出來。與其說她在捉弄健一,不如說她搞不懂健一,因而感到十分有趣。
    「為什麼要問這種理所當然的問題呢?」——綾的笑聲帶有這麼一層含意。


第六章   她要我別愛上她(下篇)

    那一天,抱著大東西爬上幽靈大樓的人,似乎不只健一和綾。
    「呼…………」
    健一爬到四樓,發現另一位十三樓的房客。
    那個人就是八雲刻也——雖然綾稱呼他為「管理員」,其實他並不是真的管理員。個性嚴肅的他,因為時常督促生活懶散的綾,所以才會得到如此稱呼。刻也也是健一的同班同學,他的成績好到讓人以為他讀錯學校。
    「八雲同學,那是什麼?」
    刻也搬著一台好像洗衣機的東西向上爬。而且還是少見的雙槽半自動洗衣機、仔細一瞧,水藍色外殼帶著污損,一看就知道是台普通的老式洗衣機。
    「這是洗衣機。」
    針對健一的問題,刻也以認真的態度回答。
    「這我倒是看得出來。」
    健一不知道對方想說些什麼,只能微笑。
    「我從『沼澤』撿來的,可能是投幣式洗衣店淘汰的機種。」
    「沼澤?」
    「這附近有個堆放大型垃圾的地點,去挖寶的人都叫那裡『沼澤」
    「……這我倒是不知道。」
    健一感到有些意外——除了沼澤,也對刻也感到意外。健一還以為他是那種只知專心讀書,其他一律沒興趣的人。
    「要我幫你搬嗎?」
    聽到健一的提議,他還是一副嚴肅的表情:
    「我想你現在沒空吧。」
    「……啊、說的也是。」
    健一這才想起手上抱著綾買的東西。
    「你等我一下,我先把這些東西搬上去。」
    「不用那麼麻煩也沒關係。」
    「兩個人搬總是比較快,也比較輕鬆。我先上去放個東西,馬上回來。」
    健一說完打算飛奔上樓,才發現綾從剛才就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綾不用在這裡等也沒關係。」
    「我想也是。哈哈哈。」
    綾便朝刻也揮揮手,跟著健一後面上樓。
    「真的滿重的。」
    洗衣機比健一想像來的重,壓得他誠實說出自己的看法。雖然才搬到一半,從此也可知獨自抬到這裡的刻也力氣真不小。
    「從沼澤搬到大樓前面是靠源先生的台車,不過上樓就只能靠自己。」
    心裡也是這麼認為的刻也,只是輕描淡寫帶過。
    「源先生?」
    「在『沼澤」挖寶的朋友。我不知道他的全名。」
    「年輕人嗎?」    。
    「不是,大約三十五歲到四十五歲左右。」
    「……你也不知道他幾歲?」
    「在那邊大家都有不去過問這些私事的默契。而且挖寶還有其他規則,我一開始還以為那裡都是別人不要的東西,所以可以隨便撿定,因此被源先生罵了一頓。」
    「源先生算是八雲同學的師父吧。」
    「師父……這麼說也沒錯。雖然我沒想過,不過他的確是我的師父。」
     刻也以感慨的語氣如此說道。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你的見解非常敏銳。之前我也不知道怎麼看待源先生,經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他的確是『師父』。」
    「那真是太好了。」
    健一雖然如此回答,還是不清楚刻也為什麼感慨。只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正好說中刻也的心聲。
    「在這裡梢事休息吧。」
    爬到十樓,刻也提議在樓梯間休息一下。
    「也好……」
    健一放下洗衣機,大口喘氣。刻也找了比較乾淨的階梯坐下。
    健一笑著對刻也說:
    「老實說,我早就想休息了。」
    「其實我也是。」
    刻也調整一下呼吸,笑著回答。健一看到他的模樣,頓時感覺輕鬆不少。
    「原來是這樣啊?我自己主動幫忙,很難開口說要休息。」
    「我剛才還說一個人搬得上去,也不好意思說要休息。」
    兩人說完之後相視而笑。
    「……原來我們都在逞強。」
    「確實如此。」
    健一看著臉上帶著笑容的刻也,才發現他們是第一次如此輕鬆聊天。
    「……怎麼了?我臉上沾到油了?」
    刻也發現健一目不轉睛盯著他,開始檢查自己的臉。
    「不是,只是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八雲同學在笑。」
    「是嗎?或許是吧。我剛才看到綾小姐穿著正常的衣服也是嚇了一跳,大概就類似你現在的心情。」
    「一定是吧。」
    刻也的巧妙比喻讓健一忍不住笑了。
    「你看起來似乎每天都很快樂。」
    刻也如此評論健一。
    「……是嗎?」
    「不過我也看過一次你沮喪的樣子。我知道這只是一種印象,可是我還是認為你是個快樂的人。」
    「我昨天也跟綾說過類似的話。我說,我好像沒看過她不開心的樣子。結果她回答我,她也不是隨時都是那麼快樂。或許這跟你對我的看法很類似。」
    「很有可能。我不覺得綾小姐是個隨時都很快樂的人,我認為這是我們討論的重點。」
    「此話怎說?」
    「也就是說,或許你也不是我所想像的樂觀。」
    「究竟如何呢……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認為自己還滿樂觀的。」
    健一對著一板一眼的刻也笑著說道。其實他也不太了解刻也,不過比起刻也,自己應該是那種不經思考隨遇而安的人吧。刻也把自己說成「樂觀的人」,健一也沒什麼好說的。
    刻也可能是發現健一的想法,又恢復思考的神情。
    「我記得之前好像對你說過。」
    「什麼?」
    「你這樣做真的開心嗎?」
    「你是指我幫八雲同學搬東西嗎?」
    「不只是這件事,你可以想遠一點。」
    刻也又是一副嚴肅的表情,好像想說什麼又難以啟齒。健一邊想邊回答刻也的問題:
    「我很開心。」
    「我也覺得你會這麼回答。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理由嗎……理由……理由……」
    「如果想不出來,不用回答也沒關係。」
    「也不能說我這樣做很開心……應該說,當我能夠幫上其他人的忙,就會十分興奮。」
    「原來如此,是這樣嗎?」
    「說不定這只是我的錯覺,但如果能夠因此而快樂,那也沒什麼不好。」
    如此說道的健一對自己的想法感到驚訝。雖然自己過去從來沒有想過,但說出口的內容一點都沒錯。
    「那不是你的錯覺。」
    刻也起身朝洗衣機走去。
    「咦?」
    「現在……不、至少我可以肯定,你的那種心情並不是錯覺。」
    「嗯……那個,可以請你簡單解釋一下嗎?」
    健一難以理解刻也深奧的說法,刻也也在思考該怎麼說明才好。他調整一下眼鏡,把結論告訴健一:    
     「簡單的說……就是我真的很謝謝你。」
    「聽起來還是滿難懂的,不過我的認知應該沒錯吧?」
    健一如此詮釋刻也說的話。
    「嗯,應該吧。」
    看樣子健一似乎說的沒錯,刻也毫不遲疑立刻回答。
    「就是這麼一回事,雖然抱歉,能請你繼續幫忙嗎?」
    刻也又以一貫的嚴肅口吻詢問健一。
    「當然。」
    健一知道那是對方說話的習慣,並非在傳達自己的想法。
    「話說回來,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台洗衣機?」
    「修理之後看看能不能用。我已經確認過主要的構造,應該還能動。這樣一來就能夠大幅降低洗衣服的支出。」
    「我從來沒想過洗衣服的支出。」
    健一的金錢觀與刻也大不相同。
    「我也是自己搬出來住以後才會考慮這些。洗衣服這件事,就是得花錢跟花時間。」
    「我的爸媽不在家,雖然我知道洗衣服很花時間,但是錢都是爸媽在出,所以關於這點我就沒什麼感覺。」
    「我也只有生活費是靠自己打工賺的。學費還是由父母支付,住在這裡也不用付房租、水電費。說是獨立也還太早了點。」
    「至少想的比我多了。不過跟我也沒什麼好比就是了。」
    「就我來看,你還比較接近獨立。」
    「……會嗎?」
    「或許你會覺得我的說法有點模糊,但是你比較具備生活能力。」
    「生活能力?」
    「就是輕易適應環境的能力……抱歉,我又說了聽不懂的話,忘掉它吧。」
    「是……」
    即使刻也這麼說,健一還是繼續思考他話中的意思。可是他認為自己只懂得運用現有的材料做菜而已。
    「絹川同學。」
    刻也再度呼叫健一。
    「啊、怎麼?」
    「還有一件事希望你幫忙。」
     「什麼事?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都沒關係。」
    「希望你能做今天的晚飯。」
    「沒問題。這點小事不是跟平常一樣嗎?」
    「不只是幫我做飯,還有你跟綾小姐。雖然有點遲了,就利用洗衣機省下來的錢,幫你辦一場歡迎會吧。」
    「歡迎會?」
    「由當事人自己準備歡迎會的確有點奇怪,但是你比我跟綾小姐更擅長做菜。材料錢全部交給我來出,至於買菜跟料理就要麻煩你了。」
    「當然沒問題……不過我也有件事想要問一下。」
    「什麼事?」
    「可以找有馬同學一起來嗎?」
    「有馬同學……你是指有馬■子嗎?跟她有什麼關係?」
    「雖然不知道理由,可是她從昨天開始住進1303。」
    「有馬■子……住進1303?」
    「是的。因為她有1303的鑰匙,所以我就帶她過來。」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就不能不找她了。」
    「我會想做一些大家都能接受的東西,也不會要你追加預算。」
    「不、你不用擔心預算。」
    「那有其他需要擔心的嗎?」
    健一覺得刻也話中有話,繼續追問。
    「我是不在意,你覺得好就好。」
    刻也沒多說什麼。但從他的話中可以發現他在擔心健一,但當事人健一卻不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麼。
    「有馬同學,在嗎?」
    1303的門開著,健一呼喚可能在裡面的■子。雖然之前說過雙方都可以自由使用,不用這麼見外,不過健一覺得這裡不再是自己的房間,而是■子的房間。
    所以他才會先確認■子在不在。
    「……什麼事?」
    從客廳的方向傳來■子的回答,聽起來頗為冷靜。健一覺得走進去應該無妨,於是便脫掉鞋子踏上走廊,朝■子所在之處前進。
    病撅撅的■子癱坐在沙發上,書包放在一旁,身上還穿著制服,似乎連換衣服的力氣也沒有。
    「有件事……」
    這個場景對健一來說十分奇特。這裡是自己過去的家,可是客廳裡卻坐著一位現在的同學,讓他感覺不太現實。
    「今晚大家要舉辦有馬同學的歡迎會。」
    「……我的歡迎會?」
    「應該是我跟有馬同學的歡迎會…更正確的說法,其中也包含了『八雲同學找到可用洗衣機慶祝派對』。」
    「聽起來很有趣。」
    ■子拾起上半身,淡淡一笑。
    「……那表示你要參加囉?」
    「絹川同學說好就好,反正我也沒其他事。」
    健一覺得■子的回答不大對勁。或許有點接近刻也剛才的說法——自己比想像中還要更爽快地接受■子。
    「我是沒關係,絹川同學沒問題嗎?」
    「咦?」
    「絹川同學晚上不是要回家嗎?」
    「啊、也對。」
    健一聽到■子的提醒,才想起家裡的螢子。還好今天不是輪到自己煮晚飯,頂多就是螢子堅持等到自己回家才吃。
    「我還是先打個電話回家比較好……」
    昨晚螢子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如果擅作主張,搞不好會釀成慘劇。
    健一根據兒時的記憶,想起走廊應該有電話。
    「……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果然有一具記憶中的轉盤電話。還記得小時候看就已經很舊了,而且現在不都是按鍵電話了嗎?健一冷靜思考了一下,電話竟然能用這一點真是非常詭異。
  為什麼這個房間裡有電話線?這裡的電話號碼又是幾號?現在沒必要想起的疑問一一浮上心頭。
  「絹川同學家裡管的很嚴嗎?」
  正當他在思考之時,傳來■子的關切聲音。
  「咦?沒有,我爸媽都很自由,簡直可以說是放任。」
  「那為什麼還要打電話回家?」
  「那是螢火蟲……對了,有馬同學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只是想到你說過晚上要回自己家,今天不回家好嗎而已,並沒有其他意思。看你這麼著急,才會想要問一下……」
    「啊、是啊,說的也是。」
    「螢火蟲是什麼?」
    「螢火蟲是我姐,她叫絹川螢子。螢火蟲的螢,兒子的子。螢火蟲是綽號。」
    聽到健一介紹自己的姐姐,■子提出一個問題:
    「你姐姐有抽煙嗎?」
    「咦?你怎麼知道?」
    「你知道螢火蟲族(注 指那些不能在家中抽煙,只好在戶外陽台吞雲吐霧的癮君子)吧?我猜螢火蟲的綽號就是這麼來的。」
    「嗯,好像是這樣。我爸以前也對在陽台抽煙的姐姐說過。」
    「絹川同學的姐姐比你大很多嗎?」
    「沒有,才大我三歲,現在是美術大學大一生。」
    「絹川同學的父母果然很自由。」
    ■子又淡淡一笑,指著電話說:
    「你不是要打電話嗎?」
    「啊,對喔……」
    健一急忙撥打自家的電話號碼。電話發出不知道幾年沒聽過的轉盤聲。
    「喂,這裡是絹川家。」
    電話馬上就打通了。健一聽到螢子意料之中不高興的聲音。
    「啊,我是健一。」
    「健一啊……原來是健一啊。」
    「你這是什麼態度啊。」
    「又跑到哪裡鬼混了? 」
    「我今天有事,要跟大家一起吃飯。」
    「是嗎?太好了。我一點食慾也沒有,完全不想煮飯。那今天晚飯就省下來了。」
    「偶爾一餐是還好……午飯有吃嗎?」
    「沒吃。」
    「那晚上還是多少吃一點吧?」
    「不用你管。」
    「好吧,你叫我別管,我就不管。」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一下。」
    「什麼事?」
    「你說的『大家一起吃飯』,該不會暗指什麼雜交派對吧? 」
    「……昨天我就覺得你怪怪的,看來你真的很怪。」
    「哪裡怪?」
    「哪有人會把『大家一起吃飯』想成『雜交派對』的?」
    「上一次你也是打電話回家,結果當天晚上就擺脫處子之身。依此類推,我猜今天的結果應該也差不多吧。」
    「唔……」
    「你現在還是在那個什麼朋友家裡吧?是不是正準備要跟大家開雜交派對啊? 」
    「我無法理解螢火蟲的想法……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完全不管是不是親姐姐,精力旺盛的青春期小鬼——我的認知有錯嗎? 」
    「呃!」
    「晚飯就算了,今天會回家嗎? 」
    「也許會晚一點,還是會回家。」
    「太晚的話就不要回來了,最好別回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洗好澡就要睡了。你回來會吵到我。」
    「好吧,那我回家時會小心不要吵到你。」
    「就這麼辦。」
    「先掰了。」
    螢子好像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健一先放下話筒,所以什麼都沒聽見。
    「絹川同學對姐姐講話還真直接。」
    健一這才想到■子一直在旁邊。剛才似乎被她聽見危險的對話。
    「……講話很直接?」
    「很直接,你說『螢火蟲,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聽到■子這麼說,健一這才發現事實確實如此。不過,剛才那段對話的問題應該不是出在這裡吧?
    「絹川同學跟我講話就比較客氣。看樣子你跟姐姐的感情很好囉?」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你聽到剛才的對話,或許會這麼覺得吧。」
    「感情不好的姐姐,應該不會提到什麼『雜交派對』。」
    「……你是指這個嗎?」
    「沒有,我只是開個玩笑。」
     ■子又笑了。無論是她的笑容,還是她的玩笑,都跟健一對她的印象截然不同。
    「原來是開玩笑。」
    「這樣如果不叫感情好……應該說是沒有隔閡吧。你們可以用這種毫無顧慮的態度交談,在我看來就算是“感情好”。」
    「毫無顧慮……這麼說來確實是如此。」
    「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兄弟姐妹,看到你們的樣子,才知道什麼叫做兄弟姐妹。」
    健一聽到對方的話,想起自己與螢子的特殊關係。
    「……我也不太清楚兄弟姐妹是怎麼一回事,但我不覺得我們家算正常。」
    「原來如此……我有點羡慕你們,但似乎不是所有姐弟都像你們一樣?」
    「說真的,這我倒是不大清楚。」
    「是嗎?不過在旁人的眼裡,會覺得絹川同學頗為樂在其中。」
    ■子說完之後又笑了,露出美麗的促狹笑容。
    「看來我不管做什麼事,別人都會以為我很快樂。」
    有點害羞的健一假裝在鬧彆扭。
    「絹川同學,派對準備好了嗎?」
    「咦?還沒,現在才要開始準備。我打算大家一起吃火鍋,可以節省不少準備時間。」
    「火鍋?現在是夏天耶?」
    「正因為天氣很熱,我想要讓大家吃個又辣又燙的韓式泡菜火鍋清爽一下,不好嗎?」
    「並沒有特別喜歡或討厭。」
    「火鍋可以放每個人想吃的東西……你覺得如何?」
    「這麼說來,麻辣火鍋也很不錯吧。不過既然要煮我也做過的泡菜火鍋,如果需要什麼材料,讓我去采買也可以。」
    ■子的提議讓健一大吃一驚。
    「……不行讓我買嗎?還是你已經買好了?」
    「還沒,我現在才要出門……我只是對有馬同學的建議感到有點意外。」
    「是嗎……果然沒錯。別看我這樣,跟媽媽一起住的時候,都是由我負責煮飯。雖然不能說是煮得很好,但買菜應該不成問題,也知道哪裡有便宜的店。例如要買肉的話,商店街就比超級市場便宜。只是最近不知道有沒有改變就是了。」
    「嗯,你說的沒錯。不過最近如果要買豬肉,超級市場說不定會比較便宜……不過都是肩胛肉之類比較賣不掉的。」
    「原來如此,絹川同學真是了若指掌。」
    「還好啦,我之前每天都要負責煮飯。」
    「可是絹川同學不是有姐姐嗎?」
    「嗯,有是有……就是剛才電話另一頭的人。」
    健一臉上露出苦笑,■子也笑了:
    「我家的媽媽也是這種人。雖然長得很漂亮,可是完全不會做家事。不過她現在不用自己煮也沒關係吧。我則是窮慣了,所以總是自己煮飯。」
    「我家的螢火蟲不但自己不煮,又堅持不當老外。算了,也不是說她任性,只是我家就是這麼分配家事……話說回來,真的要說螢火蟲負責什麼家事,我還真是想不出來。」
    「不過俗話說天下父母心,也許她暗地裡幫了你很多的忙。乎常我也是覺得都是我在照顧媽媽,可是有時候想想,也不見得如此。」
    「或許沒錯……」
    健一雖然這麼回答,但是心裡卻不認同。■子說的是她的媽媽,但自己則是姐姐。雖然她是代理監護人,可是上面還有爸爸媽媽,健一完全不懂螢子能夠負什麼責任。
    「對了,絹川同學。」
    「什麼?」
    「差不多該出門買東西了吧?」
    「啊,也對……那我們一起去吧。四個人的材料說不定比想像中來得重……」
    健一只是依照兩個人的互動隨口說一下,但是,■子的態度突然又變得頑固。
    「…………」
    「咦?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能……一起去。」
    固執的■子如此說道,剛才還在微笑的臉也變得僵硬。
    「為什麼?」
    健一理所當然詢問對方。但■子的回答卻與自己的預期大不相同。
    「……你想知道?」    。
    「不、如果不想講就算了……」
    話雖這麼說,健一心中的疑問更加強烈。
    剛才明明還是有說有笑,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健一不覺得她討厭自己,難道是自己會錯意了嗎?
    健一想起刻也說過的話:在「沼澤」挖寶的同伴間有不成文規則。或許自己就如同那種不成文的規則,不小心超過■子心中的界線了。
    「對不起。
    於是健一決定道歉——希望自己的歉意能夠對她有所幫助。
     「那我一個人去買東西好了。有馬同學看起來好像很累,多休息一下吧。」
    健一展現出他的誠意,但■子似乎一點也不高興。她以悲傷的表情看著健一:
    「……嗯,就那麼辦。」
    ■子同意健一的提議。可是健一不知為何認定■子的回答口是心非。
    「那等到吃晚飯的時候我再來叫你。」
    她的臉上浮出悲傷的神情。健一不確定對方到底有沒有聽清楚自己的話。
    健一心中浮現憂慮,擔心這件事會讓自己後悔。可是,現在的他也只能帶著這股憂慮離開這個房間。
    * * * * * * * * * *
    隔著火鍋熱氣的■子,心情看起來比隔壁的綾還要好。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健一感到不安與疑惑。
    那時提議和■子一起去買東西,她為什麼會有那種反應?看著眼前正在開心吃飯的■子,之前頑固的態度有如是在作夢。
    她當時拼命拒絕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健一知道對方不是在說謊,也不是因為其他的誤會。
    可是毫無疑問的,■子當時的確堅決拒絕自己。
    「絹川同學……」
    說話的人是刻也。他們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對面則是兩個女生。刻也稍微縮短距離,小聲呼叫健一。
    「怎麼了?」
    「你知道有馬■子是那麼開朗的女孩子嗎?」    ,
    刻也有這種疑問也是很正常的。因為學校裡的■子跟眼前的■子根本是兩個不同的人。
    「不……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是嗎……這也是多虧你的關係?」
    「什麼意思?」
    「綾小姐的心情看起來也很不錯。我什麼事都沒做,所以應該是你的關係吧?」
    「……綾就算了,但我不記得對有馬同學做過什麼。」
    健一老實地回答刻也的問題。他完全搞不懂■子這個人,不禁認為她在學校裡雖然如此冷淡,其實這副模樣才是她的真面目吧。只是眼前的現實實在很難讓人馬上接受。
    「啊、你們兩個人在講悄悄話!」
    綾大聲打斷兩人的對話。
    「……又不是在講什麼奇怪的事。」
    健一搶先阻止綾接下來的胡思亂想。
    「那你們在聊什麼?」
    「八雲同學說,他不知道有馬同學原來這麼可愛。」
    「噗——!」
    身旁的刻也發出把嘴裡的東西噴出來的聲音。趕忙拿起毛巾捂住嘴,重新調整眼鏡:
    「我才沒有說過那種話,請你不要用這麼容易造成誤解的說法。」
    「咦?你剛才不是說……」
    「我只是說,我不知道她是那麼開朗的女孩子……並沒有說她很可愛。」
    刻也看起來頗為狼狽。此時綾開口了:
    「那我問你,你認為她可不可愛?」
    「……我沒有回答這種問題的義務。」
    「這跟義務沒有關係,只是好奇而已嘛!對不對啊,小■。」
    綾開心地將話題丟給■子。
    「我一直以為八雲先生是個冷靜的人,現在才知道他其實滿會搞笑的,放心多了。」
    刻也聽到之後不禁起身大叫:
    「誰、誰說我要討論那種事的!你愛怎麼看待我都沒關係!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要那麼激動。」
    健一不像他這麼激動,在一旁冷靜安撫刻也。
    「但、但是……」
    刻也大口喘氣,似乎想要冷靜下來,可是綾繼續說道:
    「我還以為管理員是個可怕的人……原來只是不擅長跟女生相處而已。」
    「沒那回事。」
    「可是你都用很可怕的眼神瞪著我。原來只是在煩惱要怎麼跟我講話而已。」
    「才不是這樣。我只是因為綾小姐太懶散了,不想跟你多說什麼。自己的房間就算了,共用的地方可不能讓你為所欲為,所以我才會以同是房客的身分說出該說的話。」
    聽完之後,■子也開口說道: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會叫他管理員。」
    「對啊對啊。因為他大小事情都要管,讓人覺得不用管這麼多也沒關係吧。」
    「這跟我對他的印象很符合。」
    「其實他只是個沒辦法跟女孩子好好交談的寂寞男孩而已。」
     聽到綾說的話,刻也的聲音顯得有點粗暴:
    「不要隨便把自己的印象硬加在我身上!」
    「……你這麼激動,更讓人感到可疑。小健對不對?」
    綾突然把問題丟給健一。
    「咦?我倒不這麼認為。」
    「那我問你,管理員在學校會跟班上的女同學講話嗎?」
    「……這個嘛,我沒特別注意,不過好像沒看過。」
    「看吧,果然是這樣。」
    綾眼睛看著刻也,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健一看到這副場景:心想綾平常被刻也管東管西,想必已經累積不少怨恨。
    「只不過是沒看到跟班上的女生講話而已,就叫做寂寞男孩嗎?這真讓我出乎意料!」
    「事實上,這就代表你毫無疑問是個寂寞男孩。」
    「……那是因為班上沒有我想找她說話的女同學。」
    「哇!你真的沒跟女生講過話啊!」
    「那又怎麼樣!」
    「這麼說來……已經超過寂寞的界限,變成糟糕男孩了吧?」
    綾終於給刻也致命的一擊。
    「唔嗚嗚……」
    「再找其他藉口只不過是自掘墳墓喔?你還是老老實實承認吧。寂寞也不是什麼壞事,對不對啊,小■?」
    「我也覺得比起完全無視女孩子的優等生來說,現在的八雲同學還比較親切。」
    「我是看到你誤會了才要提醒你,我就是你所說的前者,不必對我感到親切也沒關係。」
    刻也的肩膀在顫抖,但是綾已經不想聽他辯解。
    「又在逞強了,噗——」
    「不準用『噗』嘲笑我!」
    刻也的聲音越來越高,但是一點也不害怕的綾繼續笑著看他:
    「管理員就不要再找藉口了,小健你說對不對?」
    「……不、就算你問我,我也感到很為難。」
    健一知道刻也真的生氣了,所以隨口應付綾的發問。他冷靜地看著刻也:
    「總之先坐下吧。還在吃飯呢。」
    「的確……你說的對。我有點沉不住氣……」
    刻也聽到健一的話才回過神來,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坐下。
    「綾也是一樣。難得的歡迎會,還請你不要吵架。」
    「…我才不是吵架,只是想把氣氛炒熱一點。」
    「那也不要用這種方式。」
    「……不過小■覺得這樣很有趣啊?」
    「是啊,我以前都不知道八雲同學這麼幽默。」
    ■子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健一發現聽到這句話的刻也又開始發抖。
    「有馬同學,請不要跟綾一搭一唱。」
    「好吧……」
    ■子說完之後,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1301頓時一片寂靜。
    「…………」
    「…………」
    「…………」
    「…………」
    沒辦法的健一只好將筷子伸向火鍋——鍋裡的食物在大家聊天的時候煮熟了。健一把煮軟的韭菜與肉一起放進口中。
    「…………」
    「…………」
    「…………」
    「…………」
    其他三人也依樣畫葫蘆。四個人默默無言吃著火鍋。
    「……有馬同學。」
    耐不住這番沉默,健一朝坐在斜對面的■子開口了。
    「什麼事?」
    「有馬同學不怕吃辣嗎?看你好像沒事的樣子。」
    「與其說不怕……不如說我很遲鈍。面對很多事情都是一樣。」
    「原來如此。」
    正當回答的健一覺得好像又沒話題的時候,綾開口說道:
    「小健不要只跟小■聊天,也跟我說說話嘛——」
    「……我怎麼知道要說什麼。」
    「一定有話題的吧?例如我很怕吃辣之類的。」
    「既然你都自己說了,那我就不問了。」
    「說了有什麼關係,問一下啦——」
    「不問,我已經知道了。」
    「那就聊一下衣服好了。」
    綾讓大家看了一下身上剛買的衣服。
    「跟你一起去買的人是我,所以衣服的事我也很清楚。」
    「……今天的小健好壞心!」
    「我覺得我跟平常一樣啊。」
    「又來了、又來了。」
    「不是又來了……」
    「小健到底想說什麼?」
    「我要說的是,穿新衣服吃火鍋是錯的。」
    「……是嗎?」
    「一點也沒錯。」
    一如往常,健一給予綾忠告,一直沉默的刻也說話了:
    「這種容易弄髒的時候,還是穿白衣服比較好。」
    「……我再也不在管理員面前作那種裝扮。」
    綾嘟著嘴,看得出來她在賭氣。
    「我是在教你正確的做法,你這種態度令人無法接受。」
    「因為管理員是個悶聲色狼,所以我才不穿的。以前你都是遠遠瞪著我,原來是以色色的眼神看我。看樣子我之前果然一直都猜錯了。」
    「我才沒做過那種事!」
    刻也又起身怒吼。
    「你會這麼生氣就是最好的證據。小■你說對不對?」
    「看到現在的狀況,我也很想說“對呀,原來是這樣”」
    「……請不要妄下結論。」
    刻也好不容易壓下怒氣,忿忿不平重新坐好。一旁觀戰的健一以生氣的眼神看著綾:
    「綾,我剛才不是說過不要吵架嗎?」
    「可是我覺得很可疑,哪有什麼辦法。」
    刻也低聲回答:
    「……一點也不可疑。」
    壓抑怒火,安靜的刻也讓健一不寒而慄。
    「總之……請你別再捉弄八雲同學。」
    「小健叫我別捉弄他,可是這都是因為小健不跟我聊天惹的禍喲?」
    「那也不要選擇遷怒他人。」
    「那小健就要乖乖跟我聊天。」
    「好吧……」
    一籌莫展的健一只好試著詢問綾:
    「這麼說來,綾怕吃辣嗎?」
    「嗯,我很怕吃辣。」
    如此簡單的回答,讓健一接不下去。
    「…………」
    「…………」
    「…………」
    「…………」    
    1301里的人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紛紛被沉默包圍。
    「綾身上穿的衣服是……?」
    「跟小健一起去買的。」
    這種平淡無奇的回答,讓健一又不知從何聊起。
    「……你是故意的嗎?」
    「咦?」
    「你是打算盡快結束話題,繼續跟八雲同學抬槓吧?」
    「才不是。因為小健剛才問的問題都很無聊,我也接不下去。」
    「唔……那都是綾之前自己說的不是嗎?」
    「像這個時候,就是小健表演高超料理技巧的時候了。」
    「別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健一以求助的眼神望著刻也,可是對方的氣還沒消,聽到健一與綾的對話,更是忍不住怒火中燒。
    「對了,小健——」
    話題的主導權不知何時又回到綾那裡。
    「……什麼事?」
    「小健的女朋友有沒有朋友?」
    「有啊……你問這個做什麼?」
    「她的朋友是女生吧?」
    「嗯,是女生。」
    「介紹給管理員認識怎麼樣?」
     健一瞬間彷彿聽到空氣的撕裂聲。
    「……綾,請你適可而止吧。」
    提心吊膽的健一看向發出駭人聲響的刻也。
    「不用你操心。」
    刻也的回答顯得很冷靜,但健一反而覺得越來越恐怖。綾依然一派輕鬆地追問:
    「你不要女朋友嗎?」
    這個問題讓刻也渾身一震。
    「我已經有了。」
    「你可以不用說謊。」
    「不是說謊,而是無庸置疑的事實。」
    「可是在我聽來,卻是到目前為止最難以相信的一句話。小健你說對不對?」
    「你要吵就自己吵,不要把事情扯到我這裡!」
    「絹川同學,你也懷疑我有女朋友嗎?」
    「不、我相信你,一點也不懷疑。八雲同學說有就是有,毫無疑問。」
    健一為了安撫刻也,趕緊把話說清楚。但是綾又轉向■子:
    「連跟班上女生說話都不敢的人,竟然會有女朋友。小■你也不相信吧?」
    健一在心裡大叫:「這下完蛋了。」但■子卻平靜地回答:
    「我也覺得……八雲同學有女朋友。而且他應該很珍惜那個女孩子。」
    「…………」
    ■子以外的三人全都驚訝得目瞪口呆。原本快要爆炸的刻也瞬間降溫。
    「小■好奇怪喲。」
    綾率先開口。似乎是對■子預料之外的答案的感想。
    「或許八雲同學太生氣了,如果他早一點說出自己有女朋友,就不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其實他根本沒有女朋友嘛——」
    「我不這麼認為。八雲同學可能是寧可自己被嘲笑,也不希望女朋友被笑,所以才會絕口不提。當然我也不知道實情,不過如果是那樣,八雲同學真的很了不起。」
    「……好吧,他很了不起。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看著刻也的綾也同意了。可是刻也依然滿臉驚訝看著■子,完全不在意綾的目光。
    「管理員對不起,開你女朋友的玩笑。」
    「……不是為了開我玩笑才道歉?」
    「啊、也對,那也很對不起。
    「雖然感覺不到你的誠意,但看在我剛才太過激動的份上,就這麼算了。」
    「嗯,那就這樣。」
    綾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桌上的火鍋,繼續開動。
    「你們不快點吃,我就全部吃完囉——」
    聽到綾說的話,健一也將筷子伸向鍋中。
    「你不是怕吃辣嗎?」
    「嗯。可是這是小健煮的菜,我才不要給小■吃。」
    「你再這麼小氣,我就不煮火鍋給你吃了。」
    「為什麼——!我只是說出內心的感想而已!」
    看到綾嘟著嘴表達不滿,三個人都笑了。健一、刻也,以及■子都是滿臉笑容,將筷子伸向火鍋,以連綾的份都想瓜分的氣勢大快朵頤。
    吃完火鍋的健一正在收拾善後,其他三人也一起待在房裡等待。雖然火鍋吃完了,歡迎會也結束了,可是大家還不想離開。
    這還是四個人第一次這樣共度時光。1301雖是房客共用的空間,但是過去只是吃個飯,馬上就離開的場所。
    偶爾也會有三人齊聚一堂的時候,不過那都是巧合,並非像是今天這樣,大家約好眾在一起。
    「……你們常常像這樣聚會嗎?」
  可是■子卻不知道。她是昨天才來到這裡,之前也不認識其他三個人。如果她不問這個問題,健一也不會發現這件事。
  待在廚房裡的健一側耳傾聽三個人的對話。
    「如果常常聚會,我大概會精神崩潰。」
    他聽到刻也以自嘲的語氣說著。
    「偶爾才聚會一次?」
    「就我所知,這是第一次喲。」
    第二個問題則是由綾回答。
    「今天是……第一次嗎?。」
    ■子以驚訝的表情看著綾,接著又轉向刻也。
    「沒錯,據我所知的確如此。」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們本來就相處融洽。」
    「是啊,以第一次來說算是滿順利的。」
    刻也以有些自誇的語氣回答,綾馬上吐糟他:
    「管理員講的話好色喲!」
    「我倒覺得綾小姐的耳朵跟腦袋才有問題。」
    「不好意思,我忘了管理員還沒做過那檔事。」
    「……夠了,別再說了。你會讓有馬同學以為我們平常的話題都是那些。」
    「今天還是我第一次跟管理員聊這方面的話題呢。以前都是他一個人在發號施令,所以沒辦法跟他講這種話。」
    綾無視刻也的憤怒,繼續向■子解釋。
    「沒關係,我明白。」
    當■子這麼回答的同時,健一也把碗盤洗好了。他用毛巾擦乾手上的水,回到剛才吃飯的座位上。
    「有一件事……我稍微考慮了一下。」
    ■子看到健一回來,以有點嚴肅的表情開口。健一還搞不清楚狀況,她就從裙子的口袋裡掏出錢包。
    「什麼事?」
    刻也覺得她有什麼重要事想講,於是便以認真的表情反問。■子在刻也的注視下拿出錢包裡的錢。
    「……我覺得,還是要付大家一點錢比較好。」
    ■子邊說邊把錢放在桌上——一共有十幾張萬元鈔票。
    「……這是怎麼一回事?」
    刻也一臉詫異,健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看著刻也與綾。綾同樣說不出話來,露出一臉呆呆的模樣。
    「這些錢要做什麼?」
    綾問了最直接的問題。對高中一年級的學生來說,這已經算是一筆大錢。
    「這不是什麼奇怪的錢。」
    ■子的解釋,反而讓健一想起她的謠言。謠言說她跟學校裡的男同學上床換取金錢,還說她跟中年男子援交賺了很多錢。■子剛才的說明,大概是怕大家誤會。
    ■子一定是認為,自己跟刻也說不定會相信那些謠言,所以才要加以否定。
    「這是我把媽媽給我的生活費存起來的錢。」
    「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錢給我們?」
    「既然要在這裡跟大家一起生活,還是付點生活費比較好。今天的……該說是餐費嗎?總不能不出點錢。」    。
    「今天的火鍋由我請客。你就當成是這裡最資深的房客請大家吃飯好了。」
    「……原來是這樣。」
    「不過我覺得採取你的意見,讓大家支付共同生活費也不錯,不過這樣的金額太多了。根據我大略的估計,一個人一個月出兩萬就夠了。當然,錢的保管與支出由我來負責也可以。看樣子你也付得出來,那我就先收下這個月的兩萬。」
    旁邊的綾忍不住笑著說:
    「真的越來越像管理員了。」
    「還不是綾小姐每天都這麼叫我,害我受到影響。」
    這回刻也沒有生氣,把視線轉向一直看著大家的健一。
    「……我也要出嗎?我身上沒那麼多錢。」
    「不用了,我認為你提供勞力就夠了。以通俗一點的講法,就是用身體換錢。」
    「管理員講話果然很色耶。」
    綾又開始說東說西。
    「綾小姐,我要重申一次,是你的耳朵跟腦袋比較奇怪。」
    「先別管綾了,我該怎麼提供勞力呢?」
    「你只要在有空的時候幫大家做做飯就可以了。反正你也不是整天都待在這裡,這樣應該沒問題吧?」
    「那當然沒問題。
    「我覺得你的廚藝絕對有資格抵那兩萬,只要你能接受就沒問題了。」
    「嗯,OK。」
    健一認為刻也有點太客氣了,感到有些奇怪。不過綾似乎沒注意到,跟著問道:
    「那我呢?」
    「綾小姐整天住在這裡,而且還會拿我買的東西吃,所以要付得比有馬同學更多。」
    「……可不可以說得簡單一點?」
    「也就是你可以選擇做比絹川同學更多家事,或是負擔兩萬元以上的生活費。」
    刻也瞪著綾如此說道。綾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僵硬,不過馬上露出輕鬆的笑容:
    「我還是付錢吧。兩萬元以上……三萬元夠嗎?」
    「兩萬五千元就可以了。」
    「管理員真是斤斤計較。」
    「這種事本來就該斤斤計較,跟我的個性無關。」
    「是嗎……我總覺得很有關。」
    綾開始把手伸進衣服口袋裡摸索,這才發現身上不是平常那件白衣。
    「怎麼了?」
    「我把錢放在平常那件衣服裡,不在身上。」
    「之後再向你拿,請你先準備好。」
    「…果然很麻煩。」
    「這樣就嫌麻煩,大概什麼事都辦不成。」
    「啊、我是在說我自己,如果跟以前一樣穿白衣的話就好了。」
    說完之後看著健一:
    「小健也覺得以前的裝扮比較好吧?」
    「……等你穿慣普通衣服就不會這麼想了。」
    健一再次覺得綾除了藝術以外的事物,真的是一竅不通。
    「小健喜歡哪一種?」
    雖然她是詢問健一,但刻也卻搶著回答:
    「我覺得你不要穿以前那套衣服到處晃來晃去比較好。」
    「我沒問管理員。」
    「這不是喜好的問題,而是這層樓的秩序問題。如果未來房客會繼續增加,最好趁現在矯正綾小姐的穿衣習慣。」
    「哇啊!你真的變成管理員啦!?」
    「那也無妨。」
    刻也露出勝利的笑容。今天一直被綾單方面捉弄的他,終於可以展現自己的優勢。
    「……請問一下,你們剛才說綾小姐的衣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的■子不禁產生疑問。
    「說了你也不信,她之前的日子都是一條內褲加上一件白衣。而且就算弄髒也不管,直接丟掉換一套新的,簡直是毫無計畫。」
    「白衣弄髒之後當然要丟掉啊。沾到油彩又洗不掉。」
    「……那種小事我當然知道。」
    「是嗎?你原本不知道吧?」
    「怎麼可能。」
    「可是我看你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小■有看到吧?」
    「我沒有特別注意。」
    ■子淡淡一笑。
    「總之……最重要的就是,趁這個機會讓你不要再穿成那樣在外頭走動。」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完全搞不懂。」
  「搞不懂也沒關係,總之就是這樣。」
    「根本就是亂七八糟。」
    「綾小姐的生活態度才叫亂七八糟。我所說的是極為合理的結論。」
    「是嗎……可是我覺得以前那樣比較舒服,還是換回來好了。」
    「請綾小姐不要以自己的方便為考量。」
    「我也不想以管理員的方便為考量。」
    「我剛才說的又不是只為自己的方便……」
    「那就投票決定好了。」    。
    綾將目光轉向健一與■子:
    「認為跟之前一樣就行了的人請舉手!」
    綾馬上舉手,然後■子也跟著舉手。
    「其實我沒意見。」
    「至於我……還是不要勉強她,讓她慢慢改吧。」
    健一也跟著舉手。
    「絹川同學,沒想到你……」
    垂頭喪氣的刻也,嘴巴碎碎念個不停。
    * * * * * * * * * *
    「……你還好吧?」
    走進1303的瞬間,■子的精神瞬間消失
    健一還以為自己去買東西的時候,她有小睡一下,所以吃飯時才會恢復精神。實際上並非如此,■子只是在刻也與綾的面前強顏歡笑而已。
    「因為我很遲鈍。」
    她深深陷在沙發裡,有氣無力地回答。健一走到廚房幫她倒了杯水。
    「……身體不舒服就要早點說。」
    「因為跟大家在一起很愉快,就忘了自己身體的事。」
    「你要去醫院嗎?我可以陪你去。」
    「我不是生病,而是因為在這裡都沒睡。」
    「……你說你昨晚沒睡?」
    健一這才想起■子今天比平常還要沒精神。
    「嗯。」
    「不是『嗯』吧……幹嘛熬夜呢……」
     健一想個不停,還是想不透■子為什麼不睡覺。而且就算是昨晚沒睡好,也可以向學校請假休息,或是趁上課的時候打瞌睡。
    「……我昨晚在做什麼呢?應該是懺悔吧。」
    ■子眼神迷離、說起話來好像事不關己。
    「懺悔……窪冢同學那件事?」
    「那也包含在內……有太多理由了,我花一整個晚上也數不清。」
    「我是不太懂,不過今天還是早點睡吧。」
    「嗯,我也知道該睡了。」
    「那又為什麼……是因為我打擾你了嗎?」
    健一拿起■子暍完水的杯子,朝廚房走去。
    「你沒有打擾到我……或許你在我才睡得著。」
    「那我就陪你,直到你睡著為止吧?要先幫你鋪被嗎?」
    「……我不要被。」
    ■子對走回來的健一說道:
    「我好像沒辦法一個人入睡。」
    「這種事你昨天就該說了。」
    「因為我不想造成絹川同學的困擾。」
    「因為我而害得你快要暈倒,反而讓我比較困擾……」
    健一發現渾身無力的■子正在盯著自己,於是開始思考對策。像這樣跟她聊天,應該也不容易入睡吧。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健一考慮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先坐下。站在坐著的■子面前,自己無法冷靜,■子應該也沒辦法冷靜。
    「可以。」
    聽到■子簡短的回答,健一便坐在與對方有點距離的地方。雙方各據沙發兩端,中間隔著一段微妙的距離。
    「…有馬同學?」
    這段距離很快就消失不見。■子慢慢靠向健一,偏低的體溫也清楚傳達給健一。
    「你會覺得困擾嗎?」
    「不、不會……只是如果有馬同學睡著了,等一下我站起來可能會吵醒你……」
    「我只要睡著就不會被吵醒。」
    懷念的洗發精香味飄進健一的鼻子——那是螢子用過的橘香洗發精。看樣子■子曾經在1303洗頭。
    「對了,絹川同學。」
    「嗯?」
    「你說過姐姐有抽煙,應該抽不多吧?」
    昏昏沉沉的■子問了健一這個問題,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麼。
    「她算抽很多了,不過我老爸不準她在房子裡面抽。」
    「原來……是這樣。」    。
    「……怎樣?」
    「絹川同學身上的煙味不重……如此而已。」
    聽到■子的話,健一開始擔心自己身上是否帶有煙味。應該是因為跟抽煙的人住在一起,所以身上才會有煙味。
    「真的有煙味?」
    「沒有,一點味道都沒有。」
    對方說話很矛盾。
    「可是你聞得到吧?」
    「我想這種程度,普通人應該聞不出來。」
    「你的嗅覺並不遲鈍啊?」
    健一想起■子說過好幾遍自己很遲鈍。
    「我的嗅覺也很遲鈍。」
    「……哪裡遲鈍了。」
    「我只對煙味敏感,其他味道都不行……只要有一點點煙味我就聞得出來,而且煙味還能讓自己心情放鬆,如此而已。」
    「……你喜歡煙味?」
    「不太喜歡。」
    好像又有點矛盾。
    「你剛才不是說過能放鬆……」
    「嗯,聞到之後心情會稍微放鬆。就是那種太過平靜反而無法放鬆的感覺吧。雖然我討厭吵鬧,但是完全沒聲音也很恐怖。所以我覺得有一點聲音的地方比較好。」
    健一可以感覺到靠在自己身上的■子全身放鬆,臉上也浮現安穩的笑容。
    這種表情,跟昨天,今天看到的■子都截然不同,是種像小孩一樣毫無防備的表情。健一發現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靠在自己身上的■子大概聽到了吧?如此想著的健一心跳速度更加急促。
    「……想睡了嗎?」
    健一為了轉移注意力故意發問。
    「不知道,不過感覺輕鬆多了。」
    「我姐說過今天可以不用回家……所以可以陪你一晚。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說完之後,健一才後悔自己說了多餘的廢話。但是■子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維持相同的表情閉上眼睛。
    「我想你姐姐還是希望你回家,回去比較好。」
    健一還以為■子睡著了,看來並非如此。
    「……她已經告訴過我,今晚不要回去。」
    「其實那是希望你回去的反話吧。」    。
    「可是她說,我太晚回去會吵醒她。」
    「那說不定是希望你馬上回家。」
    「是嗎……」
    健一對■子理所當然的判斷感到不安。自己的確刻意放著跟姐姐之間的吵架不管,而且也擔心自己回去會吵醒她,而讓事情更加惡化。尤其後者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我根本睡不著,你還是回去吧。」
    「……可是如果放著你不管,你又會因為懺悔而失眠吧?」
    「懺侮只是為了打發失眠時間,如此而已。」
    健一心想,那你到底為何失眠?雖然沒問出口,可是昏沉的■子還是回答自己:
    「我想我是性愛中毒。」
    「……什麼?」
    健一冷不防聽到這句話,不禁驚叫出聲——聲音好像有點大。
    「性愛中毒——沒做愛就會睡不著,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我覺得這倒是一件很嚴重的事。」
    健一可能是腦袋一片混亂,反而變得十分客氣。
    「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不是喜歡做愛,而是不做就無法入睡。」
    「……不做就無法入睡。」
    「我不覺得跟很多不同的人做會舒服,或是喜歡對方才做。如果真的要說喜歡與否,我覺得我算討厭做愛。可是不做就沒辦法放鬆,就跟輕微的煙味—樣。做完愛之後,看到男人滿足的躺在身旁,就覺得他們是在保護我,這樣我才能安心入睡。」
    ■子的話讓健一無言以對,她繼續說道:
    「如果不這樣……如果不做愛就會睡不著,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嗎?」
    健一努力想要了解■子話中的含意。
    性愛中毒?沒做愛就睡不著?就算自己聽得懂,這可是這件事與目前自己所處的狀況,還是無法連在一起。
    光是這樣就足以讓健一的嗯緒開始混亂。而且昏昏沉沉的■子還能若無其事說出這段話,更是讓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你那麼想要我留下來?」
    健一聽到■子的回應,發現她稍微恢復一點體力。柔軟的身軀變得僵硬,跟自己之前數次經歷的狀況一樣,■子又變得固執。
    「有馬同學?」
    「我還是走吧。」
    ■子說完就搖搖晃晃起身,最後還是跌回沙發。
    「你想要走也沒關係,至少先休息一下。」
    「我已經到了極限。」
    「你住說什麼……我覺得你這個樣子走才真的是超越極限。」
    「我不能再給絹川同學還有其他人添麻煩了。我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健一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可是他知道,■子是集中全身所有的精力,以堅定的眼神認真說出這句話。
    「……你說你討厭自己,但要是我這樣子放你走,我也會討厭自己。幫你找鑰匙時我也說過,與其事後擔心,還不如當時就去幫忙。如果有馬同學因為不想製造大家的困擾而希望離開,我不會反對。但是我要說,你這樣子走反而造成我更大的困擾。更何況我根本不覺得你留在這裡,會帶給我什麼困擾。所以如果你不想帶給我麻煩的話,還是別走吧。」
    「絹川同學真是頑固……沒想到我都這麼說了,你還是不讓我走。」
    「就說你誤會了…」
    「我還是覺得我留在這裡會造成困擾。就算絹川同學現在不這麼想,以後一定也會覺得我越來越麻煩。」
    「當我覺得受不了時自然會說。到時候你想離開也沒關係。」
    「……你真的很頑固。」
    ■子笑了,健一覺得她的態度軟化不少。
    「不過我還是非走不可。」
    「為什麼?」
    「這裡沒有我可以入睡的地方。」
    ■子這次露出悲傷的笑容。
    「剛才我並沒有說謊,也不是隨便找個理由離開這裡。連我都不想面對那件事,但那是千真萬確……我已經受不了了。要在這裡繼續住下去……那是不可能的。」
    「…………」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吧?那都是真的。至少對我來說,那些絕對的真理已經確認過好多次,昨天晚上也是一樣。剛才跟絹川同學、八雲同學,還有綾小姐聊天時,我還以為可以避免,永遠待在這個地方。可是當我回到這裡,又想起昨晚的經過,還是覺得無法逃避……我……真的覺得很不正常,可是不正常的人就是我。」
    健一看著眼前訴說真相的■子。他忍不住開口了——他已經聽不進■子悲痛的告白,也無法壓抑自己滿腔的情緒。
    「我相信你。不、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發現了。」
    健一終於明白,為什麼■子的話會讓他感到悲傷。其實難過的人不是■子,而是健一自己。因為自己以前一直拒絕聆聽她說的話,直到現在才能了解。
    「……絹川同學?」
    「這裡每—個人都不正常。多少都有些不正常。我還不太了解八雲同學……但我很確定綾小姐跟我都不是正常人。因為不正常,所以沒有這棟大樓,我們就無法生存。所以有馬同學的確不正常。如果正常就不會在這裡了……只不過,我之前一直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健一說完,才發覺自己好像是在幫自己辯解。
    「我也曾想說服自己,這棟大樓並不是怪地方,我也不是個不正常的人。可是那個時候,我犯了一件後悔萬分的錯,幸好綾拉了我一把,讓我以為一切都已解決。其實我還是一點都沒變,還是一個不正常的人。就是因為不正常……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裡。」
    「絹川同學……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說的也是……」
    健一稍微恢復冷靜後,又重新看著■子。
    「既然不是正常人,就沒有必要離開這裡。有馬同學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才會來到這裡。我之前還以為有馬同學來這裡,跟正不正常毫無關係。所以……才會讓有馬同學如此痛苦。」
    「……我並不想怪罪絹川同學。」
    ■子還是一副不知道健一在說什麼的表情。健一看到她的模樣之後,再次以平靜的心情坐在■子身旁。
    「你或許多少感覺得到,我曾經跟綾發生關係。」
    「……嗯。」
    「而且那天還是大海同學向我告白的日子,她希望我之後再給她答覆。但就在那件事之後,我遇到了綾……並且發生關係。」
    「嗯。」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差勁透頂的傢伙。大海同學鼓起多大的勇氣才向我告白,可是我卻在回覆對方之前,就與當天認識的綾發生關係。」
    「……我並不覺得那是一件差勁透頂的事,綾小姐也沒有因此而責怪你。即使大海同學向你告白,你也不需要對她的告白表現出如此誠意。」
    「可是我無法原諒自己,我就是無法原諒自己。」
    「這就是你太頑固了。」
    「之後我還做了一件更差勁的事。我跟大海同學交往之後……」
    健一說到這裡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他發現自己依然無法原諒自己。剛才還想勇敢面對的決心,一下子就變得軟弱。
    「有一天,我推倒了螢火蟲。」
    「……螢火蟲不是絹川同學的姐姐嗎?」
    「是的。我對自己的姐姐起了邪念,並且推倒她。」
    健一雖然鼓起勇氣說出口,心裡還是想要逃避。他無法直視■子的臉。她聽了這些話的想法,正是自己想要逃避的。
    「…………」
    一片沉默,短暫的沉默。中間混雜時鐘的指針移動聲,持續不斷。
    喀、喀、喀、喀……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
    這並非度日如年的誇飾,而是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而過。■子依舊一言不發,只是坐在沙發上。
    「……果然還是我比較不正常。」
    「咦?」
    「因為我無法了解絹川同學的心情。」
    ■子邊說邊靠在健一身上,這表示她並不想拒絕健一。■子的態度變得溫和。
    「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差勁?雖然你剛才解釋了很多,但是我還是無法體會,只好以真心的想法回應……」
    「這下子變成我聽不懂了……」
    「因為綾小姐跟螢火蟲小姐感覺起來都很幸福。雖然我不知道她們的過去,也沒遇過螢火蟲小姐,或許是我搞錯了也說不定。但是絹川同學說的『差勁的事』,卻讓她們很快樂。所以我完全無法理解,你說的怎麼會是『差勁的事』呢?」
     健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子。
    「因為……行為本身很差勁。」
    「不、一點也不差勁。覺得差勁的人只有絹川同學而已。要不然綾小姐怎麼會那麼幸福?與絹川同學說話的綾小姐看起來非常快樂,但是絹川同學卻覺得綾小姐……不正常?」
    「我的意思不是那樣……」
    「剛才絹川同學說,你為了逃避自己不是正常人這件事,讓我痛苦萬分,還向我道歉……可是我覺得絹川同學又在逃避了。你要好好正視事實,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還有未來所發生的事。如果只是推測別人的想法,並且把錯推給別人,我覺得那都算是一種逃避。」
    「……你說的沒錯。」
    「絹川同學如果認為自己不正常,就先好好判斷到底是哪裡不正常。因為做了不容於社會規範的事,就覺得自己很差勁……我覺得這是一種對自己的背叛。」
    ■子態度平靜,但絕非溫柔的話語讓健一啞口無言。
    對自己的背叛。■子這句話直接刺入健一的心臟。
    「或許,我說我會對絹川同學帶來困擾也是一樣的道理。我把還沒說出口的話,以及將來可能發生的事預先妄下判斷……或許絹川同學根本不覺得我會帶來困擾也說不定。但我還是依照自己的猜測自做主張,還決定照著去做。」
    ■子看著滿臉震驚的健一。發現■子眼神的健一也回看對方。
    她的眼中滿是堅決的悲傷神色。
    「……可是,我還是覺得我錯了。」
    所以健一說了。
    「為什麼?」
    「不知道,可是就是覺得我錯了。」
    「……你真的很頑固。」
    「剛才有馬同學不是說過,綾跟螢火蟲感覺起來都很幸福,所以我的所做所為並不是『差勁的事』嗎?」
    「我是說過。」
    「所以只要能讓人幸福,就是正確的事?」
    「……應該是吧。」
    「那為什麼有馬同學說這是正確的事時,看起來如此悲傷,一點也不幸福?」
    「…………」
    「我覺得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有馬同學自己知道,卻為了說服我而敷衍過去。雖然我不知道哪裡有問題,但是如果有馬同學真的認為自己沒有錯,應該可以更高興的走出這裡,而我也能……更安心的目送你離開……」
    「世間萬事萬物,並非都是如此順利。」
    ■子跟在健一的話後面,說了這麼一句。
    「也不是每個人,生下來就享有幸福的。」
    ■子很乾脆地接著說下去。她很平靜,語調絲毫不拖泥帶水。
    「騙人。」
    健一的低語打斷她的話。雖然不是很大聲,卻讓■子露出吃驚的表情。
    「你說我騙人……」
    「這個世界或許是這樣……可是我不是正常人,所以我認定那是在騙人。」
    「認定……你怎能……這麼說……」
    ■子吐出不知所措的話語。可是健一聽完之後反而覺得心情為之一快。
    「果然是騙人的。對有馬同學來說也是騙人的。就算不是騙人的……有馬同學也覺得那是騙人的。」
    健一發現語言中充滿力量,他終於窺見■子的本意了。就好像是在黑暗之中,抓住■子逐漸消失的手一樣。
    「……可是,那些都是千真萬確。」
    「我也想要相信。就算那都是騙人的,我也覺得可以相信。就好像這個世界不相信我們可以在這種奇怪的大樓裡生活一樣。對於無法進入這裡的人來說,一定會覺得這裡的生活是騙人的。可是我很清楚,這棟大樓真的存在,而且我也遇見了綾,還被她拉了一把。那天晚上,我確實得到綾的幫助,才會回到家裡與螢火蟲重修舊好。」
    「我還是覺得是騙人的。我不相信所有人都可以獲得幸福。」
    ■子還是堅持己見。不過她的態度溫和多了。
    「不過,我倒覺得可以相信,這個不可嗯議的十三樓可以帶給房客幸福。」
    「有馬同學。」
    「所以,直到我不相信之前——」
    ■子說到這裡閉上眼睛。在健一眼裡,她的動作是想要讓自己聽得更清楚。
    「我都會待在這裡。」
    「所以,直到你不相信之前,你都會待在這裡——嗎?」
    健一輕聲細語重複一逼,■子好像也在心中重複默念,以同樣節奏點了三次頭。
    睜開眼睛看著健一:
    「這樣可以嗎?」
    「……嗯。」
     「可是無法入睡還是一大問題。」
    ■子又笑了——那是一種仿佛忘卻先前疲勞的安穩笑容。健一看見她的笑容,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
    ——不如說我很遲鈍。面對很多事情都是一樣。
    或許不只是對自己的痛苦遲鈍,對於疲勞、身體狀況等等,似乎都可以輕易忘記。但是■子只用了簡單的「遲鈍」兩字形容這樣的自己。
    「那我就一直陪在你身邊吧。」
    健一想盡量陪在她身旁。雖然不知道這麼做對她來說到底是好是壞,但卻無法抵抗想要這麼做的強烈心情。
    「你真的……非常頑固。」
    ■子再度閉上眼睛,靠在健一身上。健一再次感受到柔軟而冰冷的身軀,心情比剛才踏實不少。
    不過她還是沒辦法入睡,只是呼吸的節奏逐漸平緩。在安靜的房間裡,健一發現自己的呼吸起伏與■子趨於一致。
    健一又聽到時鐘的指針聲。喀、喀、喀,像是永無止盡持續下去。不過現在的健一已對時間的流逝麻木,聲音完全融為眼前的景象。
    「絹川同學……你睡著了嗎?」
    「沒有……我還醒著。」
    「我覺得有一件事非跟你說不可。」
    「什麼?」
    「關於窪冢同學的事。」
    ■子張開雙眼看著健一。
    「……你不想聽嗎?」
    「你想說我就聽。」
    「這或許不能當作藉口,其實我不想跟窪冢同學的男朋友上床。」
    「……嗯。」
    健一乎靜地點頭。他覺得接下來的話不用說也猜得到。
    「前天,我希望有個人可以陪著我入睡。那個時候,我覺得窪冢同學的男朋友最方便省事,所以才選了他。」
    「嗯。」
    「沒有女朋友的男生……好可怕。只要跟他們睡過一次,他們就會以為我是他們的女朋友。其實我只是沒做愛就睡不著,可是對方卻不這麼認為。」
     「……因為做愛是一件很特別的事,所以對方沒辦法輕鬆看待吧。」
    「嗯,所以我才會找一個只是玩玩的對象。就是不會認真的對象才好。有女朋友的男生比較好,因為做了對方也不會認真。而且對方如果愛惜自己的女朋友,也不會答應我的要求。相反的,不愛惜女朋友的人,做了也不會說出去。這樣一來,就不會傷害到任何人……我是這麼想的。」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健一的話讓■子下意識點頭。她自己也好像很驚訝,以不安的眼神看著健一:
    「我完全不懂窪冢同學的男朋友在想什麼。他好像對窪冢同學不跟他做愛感到相當不滿。雖然我對他沒興趣,還是覺得他應該願意跟我在一起,這對我來說再方便也不過了,所以才會決定跟他做。我覺得這不管對他或對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子的解釋讓健一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
    可是■子的所做所為卻造成窪冢佳奈跟她的男朋友分手,還把這股怒氣對準■子,以及正好在現場遇到的健一。
    「我做的事情很差勁吧?都是因為我的任性,使得窪冢同學受到傷害,也給絹川同學帶來麻煩。」
    「的確沒錯。我就算了,窪冢同學的確是被你害了。」
    「絹川同學……不覺得麻煩嗎?」
    「我不覺得。」
    「……原來如此。」
    ■子說完便把視線從健一身上栘開,好一段時間不發一語。
    健一還以為■子終於睡著了。
    「絹川同學。」
    果然無法入睡。
    「什麼事?」
    「我有個不情之請。」
    「請求?沒問題,只要是我辦得到的。」
    「……我的請求也許是多餘的。」
    「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應該說我經常被人發號命令,所以不會拒絕對方。」
    健一露出輕鬆的笑容,■子卻以認真的表情看著他。
    「……抱歉,看起來好像是很重要的事。」
    於是健一認真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
    「請不要愛上我。」
     這就是■子的請求。
    「……不要愛上你?」
    健一無法理解■子話中的含意,只好重複一遍。
    「我希望你能跟我約好,絕對不要愛上我。」
    熱淚盈眶的她再次強調,那是一種悲傷又堅強的情感。她到底從何涌出這種情感?健一就不得而知了。
    「為什麼要約定這種事?」
    健一雖然詢問對方,可是■子只是默默搖頭。她又看著健一開口說道:
    「求求你……答應我。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非走不可。」
    「為什麼……」
    才剛說出口健一就閉嘴了,因為問題的答案已了然於心。跟剛才一樣,這是種無聲的否定。■子無法說出口的原因,正是請求的理由。
    「絹川同學喜歡大海同學吧?」
    「沒錯。」
    「那你應該不會……愛上我吧?」
    ■子的問題就是為了確認這件事。健一覺得,如果是一般情況,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我不知道。我自己最無法了解自己的心情。現在也是如此,要是真的面對關鍵抉擇,我可能會做出不同的判斷。所以我沒辦法答應你。」
    健一誠實說出心中的想法,這或許是■子最無法接受的答案,可是健一還是覺得自己不得不說。
    「剛才我就說過,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算與大海同學交往,我還是推倒螢火蟲。所以我沒辦法答應有馬同學,保證不會愛上你。」
    「可是我覺得,我可以相信你會遵守約定。至少我相信,絹川同學會遵守與我的約定。」
    對健一來說,■子的話就好像是兩人好不容易取得的結論。
    「你是說,你相信我會遵守約定?」
    「……嗯。」
    這是■子退無可退的讓步吧。對健一來說也是如此。
    健一無法保證自己能遵守約定,可是也不能直說自己無法遵守約定。他只能對■子的請求作出回應。
    「我懂了,我會遵守的。」
    健一只好如此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話中的含意,只知道這是幫助■子的唯一方法。
    「我保證,絕對不會愛上有馬同學。」
    「……嗯。」
    ■子的回答很短,接著就閉口不語,再度閉上眼睛,將全身重量靠在健一身上。
    「…………」
    健一重新思考剛才約定的含意。為什麼■子要對這種承諾耿耿於懷?
    ■子的說話聲打斷他的思考。
    「絹川同學,可以關燈嗎?」
    「咦?嗯、可以啊……」    。
    「我沒辦法在亮的地方……」
    ■子的話讓健一覺得很奇怪。他記得待在教室裡的■子總是看著窗外。難道這樣的她會怕光嗎?
    健一還在思考時,■子已經起身關掉墻上的電燈開關。
    「……一下子就變暗了。」
    健一的眼睛適應黑暗之後,才發現■子走回來了。
    「絹川同學喜歡光明?」
    「沒什麼喜歡或討厭……」
    正常健一開口回答時,聽到衣物的摩擦聲。
    「有馬同學?」
    持續不斷的聲音是從■子所在的位置傳來。健一想知道那是什麼聲音,於是出聲呼喚■子。可是她沒有回答健一的問題,只是再度確認:
    「你可以跟我約定……絕對不會愛上我嗎?」
    「……好。」
    健一看見聽到回答走近的■子,終於解開先前的疑惑。
    站在黑暗中的■子,已經褪去身上的制服。至於到底為了什麼,已經不言可喻。
    「啊……」
    健一還來不及反應,■子柔軟而冰冷的脣就已經堵住他的嘴。
    * * * * * * * * * *
    自己果然不正常。
    這是健一醒來之後,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念頭。身旁的■子還在沉睡。
    外面的天色依舊昏暗,不過應該快天亮了。健一又想起螢子的話。
    「她會生氣吧……」
    健一喃喃自語。自己竟然還在擔心這種事,果然不太正常。
    現在不是擔心一個叫自己不要回家的人生不生氣的時候。
    自己在睡前做的事情,不是更不可原諒嗎?可是看到■子的睡臉,健一卻不這麼認為。
    有苦難言,無法入睡的她,現在正安祥地睡著。這個結果卻是自己犯下不可原諒的過錯所造成的。
    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壞事嗎?對這個問題,或許答案只有「YES」。
    可是健一又不希望只有這個答案,就算其他答案讓他難以啟齒。
    「到了最後,我還是任人擺布……」
    健一覺得每次都是這樣的發展。可是他還是希望並不只有這樣。
    「還是回家吧……」
    健一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他慢慢起身,一面回想房間的構造,一面尋找電燈開關的位置。即使光線很暗,這裡還是以前住過的房子,不可能找不到才對。可是自己的距離感似乎出了問題,無法馬上判斷距離墻壁還有多遠。
    「咦……」    。
    移動的健一盡量不發出聲音。他在墻上摸到開關,向右一扳——屋內頓時大放光明。
    「……絹川同學?」
    好像開得太亮了,■子馬上醒來。
    「抱歉……本來不想吵醒你……」
    健一看向發出聲音的■子,發現她身上一絲不掛。
    「不要!」
    ■子發出尖銳的慘叫聲,連忙遮住自己的胸口。健一急忙轉身,再度關掉電燈。
    「哇啊……」    。
    這次又關得太暗了,屋內馬上一片漆黑。健一心想,總之先這樣吧。然後做了一個深呼吸,想讓心情平靜下來。
    「……抱歉,忘了你不喜歡太亮。」    
    「我不是生氣,只是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才會忍不住大聲……」
    ■子說完之後就開始移動,接著又發出找東西的聲音。健一猜想她應該是在尋找可以蔽體的東西。
    「沒關係,可以開燈了。」
    ■子說的話驗證了健一的猜測。
    「……這下子換我覺得不好意思了。」
    健一這才想到自己也是赤身裸體,開始尋找可以蔽體的東西。
    「……你平常都是關著燈做嗎?」
    稍微冷靜一點的健一如此詢問對方。
    ■子身上裹著薄被,坐在明亮房間的沙發上。她底下應該什麼也沒穿,這樣不覺得不好意思嗎?這是健一內心的想法,卻無法開口詢問。
    「竟然會問這種問題,看來絹川同學比我想像的還要好色。」
    ■子以開玩笑的口氣輕鬆帶過,一點也沒有不愉快的感覺。健一這才發覺對方比自己還要成熟。
    「說的也是……」
    「你很在意嗎?」
    「……不,我只是覺得,剛才你的叫聲讓我印象深刻。」
    「你是說人盡可夫的女人也會像那樣尖叫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而且我也不覺得你是人盡可夫的女人。」
    「就算會選擇對象,可是不停更換性伴侶的女人,不就叫做『人盡可夫』嗎?」
    「好吧,這麼說也沒錯。」
     健一覺得她輕易就把自己敷衍過去。不過只要她恢復精神,一切都沒關係。眼前精力充沛的■子,跟昨晚睡前簡直是判若兩人。
    「至於絹川同學剛才的問題,答案是YES。」
    「咦?」
    「你不是想知道,我平常是不是都關著燈做嗎?」
    「……嗯,是啊。」
    ■子的情緒很亢奮,好像變了個人。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你這麼問我,我反而很難開口。」
    「所以我才問你啊。」
    ■子笑了,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可是接下來要怎麼辦才好……」
    雖然還是很亢奮,馬上又開始煩惱起來。
    「什麼怎麼辦?」
    「我不跟同一個對象做兩次……啊、我是說只睡一個晚上。」
    「下好意思……我做了很多次。」
    健一不禁開口道歉。■子聽了之後噗哧一笑:
    「為了這種事情道歉,我也很傷腦筋。」
    「說的也是……對了,剛才說到哪裡……」
    健一想起重要事情才討論到一半,自己還是安靜一點,重新看向■子。
    「我剛才說,我只跟同一個對象睡一個晚上。」
    「只睡一個晚上……嗎?」
    健一想起■子的謠言——據說她不斷更換男人,還說全校的男生都是她的目標,看樣子也不算空穴來風。
    「我很害怕做太多次之後,對方會提出各種要求。」
    「各種要求?」
    健一邊嗯索這句話的含意邊看著■子。■子因為不好意思而栘開視線。
    「……絹川同學好色啊。」
    「咦?啊、不是、啊!我懂了,原來是那個意思……真抱歉。」
    「如果是不熟悉的對象,我也會感到害怕。」
    「我倒是覺得跟認識的人做完之後,反而會造成更多問題……」
    「認識的人會希望不要發生什麼令人尷尬的事。男人就是這麼單純的動物。」
    「……原來如此。」
    健一雖然對此毫無常識,聽到她這麼一說,好像也沒錯。
    「如果對象是不認識的大叔,只要做完想做的事之後,就可以逃之夭夭吧?如果遇到打算要殉情的人,還會說『我要殺了你,然後再自殺!讓我們一起死吧!』之類的話。」
    「……想要遇到說這種話的人,機率還滿低的。」
    「是啊。可是我好像很容易被卷進這種麻煩裡。」
    「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覺得不會遇到那種人……」
    「可是如果是認識的人,就不會有這種問題了。」
    「這麼說來,認識的人的確比較安全。」
    健一雖然搞懂了來去脈,還是認為■子的思考方式很奇特。她一點都不害怕四處流傳的謠言,反而重視辦事時是否安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去找八雲同學,好像又不好。」
    「咦?」
    「八雲同學,就是管理員。」
    「不知道耶……我是覺得不大好吧。」
    健一開始思考,如果是八雲同學聽到這種要求,他會怎麼想呢?就算自己已經知道■子的特殊體質,可是如果認識的朋友也跟她發生關係,心裡還是覺得不太舒服。
    「對了,絹川同學覺得八雲同學有女朋友嗎?」
    ■子忍受想笑的衝動,問了健一這個問題。
    「咦?他不是有女朋友嗎?」
    「我倒覺得……答案真的很微妙。當時我是為了不讓綾小姐繼續說奇怪的話,才會那麼說的……至少我覺得,他還沒有性經驗。」
    「……這麼說來表示你看得出來囉?」
    「你是想要我說“我閱人無數,所以看得出來”嗎?」
    ■子露出俏皮的笑容,可是話中卻隱隱帶刺。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完全看不出來。」
    「其實還滿容易分辨的。像是跟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身體傾斜的方向等等。」
    「身體傾斜的方向……?」
    「八雲同學在說話時,會傾向與對方相反的方向。所以我才會這麼認為。」
    「傾向與對方相反的方向……」
    這表示他會跟對方保持距離吧。
    「絹川同學還沒跟女朋友做過吧?」
    「……連這你也知道?」
    「我從背後看過絹川同學與大海同學一起散步的樣子,就像這樣——」
    ■子邊說邊伸出兩根食指,左右拉開一點距離晃動。
    「——你們的頭是分開的。」
    「……我倒是完全沒注意。」
    健一終於明白■子所說的「身體傾斜方向」代表什麼。
    「每個人習慣的傾斜方向都不一樣,也會依據對象而改變。只要好好觀察,就可以明白兩人之間的關係。」
    「原來如此……以後我會試著觀察一下。」
    健一似乎很敬佩,可是覺得很怪的■子輕聲發笑。
    「……另外就是,今天晚上該怎麼辦才好呢?」
    「怎麼辦……總之不能再跟我了吧?」
    「這樣絹川同學也很困擾吧?」
    ■子將臉湊近,健一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
    「不是困不困擾的問題……有馬同學不是說過,不跟同一個人睡兩個晚上嗎?不過如果你覺得沒關係……」
    「大海同學呢?」
    「……我想她一定會很難過。」
    健一心想自己到底在說什麼。這種不言可喻的事,說給■子聽也沒什麼用。
    可是■子的回答卻不是肯定健一的想法。
    「是嗎?她是個很堅強的人……我也不太清楚。」
    「不管怎麼說,都已經太遲了。反正……做了都做了。」
    「我雖然跟綾小姐和螢火蟲小姐不熟,但如果是我們的關係……我想只要我們保持沉默就好了。剩下的就是絹川同學的心情問題。」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只要我跟絹川同學在外面都不講話,裝作不認識就好了。至於昨晚發生的事,是僅限於這個房間的秘密。其他的問題只剩下……」
    ■子說到這裡,突然滿臉通紅瞥開視線。
    「其他的問題是什麼?」
    「就是……」
  剛才還露出輕鬆笑容的■子,突然變得坐立不安。
  「你會覺得我是個好色的女生……所以我覺得跟絹川同學還是到此為止比較好……」
    「……咦?」
    「我記得昨天曾經說過,我並不喜歡做愛。也、也不是因為舒服才做,只是因為不做就無法入睡,所以才勉強去做……」
    「你確實說過。」
    「平常的絹川同學總是給人一種心不在焉、不知道有沒有在注意對方的印象……可是昨天做的時候……絹川同學卻顯得十分敏銳,只要我有一點反應,就會毫不留情地進攻……」
    「那是因為……那個……」
    健一終於知道■子想要表達什麼。把她支支吾吾的話整理一下,意思就是……
    「意思就是……你昨天高潮了吧?」
    「像你那樣一直……無論是誰……或許問題不是因為我……而是絹川同學……很特別。我之一剛從來不知道……原來男人可以一天……四次……」
    健一看著■子邊說邊低下通紅的臉,內心的慾望越來越高漲。剛才還很成熟、態度輕鬆的少女,現在卻拼命否定自己昨晚的反應。
    「……說出這種話的有馬同學,的確是很色。」
    健一突然想要捉弄對方。可能是因為雙方的立場對調,說話也比剛才放肆許多。
    「絹川同學會說這種話……果然很色……」
    ■子的語尾幾乎細不可聞。健一注視著她的臉——她雖然低下頭,卻以沉默不安的求助眼神向上瞄著健一。
    「我好像變得……很奇怪。」
    ■子的紅脣吐出這句話。
    「……我也好像變得很奇怪。」
    健一邊說邊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克制。
    「是因為我的關係吧……」
    健一抱住■子,輕輕撫弄她的脣。■子似乎一動也不動。可是健一一放開她,馬上吐出拒絕的簡短話語:
    「真的不行……」
    「就算你說不行……」
    健一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再度貼近對方。
    懷中的■子非常柔軟,想必她的聲音與心也是一樣。■子的言行不一讓健一稍微停下腳步,可是■子的解釋再度傳進耳中:
    「剛才太亮了……覺得很不好意思……」
    原來她的拒絕,與健一猜想的完全不同。
    「那只要把燈關掉就行了吧?」
    健一已經停不下來了。
    * * * * * * * * * *
    等到健一回到家裡,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亮了。雖然距離吃飯出門上學還有一點時間,不過已經過了送早報的時間。
    為了不吵醒螢子,他安安靜靜走入屋裡,前往廚房準備早飯。平常的自己並不怎麼吃早飯,可是今天肚子異常的餓。
    「雜交派對爽不爽啊?」
    螢子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看樣子她已經醒了。健一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下樓的,可能是抽風機的聲音蓋住腳步聲了吧。
    「就說不是什麼雜交派對……」
    反駁的健一覺得有點心虛。畢竟螢子說的有一半是真的。
    「不過看樣子你也滿爽的嘛。」
    螢子也察覺到健一的異狀了。「碰」一聲用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我的心情可是糟透了。肚子又餓,弟弟又擅自外宿。」
    「螢火蟲昨天不是叫我不要回家?」
    「其實是以為你會回家,不過還是賭你會玩到樂不嗯蜀。」
    「……為什麼你每次都可以滿懷信心猜測我的行動?」
    「因為你的行動模式太好懂了。」
    螢子順手翻起健一拿進來的報紙。
    「我那麼好懂嗎……」
    健一看到螢子不再說話,便繼續專心準備早飯。背後傳來烤麵包機烤好吐司的聲音,健一同時在平底鍋裡的培根上面打個蛋。
    透明的蛋白隨著蒸氣與聲響凝固變成白色。
    「我的不要培根。」
    後面傳來螢子的要求。
    「那你自己煮吧。」
    「為了抵銷你擅自外宿的罪,暫時由你全權負責煮飯工作。」
    「還不是因為你自己煮飯煮膩了?而且……螢火蟲也只會做煎餃。」
    「我還會炒麵。不要把姐姐當笨蛋。」
     「你也不要把弟弟當笨蛋。炒麵那種東西誰都會,有什麼好得意的?」
    健一確認蛋黃熟了之後,便熄火把完成的培根蛋栘到盤子上。他正打算再做一份時,卻發現螢子走到他的身旁,伸手把剛做好的培根蛋和吐司拿走。
    「喂、你剛才不是說不要培根嗎?」
    「我變心了。你再做一份不就得了。」
    「算了,我也是這麼打算……」
    健一也不想再跟姐姐爭辯,於是打開冰箱拿出培根,繼續再做一盤。
    「對了,你到底幾點回家?」
    「這不重要吧?」
    「很重要,因為我是你的代理監護人。只要你在合理的時間之內回家,放學後你要做什麼我都不管。但是拖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家,未免太過分了吧?」
    「……我昨晚住在朋友家。」
    「朋友……果然是女人。」
    「是女人又怎樣?」
    「住在不是女朋友的女性友人家裡,還要問我怎樣嗎?」
    螢子的話讓健一啞口無言。
    「你整天幹這種勾當,你的女朋友總有一天會哭的。還有,你對女朋友有什麼不滿啊?如果那種女孩你都不滿意,那我看你一輩子別想談戀愛了。」
    「我才不想聽螢火蟲跟我說那種事。」
    「難道你……比較喜歡年紀比你大的?」
    「這個嘛。」
    健一完全不想多說什麼,只是這麼隨口回答。可是螢子卻緊追不捨,繼續說道:
    「姐姐在問你話,給我好好回答!」
    「我喜歡什麼是我的自由吧?」
    「是啊,只要你準時回家……」
    既然螢子這麼說,健一也覺得自己的態度硬不起來,而且他也覺得螢子的固執與追根究底似乎還有其他原因。
    「我以後會多加注意的,這次就放我一馬吧。」
    健一做好自己的早飯,從廚房走到客廳。
    「……念在你是初犯,這次就放你一馬。」
    螢子稍微考慮一下,作出如此判決。健一松了口氣,這才首度正視螢子。
    「咦?螢火蟲,你今天有穿衣服啊?」
     健一不禁脫口而出。雖然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可是螢子剛睡醒下樓,就穿著比平常還整齊的衣服。以前她都是隻穿T恤加上一條內褲,現在卻乖乖穿了睡衣。
    「……你以為我是暴露狂嗎?」
    「不是啦,只是你以前在夏天都會穿得更隨便,好幾次因為剛起床時只穿了條內褲,惹得老爸生氣。」
    「什麼嘛!你又想看姐姐的胸部了嗎?既然這樣就直說啊。」
    「我才沒有這麼說!我只是誇獎你有好好穿衣服。」
    「我聽起來一點都不像誇獎。」
    「總之,希望你以後可以繼續保持下去。」
    「我也很擔心又被你硬上啊。自從那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敢穿得那麼清涼了。不過我還真是佩服你的觀察力,竟然現在才發現這件事。」
    「……是嗎?」
    健一覺得有點不大對勁,開始在記憶裡搜索。
    「那個時候還是裸睡……沒錯。」
    「那個時候是什麼時候?而且話說回來,我根本沒有裸睡過。不要用你隨隨便便的記憶力污衊姐姐。」
    「是嗎?對了,有一次我不是向你借衣服嗎?就是在那時候,螢火蟲在我準備開門之時叫我等你穿好衣服,沒錯吧?」
    健一確定自己記得沒錯,於是便反問對方。螢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你看,果然沒錯。什麼叫我用隨隨便便的記憶力污衊姐姐?螢火蟲的記憶力才真的是隨隨便便吧。」
    「啊、那一次是……」
    「是什麼?你那時候不是說你什麼都沒穿嗎?」
    「因為……不、算了。那一次的確是裸睡,不過也只有那一次而已。身上什麼都沒穿就睡著了。喂、你不要胡嗯亂想啊!」
    「……用不著你提醒。」
    「好吧…趕快滾到學校去,我還要睡回籠覺。」
    螢子說完之後就離開客廳。
    「我是沒叫你洗碗,可是好歹也把盤子拿到流理台吧……」
    健一看著自己與螢子吃完早飯的盤子,忍不住喃喃自語。
     * * * * * * * * * *
    可能是因為昨晚沒什麼睡,健一顯得有點亢奮。不過吃了早飯後,這種亢奮也逐漸冷卻
    下來。
    因為自己的心情又陷入低潮了吧。跟昨晚相比,現在的自己反而更能冷靜思考。
    健一覺得自己好像抱著一顆炸彈。。昨晚就算了,今天早上跟■子的那次真是糟透了,根本就是劈腿。
    自己又輸給了性慾——就是這麼一回事。
    雖說遇到那種狀況還能坐懷不亂的人真的稱得上是正人君子,但就算以此為藉口,也無
    法改變犯錯的事實。
    跟綾的那次或許可以說是意外,螢子那次也可以如此解釋。
    可是今天早上可不能說是意外,而且健一還打算繼續和■子保持關係。他真的不知道自
    己的腦袋到底怎麼了。冷靜之後回想,簡直難以理解。
    絹川沒有身為千夜子男朋友的自覺——燕說過這句話,自己真的無可辯駁。要不然昨天
    就會在發生那種事情之前,極力加以避免。
    「女朋友總有一天會哭……嗎?」
    健一似乎明白螢子話中的意義。雖然她只是猜測,卻遠比自己的認知來得精確。
    螢子說的一點都沒錯。自己只是不想聽她說的話,所以才不肯承認,但卻無法否認她說的都是事實。
    「唉…」
    健一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已經踏上不歸路。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踏上去的……但確實置身於非常危險的處境。
    「絹川同學。」
    耳中突然傳來有朝氣的開朗聲音。    .
    「……大海同學。」
    是千夜子呼喚自己的聲音。健一轉頭,看著千夜子小跑步趕上自己。
    她是一個與聲音同樣開朗有朝氣的少女。螢子問自己對她有什麼不滿,那還真是找不出來。如果連千夜子都不滿意,一輩子別想談戀愛了——這句話一點都沒錯。
    可是健一又想起那句不知道重複多少遍的話。
    我不適合談戀愛——
    這句話一點也沒錯。雖然自己不知道話中的含意,但是在看到千夜子之後,更覺得這句話真是毋庸置疑。
    「昨天的事這麼辛苦嗎?」
    千夜子一語驚醒健一。
    「咦?」
    「因為你看起來很累……我才會這麼想……」
    千夜子擔心自己是不是猜錯了。可是健一知道,問題不出在她身上,一切都是自找的。
    「也沒有……嗯、是有點累啦。多謝你的關心。」
    「沒什麼好謝的啦。」    。
    「可是……算了,我看起來真的很累嗎?」
    「感覺、只是我的感覺而已。」
    「是嗎……」
    「昨天的事真的那麼辛苦嗎?」
    千夜子的臉上又恢復天真無邪的笑容,健一卻無法對她據實以告。
    「昨天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發生一點意外……」
    自己並沒有說謊,可是健一覺得很難說出口。
    「那……反正時間還早,我們慢慢散步吧。」
    千夜子害羞地伸出手,向健一說道。
    「……嗯。」
    健一感受她手心的柔軟,覺得自己還是缺少了什麼。即使現在感受到女朋友的溫柔,那句話依照在心中不停重覆。
    我不適合談戀愛——
    要不然自己為何會陷入如此窘境呢?不停思考的健一,將滿懷嗯緒的腦袋靠向千夜子。


 終章    我的弟弟討厭我

    現在是高三的春假,絹川螢子還留在學校裡。
    而且還是待在美術準備室。這是美術教室隔壁的小房間,也是美術社的社團辦公室。本來的用途是放置美術課所需的材料,獲得許可之後才改成社辦。
    她是來做靜物素描的。因為花上一整天也畫不完,所以才會跑到空間充足,也不會遭人白眼的美術準備室素描。本來在春假期間,使用美術教室也沒關係,可是美術社顧問荒幡老師擔心還有其他人要用,才把美術準備室借給螢子。
    今天螢子依舊埋首在素描裡。素描看起來很單調,畫家必須看著白色的石膏像,將形狀與陰影正確複製到紙上——是一件單調的作業。可是這麼單調的作業,一開始就得花上好幾個小時。
    是要用炭筆涂黑白紙?還是要用橡皮擦擦拭?不斷比較石膏像與自己眼前畫架上的紙,這就是素描。沒有什麼藝術性或創作性可言,只能說是鍛鏈技術。如果用劍道來比喻,比較類似揮劍。可是如果不多加練習,就無法畫出自己想要的畫。
    因此螢子不斷練習,把整個春假都耗在上面。對她來說,這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
    「真是不得了啊!」
    「是啊,不過可以的話,我希望多個弟弟。」
    其他兩位陪她練習的美術社員似乎不這麼想。螢子盯著石膏像的同時,她們都在背後一直聊天。從下午到校已經過了三個小時,她們簡直是為了聊天才來這裡。
    「……你們兩個。」
    螢子本來不想理她們,但是終於忍無可忍。她停下動作,回頭看著兩人。其中一位個子嬌小的短發少女,露出苦笑回看螢子。
    她的名字是三條宇美,是螢子一年級的時候在美術社交到的朋友。
    「我們吵到你了嗎?」
    「也不是吵到我,你們不能做點有意義的事嗎?到底為了什麼,春假特別跑到學校……」
    「說到這個,靜流家裡發生了大事——一
    螢子當然對她們的談話內容不感興趣,可是宇美迫不及待想要告訴螢子剛才的話題。另外一位身材均勻的長髮少女。有馬靜流也加入對話:
    「是啊。螢子或許沒興趣,我爸被抓到在外面有小老婆,我媽快氣瘋了。而且那個外遇對象還有女兒……當然是我爸的小孩……你應該沒興趣吧?」
    說到一半的靜流看見螢子的表情,發現自己自討沒趣,於是便乖乖閉嘴。
    「沒興趣。」
     螢子斬釘截鐵的回答。
    「可是朋友家裡都快要妻離子散了,你還是不覺得怎麼樣嗎?」
    宇美依舊不死心追問螢子。
    螢子覺得宇美還是老樣子。身邊只有宇美敢在自己不高興的時候靠過來。外表冷靜成熟的宇美也滿厲害的,知道自己其實並不生氣才敢接近。
    「或許很嚴重,可是現在是素描時間,我們也是為了這個才來學校。」
    無計可施的螢子只好放下炭筆,加入她們的對話。
    「我最喜歡螢子這一點了。」
    宇美笑著稱讚螢子,感覺好像有點假。
    「怎麼會妻離子散呢?」
    聽到螢子無精打采的問題,靜流誇張地咧嘴大笑:
    「哈哈哈!也沒有這麼嚴重啦。只是我媽很火大,老哥們還想對那個女孩子下手。」
    「等等……那個女孩子是靜流的妹妹……也就是你哥哥的妹妹不是嗎?」
    「是啊。可是過去從來沒見過面啊?而且小老婆的女兒還有一個特色。」
    「什麼特色?」
    「好歹是靠身體賺錢的女人的女兒,長得很不錯呢!而且可能是跟著母親耳濡目染,學會不少勾引男人的技巧……」
    「母親就算了,女兒不見得也是吧?」
    螢子不耐煩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她對這類話題一向不感興趣,尤其是男女情事。
    「可是哥哥他們都迷上那個女孩子……真是的,男人果然是禽獸。」
    靜流無視螢子繼續說下去。一旁的宇美也插上一腳:
    「話雖如此,靜流還不是很喜歡這些禽獸?」
    「有時候啦。可是基本上,我還在找尋能夠令我沉迷的紳士喲。喔呵呵!」
    靜流故意模仿貴婦人的姿勢與笑聲。
    說真的,螢子並不怎麼喜歡靜流。她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實在不適合開些低級的玩笑。螢子雖然不覺得她是壞人,可是聽到她跑來社辦說些昨天釣上的男人,也不會覺得高興。今天又說些有的沒的,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浪費假期跑來學校。
    「我覺得如果突然多個可愛的弟弟,說不定也不賴。」
    不過宇美似乎不討厭靜流,若無其事繼續聊下去。
    「真的嗎?是我就沒辦法接受。」
    「我也不是說現實中突然發生,而是稍微假設一下。如果是一個小學三年級左右的可愛弟弟,我應該會跟他很要好吧。」
    「也對,宇美還是小孩子——無論本人或是興趣。」
    靜流看到宇美似乎不太高興,轉向螢子問道:
    「你真的沒興趣嗎?」
    「剛才不是說過沒有了嗎?」
    螢子的回答顯然很不耐煩,靜流看著她微笑說道:
    「螢子真的太容易生氣了。比賽的作品也完成了,稍微休息一下嘛?像你這樣每天畫個不停,真的很快樂嗎?」
    「很快樂。不然怎麼持續得下去?」
    「……嗯,說的也是。可是跟我們聊天也很有趣啊?也許螢子不覺得跟我聊天很有趣吧。那也還有其他許多快樂的事,不要只是畫圖,偶爾了解一下其他事物也不錯喔?」
    「所以靜流才會到處釣男人?」
    「那也算是社會學習啊。男孩子也分成很多種,接觸之後才會知道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例如甜言蜜語的技巧、接吻的方式啦,簡直是五花……什麼?」
    「五花八門。」
    「對啦!就是那樣。」
    「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螢子覺得自己跟她完全合不來。
    「說到這個,螢子不是也有弟弟?」
    不知是不是發現螢子的想法,靜流突然把話題轉向螢子身上。
    「……有啊。」
    「真正有弟弟的人想法又是怎麼樣呢?如果突然多了個弟弟,有沒有辦法把對方視為戀愛對象呢?」
    「……怎麼可能,笨蛋。」
    螢子完全不想繼續說下去,於是回答毫不客氣。靜流擺出困擾的表情看向宇美,於是宇美便說道:
    「對了,螢子的弟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長得和螢子一樣美形嗎?如果是的話,那應該很不錯吧。」
    「他還是小鬼,小鬼啦!他小我三歲,還是個國中生,現在準備要聯考。」
    「嗯——小鬼也不錯,如果年紀再小一點就好了。」
    「什麼叫再小一點就好了?我又不是為了宇美才有弟弟的。」
    「說的也是……到底怎麼樣?美形嗎?個子小嗎?合適男扮女裝嗎?」
    「……跟我一點也不像,對美術毫無興趣,只是個討厭的小鬼。」
    「身高呢?」
    「身高不算矮,也不適合穿女孩子的衣服。」
    「唉。」
    宇美一臉失望,螢子心想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可是宇美卻面無表情走向螢子。
    ——她生氣了嗎?
    出乎螢子的預料之外,宇美突然伸手抓住螢子的胸部。
    「真是可惜啊。胸部這麼大,如果不用乾脆送給我吧。」
    「呀——!你在做什麼!」
    螢子慌忙掙脫對方,但是宇美已經早一步躲到旁邊去了。這方面的技巧倒是十分高明。
    「……你到底想幹嘛?」
    「沒有啦,我只是覺得你長得那麼漂亮,可是卻很討厭異性的話題。」
    「那也不用抓別人的胸部。」
    「我只是很羡慕自己沒有嘛。」
    宇美摸著自己幾近平坦的胸部,「啊哈哈」笑了。
    「我是沒說你一定要去釣男人啦,可是稍微談論一點異性的話題也沒關係吧?不要還沒吃到就嫌難吃。」
    這時靜流從旁插話:
    「還沒吃到就嫌難吃——靜流覺得這句話好色喔!」
    「……宇美說別人的時候還滿低級的。」
    「對不起嘛。」
    宇美笑了,可是螢子完全笑不出來。靜流發現螢子的臉色似乎很難看,看著她說:
    「我雖然不怎麼了解美術,但是我認為螢子太過封閉了。素描的時候還沒關係,可是我覺得還是要多了解這個世界比較好。藝術家最後還是要與自己的世界一較高下吧?腦袋空無一物,只有繪畫技術的作品應該沒什麼魅力。」
    靜流的話並不是全無道理,但螢子還是無法贊同。或許自己就是不喜歡靜流的結論。
    「所以要討論男孩子的話題?」
    「對啊對啊!我幫你介紹對你有興趣的男生,你跟他們聊聊看吧?」
    聽到這句話的螢子想起某個人,感覺更加厭煩。
    「……先說好,如果是大海的話就免了。」
    大海就是靜流的同學大海悟。不久之前好像有事跑到美術社來找靜流,是個糾纏不休的礙眼傢伙。
    「哇!竟然記得名字,看樣子有機會喔。」
     靜流促狹地笑著。
    「你不懂嗎?我對他根本毫無興趣。」
    「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嘛!大海為人還不錯呢。」
    「哪裡不錯了?上次他竟然跟我說:『你不跟我交往也沒關係,用手總可以吧?』真不知道哪個女生會想跟那種傢伙交往?」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傢伙。自己還沒慘到要跟不是男朋友的人做那種事吧?螢子一想到這裡,就覺得很受不了。
    可是靜流聽到之後非常開心。
    「沒錯沒錯,他那個時候好像很難過,所以我就說『要我來安慰你嗎?』可是大海卻拒絕了。我可以感受到他對螢子的愛呢。」
    「……你們兩個一樣低級的人乾脆交往算了。」
    螢子覺得自己已經受不了了。可是宇美聽到反而露出愉快的神情:
    「聽起來很不錯耶。」
    「哪裡不錯……」
    「依照對話的起承轉合來說,結論就是這樣。」
    「根本行不通嘛。」
    螢子搞不懂宇美為什麼對任何事都能夠如此開心。難道宇美沒有討厭的東西嗎?忍不住想要捉弄她一下。
    「既然這樣,宇美跟他交往好了?」
    「咦?不用了,我比較正太。」
    「正太是什麼…」
    螢子看著說話不知所云的宇美,覺得自己真的沒辦法融入她們。
    * * * * * * * * * *
    「……啊。」
    在回家的路上,螢子遇見意外的人。對方好像也很驚訝,發出短促的驚呼聲。
    擦身而過的對方不是朝著自己,而是對走在身旁的宇美輕輕點頭。那個人是螢子再熟悉也不過的人——弟弟絹川健一。
    螢子想到低頭離去的健一,不知為何感到有點煩悶:他為什麼不能大方一點?
    「喂喂,剛才那個人是誰?」
    宇美倒是很開心。
    「剛才?」
    「就是剛才那個美少年啊、美少年耶!?」
    「喔……你說他啊。」
    宇美以奇妙的反應如此說道:
    「就是他!螢子竟然趁我不注意時跟那種美少年感情這麼好?宇美好難過喔……」
    「……我跟他的感情並不好。」
    「別害羞了嘛。原來如此,大海同學就算了,我還以為你對男生一點興趣也沒有,原來那個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啊。以我的標準,大海悟跟剛才的美少年根本不能比嘛。」
    宇美一個人說的非常高興,螢子卻覺得自己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很抱歉潑你冷水,剛才那個人是我弟弟。」
    「弟弟?螢子的弟弟?」
    「別人的弟弟就不叫弟弟了。」
    「啊、是嗎。這麼看來,他長得很OK啊!剛好是我喜歡的類型。介紹給我認識吧?還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看起來很受歡迎,應該有吧。」
    「……我不知道,想知道就去問他本人。」
    「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拜託你了!」
    「等一下,你剛才說的正太就像他那樣?」
    「年紀大了一點,不過沒想到在真人裡也有這種類型。」
    「……你說的東西我完全聽不懂。」
    螢子覺得宇美與自己根本是住在兩個不同世界裡。
    「喂,健一。」
    螢子邊吃晚飯,邊想起宇美的話,還是幫她問一下好了。明天宇美也會和自己一起去學校練習素描,總不能跟她說自己忘記問了吧。
    「什麼事?」
    健一對姐姐螢子投以警戒的目光。
    「你喜歡年紀比你大的女生嗎?」
    「年紀比我大的?」
    「例如像我這樣的女生。」
    「像你的話,我很討厭。」
    健一輕描淡寫地回答,繼續吃飯。
    「是嗎?」
    螢子也繼續吃飯。
    * * * * * * * * * *
    第二天中午開始,螢子都在默默練習素描,一直持續了五個小時。
    靜流可能是去約會所以沒來,宇美也只是安靜看著螢子畫畫。她途中離開座位好幾次,螢子猜她可能是去上廁所。
    正當螢子開始收拾東西時,宇美才迫不及待地問她:
    「你弟弟怎麼說?」
    「他說不喜歡年紀比他大的。」
    螢子如此回答宇美。雖然不是說謊,總覺得有點答非所問。不過螢子也懶得多做說明。
    「他不喜歡年紀比他大的啊……唉,以國中生的眼光來看,我們已經是歐巴桑了。」
    「……可能吧。」
    「我國中的時候,就覺得高中生好像是大人了。至於大學生,更是完全無法想像。」
    「聽你這麼說,的確如此。」
    「那我只好等他兩年囉。」
    「到那個時候,我們就真的變成大人了。」
    「是嗎……我有點無法想像自己變成大人的樣子。」
    宇美說完之後微微笑了,似乎真的很感嘆。螢子雖然不覺得她不正經,但總給人一種孩子氣的感覺。
    「宇美,你每天來陪我都沒有什麼怨言嗎?」
    「沒有啊?」
    「既然你每天都來陪我,為何自己不畫呢?如果不喜歡素描,畫別的東西也可以。不然乾脆跟靜流出去玩不是更好?」
    「你是說在我浪費時間嗎?」
    宇美擺出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是因為很喜歡螢子畫圖的模樣才來的,並不是閑著沒事做。」
    「……原來是這樣。」
    「而且我覺得我已經不用畫畫了。看了螢子的畫,才知道這叫做才華,我再怎麼練都沒用,所以放棄了。」
    「放棄了……我覺得宇美也有不錯的天分啊。」
    「是嗎?」
    「尤其是用色,特別是紅色。大膽使用紅色的技巧多次讓我折服。」
    螢子說出真心的感想,但宇美卻很難得露出悲傷的神色:
    「能夠獲得你的誇獎我真的很高興,不過已經不用了。我需要別人誇獎才會有動力,但如果要像螢子那樣每天為了畫畫而練習素描,我根本沒那個耐性。」
    「是嗎……」
    螢子覺得自己如果再多說什麼,可能會惹得宇美厭煩,於是便閉口不語。宇美也三,一言不發,整個美術準備室突然包圍在一片寂靜之中。
    「。。。。。。」
    螢子嗯索其他話題,可是還是很不擅長做這種事。螢子這才明白,平常都是多虧了宇美,對話才得以持續下去。
    此時突然傳來敲門聲,以及呼喚自己的聲音。
    「絹川在嗎?」
    「啊、在。」
    螢子一邊感謝對方打破沉默,一邊站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美術社的顧問荒幡老師——其實也不人可能有其他人會過來。
    「絹川,看來你很努力啊。」
    荒幡老師看著螢子快完成的素描如此說道。
    「也沒有……只是跟平常一樣。」
    螢子雖然討厭男人,卻很尊敬這位年過四十的老師。螢子能夠代表學校參展也是這位老師的幫忙,並且還提供所有必要的資源,螢子才有辦法集中精神在創作上面,順利完成作品。今天能夠借到美術準備室練習,也都是這位老師的功勞。
    螢於的雙親雖然不反對,但也不支持她對美術創作的志向。相比之下,螢子更加感謝這位老師對她的支持。
    「對了,老師特地跑到這裡,有什麼事嗎?」
    「唉呀,這個嘛……」
    螢子面前的荒幡老師臉色凝重,螢子猜想可能是什麼壞消息。荒幡老師繼續說道:
    「很抱歉,絹川的作品沒辦法代表學校參展了。」
    「……咦?」
    螢子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老師明明說過會讓她參展,叫她繼續畫下去,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有人認為我的作品不足以代表學校嗎?」
    如果是這樣也沒辦法。螢子雖然對自己的作品充滿信心,可是在其他人眼裡,或許有不 一樣的評價。
    「不、包括校長在內,都很滿意絹川的作品。本來也決定要派你參展。」
    「那又是為什麼?」
    「因為有人創作出更適合參展的作品。」
    螢子覺得臉被人重重毆了一拳,頓時失去平衡感,重新坐回椅子上。
    「……哪有這樣的?這種事也太沒道理了吧?」
    宇美也發出不滿的聲音。    。
    「的確如此。對於這種決定,我也是難以置信。」
    「到底是誰?學校裡、美術社裡,有人畫得出比螢子還好的作品嗎?應該沒有吧?」
    「美術社裡沒有啊。要不然一開始就不會派絹川參展了。」
    「既然這樣……」
    跟荒幡老師說話的宇美好像快要哭了。螢子聽到對方的話,想起一件不愉快的回憶。
    比自己更適合參展的作品——螢子知道有人畫得出這樣的作品,可是那個人只喜歡創作,所以拒絕加入美術社。螢子本來也以為,那個人應該跟這次參展無關才對。
    「參展的人是桑■綾。」
    荒幡老師的口中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三條可能不知道,不過絹川應該認識她吧?桑■綾同意把作品借給學校參展,所以包含校長在內的其他人才會做出這個決定。我雖然一直反對到最後…」
    「是嗎。我也這麼認為。
    螢子冷靜地回答。雖然她已經恢復平衡感,卻完全不想起身。
    「桑■綾已經是世界公認的藝術家,這就好像叫職棒選手參加甲子園一樣荒謬。可是校長等人覺得這是推廣學校的好機會,積極想讓她參展。我認為這是對藝術的一種褻瀆,一直表示反對。」
    「還是無法力輓狂瀾?」    。
    螢子只好如此說服自己。不過荒幡老師卻沒有向她道歉的意思。
    「最後我也贊成了。」
    「……咦?」
    螢子無法繼續保持冷靜。她還以為老師直到最後都會支持自己,只是不得已屈服於多數暴力,這樣的話自己也能夠接受這個事實,可是看起來並非如此。這樣一來,如果不能得到老師的解釋,自己怎麼可能心服口服。
    「為什麼……老師……贊成了?」
    「絹川看過就知道了。」
     這就是老師的解釋。
    「看過就知道了?」
    「我所做的決定,無論是以人來說、以老師來說,都是不被允許的。所以我也不求你的原諒。可是即便遭遇挫折,我還是追求過藝術之道的男人,才會贊成其他人的意見。看過桑■綾的作品……你的作品根本比不上。」
    這個理由還是讓螢子無法接受。可是她知道,荒幡老師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
    「絹川的確很有才華。可是桑■綾太特別了……希望你不要因為這次的事就離開藝術的求道之路。」
    「……真是任性的要求。」
    螢子咬牙吐出這句話,荒幡老師也欣然接受。
    「的確是任性的要求。可是我想絹川應該知道我想表達的東西。」
    荒幡老師從胸前口袋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螢子。
    「這是什麼?」
    「這是前往桑■家的地圖,裡面還有我的名片。如果你無法同意我的話,等到心情平復一點,直接去她家看看吧。」
    「……我知道了。」
    螢子只好這麼回答。從荒幡老師顫抖的手中,可以知道他的內心有多痛苦。
    ——他沒有錯。
    螢子心中有個平靜的聲音。老師沒有錯——不如說螢子感受到老師對藝術的純真。如果不是這樣,他就不會如此嚴肅對自己說明。
    如果他想逃避責任,直接把錯推給校長就可以了。不然就說這是大多數人的看法也行。
    可是老師沒有這麼做,也不乞求自己的原諒。
    「不好意思,我還想再畫一下,可以嗎?」
    螢子邊說邊回到即將完成的素描前面。荒幡老師同意之後便離開了。
    「…………」
    螢子又花了兩個小時素描,宇美也一直陪在她身邊。
    只有畫不會背叛自己。
    她相信自己擁有與眾不同的才華,完成的畫也讓她如此確信。
    結果卻變成這樣。
    即便如此,只要面對著畫就能忘懷這件事。螢子也很想無止盡地素描,但還是沒辦法。
    素描已經完成了,身旁還有個朋友一直陪著自己。
    所以螢子選擇回家。就算這件事始終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她也不能讓宇美一直耗在這裡,強迫她陪著自己創作。
    「我好難受……真的。」
    向宇美道別時,忍不住說了這麼一句。最後只能一笑置之。
    為什麼荒幡老師要說出真相?
    如果他說很多老師想利用桑■綾的名聲幫學校打知名度,自己的心情不就好多了?
    如果只是單純遭到背叛,自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鬱悶。
    可是老師卻說出真相「絹川看過就知道了」。
    「這種事我怎麼會懂……王八蛋……」
    獨自低吟的螢子,在公園裡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旁人看來,那真是一、幅奇妙的景象。月光下的昏暗公園裡,有個人影對著不可嗯議的現代藝術發呆入神。如果那個人不是她的弟弟健一,螢子大概會裝成沒看到離開現場吧。
    「喂、健一……健一?」
    就算螢子走到身邊,健一依舊毫無感覺。螢子於是拉住耳朵呼叫他。
    「好痛……咦?是螢火蟲?」
    痛覺讓意識不知道飛哪去的健一回過神,以不可嗯議的表情看著螢子。
    「你沒問題吧?天氣這麼冷你在這裡看什麼?」
    「……不用你管。我很喜歡這個。」  。
    健一雖然試著反駁,不過自己也覺得剛才很奇怪,語氣漸趨微弱。
    「你喜歡這個啊。」
    螢子說完便朝自家走去,健一也跟在後面。發現這件事的螢子想起現代藝術的作者。
    桑■綾,也就是阻撓自己參展的世界級藝術家。螢子知道,那座現代藝術是她小學時代的作品。
    「你也懂得作品的好壞?」
    「我不懂藝術,也不懂作品好壞,不過喜不喜歡是我個人的自由吧?」
    「話是沒錯。」
    螢於的話讓健一起疑,他站到螢子前面看著她。
    「發生什麼事了?」
    「……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沒有,只是平常你一定會說些有的沒的,所以我覺得很怪。我還以為你會說:『你的自由就只有這種程度啊?』可是今天卻沒說。」
    「既然你都知道,就不要說出會讓我這麼說的話。」
    「算了,也對……不過我覺得今天的螢火蟲很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自己為什麼非得聽健一說這種話不可?可是比起這股怒氣,理由更是讓自己丟臉。
    她不允許弟弟擔心自己。螢子不認為自己是這麼差勁的人。
    「……沒有,沒什麼事。」
    於是她這麼回答,完全不想示弱。她在暗中自我警惕,絹川螢子不是會在弟弟面前示弱的女人。
    「是嗎……」
    健一繼續追問。
    「沒錯。」
    「那你怎麼這麼沒精神?」
    面對健一的問題,螢子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因為看到你在公園裡行跡詭異,讓我覺得沮喪。」
    「詭異?什麼詭異?」
    「不懂詭異是什麼意思的話,就去查字典吧。」
    「我不是不懂這兩個字的含意,而是想問你為何用詭異說我。」
    「不然你覺得要怎麼形容?」
   「……好吧,是很詭異。」
    健一似乎認了,不再擔心螢子。螢子知道健一的心情不好,感到心滿意足。
    * * * * * * * * * *
    天黑了,螢子還是決定拜訪桑■家。
    她也想過等到心情平靜之後再過去,仔細考慮之後,發現時間根本無法衝淡一切,於是作了如此的決定。
    桑■家距離螢子家並不遠,走路只要十分鐘左右。可是距離車站有段距離,以生活機能來說多少有點不便。
    桑■家的確一般住家來得大,但以世界級藝術家來說,白色的外觀又給人樸素的感覺。不過庭院倒是比周圍其他住宅大上許多。螢子發現裡面還有座巨大的白色別館。
    「很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
    螢子按下玄關的電鈴,並對應門的女性低頭。
    「咦……你是綾的朋友嗎?」
    那是一位舉止優雅,四十歲左右的女性——想必是桑■綾的母親。比起自己那個賺錢第一的老媽來說,根本就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物。
    「我叫絹川螢子。是美術社顧問荒幡老師介紹……」
    螢子邊說邊拿出荒幡老師的名片,可是桑■綾的母親臉上堆滿微笑,做出阻止的手勢。
    「我聽說了。老師說過你會過來,拜託我讓你看一下作品。」
    「……原來如此。」
    可是你應該料不到我會在這個時間來訪吧?螢子的心中覺到有些不安。可是對方臉上看不出絲毫不悅的模樣,帶著螢子走向別館。
    「不過綾現在可能在睡覺。」    。
    桑■綾的母親露出傷腦筋的表情。螢子心想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嗎?她在七點離開學校,現在應該是八點左右……
    「啊、不是,因此綾的作息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她是那種既然三天沒睡覺,這次就睡個一整天的人。我也不太清楚她什麼時候醒著,什麼時候睡覺。而且我這個女兒,連一個人做飯也不會……」
    「真是辛苦呢。」
    螢子覺得對方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不過,你也不是來看綾的吧?」
    「啊、是的。我只是來看看她的作品,看完之後馬上離開。」
    「這樣啊。我想她應該沒那麼容易醒來,可是她剛完成一件作品,相信一定很累了,還請你保持安靜囉。」
    綾的母親將鑰匙插進別館的鑰匙孔裡,準備打開門,沒想到門根本沒鎖,鑰匙一轉反而把門鎖上了。
    「哎呀…我家女兒真是粗心大意……」
    綾的母親再度轉動鑰匙開門。
    「真不好意思,裡面很亂。」
    螢子一進去就發現這裡亂得不像話,綾的母親連忙表示歉意。
    「沒關係……我的房間也差不多。」
    螢子對綾的母親客氣地說道。
    「平常不會這麼亂的…不過多做解釋也沒用吧。」
    「我在創作漸入佳境時,也不會顧慮其他事物,所以常被父母親或弟弟罵。」
    「是啊。所謂的藝術家好像都是這樣。」
  綾的母親說完便指著從玄關就可以看到的門:
  「那裡是綾的工坊,作品應該放在裡面……」
     綾的母親似乎不打算走進去,於是螢子說道:
    「那我就打擾了。
    螢子脫下鞋子,依照綾的母親指示,走進工坊。
    「…………」
    打開門的瞬間,螢子有種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錯覺。
    她被眼前的景象給吸引,卻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她很清楚自己的意識完全被這裡占據,甚至滿溢出來。
    工坊裡的作品不會動,可是螢子卻覺得那些作品正在逼近自己。她知道一切都是因為這些作品在自己心中的份量越來越龐大。
    甚至就連她的自我都離開自己的身體。
    螢子根本沒有餘力確認自己的存在。她終於懂了。
    「哈……哈……」
    當她終於恢復意識時,才發覺自己連呼吸都忘記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而且綾的母親也消失無蹤。
    回神的她重新呼吸,慌忙地大口攝取氧氣。
    這怎麼可能——儘管螢子這麼想,依然無法否定自己的經驗與感性。
    竟然連呼吸都忘記了。呼吸不是身體不由自主的活動嗎?想要無意識停止呼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原來是這樣。」    
    螢子調整呼吸:心情總算平靜下來。想起顧問老師說的話。
    「絹川看過就知道了」——螢子確實懂了。比起自己的畫,自己也會選擇桑■綾。
    老師說過,桑■綾是特別的,螢子終於了解話中含意。不管是自己的才華或努力,在她的作品面前都是極為無力。
    當螢子知道公園裡的現代藝術作者是個小學生時,她只認為綾是個早熟的人。卻沒想到綾一直持續在進步。
    「真是受不了。」
    螢子驅使好像是別人的驅體,繼續往工坊內部前進。
    重新環顧室內,發現這座工坊真的很大。大約有自己房間的三倍,高度也是三倍。南邊
    開了一排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頭的星光月色。
    「呼……」
    螢子注意自己的呼吸狀況。觀賞桑■綾的作品的確需要心理準備。
    「這…是什麼……」
     聳立在滿地的金屬碎片裡,綾的新作沐浴在月光中。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好像是捲風。有好幾束螺旋朝著同一點集中,散髮出能夠吞噬一切的能量。
    這件現代藝術雖然不會動,卻帶著能夠在房間裡呼嘯亂竄、到處尋找可吞噬物品。只是現在暫時休息的氣勢。
    「這就是桑■綾的新作……」
    正如老師所說,看過就知道了。可是這並不代表螢子的心因此獲得救贖。
    她知道荒幡老師為什麼違反彼此的約定了。如果在看了這個之後還選擇螢子的作品,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如果自己站在荒幡老師的立場,也一定會這麼做。就算這個做法,以人來說、以老師來說都是不對的。
    老師這麼做了。如果他不這麼做,螢子也不會認為荒幡老師值得尊敬。
    「……誰?」
    工坊裡傳出聲音。那裡有張特大號白色床鋪,還有個人睡在上面。
    那個人是誰?螢子覺得這個問題很蠢。
    當然是桑■綾。這裡是她的工坊。
    「打擾了。
    螢子一邊打招呼,一邊覺得吵醒她有點抱歉。
    「誰?」
    綾似乎是睡昏頭了,又重複一次相同的問題。
    「我是美術社的絹川螢子。」
    「螢子?螢子為什麼會在這裡?」
    綾似乎還記得螢子。就算她忘記兩個人同班,應該也記得自己好幾次找她加入美術社吧?不過綾也可能只是重複自己報上的姓名。
    「我是來看桑■同學的作品。」
    「啊,是嗎……」
    綾似乎接受了。她揉揉眼睛,下床走向螢子。
    「不過螢子竟然為了看我的作品來到我家,讓我感到很意外。」
    綾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開心。這句話也讓螢子感到十分意外。
    「為什麼?」
    螢子想知道理由。
    「我還以為螢子很討厭我啊。因為我拒絕你找我加入美術社的邀約,擔心你會生氣。」
     綾看起來非常高興。為了以為對方在生氣的人主動來家裡拜訪而高興,應該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可是螢子聽到綾的話之後,情緒變得更加焦躁。
    「如此而已?」
    螢子發現綾根本不知道自己來訪的原因。
    原本應該參展的螢子,卻被推出新作的綾給取代。現在這個被她取代的人就站在這裡,難道綾對這件事一點也不在意嗎?
    「如此而已……就是如此而已啊。」
    「關於參展的事,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螢子還以為綾在裝傻,直接了當詢問對方。可能是自己的怒氣爆發出來,綾馬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參展?」
    「你不知道嗎?」
    螢子覺得很不可嗯議,繼續追問。綾搖搖頭: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螢子還在嗯索她話中的含意,綾逕自以自己的邏輯進行分析:
    「一定是我爸爸拿去參加的。因為我對參展毫無興趣。」
    她說她對參展沒興趣,以前螢子也聽綾說過這件事——就是在找她加入美術社的時候,所以螢子也不是無法理解。
    就是這麼一回事。應該是她的父親擅自報名的囉?可能是不希望女兒只對創作有興趣,所以才會這麼做。
    不過,螢子還是很生氣。為什麼遇到這種倒楣事?無處宣泄的情緒不禁脫口而出:
    「你說你沒興趣……或許對你來說怎樣都行,可是我。可是我……」
    「怎麼了?」
    「我用三個月時間畫的畫,就這樣浪費了。因為學校的人認為你的作品,比我的畫更能夠代表學校參展……」
    螢子覺得自己在遷怒對方,但是不可否認,這一切都是綾造成的。如果真的對參展毫無興趣,自己一個人隨性創作就好了、一個人靜靜地創作就好了。
    「那我退出就好了吧?」
    可是綾似乎無法了解螢子的心情。螢子聽見對方的話,體溫似乎急速上升。
    「退出就好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知道剛才那句話有多麼傷人嗎?」
    螢子為自己的話感到丟臉,可是綾的發言卻讓她不得不反擊。
    「我不知道。我對這方面很不擅長。」
    綾只是老實回答。
    「……你在耍我嗎?」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可以教我該怎麼做嗎?我會照著去做的。」
    這可能是綾的真心話,可是螢子卻無法坦然接受。她的心中充滿憤怒與悲傷。
    「……這是怎樣。」
    「我真的不知道。每次只要我一說話,其他人都會這麼說。我很討厭害其他人生氣或難過。我被笑還沒關係,可是我不喜歡那樣。我也不喜歡螢子露出生氣或難過的表情,所以請你教教我,要怎麼做你才會高興呢?」
    「這種事……」
    螢子聽到綾難過的聲音,發現自己的怒火已經完全蓋過悲傷,再也不想理會自己或是綾的感受。
    「這種事我怎麼知道!」
    於是螢子發出憤怒的咆哮。
    「螢子……」
    綾以驚訝的眼光看著螢子,可是螢子已經不想再面對她。螢子仿佛想要甩開方才發泄的怒火,一口氣逃出工坊。
    螢子找到一個藉口: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負責任的人是綾,而不是自己。
    * * * * * * * * * *
    隔天螢子依然前往學校練習素描,可是靜流跟宇美都不在。螢子心想,自己一個人也好,偶爾這樣也沒關係。
    雖然昨天的練習已經完成了,不過素描的題材可是用之不竭。光是石膏像就有好幾個,而且只要換個角度就會出現不同的一面。
    唯一能夠確認的事,就是只有在素描的時候才能夠保持心情平靜。
    「咦?」
    好像聽見敲門的聲音。因為剛才一直很專心,或許敲門聲已經持續很久也說不定。
    「請等一下。」
    螢子停下素描的動作走向門邊。到底是誰呢?該不會是昨天才來過的荒幡老師吧?如果是的話,自己暫時不想跟他碰面。
    「……你還滿有精神的嘛。」
     站在門外的人是宇美,她的胸前抱著一個大袋子。從那個大小跟厚度來看,螢子猜想那一定是畫,而且是自己先前交給荒幡老師的作品。
    「啊、嗯。總不能一直無精打采。」
    螢子裝做毫不在意,請宇美進來。宇美小心翼翼地將作品放在桌上,走向螢子:
    「有人要我給你……」
    宇美拿出一個信封——跟昨天荒幡老師給她的一模一樣,應該也是荒幡老師交給宇美的吧。螢子一面猜測一面收下信封,這才注意到沒有封口。
    「荒幡老師?」
    「嗯。我剛才還在跟他吵架——因為我以為螢子很難過。」
    宇美知道自己弄錯了,想用笑容加以掩飾。
    「當然難過。不過我已經不恨老師了。」
    「是嗎。」
    「我昨天去過桑■綾的工坊,終於明白老師話中的意思。」
    「原來如此,那我剛才白吵了。」
    面帶笑容的宇美拉了把椅子坐下,螢子也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為了我的事跑去跟老師吵架,我很高興。」
     螢子的視線雖然不在宇美身上,可是嘴巴如此說道。
    「真的嗎?」
    「我也很在意你今天怎麼沒來。」
    「話是這麼說,你一畫圖就會全部忘記了吧?」
    「也是……」
    螢子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被靜流這麼說的時候雖然無法苟同,但自己何嘗不是在逃避。
    只要專心畫圖,就能忘記一切事物。不管是昨天的事,還是宇美沒來的事,只要專注在繪畫上,便能全部拋諸腦後。
    螢子心想,如果自己是因為如此才作畫,那也沒什麼值得稱道之處。
    可是還是聽到宇美說:
    「螢子,你不要放棄畫畫喔。」
    「我不會放棄的。」
    螢子雖然如此回答對方,也不知道答案裡帶有幾分真心。
    「已經放棄的我或許沒資格說什麼,可是螢子也是我的夢想。雖然是任性,但我希望你可以連我的份一起畫下去。」
    螢子看著宇美——低著頭所以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似乎在哭泣。
    「我不清楚桑■同學到底有多特別,不過我覺得螢子也很特別,所以我才會決定放棄。我不覺得……螢子不夠特別。」
    「多謝你為我擔心。」
    螢子只能如此回答,無法對宇美的期望做出承諾。
    「哪裡,我們是朋友,這是理所當然的。」
    宇美似乎了解螢子的意思,抬頭露出笑容。
    「如果這算是理所當然,那交朋友還真是辛苦。」
    有點受不了的螢子如此說道。雖然沒辦法滿臉笑容,但還是可以勉強笑一個。她想起剛才的信封——荒幡老師拜託宇美交給自己的信。
    ——真是抱歉。希望你不要因此討厭自己、討厭這幅畫。
    信上只有簡短一句話,看似用毛筆寫成的字跡也很像荒幡老師的字。
    「就算老師這麼說……」
    喃喃自語的螢子知道,自己並不生他的氣。
    她早就知道有錯的人不是他,也不是綾。
    「到底是……誰的錯?」
     螢子又練習了兩小時才抱著作品回家。宇美一直陪著她,默默看著螢子進行素描。
    * * * * * * * * * *
    螢子回到家裡,才發現自己果然沒有想太多。
    好不容易把作品帶回家,卻覺得已經不再需要這張畫,想要把它給扔了。既然這樣,在學校裡扔掉不就得了?
    「我是白痴嗎?」
    螢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自言自語。
    「你說誰是白痴?」
    正打算出門的健一來到客廳,以為螢子在說自己的壞話。
    「誰答腔就說誰。」
    「我就知道你在說我。」
    健一也習慣了,根本不當一回事。正準備走向廚房,突然發現螢子帶回來的東西。
    「那是什麼?」
    「畫。」
    「你之前畫的那一幅?不是說過要參展之類的?」
    「沒錯。」
    「那怎麼會放在這裡?」
    「因為沒辦法參展,就被退回來了。」
    螢子悻悻然地說道,但健一似乎不以為意。
    「那接下來該怎麼處理?」
    「……扔掉。」
    其實螢子還沒下定決心,但是健一的問題反而讓她想這麼回答。
    「扔掉?為什麼?」
    「本來打算要參展,可是沒被選上。」
    「不要了嗎?」
    「不然為什麼要扔掉?」
    螢子不想再說下去,起身準備拿起畫作。此時健一開口叫住她:
    「不要就給我吧。」
    螢子懷疑自己聽錯了。她無法想像健一會說出這種話。
    「給你……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既然是畫,當然是擺來看囉。」
    「那也沒錯……」
    聽到健一理所當然的話,螢子也無話可說。
    「我雖然不喜歡螢火蟲,可是我喜歡螢火蟲的畫。所以你要扔掉不如給我吧。」
    健一將手伸向螢子。螢子的畫沒有小到一隻手拿得起來,但她也知道健一的動作只是要表達自己不是在開玩笑。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到。」
    「是嗎……我覺得看起來滿舒服的。這就叫心平氣和?嗯,雖說出自螢火蟲之手讓我覺得有點怪怪的,但俗話說不以人廢言嘛。」
    「白痴啊。」
    螢子說完之後,便擱下健一離開客廳。健一以為螢子又在罵他,其實螢子跟先前一樣,都是說自己。
    「什麼嘛,又罵人白痴。」
    「白痴就是白痴。就是因為是白痴,所以才說白痴。」
    「……螢火蟲是小朋友嗎?」
    「國中生小鬼沒資格說我。」
    兩人邊吵邊拉開距離,健一趕忙追上螢子。
    「你的畫不給我嗎?」
    「我不丟了,也不給你。」
    「哪有這樣的?剛才你不是說要扔掉?」
    「少囉嗦,我自己畫的東西要怎麼處理是我的自由。」
    螢子邊說邊上樓走回自己的房間。健一也不想再追,從樓梯下方瞪著螢子離開。
    「做什麼?那麼想看姐姐的內褲啊?」
    「誰要看啊!」
    螢子看著生氣的健一走回客廳,也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是白痴嗎?」    。
    當她抓住門把時,才發現自己在哭。滴下的淚水落在手上,頓時感到雙手使不上力,渾身無力跌坐在走廊上。
    腳碰到地板的部分一片冰涼。
    「……我真是個白痴。」
    螢子捫心自問,剛才為什麼要對健一那麼說。
    健一說了想要自己的作品,為什麼自己只能這麼回答。明明聽了之後很高興,卻無法好好傳達給健一……她不知道理由,只知道無法坦然面對健一。
    可是有一件事是千真萬確的。
    ——畫是自己的唯一。
    不管別人怎麼說,只有這件事是確定的。創作不僅是自己的期望,也有人會因此開心。
    「誰會為了那個女人扔下畫筆。」
    螢子想起綾,暗自作出如此的結論。擦乾眼淚站起來。
    然後走進房間開始整理環境——這是螢子構嗯新作品前的儀式。


  後記
    新井輝:「大家好,好久不見了,我是新井輝。終於能夠把這一本?ROOM NO 1301?第二集獻給各位……對了,這一次的後記有幾頁啊?」
    編輯K:「等等……讓我算一下。」
    (過了三天)
    編輯K:「應該是七頁吧。」
    新井輝:「讓我等了這麼久,還是不太確定啊。」
    編輯K:「唉呀,我不太會算頁數啊。正因為如此,也給櫻庭老師帶來不少麻煩。不過多虧了櫻庭老師,?OOSCK?的後記評價很不錯,結果好就好啦。耶嘿。」
    新井輝:「就算你用個性積極的角色語氣說話,帶來麻煩這點還是不變的……」
    編輯K:「總之,這次的頁數0K沒問題的啦。」
    新井輝:「真的嗎?」
    編輯K:「那我再算一遍好了,等我一下。」
   (又過了二天)
    編輯K:「果然要改成八頁。」
    新井輝:「我自己算也是八頁。」
    編輯K:「老師的數學真好呢。」
    新井輝:「可是八頁要寫什麼呢?我不太擅長寫後記,也沒寫過八頁的後記。」
    編輯K:「如果有朋友當過『貘犬小偷』,用這種丑角來寫看看吧?」
    新井輝:「這招櫻庭老師已經在?GOSCK?用過了。」
    編輯K:「那就再創一個丑角吧。」
    新井輝:「結果還不是換湯不換藥。」
    編輯K:「那就用些有趣的點子吧。」
    新井輝:「所以我才問你要用什麼啊:」
    編輯K:「你問我用什麼,想這些東西不就是新井老師的工作嗎?」
    新井輝:「好吧,說的也是……嗯。」
    編輯K:「一般作者不都會先想好一些後記的內容嗎?」
    新井輝:「那你覺得人物面談如何?」
    編輯K:「那是什麼?」
    新井輝:「就是我和?ROOMZO。1301?裡的人物聊一聊,討論之後的劇情發展。」
    編輯K:「還是不懂。」
    新井輝:「……等我寫好,你看過以後就會懂了。」
    編輯K:「好吧,就這麼辦。」
    人物面談:大海千夜子(主角的女朋友),以下簡稱「千夜子」。
    新井輝:「請問一下,你希望今後的劇情如何發展?」
    千夜子:「也不算是希望,只是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一下,可以嗎?」
    新井輝:「問題?也可以啦,請說吧。」
    千夜子:「這部作品的女主角到底是誰呢?啊、我不是想當女主角,只是搞不太懂,所以想要請教一下……」
    新井輝:「原來如此,真是個尖銳的問題。」
    千夜子:「……到底是誰呢?」
    新井輝:「我覺得大海小姐聽到答案後,應該會覺得不太高興。」
    千夜子:「……那就算了。」
    新井輝:「話說回來,每一集的女主角也不一樣。第一集的女主角……是大海小姐沒見過的人。」
    千夜子:「我也這麼覺得。對了,這不就是答案了嗎!?」
    新井輝:「嗯,也可以這麼說。話再說回來,第二集的女主角是大海小姐見過的人。」
    千夜子:「所以意思就是……我果然不是女主角囉?」
    新井輝:「不不不,之後的集數一定會讓大海小姐擔任女主角的。」
    千夜子:「……真的嗎?」
    新井輝:「我是說有這種可能。」
    千夜子:「你對我有什麼怨恨嗎?」
    新井輝:「不是大海小姐的錯,只是我討厭標準類型的女主角,看了就不爽。」
    千夜子:「嗚——」
    編輯K:「喂——新井老師,內容可以開心一點嗎?」
    新井輝:「開心一點?」
    編輯K:「我認為讀者應該不想看這個。作者欺負登場人物不怎麼有趣吧?」
    新井輝:「原來如此,或許你說的對,我也覺得選錯人了。」
    編輯K:「不,好像不是選錯人的問題。」
    新井輝:「是嗎?總之我先重寫一遍。」
    人物面談:桑■綾(主角的第一個女人),以下簡稱「綾」。
    新井輝:;「請問一下,你希望今後的劇情如何發展?」
    綾  :「沒什麼希望,只是有個問題想問一下。」
    新井輝:「我怎麼覺得你跟前一個人差不多……你說吧?」
    綾  :「第一集後記曾經說過,本作不會出現眼鏡少女,第二集不就出現了嗎?」
    新井輝:「咦?真的嗎?我不記得在哪裡有寫過……」
    綾  :「第五話我跟小健去買衣服的時候,順便買了眼鏡啊?」
    新井輝:「啊!真的,我完全沒發現。」
    綾  :「見然說沒發現……真的嗎?」
    新井輝:「嗯,完全沒有。不知為何經常這樣,不打算讓某種角色出場,可是總會自己跑出來。第一集我很努力不讓眼鏡少女出現,沒想到一不小心就變成這樣!可惡!該死!」
    綾  :「算了,我是沒意見啦。」
    新井輝:「沒辦法了,在第三集開頭砸爛眼鏡吧。」
    綾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那可是小健跟我一起買的眼鏡耶。」
    新井輝:「不然又會有人認為新井輝是個喜歡眼鏡少女的人。」
    綾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就沒什麼理由好否定了。」
    新井輝:「什麼?我對眼鏡沒什麼興趣啊!我喜歡的類型其實是女醫生。比起眼鏡,白衣服才啊!」
    綾  :「……所以我才會穿白衣服啊。」
    新井輝:「嗯,你跟女醫生沒什麼關連就是了。」
    綾  :「可是我突然不想穿白衣服了。」
    編輯K:「喂——新井老師,內容可以再清爽一點嗎?」
    新井輝:「清爽一點?」
    編輯K:「我認為讀者應該不想看這個。作者搞糟登場人物的心情不怎麼有趣吧?」
    新井輝:「原來如此,或許你說的對,我也覺得選錯人了。」
    編輯K:「不,好像不是選錯人的問題。」
    新井輝:「是嗎?總之我再重寫一遍。」
    人物面談:九條鈴璃(刻也的女朋友),以下簡稱「鈴璃」。
    新井輝:「請問一下,你希望今後的劇情如何發展?」
    鈴  璃:「沒什麼希望,只是有個問題想問一下。」
    新井輝:「我怎麼覺得跟前面差不多……你說吧?」
    鈴  璃:「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場?」
    新井輝:「你不是已經出場了?在每一集的序章啊!」
    鈴  璃:「我指的不是序章,而是故事本篇。」
    新井輝:「本篇啊……什麼時候呢?」
    鈴  璃:「最好你不知道。」
    新井輝:「唉呀,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如果輪到刻也當主角,你應該就會登場了。可是之前還有窪冢姐妹的故事,而且第三集還是有馬小姐……所以最快也要等到第五集之後。」
    鈴  璃:「第五集之後……什麼時候要出?」
    新井輝:「這個嘛,總而言之第三集是八月出版,第四集最快也是年底左右。」
    鈴  璃:「也就是今年之內我都不會登場囉?」
    新井輝:「不過序章還是會出場。」
    鈴  璃:「我是刻也的女朋友吧?多寫一些我跟刻也甜蜜的場面啦。」
    新井輝:「沒有這個打算。因為這部作品是描寫健一追尋愛的故事。」
    鈴  璃:「咦!?那我只有跟絹川聊天的份嗎?」
    新井輝:「嗯,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啦。總之你就是負責序章。」
    鈴  璃:「為什麼?我才不要五年後才出場!」
    新井輝:「就算你說不要,反正你的設定就是不會發育,根本沒什麼差……」
    鈴  璃:「你、你剛才說什麼?」
    新井輝:「咦?啊、抱歉,我說錯了。」
    鈴  璃:「給我滾「!」
    新井輝:「嗚哇——!」
    新井遭到鈴璃的攻擊而斃命。
    編輯K:「第三集之後的後記還是寫短一點吧。」
    新井輝:「就這麼辦。」
    2004年  五月  新井輝

資料來源: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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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Moe)本來是指草木初生之芽等義,但是後來日本御宅族和其他的動漫喜好者用這個詞來形容極端喜好的事物,但是通常都是對(尤其是動漫的)女性而言,因此,萌え(もえ)現在也可以用來形容可愛的女生。現今,樣貌可愛、討人喜歡的男性甚至非生物也可用這.........<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