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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りんご
[輕小說]文學少女戀愛插話集3 受傷紳士與純潔歌姬、卵中歌姬與彷徨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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榛原 深雪 黑鑽會員
文章日期:2010-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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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的紳士與純潔的歌姬

  三層式的冰激凌正正好好的掉在我心臟的上方。
  “啊。”
  我這麼輕輕地嘟囔了一句。
  “哇!”
  對方發出了慌張的聲音。
  在人堆中,我們都停下了腳步。

  十一月的休息日。
  我來到好友七瀨就讀的聖條學院,來參加文化祭。
  聖條的學生人數很多,學校面積也分外的大。各種攤子在校園裡排列著,還要看著指南走才行。
  從早上開始,空中就布滿了烏云。小雨時下時停,但學生們的吆喝聲卻充滿著活力。
  我看看啊,七瀨的班級今天辦的是廟會。好像是穿著浴衣擺粗點心攤和撈金魚攤之類的。對了對了,我還要好好看看七瀨的心上人井上君長什麼樣。井上君好像是文藝部的。
  就在這時,胸口上有種涼涼的軟軟的感覺。
  映入眼簾的,從上開始是巧克力味、朗姆葡萄味和橙味的冰激凌。拿著蛋筒的手指十分修長,美麗得讓我看得入迷。抬起頭,看到面前站著一個穿著感覺很不錯的西裝的二十出頭的成年男人,他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對、對不起,對不起!啊啊啊啊啊,竟然讓這麼漂亮的純白色毛衣染上了巧克力!而且還那麼大一片!啊啊,真的,你要我怎麼賠罪都行!”
  他的一只手仍緊緊地抓著蛋筒,肩膀與嘴唇不斷顫抖著,驚慌得開起來有些可憐。
  “那個,用手帕——不,用水經濟處理一下——不,到事務處借洗衣粉,不,先去便利店買漂白劑——”
  他個子很高,長著一張文雅而溫柔的臉,不過現在卻滿額是汗,眼睛不斷地打轉,身體左右搖晃著,嘴裡念念有詞。
  看起來有些奇怪也有幾分可愛,我撲哧笑了出來。
  “沒事的,我去廁所洗一下。因為有外套,所以把紐扣扣起來就看不出了。”
  “那,那麼,至少收下清潔費……”
  他想要從外套的內側口袋裡拿出意大利品牌的長錢包,不過因為一只手拿著冰激凌,所以怎麼也拿不出來。
  “咦?真奇怪。”
  “那個,冰激凌好像滴下來了。”
  “哎哎!嗚哇!”
  融化了的冰激凌啪嗒啪嗒地滴在他美麗的手指上。看到這個,他更加驚慌了。“啊啊!先要找個地方放——”
  在他到處張望的時候,因為蛋筒的傾斜,三層式冰激凌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用十分悲傷的眼神看著地面。
  然後又一下回過了神,臉紅紅的害羞地看著我。
  “讓你見笑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啊,這個,能幫我拿一下嗎?”
  他將空了的蛋筒遞給了我,等我接過之後,他從西裝內袋中拿出並打開了錢包。
  “啊……”
  然後,他雙眉一沉,表情變得很憂郁。
  “對、對不起。那個,我平時都不太帶現金出門。”
  這麼說著,將三張一千元放到了我的手上。
  “對、對不起,現在我只有這點……”
  “哎哎!一千元足夠了!
  我想要還他兩千元,他卻沒有接下。
  反而從零錢袋中掏出兩枚一百元硬幣、三枚十元硬幣、一枚五元硬幣和兩枚一元硬幣,然後一個接著一個地放到我手上。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請收下。這些事洗衣粉和漂白劑的錢……”
  他滿臉抱歉地說著,不過盡管如此他還覺得不夠,在筆記本上寫上了手機號碼和郵箱地址,然後撕下來,放在那堆零錢上。
  他十分擔心地看著我。
  “如果,污漬洗不掉或者這點錢不夠的話,請務必要聯絡我,我會去找一樣的衣服的。”
  他如此懇求著。
  比自己個子要高年紀要大,看起來也十分有教養的男人,竟然幾次三番向我道歉,而且還如此可愛,我不禁笑了出來。
  “好的,我會的。謝謝你,不過應該沒事的。啊,請你稍等一下。”
  我跑到了可麗餅攤前,買了一個有巧克力、香蕉和葡萄乾三種味道的可麗餅,然後回到了原地。
  “給,這時冰激凌的代替品。”
  我笑著把可麗餅遞給他,他的雙眼瞪得大大的。
  “哎,太麻煩你了,明明是因為我東張西望才給你添麻煩了。”
  他如此推辭著。
  “不喜歡這種味道?”
  “不不,我最喜歡這種搭配了!”
  “太好了。”
  我痛快地笑了出來,他又瞪大了眼。
  “那,我先告辭啦。”
  “啊,可麗餅,謝謝你。”
  我依舊笑著,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了。
  身後傳來。
  “啊~瑪利,在搭訕呢?”
  “被甩了吧,瑪利。”
  他被叫做瑪利呢。
  呵呵,像女孩子一樣。
  他是聖條的相關人員嗎?是OB嗎……?如果默默地微笑的話看起來會很受歡迎呢。
  之後,我去了七瀨那裡,然後偷偷地去看了看井上君所屬的文藝部的展覽,接著就回家了。

  “我看到井上君了哦,七瀨。”
  “哎哎哎哎哎哎哎,騙人。”
  晚上,我躺在床上,用手機和七瀨聊著天。
  七瀨十分驚慌地說道。
  “不、不是說不能去了嘛。夕歌你個傻瓜!”
  “抱歉抱歉,但是,我真的很想見見七瀨心中的王子。起來你也真是的,都不介紹給我認識呢。”
  “嗚,介紹什麼的……不不不可能的啦,井上都不太記得我的事,他一定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所以你要積極地去接近他啊,讓他了解你的事。”
  “我知道啦。但、但是,今天也失敗了呢。”
  七瀨開始慢慢地說著。
  “今天井上的班級辦的是占卜攤,然後我去看了看。井上是占卜師呢。”
  “哦哦,然後呢?”
  “然後我坐到井上面前的座位上,說,請幫我占、占卜……”
  “嗯嗯。”
  “但是,但是啊,井上說要把手給他看,然後井上的手……一、一下子想要伸過來碰我的,我因為太害羞,就逃走了啊。”
  “哎——”
  “井上一定認為我是一個感覺很糟糕的怪女孩啊。文藝部的展覽,我也有偷偷得去看,但是井上……和天野學姐就兩個人呆在教室裡,我、我不好意思進去……”
  七瀨的聲音膽怯中帶著幾分沙啞。
  “嗯,那種感覺的確讓人不好意思進去啊。教室裡只有兩個人,很安靜啊。”
  手機已然放在耳邊,我苦笑道。
  文藝部的展覽教室,在校舍中很少有人經過的角落,客人本來就很少,可以說根本沒有。
  所以,一下就能知道誰是井上君。
  瘦弱的身板,乾爽的頭髮,是一個十分溫順又乾淨的男孩子,他看起來很閑的樣子,坐在折疊椅上玩著填字游戲。然後,一個扎著三股編成的麻花辮的漂亮學姐對著他生氣
  “喂,心葉君,有客人來了哦。快點給人家介紹一下。”
  她如此說道。
  然後井上君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們部長太煩了。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也請你隨意參觀。”
  他這麼說著。
  “真是的!什麼教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啊!哪一個都是我們文藝部的珍寶啊,哪本都很重要!”
  又惹學姐生氣了,他聳了聳肩。
  和七瀨說的那種感覺稍稍有些不同呢。
  我這麼說著,七瀨驚訝地說道。
  “哎?不、不一樣?”
  “本以為是更像王子那樣很閃亮的人。而且七瀨很王子型的人呢。你對那種,在女孩子遇到危險的時候就瀟灑地出來救人的白馬王子很沒轍吧。”
  “什麼嘛,沒那種事啦。”
  “因為七瀨是少女嘛~。啊,不過,井上看起來挺普通的,我對他很有好感哦。而且笑起來的臉也很可愛。給人一種很清爽,很透明的感覺。”
  “嗚嗚,夕歌不能喜歡上井上哦。”
  “喂喂,你吃我的醋?”
  “因為夕歌又漂亮,又成熟,和我完全不同很擅長交際,還很會說話,如果夕歌喜歡上井上的話,我真的贏不了啦~~~”
  “七瀨要比我漂亮得多,還很可愛呢。”
  “哎……?沒、沒那種事啦!”
  七瀨很吃驚地提高了音調。
  我說的是實話。
  七瀨應該對自己的魅力更有自覺。
  害羞地笑著的那種表情,真的讓人有種想緊緊抱住她的衝動。如果她那樣笑起來的話,井上君也絕對會被她迷住的說。
  中學的時候,七瀨在家被奶奶將劉海剪平,還梳起了兩個辮子,裙擺也半長不短的,眉毛也沒有修剪過,睫毛也沒有拉過。而且還非常害羞,和男生說話也很生硬,所以班上的男生都不太喜歡她。
  “琴吹的眼神真嚇人啊。”
  “是個丑女性格還那麼壞,太糟糕了。”
  這種不留情面的發言,當然本人也聽到了,所以她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頭低得更低了,造成了惡性循環。
  然後有一天,她紅著臉來到我的座位邊。
  “那、那個,能不能教我怎麼畫眉……”
  她這麼說著。
  只要稍稍下點功夫,七瀨絕對能變成一個美女,因為我一直如此堅信著,所以很高興地答應參與這個“七瀨改造計劃”。

  在美容院裡理了發,染了稍稍明亮的顏色,裙子弄得短短的,還將眉毛修得很細長,最後再將睫毛翹了翹,這樣七瀨就華麗變身成了一個美少女。
  看到了七瀨的男生們對她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不過七瀨只對井上君一心一意。
  真的很可愛啊。
  “安心吧。我和七瀨喜歡的男生類型不同啊。”
  七瀨真是愛擔心啊,我像個大姐姐一樣安撫著。
  對……我對在危急時刻能夠帶著爽朗笑容溫柔地來保護別人,清爽的,完美無缺的王子沒有興趣。因為這種人,就算沒有我也無關緊要。
  比起這種人——
  “我更喜歡不能幹的人呢。”
  腦中浮現出一只手拿著三層式冰激凌,雙眼到處張望,渾身是汗的男人,唇微張地笑著。
  還有他楚楚可憐地看著掉落了的冰激凌的樣子,還有想從上衣口袋中拿出皮夾,卻怎麼也拿不出來時慌張的樣子。還有認真地把一個個硬幣放在我手上,這各種各樣的姿態,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起來很成熟,但實際上不是很可靠,還會很緊張……還會因為過分焦急而失敗……不過本人很誠實,很認真,這種人……讓我很心動啊。”
  “夕歌果然很成熟呢,如果是我的話,對方一著急,我肯定也會亂了陣腳變得很慌張啊。”
  井上君雖然長得很可愛,不過,應該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可愛,類型不同呢。
  “不過啊,如果七瀨還這麼磨磨蹭蹭的話,我可就要去和井上君說了哦。”
  “哎哎哎哎……!”
  “我會對他說,七瀨其實喜歡井上喜歡得不得了,你給我有點自覺啊,這樣的……”
  “不、不行!不行啊,夕歌!”
  著急的七瀨果然很可愛啊。
  “為了不讓這種事發生,七瀨一定要更積極一點哦。”
  “嗚……嗯。”
  她沒有自信地喃喃著。
  為了激勵她,我和她說了些關於我上的音樂學校的事,還有公演的事,還約好下次一起出去玩,說著說著就夜深了。
  “那,晚安啊,七瀨。”
  “嗯,晚安,夕歌。”
  “希望你能夢見井上君哦。”
  “笨、笨蛋。”
  掛掉了電話,我倒在了枕頭上,腦中又稍稍浮現出了,真的是稍稍地浮現出了,今天遇見的那個人,他靦腆的笑容。



  聖條文化祭後的第三天——
  從洗衣店取出的毛衣又變回了純白。
  “看吧,我說沒關係的。”
  回到家裡,將毛衣鋪開,很高興地喃喃著。
  雖然他說如果污漬洗不掉的話,請務必聯絡他,不過還是聯絡一下他比較好……
  我打開了記事本,拿出了夾在當中的紙片。
  上面是他的手機號和郵箱地址。
  用哪個呢。
  短信?但是,沒有寫名字。他還真是粗心呢。
  如果在短信上寫,致瑪利的話,他肯定會嚇一跳。
  想象著他慌慌張張的樣子,我又笑了出來。
  最後,還是決定直接打電話了。
  提示音不斷地響著,在要切換成語音電話的前一刻。
  “您好。”
  他接起了電話。
  “那個,我是拿了你給的洗衣費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嗎?”
  “啊啊!是!當然記得!”
  甜美又明亮的聲音,從耳邊的手機中傳出。
  太棒了,雖然之前沒注意到,不過他的聲音真的很棒啊。
  很清澈,甜美的聲音。
  “啊,我弄髒的地方果然沒有洗掉嗎?”
  他很擔心地詢問著。
  我笑著說。
  “洗得很乾淨哦。像新的一樣呢。我是想來和你說這個的。”
  “啊啊,那真是太好了。我很擔心啊。謝謝你給我來電話。”
  果然聲音很棒啊……當我意識到的時候,自己的雙眼已經閉了起來。
  “喂喂?”
  “啊,是。”
  “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你的聲音太美了,我聽得都著迷了。”
  “哎?”
  對方又開始有些驚慌。
  “不,沒這種事……我的聲音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用微弱的聲音拼命謙虛著。
  “不不,很棒啊。我現在在學校學聲樂。所以聽到美妙的聲音就會入迷呢。”
  “……學聲樂嗎?”
  “是的,將來,我想站在劇院的舞台上。”
  “是這樣啊。所以你的聲音要比我美妙得多,而且還很清澈呢。”
  “哎。”
  這次說不出話的變成了我。
  “第一次被人說我的聲音很美妙呢。啊哈哈,有點不好意思。”
  “不不,我的耳朵可是很准的哦。”
  他用假裝正經的聲音回答道。
  就算是恭維,聽得也很開心。
  然後,對話繼續進行著。
  學校在哪裡?之類的,啊啊,是白藤附屬啊?那裡培養出了很多劇院歌手呢,之類的。
  你很了解呢,莫非你也是做與音樂有關的工作的?而且你的聲音也很棒啊。
  和聲音沒有關係,不過,也算是相關的。
  聖條學院的交響樂部好像很有名,莫非他是交響樂部的前輩?
  我們從確認互相的身份,一直聊到文化祭發生的做的跟所看到的事,還有喜歡的冰激凌的話題,還有各種瑣碎的無關緊要的事……
  和只見了一面的人,竟然一聊就聊了將近一個小時。
  “一不小心就聊了那麼長時間,真是對不起。
  “不,我才對不起呢,你很忙嗎?”
  “不,基本上挺閑的。”
  那,可以再打電話給你嗎?雖然想這麼問,但一想到這個,臉唰地就紅了起來。
  如果我說這種話的話,太厚臉皮了吧。
  在我躊躇不前的時候,我們互相道別,掛斷了電話。
  也就是說,我們到此為止了。
  我看著手中的手機,心中感到了些許寂寞。


  就在第二天,我們再會了。
  放學後,在學校的禮堂裡,我們正在為十二月的公演練習著。
  演出劇目是《蝴蝶夫人》。
  講述的是,成為了美國海軍士官平克爾頓的新娘,楚楚可憐的日本女孩蝴蝶,在被平克爾頓拋棄後自殺的,這樣露骨的社會故事。
  我出演的是女主角蝴蝶夫人的朋友,以及其他許多場面的合唱。
  每年公演的時候,都會邀請歌劇院的職業歌手來演出。這次平克爾頓的角色也邀請了當下十分活躍的男高音來演出,所以大家都很賣力。
  即使是這次公演的小配角,下一次也有可能分配到不錯的角色。大家肯定都是抱著這種想法不斷地努力著的。
  “我親愛的朋友啊,
  願你得到幸福。”

  圍著蝴蝶夫人,我如此唱著。歌詞是意大利語的。意大利歌劇十分明快,這點我很喜歡。
  這時,台下發生了一些小小的騷動。
  好像有誰來了,看到來者,大家都很驚奇。
  我也向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心一下子就被揪住了。
  有著溫柔臉龐的修長男子,靜靜地坐在觀眾席上。
  那正是在我純白色的毛衣上弄上巧克力冰激凌的,那位瑪利。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而且,為什麼那麼冷靜——像是很理所當然的一樣坐在座位上——哎,騙人的吧!他,在看著我。
  我感到有些混亂,連歌詞也唱錯了,真是一塌糊塗。
  到了休息時間,老師把瑪利介紹給我們。
  當聽到他叫毬谷敬一的時候,周圍發出了“果然!”或是“哎哎!竟然是那個毬谷!”之類的聲音。
  我也嚇了一跳,然後變得很茫然。
  瑪利竟然是毬谷敬一!?
  很小的時候,他的聲音就被譽為天使的歌聲,在海外也多次獲獎,被稱為天才歌手。
  長大後,他以蜂蜜般甜美的男高音,被稱為聲樂界的王子,但卻沒有成為專業歌手——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他比專業歌手還要有名。
  竟然是那個毬谷敬一!
  我的思緒有些混亂,羞愧得滿臉通紅。
  啊啊啊啊啊啊,怎麼辦,雖然有聽過毬谷敬一的歌聲,不過那也是他化好妝換好衣服站在舞台上的樣子,所以沒有認出來。
  我竟然對毬谷敬一說“真是美妙的聲音啊,我聽得都入迷了。”,竟然說了那麼自以為是的話!
  嗚哇哇哇哇哇,太丟臉了。
  心臟怦怦地都快跳了出來,實在不敢正視他。
  即使這樣,我還是帶著膽怯的眼神看著他,而他則被大家圍著,臉上的表情十分沉穩,他回答著大家的問題,還不斷地點著頭。
  總覺得……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就當我感覺有些寂寞的時候,他看向了我,有些困擾地笑了笑。
  那表情,看起來有些難為情又有些不可靠,我也好像是回應秘密暗號一樣,向他微笑。
  他看到了我的笑容,像是安心了一樣,很高興地笑了。
  啊……怎麼辦,好開心。
  我越來越不好意思了,心裡暖暖的,還有一種十分溫柔的感覺。

  練習結束之後,他在放學的路上等著我。
  因為我堅信他會出現,所以這次並沒有十分驚訝。
  “作為請我吃可麗餅的回禮,我能請你吃飯嗎?”
  他邀請地十分從容。
  “我很樂意,我也想好好地抱怨你一下呢。”
  我這樣回答道。

  “哎!吃飯是在這裡嗎?”
  “是的,特別推薦蘿卜和竹輪哦。”
  他像孩子一樣高興地說著,坐在長長的板凳上,點了蘿卜、竹輪、油炸豆腐,還有雞蛋和豆腐包。
  這,不就是關東煮的車攤嘛。和他的氛圍太格格不入了吧。
  不過,冒著白色熱氣咕嘟咕嘟地燒著的關東煮,看起來真的很好吃。
  “今天,我的錢包裡有好好的放了福澤諭吉,所以請安心地點自己喜歡的東西。”
  “那我就要你推薦的蘿卜和竹輪,還有雞蛋和卷心菜卷。
  我們並排坐在椅子上,說著話。
  在到達這裡之前,為什麼毬谷敬一一語不發,突然來我們學校真是犯規啊之類的,這些牢騷話,我毫不客氣地全部說了出來。
  “瑪利,為什麼沒有成為專業歌手?”
  “我比較懶啊,所以不適合。”
  “不覺得很浪費嗎?你不是被稱作是天才嗎?”
  “那只是在國內罷了。在國外,比我厲害的歌手有很多很多啊。”
  “是這樣啊,那我這樣的人,豈不是還差得很遠。”
  “水戶的目標是成為專業歌手嗎?”
  “嗯。但現在還都只是參加合唱。我很喜歡唱歌,我想有一天能在舞台的正中央唱著茶花女、托斯卡或是咪咪之類的。那一定感覺很棒吧。”
  “……是啊。”
  瑪利像在做夢一樣微微地閉起了眼。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痛苦。
  “水戶如果作為歌姬站在舞台上的話,我一定會獻花給你的。”
  “哇,真的嗎!”
  “是的。”瑪利微笑著,笑容看起來十分成熟。“水戶喜歡什麼樣的花?”
  “藍玫瑰!”
  “藍玫瑰,有這種東西嗎?”
  “有啊,不過是染上藍色的那種,感覺很浪漫很美呢。花語是,奇跡與不可能實現的事。”
  “不可能實現的事嗎……”
  他的眼神有變得有些寂寞。
  “但是啊,如果實現了‘不可能實現的事’的話,那豈不是很棒!所以我喜歡藍玫瑰!”
  “水戶,你很有雄心壯志呢。”
  瑪利溫柔地笑著。
  “那瑪利現在在做什麼呢?”
  “我現在是教師。”
  他很開心地回答著。
  “教師,是音樂老師嗎?”
  “是的。今年開始在聖條學院就職。”
  “哎哎,是、是這樣啊……”
  所以女孩子們一直“瑪利”、“瑪利”地叫他。
  “看著年輕人感覺很開心啊。認真地參加社團、努力學習,還會戀愛。我的學生時代是在外國度過的,所以從早到晚都是課。我想從現在開始取回失去的青春。”
  “這種說法,好像老頭子一樣呢。”
  “啊,是這樣嗎?”
  “還有,那個……為什麼一直在用敬語呢?那個……我是不是也應該用敬語呢?”
  “不不,你這樣就好了。而且你又不是我的學生。我之所以會這樣說話,是因為一直生活在國外的關係。周圍的人,都是比我年長的很了不起的老師。”
  “瑪利真辛苦呢。”
  “不過現在,不唱歌了,感覺很輕鬆啊。”
  “嗯,那,瑪利覺得放棄唱歌很好嗎?”
  “是的,這樣我才能在文化祭上品嘗到三層式的冰激凌和可麗餅呢。”
  笑著回答的瑪利,果然像小孩子一樣很有活力,十分可愛。
  關東煮熱騰騰的,湯汁全滲進去了,十分美味。我又點了好幾份。

  “啊~,吃得飽飽的,而且身體也暖暖的。”
  吃完飯,我和瑪利兩個人在公園裡高興地散著步。
  真奇怪,明明沒有喝酒,為什麼感覺那麼輕飄飄的。
  “蘿卜和竹輪,真的很很很很很很很好吃啊。我剛開始還以為你會帶我去法國料理店呢。”
  “還是去法國料理店比較好?”
  “不,關東煮,最棒了!如果法國料理擺放在我面前的話,我會緊張得連舌頭都縮起來呢。”
  “實際上我也是呢。”
  瑪利很害羞地說著。
  我輕輕地笑著,唱著蝴蝶夫人的歌。
  
  “我們
  習慣了朴素而又安寧
  十分簡單的生活”

  心怦怦直跳,唇間流露出甜美的歌聲。
  不去在意技朮和發音方法,只是小聲地吟唱著,只是這樣就覺得很開心。
  
  “那種能俘獲人心的溫柔,就那樣
  像天空一樣,像海水一般
  那總是帶著一份
  沉靜的溫柔的人啊”

  瑪利也笑著,小聲地唱著平克爾頓的歌。

  “我的蝴蝶!……柔弱的蝴蝶
  這是多麼美妙的名字啊……”

  天空像大大的帷幕一樣黑而光滑,公園角落裡排列著的路燈像是聚光燈一樣,照耀著石階。
  在它們的照耀下,我們互相凝視著、微笑著、吟唱著。

  “海的那一邊
  蝴蝶總是被人抓住
  然後用針釘在板上”

  我惡作劇般地抬起了手,他彬彬有禮地握住了我的手,輕聲喃喃道。

  “也會發生這種事啊”

  “你知道為什麼嘛
  是為了不讓它們逃走”

  在原作裡,平克爾頓熱情地抱著蝴蝶夫人。
  而我只是輕輕地放開了手,然後笑著轉了個身,風吹動校服的裙擺,翩翩起舞著。
  
  “來,過來吧”

  “讓我在你那讓人憐愛的手上,獻上一個吻”

  聲音像蜂蜜一般,心像是快要被融化了。甜美的男高音。甜美的雙眼。不過,我輕輕地笑著搖了搖頭。

  “啊啊,多麼美好的夜晚啊,有那麼多的星星!
  我從沒見過那麼美麗的星空
  所有的星星就好像在眨眼一樣
  不斷地閃爍著光輝”

  瑪利笑了。

  “你的眼神是多麼的迷人,多麼可愛的人兒啊”

  歌的順序已經亂七八糟了。想唱的歌詞,想唱的場景,想唱什麼就唱什麼。
  這實在是太開心了,我心中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欣喜之感。
  瑪利握著我的手。
  這次,我也沒有逃走,而是與他對視。
  瑪利看著我的雙眼,與其中照映出的我的雙眼,都像星星一樣閃耀著。
  “終於抓到你了,蝴蝶。”
  瑪利戲謔地說道。
  “我可是和蝴蝶夫人一樣都是十五歲哦。”
  “那……可是個大問題呢。”
  “這樣握著十五歲女孩的手,女朋友可是要生氣的哦。”
  聽到這裡,瑪利笑得很爽朗。
  “這完全沒有問題哦。因為我沒有女朋友呢。”
  然後他的臉害羞地紅了。


       在聖誕節的一周前,我用手機打電話告訴七瀨我有男朋友了。
  “聖誕夜要和他一起度過。啊,不過,今年的聖誕節也會和七瀨一起過哦。”
  “什麼時候的事!你們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是在七瀨學校的文化祭上認識他的。”
  “難道是我們學校的人!?”
  “呵呵,是的。”
  七瀨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雖然她一直問我是幾年幾班的人,但我:
  “等七瀨和井上君成為戀人之後,我再告訴你。在那之前就一直保密。”
  我這麼巧妙地掩飾過去了。
  如果說,是七瀨學校的音樂老師的話,她一定會更吃驚吧。
  “雖然不太可靠,但是很可愛呢,只是和他在一起就很開心,而且心裡還暖暖的。”
  我不斷地說著那些甜蜜的事,自己都覺得是不是甜蜜過頭了。

  敬一 ——
  從上個星期六開始,我就這麼稱呼他了。
  敬一也不再叫我水戶,而是叫我夕歌。
  去參加文化祭的時候,我絲毫沒有想到過我會和七瀨學校的老師交往。不過,像是藍玫瑰的花語一樣,我們實現了不可能實現的事。
  剛剛開始,只是覺得兩個人在一起聊天很開心。也介意著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還有雖然學校不同,但仍然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
  不過見了很多次面之後,也就不在意這些了。
  “我能成為你的男朋友嗎?比你大八歲,是不是在考慮范圍之外呢?”
  敬一很擔心地詢問著,我笑著回答他說:
  “你只要能答應我不像平克爾頓那樣花心就好了。”
  敬一打從心底裡開心地笑了出來,然後緊緊地擁著我。
  “那肯定沒問題。如果你擔心的話,可以用釘子將我釘在板上。”
  “我才不會對我的寶貝男朋友做那種事呢。”
  我也很幸福地將臉靠在了敬一的胸口。
  然後,我們便成為了戀人。

  今年的聖誕夜要和男朋友一起過呢。
  現在,心已經開始怦怦直跳了。
  “七瀨也趕快和井上君成為戀人吧。這樣的話我們四個就能進行雙重約會了。”
  那是多麼光彩奪目的未來啊。

  第二天,在公演的練習結束後,我來到了敬一的公寓。
  今天說好了要給他做晚飯呢。
  因為他好像還沒有回家,所以我就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
  敬一的家,起居室十分寬敞舒心,地毯與窗簾也都選擇了十分高雅柔和的顏色。
  我用音響放起了從家裡帶來的愛聽的CD,然後圍上圍裙,開始做飯。
  今天打算做豆腐漢堡。裡面放了很多蔬菜的酸甜的餡料。
  味噌湯裡就放蘿卜和油豆腐吧。
  為喜歡的人做飯,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敬一總是很感動地吃著我做的料理,這讓我更加高興呢。
  CD裡傳出了贊美歌的聲音,我也跟著喃喃低唱。被如同天堂上射下的光芒一般清澈的旋律包圍著,整個世界都變得如此美妙。
  啊啊,我的身邊為什麼有那麼多美妙的東西啊。
  我在切要放入漢堡裡的胡蘿卜時,門被打開了。
  是敬一!
  “歡迎回家!”
  當我轉身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敬一的臉變得十分悲傷。
  好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眼神變得十分膽怯,唇也不斷地顫抖著。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敬一。
  我也發不出聲來,只是呆呆地站著。敬一突然失去了力量,跪在了地上,整個人蜷縮著,雙手捂著耳朵,身體不斷地震顫著。
  “快停下……為、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追著我!”
  口裡說著一些不明含義的話,拼命地搖著頭。
  音箱中傳來贊美詩澄澈宏亮的聲音。敬一的表情——聲音,都扭曲了。他失聲哀鳴著。
  “求你了!不要再唱了!我不要再聽到這種聲音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以為自己能夠忘記,我已經放棄唱歌了!所以求你了,原諒我吧——原諒我,原諒我吧——”
  他不斷地哀求著,頭痛苦地蹭著地板。汗水與顫抖無法停止,嘴裡斷斷續續傳出的話語與贊美歌的聲音混在一起,變成了像是暴風雨一般不協調的聲音。我被這猛烈的風雨蹂躪著。
  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是贊美歌的原因?
  我趕緊關掉了CD。敬一仍然抱著頭,顫抖著。我跪在他的跟前,握住了他的手。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願意聽贊美歌。歌已經停了,所以沒事了哦……”
  我不斷地重復著“對不起”和“沒事了”,我充滿汗水的手牢牢地抓著他冰涼的雙手。即便如此,敬一仍沒有停止顫抖,像是心臟要被扭曲了一樣地害怕著。
  但是,他一點點的平靜下來,敬一的手在我的手中慢慢地放鬆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沒有分開。
  “……對不起。
  他用很微弱的聲音說著。
  “沒事。”
  我依舊握著他的手,在他耳邊輕聲詢問道。
  “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了嗎?”
  “……”
  敬一沉默著。
  “不想說也沒關係,等敬一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謝謝、你。”
  我緊緊地抱著敬一,握在一起的手就這樣垂了下來,我給了他一個很甜美的笑容。
  “肚子餓了吧,晚飯馬上就好了,你先去換衣服吧。今天是豆腐漢堡和蘿卜味噌湯哦。”
  敬一也有些僵硬地微笑著。
  “都是我最喜歡吃的。”
  “嗯,我就知道你喜歡。”
  我握著敬一的手,把他拉了起來。
  “我會做很很很美味的漢堡給你吃的。”
  “夕歌做的東西,都很美味呢。”
  他表情變得緩和,緊緊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後就進了旁邊的房間。
  我也再次開始做飯。
  
  漢堡、味噌湯和色拉都做得很成功,我們一起悠閑地度過了美好的時光。
  兩個人一起收拾了餐具後,肩並肩地坐在沙發上,閑聊著。
  七瀨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很喜歡同年級的井上君,七瀨雖然看起來很難接近,實際上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七瀨能早點和井上君相思相愛就好了……之類的。
  然後就能早點和七瀨說敬一的事了……四個人一起進行雙重約會,一定會很開心的……之類的。
  有沒有讀過井上美羽的《如同晴空一般》?……之類的。
  那本書很可愛,很柔美,是我最喜歡的小說,美羽好像和我一樣大。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人呢……下次來的時候,把《如同晴空一般》的電影DVD和音樂CD帶來吧。電影裡的畫面也很唯美呢……雨後的晴空,夕陽下的單杠、水池、還有靜靜的走廊……
  扮演樹的女孩也很符合角色呢……
  主題歌的旋律也很明亮,透徹……讓人有點想哭。
  我也想……像樹一樣無怨無悔地喜歡一個人……
  緊挨著的肩膀,是那麼的溫暖。
  敬一將放在膝蓋上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聽著柔和的雨聲,我們繼續著平凡而幸福的對話。
  敬一突然擔心地問著。
  “夕歌……你能永遠、待在我身邊嗎?”
  他看著我,眼中充斥著不安。手也變得有些僵硬。
  他到底想起了什麼。
  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所愛的人,手竟然如此冰冷僵硬……
  胸中有一種被緊揪著的哀傷與愛戀,我像是對待易碎品一樣,輕輕地撫摸著敬一,然後十指交合。
  “嗯……我永遠,會待在你的身邊。”
  我愛你之類的話語,太過夸張。
  但這份溫暖而又苦澀的情感,要比喜歡來得深刻得多。
  我溫暖著敬一的手,溫柔地說著。
  “蝴蝶夫人在直到平克爾頓和別的女人結婚了之後唱到‘不能懷揣著尊嚴活著的人,那就懷揣著尊嚴死去吧’。但我覺得,即使尊嚴受到了傷害……也不能因為這種事情而死去。即使遇到了很艱辛很悽慘的事,即使滿身泥濘……我也要活下去,待在敬一的身邊……我們約定好了哦。”
  “……太好了。”
  敬一將臉埋在我的頸部。
  好像在哭一樣。
  我依舊握著他的手,說著下次約會去哪裡,平安夜吃些什麼,之類關於未來的話題。
  我向神祈禱著,請讓這份溫柔美好的時光永遠繼續下去吧。

  ——完——

卵中的歌姬與彷徨的天使

  “下一次的公演,主角是新田晴音。”
  “恭喜你,晴音!”
  “晴音的話很適合眼珊塔呢,加油啊!”

  在做了這個夢的第二天——

  “啊,又是合唱啊。”
  我很失望的垂下了肩,走在風呼呼的吹著的夕陽下的街道。
  雖然想著這次一定要得到一個好角色,進音大附屬高中的聲樂科後已經迎來了第二個秋天,但我一次也沒有演過合唱外的角色
  十二月份的公演,將上演的是《漂泊的荷蘭人》,我真的很想演李曼的珊塔啊……
  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小學,中學我都在合唱團裡每天唱歌,那個時候老是總稱贊說“新田同學的聲音很精神,很有活力”還一直讓我負責獨唱。
  進入高中後,要更多的練習,然後慢慢地提升自己的演奏技巧,最後被很厲害的專家相中,到柏林或是米蘭去留學,在那裡出道——我曾經是那樣遐想的。
  但進入了憧憬的學校後,我發現周圍竟是些曾經去外國留學過的,或是得過獎的人。我只能在一邊驚訝的目瞪口呆。老師也不會看向我這裡。
  這樣的我想成為專業的歌劇歌手,真是太可笑了。
  “哎……如果到畢業,都一直演出合唱部分那該怎麼辦。話說,我真的沒有才能啊。”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我頭垂的很低,風從露出的頸部鑽了進去,冷颼颼的。一點都不敢想象什麼美好的未來。以後也不會發生什麼好事,或是開心的事吧。
“不,不會這樣的。”
  我打消了消沉的心理,想讓自己變得積極一些。
  對了,下個禮拜井上美羽的新作就要發售了!這實在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啊。
  自小學,我與《文學少女》邂逅以來,我就成了美羽小說的忠實讀者。看了那些溫馨而美麗的故事,我也想讓我的歌聲表現出這種縴細的世界,而會變得躍躍欲試,馬上就能讀到美羽的新小說了,所以要加油啊。堅持不懈,繼續努力,就能一點一點接近自己的夢想。
  “好了,今天也要拼命練習啊!”
  嘴裡說著給自己打氣的話。
  我振奮精神來到了繁華街深處的一幢舊大樓面前。
  這裡下個月已經決定要被拆掉了,所以現在是空的。
  他的擁有者,地下音樂咖啡廳的主人,是我的遠房親戚。所以在拆除之前我都可以把這裡當做練習場所。
  走下了幽暗的階梯,打開了門,點亮了唯一被剩下的燈。
  椅子和桌子都堆在角落,空蕩蕩的地面泛著白光。在最正處,有一個小的舞台,我站了上去,深深地鞠了個躬。
  “感謝大家今天來到這裡!我會努力唱的!請大家欣賞我的歌喉。”
  那是歌劇院的現場,有許許多多的觀眾在等待我的歌聲。
  我帶著如此自豪與期待的心情,首先開始了最基礎的合唱團練習曲和練聲曲。合唱團練習曲是不成曲調的音符組合,而練聲曲則相反,將十分有韻律的聲符'A'到'O'的音階串聯起來。
  雖然這都是枯燥乏味的練習,但是換了個地方,就覺得很有新鮮感。
  然後我唱了《漂泊的荷蘭人》中的《紡織歌》。
  不是女主角珊塔的獨唱,而是合唱部分,這是描繪了村中的女孩子們在搖著織布機邊聊天的很可愛的一首歌。

  “咔啦咔啦咕嚕咕嚕  可愛的車啊
  精神的搖著  咕嚕咕嚕的轉
  紡啊織啊   無數的線
  心中的男子  還在遙遠的路途上
  鄉裡可愛的姑娘思念著他”
  用德語演唱,要比用意大利語演唱更厚重,扣人心弦。
  這裡明明是一場描寫日常生活的開朗的場景,但聽起來就好像命運的齒輪在轉動的聲音一樣。

  “可愛的車啊   轉啊轉
  然後吹起陣陣微風
  心中思念的那人  馬上就能回來了”

  姑娘們搖著織布機開心的唱著歌的時候,只有一個人,只有珊塔靜靜的凝視牆上的肖像。
  上面畫著一個西班牙風情的穿著黑色衣服,臉色蒼白的男人。
  珊塔戀著那個人。
  姑娘們就開珊塔的玩笑。

  “珊塔你也真是的,竟然對著畫中的男人嘆氣。”

  我想唱得更好。
  更好更好。
  總有一天要作為珊塔登台演出。
  想更多的唱出來!
  這樣還不夠!還要更用力的唱出來!不行,還不夠!聲音停留在嘴中。怎麼也傳不出去。

  就在我邊深呼吸邊很投入的歌唱的時候。
  在堆積如山的椅子那裡,發出了咔嗒的響聲。
  剛開始我也沒在意。以為只是椅子摩擦的聲音。但,在昏暗中,我看到了一個穿著很古舊的外套的高個子男人,聲音便在吼中戛然而止。
  是,是誰!?
  影子斜斜的落下,遮擋住了他消瘦的臉龐,看不清他的臉。大約四十歲左右?不,可能還要老?嘴邊留著雜亂的胡子,像是從地下出來的一樣,給人一種很陰暗的氛圍。
  難道是,流浪漢……?
  我僵住了,空氣變得很緊張。
  啪的一聲腳步聲。
  男人的眼中充滿著焦慮,帶著緊張的表情向我走來。
  “你……”
  他用沙啞的嗓音叫著我。
  眼神十分痛苦。
  恐怖盤踞在我的腦海中,我大叫了一聲,就抓著包往外跑。
  我兩階兩階的從地下飛奔到了地面上。包上的海鷗弔墜激烈的搖晃著。
  總有一種背後會有一只手伸過來的錯覺,這讓我顫抖不止。
  那人到底是誰?
  他要做什麼?
  風吹著我灼燒的臉。即使這樣,也平復不了我恐懼的心理,我繼續奔跑著。
  一直跑到了人多的明亮的地方,然後終於停下了腳步。兩只手放在膝蓋上,哈哈的喘氣。
  身體,好熱啊……
  心臟好像要破裂了一樣。
  流浪漢是自說自話進來的嗎。
  我想起他看我的眼神,是那麼的痛苦,好像要訴說著什麼一樣,雖然心中有些刺痛,不過還是恐怖的成分更多些。

  “你……”

  想起他用那沙啞的聲音,我又心中一緊。
  明天如果他還在,我應該怎麼辦?



  第二天。
  我煩惱了很久之後,在折扣店買了防狼噴霧劑和警報器,然後又去了地下室。
  時間和昨天一樣,都是在夜幕即將降臨的時候。
  我兢兢戰戰的慢慢走下了台階。
  如果,
  如果,他又出現了的話。
  然後就按響警報器,然後用噴霧劑對著他噴,用手機打電話報警,然後——
  我屏住呼吸打開了門。
  “!”
  一下子,我的喉嚨發不出聲來。
  昨天那個男人站在空曠房間裡的正中央。
  他沒有躲起來。而好像是在等什麼人一樣,望著我這裡。
  和昨天一樣,披著髒兮兮的外套,臉上長著亂糟糟的胡子,頭髮也很長,臉色十分蒼白就像病人一樣,他注視著門的眼神,十分陰暗,痛苦。
  我明明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備,但仍然僵在那裡。
  在我想要按下警報器的時候,男人發現了我,說道:
  “太好了,我在等你!”
  壞了的,崩潰了的聲音。
  但卻扔拼命的想要發出聲,我准備按下警報器的手指停住了。
  男人走了過來。
  “昨天你在這裡唱歌了吧。”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我。
  痛苦,而又哀怨。
  明明要趕快逃走,雙腳卻動彈不得。
  他躊躇著,但覺得好像又不得不說。
  “你、你唱歌方法——不好。如果這樣唱下去的話……總有一天,喉嚨,會壞掉了……”
  我一驚,也忘記了警報器的存在。
  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個人聽到我唱歌了?
  他繼續說著,說我的唱歌方法會給喉嚨帶來多大的負擔。下顎過分用力,軟齶沒有張開,舌槽沒有放低,如果這樣用力唱歌的話,會吐出很多多餘的空氣,這樣使用橫膈膜會很危險,呼吸也不夠順暢。還說了同樣用這種方法唱歌的歌手把喉嚨唱壞,怎樣才是正確的發聲方法。
  他就這樣不斷的說著。
  說不定,他喝醉了。
  但是,沒有酒味,臉也不紅。而且他好像很了解唱歌。還說了些讓我震驚的話。
  這人到底算什麼啊!?
  我雙眼瞪得大大的,依舊發不出聲,繼續聽他說著。
  太混亂了,我都不能理解現在的狀況了。一個不認識的人,而且都是胡子拉楂,穿著髒兮兮的外套,看起來不像有工作的人,竟然在給我建議!
  漸漸地,我感到害怕,這個人果然……有妄想症吧。
  痛苦的表情有些扭曲,眼神很緊張,是不是因為吃錯藥了。
  說不定,他會突然改變態度,然後襲擊我——
  這是他縴細的手指觸碰了我的眉間。
  “把氣聚集到——這裡,然後發聲。”
  讓人發涼的感觸!
  然後下一瞬間就變得熱熱的,我嚇得快要停止呼吸了。
  我慌張慌張的不斷後退著。
  “謝,謝謝你。我會參考你的意見的。”
  為了不刺激到對方,我盡量普通的聲音說著。
  “我很忙,我先告辭了。
  然後轉身,很昨天一樣,一下子衝上了台階,飛奔到了外面。
  那個人果然很奇怪啊!
  一下子就來碰我,我的大腦熱熱的,渾身顫抖著。
  怎麼辦?明天他還會在嗎?這麼心怡的練習場所就不能用了呢。
  但是,我的唱歌方法不好,這是真的嗎?
  如果這樣下去,會唱壞喉嚨嗎?
  不,一定是那個人吃錯藥,神志不清而胡亂瞎說的。雖然這麼想,但心中的疑惑卻沒有消失

  因此。
  第二天放學後,在公演的練習,唱《紡織歌》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他的話。
  那個人是說應該怎麼唱歌的來著。
  竟然會聽進陌生人說的話,我太傻了,肯定沒用的。雖然這麼想著,但我仍然嘗試了一下,用他說的方法發聲。
  注意橫膈膜的動態,放鬆下顎,放開喉嚨,將氣聚集到眉心——
  剛剛開始很難做到,而且還會因為過分注意喉嚨和顎用的力而唱錯詞,我到底在做什麼啊,太丟臉了。
  那個人,果然只是一個奇怪的大叔。
  就在我想要變回原來的發聲方法時,卻還想著在嘗試一下,再嘗試一下。就在我反復試驗著的時候。
  突然從鼻子到眉心一下子有十分流暢的感覺,聲音也變的清澈了。
  至今只停留在口中的歌聲,一下子解放出來,很自豪的向外傳遞出去。

  奇怪?

  我自己也察覺到了這種變化,吃了一驚。

“可愛的車啊  轉啊轉
  然後吹起陣陣微風
  心中思念的那人  馬上就能回來了”

  我的聲音竟然能這麼好聽。
  像以往一樣拼命的在唱歌。
  但今天的聲音卻比平時要柔和的多,而且能傳遞出去,感覺能傳的很遠。
“紡啊織啊
拼命努力吧
咔啦咔啦,咕嚕咕嚕!
咚啦啦啦啦啦啦啦!
咚啦啦啦啦啦啦啦!”

  好厲害,好厲害!
  竟然能這麼自由的,這麼開心的發聲。
  剛才的不安與消沉像是假的一樣,感覺十分清爽。
  好像被耀眼的空氣包圍著一樣,我的聲音清澈通透閃耀著光芒!
  他說的話,是真的!
  練習結束後,班上的同學都很驚訝的對我說。
  “晴音,你今天的聲音好棒啊!”
  “聽起來你狀態很好啊,發聲方法變了?”
  “嗯,變了點。”
  我沒有對大家說在地下室遇到的那個人的事。但,並不是至今為止都把他當可疑人物的關係,而是有一種保守秘密的興奮的心情。

  馬上夜幕就要降臨了。我很興奮的走下了廢舊大樓的台階。

  要向他道謝!還有為之前逃走了的事情道歉!還有,還有——
  懷揣著各種思緒,我打開了門。
  但是,沒有燈光,裡面一個人都沒有。
  我打開燈,在房間到處走。
  “那個……不好意思,你在嗎?”
  我也偷偷的窺視了堆積在一起的桌椅的後面,但一個人也沒有。
  不斷膨脹的心情,一下子泄了氣。
  今天,他不會來了嗎……還是說,因為我昨天逃走了,讓他感覺很不好……
  明明還想向他道謝呢。
  我稍稍冷靜了一下,然後登上矮矮的舞台,開始唱了起來。

“啊,在天使的庇護下,少女在何方。
  獻出生命,成為人妻,到底在何處才能相遇。”

  啊,果然聲音比平時拉的高。
  其好像從腹中涌出,然後從喉嚨深處,向外延伸著,這種感覺太棒了。
  當我沉醉在自己如同重生了一般的聲音中時。
  感到門的附近好像有人在。
  那只是十分細微的聲音——都算不上聲響——只是空氣稍稍的振動,雖然只是這樣像是預感一樣的感覺。
  我定睛一看,穿著髒兮兮的外套的人從我的視線中掠過,我一驚。
  趕緊停止了唱歌,跑向了門那邊。
  我出聲叫住了慌慌張張要離開的他,並伸出了手。
  “等一下——請等一下!”
  我緊緊地抓住了外套的一角。
  他柔弱的臉龐轉了過來。
  我不禁低下了頭。
  “昨天真的太感謝你了!我按照你說的方法唱了歌,然後感覺喉嚨的狀態很棒。”
  他一臉困擾。
  我繼續低著頭,尷尬的沉默繼續著。即使這樣,我也沒有放開那只抓著袖子的手。
  他用很細小的聲音回答道。
  “……是啊……今天唱的很棒啊。”
  他的語氣有點害羞,卻很溫柔
  我盯著他看,果然眼神中充滿了害羞。好像為了掩飾一樣他繼續說道。
  “……那個……昨天和前天……嚇到你了,所以今天……我想偷偷的聽一下然後就回去……打擾到你聯系了,十分抱歉。”
  雖然他的臉總是那樣的瘦弱,而且還帶著寂寞和陰暗的感覺,但仔細看的話卻是一張很甜美的臉。如果把亂糟糟的胡子剃掉的話應該能年輕五歲吧……
  “我才是,一下子逃跑,實在是對不起。
  “不,那是正常的。”
  “但,真的很謝謝你啊。發聲能那麼輕鬆,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呢。你原來從事過聲樂工作嗎?”
  他眼中憂郁的色彩越發的濃厚。
  “……原來,在高中……教過很短一段時候的……音樂。只是那樣而已……”
  “原來是學校的老師啊。”
  他好像不太想說,就輕輕地說“是的”。
  我問他為什麼回來這裡,他說,過去他來過這個音樂咖啡館。
  “很久很久……沒有來過了……想過來再看一下,就發現大樓已經空空蕩蕩的了,想進來懷舊一下的時候……就聽到了你的歌聲……想走又不想走……然後就一不小心,多管閑事了。”
  他寂寞的訴說著。
  我用力搖了搖頭。
  “不是多管閑事,真的幫了我很大很大的忙了!”
  看到我拼命的否定,他微微的咧開了嘴。
  那種稱不上笑容的笑容,讓我心中一緊。
  這個人的笑容,好寂寞啊……
  “那個,我叫新田清音,是音大附屬高中的,今年2年級。馬上就要公演了,所以在這裡進行練習。”
  “是瓦格納的《漂泊的荷蘭人》吧。”
  “好厲害!你知道啊!”
  他的神情有些困惑。
  “……這些,只要是喜歡音樂的人都知道。……因為瓦格納很有名……”
  是這樣嗎。
  的確瓦格納的《女武神》一直能在電視裡聽到,但只是聽《紡織女》就能知道是《漂泊的荷蘭人》的人應該算是少數吧……還是說,這算是音樂老師的一般常識?
  “手……能放開嗎?”
  他很抱歉有很害羞的輕聲說著。
  “啊,對不起。
  一時到自己仍然抓著他的衣角,我的臉一下子變紅了,鬆開了手。
  糟糕,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
  好像不太願意繼續說下去,他低著頭准備離開。然後,又躊躇了一下,和昨天一樣,又給了我一些關於德語發音的意見。
  “那麼,我真的告辭了。公演,請加油。
  我又一把抓住了他外套的一角。
  他驚訝的回過頭。
  我也被自己的行為嚇到了,然後臉越發的紅了。
  “那,那個……唔,如果可以的話,還能再聽聽我的歌聲嗎?”
  “哎.……但,但是……”
  他猶豫著。
  “拜托了,如果有不好的地方或者有需要改的地方,能不能像剛才那樣指導我。”
  “這麼厲害的事,我辦不到。”
  “那,只是說一下感想就好了。有人聽我唱,我才能有幹勁啊!”
  “但……”
  “你一會要忙嗎?”
  “不。”
  順口回答了之後,他好像有些後悔。
  然後,用那寂寞的眼神看著我緊緊抓著他衣服的手指。
  “無論如何拜托你了!我現在唱歌感覺比原來好多了。所以拜托你,請再陪我一段時間。”
  我這麼請求者,毫不鬆開那只抓著他的手,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驚訝的看著我,然後好像放棄了一樣,甜甜的笑了。
  “……如果只是聽你唱歌的話。”
  “是!只是那樣就好了!太感謝你了!”
  我開心的直點頭。


  從那天開始,每天學校的練習結束之後,我都會到地下室讓他聽我唱歌。
  他說自己的名字是佐藤。
  “佐藤先生……嗎?”
  “嗯,嗯……”
  他這麼回答著,眼神有些忐忑,我馬上知道這不是真名。
  “那名字呢?”
  我這麼問,他更加扭扭捏捏的回答道。
  “這個……是……秘密。”
  要編名字那應該編一個更像樣的啊,他卻傻乎乎的。一定是個不中用的人吧,……這麼想著,心好像被揪緊了一樣。
  我竟然覺得一個比我大很多的大叔很讓人憐愛……好奇怪的感覺。
  他基本都是比我早來,然後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發著呆思考什麼。
  有時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樣,一臉痛苦的比如這樣,手放在膝蓋上,緊緊地握著。
  看到他那樣,連我都覺得心痛。
  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他會那麼痛苦呢。
  好想問。
  但他好像不喜歡被問及私人問題,如果急切的詢問的話,可能他就再也不會來了。
  “下午好,佐藤先生。”
  我很開朗的這麼叫著他的假名,然後登上了舞台。
  “你好,新田。”
  他表情變得暖和了,含羞的咧開嘴。
  只是這樣,就讓我覺得很開心,心中有種暖暖的感覺。
  “那,今天也請聽我唱歌吧。”
  “好,請。”
  我們像是過家家一樣害羞的對話著,接著我唱了起來。
  原來只是想象自己面對很多觀眾在唱歌,但現在只是為了一個人,為了能讓他開心,讓他高興,我忐忑的唱著歌。
  他的表情十分柔和的聆聽著,這讓我很開心,聲音也變得更加飽滿傳遞的更遠了。在我唱歌的時候,他如果露出痛苦的表情那連我也覺得心裡很難受,好像要窒息了一樣。
  在我每次唱完歌後,他總是有些猶豫的給我意見。
  每一個意見都十分簡單易懂,而且非常准確,這讓我十分驚訝。
“佐藤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吧?因為知道那麼多專門的知識,比學校裡老師教授的要更簡單易懂。我說的對吧?你就乖乖告訴我你的真面目吧。”
  有一天,我這樣和他開著玩笑。
  然後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僵硬。
  “……我只是恰當的說了些,書上看到的東西而已。”
  他用很痛苦的聲音回答著。
  他避開了我的視線,低著頭兩手緊握著,看起來很難過的顫抖著,我變得有些害怕。
  “對不起,我不會再問了。”
  我這樣道歉道。
  怎麼辦,說了多餘的事,如果他再也不來了。那該怎麼辦。
  我搖著頭,腦子裡一片空白。
  回家的時候,
  “明天也來吧。我再也不會對佐藤問這問那的了。所以明天請務必來聽我唱歌。”
  我拼命的懇求著,他露出了生硬的笑容回答道。
  “好,我明天也會來的。”

  他真的會來嗎。第二天我一直焦躁不安著,心中有些刺痛。看到他一如既往的靜靜地坐在地下室的椅子上,我突然變得很安心很高興,眼裡不自覺地流出了淚。
  “你怎麼了?”
  “沒,沒事。今天也請聽我唱歌吧。”
  我裝作在揉眼睛,偷偷地擦著眼淚。然後深深地鞠了個躬,開始唱歌。
  他來了,他來等我了。
  我高興的顫抖著!
  唱了很多之後,還覺的不足夠。但他委婉的制止了我。
  “稍微休息了一下比較好。”
  我帶著高昂情緒坐在他的身邊,餘韻猶存。
  “我將來想當一名劇院歌手。”
  我這樣說著,他微微的笑了。
  “新田的聲音很不錯哦,而且還很努力,你的夢想總有一天會實現的。”
  他這麼說著。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小時候,媽媽帶我去劇院。裡面靜靜的。稍稍有些吵鬧就會被請出去,當時我反復的被叮囑著……現在想起來,當初好像是學生的發表會,即使如此舞台也十分光彩奪目,好像夢中的世界一樣,我馬上就被吸引了。
  他講的是希臘神話中的奧菲爾的事,彈著豎琴的奧菲爾為了帶回死去的妻子,而去了冥界。
  演奧菲爾的人聲音真的好棒啊。
  讓人者迷的甜美聲音,而且帶著幾分悲傷卻又很清澈。
  我那個時候還很小,所以完全不懂技朮方面的事,但即使如此,聽了奧菲爾的聲音也情不自禁的落下了眼淚……美妙的歌聲一直充斥著灰常——啊啊,我也想象那個人一樣唱歌啊。”
  他點著頭,表情很慈祥,但眼中卻扔閃爍著哀傷。
  “但是在家裡大聲歌唱的話,媽媽就就會生氣,說‘會影響鄰居的’。”
  我戲謔的說著,他輕輕地笑了出來。
  “然後我就在想,怎樣才能盡情的唱歌呢,於是就進了合唱團。
  雖然每天都能歌唱這讓我很開心,但果然站在舞台上穿著衣服,表演故事,更讓我憧憬呢。合唱也不錯,但我更想站在劇院的舞台上,所以我就報考了音大的附屬中學。總算也合格了,但一直沒有接到過有名字的角色,總是合唱。
  啊,但是!合唱也能站在舞台上,所以我也一直很努力的在唱!想著總有一天我會站在舞台的中央,唱獨唱的。”
  他的表情依舊如此慈有些耀祥,甚至有些耀眼。這樣,即使沒有剃掉亂糟糟的胡子和頭髮,他也是那麼美麗,這樣的大叔竟然很美,我的眼睛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啊……
  “佐藤先生,胡子剃掉會比較好看呢。”
  我這麼說了,他困擾的回答說。
  “我不喜歡看起來很年輕,而且,我怕麻煩。”
  我擔心著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於是馬上改變了話題。
  “我如果成為歌劇歌手之後,我還有一個夢想。”
  “是什麼夢想呢。”
  他溫柔的詢問著。
  “我想見一見井上美羽。”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啊,你知道井上美羽嗎?是作家哦。也過《如同晴空一般》和《文學少女》。”
  “……是。”
  他用很曖昧的表情回答著。
  他會不會在想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啊?或者說,要成為歌劇歌手這個目標更讓人害羞,我的臉變得很燙。
  “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美羽的忠實讀者了。她的小說讀起來很溫柔,很溫暖。讀完以後,就會覺得自己的心變得很清澄。”
  他有些悲傷地聽著我繼續說。
  這個話題也不好嗎?他不喜歡井上美羽嗎。還是說他只是跟不上我說話的節奏?
  “美羽一直都不出現呢,也沒有簽名會。我所以我想,我成為了有名的歌歌手之後能不能動用關係見到他。嘿嘿……嘿嘿,是不是有,有點俗套啊。”
  他的神情變得更加痛苦了。
  “不……我曾經認識一位女性,她也是井上美羽的忠實讀者,而且很喜歡《如同晴空一般》,反復讀了好幾遍……”
  他認識的一位女性,到底是誰呢。
  是他的戀人嗎?
  我有些動搖了,為了掩飾這一點,我提高了聲調。
  “嗯,美羽的女性讀者很多呢。出道作《如同晴空一般》出版的時候,很多人都猜測他是不是女孩子。
  我是從她的《文學少女》開始讀的,所以喜歡的是《文學少女》。後來出版的《天使的墮落之音》也給我很大衝擊啊。和《文學少女》以及《如同晴空一般》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是說男主角殺死了自己的戀人,雖然錯綜復雜,但核心內容卻十分清澈……很好的將本應是殺人犯的男主角的心意傳達給我們,十分可憐……啊啊,能不能幫上什麼忙……會有這樣的想法。電話薄一樣厚度的書,每一頁都寫得滿滿的,雖然有人懷疑這是不是美羽的書,但我卻很喜歡《天使的墮落之音》,雖然講述的是一個無法得到救贖的故事,但讀完之後,卻也感覺很溫柔。”
  我看了他一眼,突然心被揪的緊緊的。
  他的臉上浮現著十分悲痛的笑容。
  還有,好像是回想起了過去最重要的東西一樣,悲傷回憶著的笑容——
  “抱歉,我一個勁的在說。”
  心中感到有些苦澀,隱隱作痛。
  為什麼,這個人的笑容,總是那麼哀傷呢。
  他輕輕說著。
  “沒事的,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聽新田說話,感覺心也能靜下來。”
  真的嗎!?這種話絕對是騙人的!?他真的是這麼想的嗎?那,看起來怎麼會那麼寂寞!是因為雙手緊握的關係!?
  我的叫喊停在了喉嚨口。
  我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佐藤先生……如果不想說的,我也不會多問……但是,如果佐藤先生能說說自己的事的話,我會很開心的。”
  他的手與肩輕輕的顫抖著。
  看來,不能再說了。現在我正站在極限上,但無論如何都想讓他知道。
  “因為佐藤先生對我而言,就像是天使一樣的存在。”
  就在我怎麼說著的同時——他變得無比痛苦——就好像是快要死了一樣的表情。然後,他垂下了眼,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道。
  “……我,只是一個罪人。”
  低沉的聲音,讓我的心感到十分冰涼。
  我鬆開了握著他衣角的手。
  他低著頭走了出去。
  “明天,你也會來嗎?”
  我這麼聞到,他慢慢的轉過身,他用透著悲傷的溫柔的眼神看著我,回答說。
  “……會的。”


  罪人,到底指的是什麼。
  第二天,在學校聽課的時候,他的話語與那寂寞的表情,還有緊握著的雙手,一只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剛見面的時候,以為他只是一個流浪漢。
  但現在卻發現,他是一個很有教養的人。性格也很沉穩溫柔。不過不知為何,他不在乎自己的裝束,而是極力的避開人群生活著。
  如果我再問下去的話,他一定再也不會來聽我唱歌了。
  但我卻很想知道他的事,心中刺痛般的思念日益膨脹。
  那個人,就好像是漂泊的荷蘭人一樣。
  傲慢的向神挑戰,對神不敬的船長,遭到了永遠徘徊在海中的詛咒。
  經過很長很長的歲月,連死的機會都不給他,而是讓他永遠的徘徊著。每七年,他只能上岸很短一段時間,如果此刻他能見到真心發誓永遠愛著他的少女的話,他就能得救。
  但如此盼望著的他,卻沒有見到少女。
  整整七年抱著希望的他,絕望的,被拉回了海中。
  對於所有生命來說,不會死亡的絕望,是最可怕的審判。
  他是不是也是因為受了生命詛咒而被困在地下室了呢?心中陣陣作痛。
  如果有個像珊塔一樣真心發誓永遠愛著他的女孩出現的話,他是否能得救呢?
  搖著織布機的女孩中,只有珊塔一個人望著畫中的男人。
  這是,珊塔到底在想什麼呢?
  如果有一天出現了一個和畫中人很像的話,他的心會這樣動搖呢?

  放學後,我來到大廳,還沒有人來。
  我想象著珊塔的心情,唱了起來。

“每每在夢中夢見的那個人,如今竟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心中的苦戀之情燃燒著。”

  “啊啊,這份心意應該喚作什麼呢
  能夠救贖我所憧憬你的嗎。”

  真可憐啊,啊啊,請務必從我手中接過這份心意。”

  想要救贖,徘徊在絕望與孤獨間的荷蘭人。
  在和他相遇的那一瞬,珊塔肯定只想著這個。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
  無論多麼無依無靠,
  無論命運將給予我多麼大的毀滅,
  即使我將背負的命運有多麼的可怕。”

  即使解除詛咒再怎麼困難,珊塔的心中,也只想把他救回來。
  珊塔思念荷蘭人的心情,和我想了解地下室裡的他的心情重合了,心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身後響起了掌聲。
  我驚訝的回過身。
  笑容可掬的拍著手的,是公演上要來客串的近藤先生。
  他擁有極具魅力的低音,是一位職業的歌劇歌手。
  剛,剛剛的歌聲.……!被他聽見了!?
  糟糕,太丟臉了。我明明只是唱合唱的。
  竟然在正中央唱珊塔的歌——!
  近藤先生用低沉的聲音對慌張的我說道。
  “你很好的表現出了珊塔一心一意的心情。那種天真的感覺很不錯啊。
  發聲也很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聲樂科兩年級的新田晴音。”
  “這樣啊。我記住了。以後也要加油啊。”
  “是,謝謝你。”
  我仍然很緊張,深深地對他鞠了個躬。
  其他人也陸續的來了,近藤先生也走向了老師那裡,但我也仍在那裡發呆了很久。
  我竟然被職業歌手表揚了。
  好高興啊。
  喜悅之情不斷涌上心頭。
  不過,排練的時候我也是一副鬆散的表情,很讓人頭疼。

  傍晚時分。
  在地下室裡,我馬上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多虧了佐藤先生的指導!謝謝你!”
  他也一改寂寞的神情,真的很高興的咧開嘴笑了。
  “不不,那是新田的實力哦。”
  “不不,果然是佐藤先生的福。因為,我在唱珊塔的時候一直在想著佐藤……”
  “?”
  “沒,沒什麼。”
  我一直想著你的事在剛才,這樣的話簡直就是愛的告白,所以我害羞的沒有說出口。
  兩頰熱熱的,我轉向了另一邊,他溫柔的說。
  “真的太好了,如果你的歌聲連近藤先生也覺得很美的話,那說不定會有幸運的事發生哦。”
  “嘿嘿,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呢。”
  此時我完全沒有料到,他的“預言”在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裡,就成真了。



  “哎哎,我來出演珊塔!?”
  老師叫我過去,說要讓我演珊塔的時候,我以為他在開玩笑。
  但老師卻一臉苦惱的說,出演珊塔的相川同學的喉嚨需要治療,不能參加公演了。
  飾演荷蘭人的近藤先生極力推薦了我。
  不,不是真的吧,這個。
  我依舊不敢相信,捏了捏自己的臉。
  不,就算是騙人的也好。
  至少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我也能成為珊塔。
  “我,我演!請讓我演!”
  我積極的喊道。

  “佐藤先生!我被選為珊塔的代演者了!”
  練習結束之後,我一如既往的衝向了地下室,然後緊緊的抱著他。
  他吃了一驚,呆呆的站在那裡。但聽到我的好消息之後,他的臉上也洋溢著笑容。
  “恭喜你,新田。”
  “謝謝!果然是托佐藤先生的福啊!”
  被抱著的他看起來有些困擾,我鬆開了手,滿臉害羞的笑著,心中充斥著如蜜糖般的喜悅。
  在發表代演名單的時候,有很多人說著些讓人討厭的話。“為什麼是新田?”“新田有後門嗎?”“是因為沒有後門,所以才在賣弄風騷吧。”
  大家都很想要這個角色
  因為我理解這種心情,所以一點都不在意。只是笑著避開了這些言語。我一定要在舞台上長處讓她們啞口無言的歌聲。

  今天肯定是出生到現在,最值得驕傲的一天!因為我的夢想實現了!
  “我一定會加油努力的。到時候會給佐藤門票的,請你務必要來看正式演出啊。”
  他果然露出了非常困惑的神情。
  我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這是我一生的請求!如果佐藤先生不來聽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他帶著躊躇的表情回答說。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約好了哦!”
  下定決心之後,他又微微的笑了。然後用慈祥而又悲傷地眼神看著我說。
  “……好。我會帶著花去的。”
  “太好了!”
  我又緊緊的抱住了他。
  “那,那個……新田。一個女高中生緊緊地抱著我這樣的大叔,不太好吧。”
  “嘿嘿,抱歉抱歉。”
  我放開了手。
  “但是,正因為是佐藤先生,我才想緊緊地抱住呢!對其他大叔我才不會做這種事呢!”
  我以為現在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就這樣說出了口。
  但他滿臉怯懦的避開了我的視線。
  心中。頓感刺痛。
  至少今天讓我享受一下也好嘛……我真的就給你造成了這麼大的困擾嗎……
  “啊,果然不行嗎?佐藤先生的女朋友會生氣吧?”
  我故意這樣開朗的問著。
  如果他說他沒有女朋友的話,那我來自荐行不行呢……之類的,我想這樣開玩笑的說說看。
  但,很明顯我作戰失誤了。當我看到他僵硬的表情時,我發現在他的傷口上刺入了一把很銳利的匕首。
  無法治愈的傷痛與絕望,浮現在他僵住了的,悽慘的表情上。
  嚴重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沒有一絲光芒。
  這時,他的眼中好像沒有映照出我的身影。
  他是不是回想起來什麼悲傷的事了。像是因為過分苦悶,至今也無法自拔的樣子。
  “……我,已經……沒有女友了。”
  他的兩只手緊緊地握著,像是要陷入肉裡一樣,他像一個垂死的人一樣喃喃著,用低沉陰暗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著。
  “對不起……我該回去了。”
  他的表情十分扭曲,緊咬著牙關走出了地下室。
  他今天表現出的動搖給我的震撼太大了,導致我都發不出聲叫住他。
  但當我看到他的外套揚起,消失在門的另一端的時候,頓時渾身冰涼,不安的感覺一直刺痛著我的心,我忍不住追了上去。
  外面的天完全黑了。
  我隱約的看到人堆中忽隱忽現的灰暗外套,拼命追了過去。
  我很擔心他,我實在不能放下如此痛苦的他不管;而且,我抑制不住想了解他的心情。
  不穩私人的問題,我和他約好了的。
  我本想等他開口。
  但總覺得,他會在某一天不告而別——
  這樣的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路邊的房子漸漸地變少了,周圍的景色也變得十分寂寞。
  已經走了大約三站路了。
  最終來到了一棟看起來很破舊很古老的公寓。
  他打開了一個信箱,拿出了裡面的東西,然後走了進去。
  我躲在牆後靜靜的看著。
  過了一會,我能夠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但仍然屏住呼吸,悄悄地走了進去。
  怦怦……心跳的聲音很響很響。
  我知道我是在做不該做的事。
  我是不是應該停下來呢,這樣會受懲罰的,腦中的聲音也這樣告誡著自己。
  即使如此,我像被吸引了一般,走進了信箱。
  他打開的是這個信箱。
  手寫的201號室的紙條插在裡面。
  他到底在這裡生活了多久。紙上用圓珠筆些的字有些飛舞。
  在房間號邊上寫著一排片假名。
  我將它們一個個念了出來。
  “ma……ri……ya。”

  瑪利亞?

  這就是他的名字嗎——!?

  這時,一個很久遠的記憶像一束光一樣閃現在我的腦海中。
  在自家的起居室裡,我打開了今天去看了的歌劇的小冊子,那眼中閃耀著光芒的,是小時候的我

  ——媽媽,那個演奧菲爾得人好厲害呢!很很很很很高,而且還很漂亮,聲音甜甜的呢!我也想像他那樣歌唱。

  小冊子上寫著出演者的名單。
  年幼的我因為奧菲爾的出演者的姓名太難所以讀不出。

  ——媽媽,這個怎麼念呀?

  ——念瑪利亞。

  ——瑪利亞!嗚哇,和聖母瑪利亞一樣呢!

  就這樣,我一直以為那份人的名字是瑪利亞。
  很適合有著澄淨而甘甜的聲音的奧菲爾,多麼清朗的名字啊。
  但,我錯了。
  那個人的名字不是瑪利亞。

  而是毬谷敬一——

  對,那才是奧菲爾——同時也是被我叫做佐藤先生的人,他的真名。
  他就是那個年輕美貌彈著豎琴的——奧菲爾。
  他果然是做聲樂工作的。而且他自己就是歌手。還擁有那麼完美的聲音——
  聽到開門的聲音我嚇了一跳,趕緊逃了出去。
  風吹著渾身的冷汗,好像要感冒一樣,身體冰涼冰涼的。
  他曾經是舞台上的主角
  但,為什麼,他要隱藏這一點呢?
  為什麼,要放棄歌唱呢?
  現在他的聲音低沉嘶啞。
  他是因為唱壞了喉嚨而被迫放棄了唱歌?還是,有別的什麼理由?
  坐電車回家的時候,身上的寒氣也沒有散去。
  回到家之後,我沒有說“我回來了”,而是直奔爸爸的房間,我衝到了電腦前。
  用毬谷敬一開始搜索。
  情報一點點出現著。
  幼年時代,因為有天使般透徹的聲音而在海外的大賽中多次獲獎。
  曾經被譽為天才。
  有著非常光輝的曆史。
  還有就是,殺了人的事。
  我整個人失去了血色。
  握著鼠標的受,還有雙腳都顫抖著。

  他殺了人?

  我的胃像是有無數的蟲子在爬一樣,繼續收集著進一步的資料。
  毬谷敬一殺害了當時正在與他交往的女高中生。
  喉嚨好像被什麼賭注一樣,我停止了呼吸。
  痛苦的垂著頭的他的表情衝擊著我的大腦。

  ——……我,只是一個罪人。

  我的頭像是快要炸開一樣嗡嗡作響。
  他,殺死了自己的戀人。
  就像井上美羽小說中所寫的一樣。
  他手刃了自己的戀人!


  第二天,我發揮的很失常。
  在公演的練習時,好幾次因為發呆而被老師提醒。
  “馬上就要到正式公演了,要注意自己的身體管理,不能鬆懈啊。”
  老師嚴厲的說著。
  一起演出的女孩子們也跟著說,
  “這麼快弱點就暴露出來了啊。”
  “是因為壓力太大受不了了吧,真是自取滅亡。”
  他們十分幸災樂禍。
  但,任何一句話都沒有刺激到我。
  我一直想著昨天在網上看到的報道,心臟像是被一點點削去一樣的痛苦。

  “……新田?”
  也許是因為我臉色鐵青,皺著眉頭。
  “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好像在擔心我。
  胸口,身體,全都在痛。
  我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佐藤先生是……毬谷敬一吧。”
  他臉上充滿了震驚。
  瞪大了眼,表情十分抽搐,雙唇哆嗦著。
  然後痛苦的呼吸者。
  為什麼我會知道他的本名。他沒有詢問這些,也沒有責備我。
  只是,在這個氣氛很沉重的房間裡,他用背負著無法償還的罪行的眼神看著我,用嘶啞的聲音低聲說道。
  “……那麼,你也知道我所犯下的罪了吧。還有我並不是天使這件事。”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頭腦裡出現了許多話語,卻一句也沒有說出口。
  無論你是誰,無論你犯下了什麼罪行,這都沒有關係。
  他的臉上浮現出痛苦,悲哀與絕望。我的喉嚨像被凍住一樣,深深地刺痛著。
  無論怎樣的話語,也都只會給他增加傷害。
  而且,是我背叛了他。
  跟在他的後面,知道了他的名字,並揭露了他的秘密。
  這樣的我,沒有安慰她的資格。
  我不能去觸碰,不能去溫暖他那雙緊握著的手。
  他滿臉神傷的背向我走了出去。
  沒有說再見,就這麼走了出去。
  我的手連伸出去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
  一定要去追他。
  否則就再也見不到了。
  一定要去追他。
  但雙腳卻不聽使喚,一點也動不了。
  喉嚨疼的像要撕裂開似地。
  我拼命的大聲喊叫道。
  “對不起!但是,你對我來說,並不是罪人,而是天使!所以,請你明天也要來!來聽我歌唱!”
  空氣刺痛著肌膚。
  喉嚨被什麼熱熱的東西堵住了,好不容易才能喘息一下。
  “請你……原諒我。”
  這一聲,不知道是否傳達給了他。
  第二天,他沒有來地下室。
  我去了他的公寓,信箱裡德名條已經被拿掉了,房間的門上貼著水道局通知。

  他,從我的面前,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秋天結束了,大樓開始有雪花飛舞著,我依舊不知道他的去向。
  為了掩埋見不到他的苦痛,我一心一意的投入了公演的練習。
  說不定,他回、會來看我的演出。
  他會拿著花束過來,因為我們約定好了。
  雖然最先破壞約定的是我——但我卻依舊期待著這樣的事,我知道這是很厚顏無恥也是很愚蠢的事,但我仍懷揣著那渺茫的希望。
  我每天,每天想著他教我的事,不斷唱著歌。
  出演者的中傷也沒有停止過,上完體育課後,衣服被別人藏起來,樂譜也被人撕毀,還有很多令人厭惡的事。
  但我卻沒有對任何人說,只是唱著歌。
  珊塔思念著荷蘭人的心情,最終變為了我思念他的心情。

  “噢噢,他的行蹤就像是射出的箭矢一樣,
  沒有目的,只是一直走著——
  除非,他遇見了能為他獻出生命的少女。”

  “即使如此,蒼白的海浪也不能給予他救贖。”

  “噢噢,面色蒼白的船長啊,你何時才能見到她。”

  珊塔想要去救贖這個永遠背負著罪孽徘徊在海上的孤獨的人。
  我也想要稍稍分擔一下他所肩負的東西。
  像是為了懺悔一樣,他將手緊握在胸前。我想解放他的雙手。想用我的雙手輕輕的覆上他的手。
  如果他能聽到我的歌聲的話。
  我想將我的心意在搭載珊塔的心意上,傳達給他。

  公演當天。
  會場的大廳裡聚滿了觀眾。
  他,來了嗎。
  我不知道。
  但我堅信,他一定在這個大廳的某處。
  請,讓我的歌聲傳達到他的心中。
  幕徐徐的拉開了。
  我開始歌唱。
  看著肖像上那個不幸的荷蘭人,搖曳的心意。
  為什麼在意他在意得不得了,只祈禱自己能夠救贖他,苦苦地向上天哀求著的心意。
  還有,夢中的人出現在面前的那一瞬間。
  珊塔,毫不猶豫的墜入了愛河。

  “現在我眼中的是否是幻影。
  如果這是虛搆的世界,
  那麼今天,清晨的太陽是否還會還會照耀呢?
  那人兒滿臉煩惱的站在我面前,
  向我訴說著無法撫平的傷痛。
  心靈深處那讓人憐憫的聲音,又是否在欺騙著我呢?”

  挑釁了神的罪孽深重的流浪者,在絕望的深淵中尋找著救贖。
  如果向他伸出的那只援手,是自己的手那該多好啊。
  真心的想要救贖罪人的人。
  如果,那是我就好了。
  珊塔的心意,在我心中不斷膨脹,然後變成歌聲,在黑暗中不斷擴散。
  在遇到他之前,我只知道一個勁的出聲,而今這溫柔而充實的聲音,想要傳達到他那,應該說,只是想用我的歌聲照耀他。
  這一切,都是他教我的。
  與他相遇之後,我懂得了。
  痛楚,苦惱,悲傷——
  還有愛一個人愛到顫抖的感覺。

  “像是被一個巨大的魔力吸引了一般,
  我衝了出去,只想去救那個人。
  那個人從這裡眺望著故鄉,
  船停在這安穩的小憩著。”

  佐藤先生。此刻,我的聲音有沒有傳達給你?
  你,真的教了我很多。
  所以至少讓我的歌聲,能稍稍撫平你的苦痛。
  希望能在你心中點亮希望的明燈。

  “我體內蠢蠢欲動的東西,
  還有寄宿在我心中的,到底是什麼呢。
  神啊,我的心意能如此高漲,
  也就說明了我真誠的力量有多麼巨大。”

  雖然一起度過的,只是那麼短暫的一段時光。他的動作,他的表情,都清晰的印在了我的腦海裡。
  當我緊緊握著他的雙手時,他露出了害羞而有困惑的表情。
  當我抱著他的時候,他都窒息的快翻白眼了。
  唱歌唱的好的時候,還有向他報告喜訊的時候,他會咧開嘴,向我微笑。
  他寂寞的眼神,悲傷的側臉,還有擦拭著額頭的指尖,這一切的一切,我都清楚的記得。
  每當回憶起來,心中便彌漫著無限的刺痛,十分痛苦,卻是那麼溫暖。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神啊。請賜予他光芒吧。
  那溫柔而虛幻的他,在未來能夠得到幸福。
  即使他犯下了滔天大罪,但他失去了一切,如今只有一個人默默地痛苦著。
  但,荷蘭人卻對珊塔的真誠有著懷疑。
  他看到喜歡珊塔的獵人艾瑞克和珊塔走在一起的樣子,便向珊塔告別,一個人回到了船上。
  他沒有聽到珊塔辯解的叫喊聲。
  他陷入了無限的絕望,再也不相信有人會來救他了,他的心冰封了起來。
  就像那個人,從我的面離開了那樣——
  也許,他也在尋找著救贖。
  也許,認為他這一生終將背負罪孽。
  所以每當我向他是好,他的表情是那樣困惑,還避開了我的視線。
  即使那樣,我,也想要救贖他。
  無論在怎樣的黑暗中,都有清澈的歌聲——都會有陽光的照耀,都會有季節與人的變化——我想把這種心意傳達給他。

  珊塔為了將自己的真誠傳遞給所愛的人,她站在礁石上,縱身躍入海中。

  “請你贊頌你的天使以及他所說的話,
  就像這樣,即使獻出生命,我也要為你獻上我的忠貞。”

  隨著轟隆的聲音,海面漸漸上升。
  本應永不沉沒的荷蘭人的船,消失在不斷高漲的波濤中。
  在陽光的照耀下,海平面上緩緩出現了荷蘭人與珊塔相擁的身影。
  為了證明自己的不變的心意,她賭上了自己的生命,最終拯救了荷蘭人的靈魂。
  大廳裡響起了轟鳴的掌聲。
  觀眾們接連不斷的站了起來。
  掌聲沒有停息,我想是在做夢一樣發著呆。
  一點都沒有興奮的感覺。
  那之後,我是怎麼鞠躬離開舞台的,老師和同學們又對我說了什麼,還有兩手捧著無數鮮花的事,這些不太記得了。
  因為我一直呆呆的在觀眾中尋找著他的身影。
  回到了後台,在大量鮮花的簇擁下,我仍精神恍惚,一個低年級的女孩子拿著花走了進來。
  “這是一位觀眾寄放在我這的花。說是要交給新田。”
  我接下了這湛藍色的玫瑰,大吃了一驚。
  裡面沒有卡片,不知道是誰送出的。
  “送這個的人,長什麼樣?”
  “唔,是一個穿著很舊的外套的大叔。”
  我知道了,他遵守了我們的約定。
  他來看我的演出了。
  他聽到了我的歌聲。
  聲音在顫抖,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感動,我低頭抱著那束花。
  我的聲音傳遞到他的心中了嗎。
  雖然舞台上的珊塔拯救了她所愛的人,但現實中,他卻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但是,如果我的歌聲能在他心中點燃微弱的希望之燈。
  那我們也許還會再見面。
  對,無論是七年之後,亦或是再過七年——
  如果,我能再次見到他的話,
  那麼,這次我一定要——

  回到家我查了藍玫瑰的花語。
  “不可能實現的事。”“不可能發生的事。”還有“奇蹟。”和“神的祝福”。
  所以,我相信會有奇跡發生。
  我得到了神的祝福,總有一天能夠和那彷徨的天使再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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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Moe)本來是指草木初生之芽等義,但是後來日本御宅族和其他的動漫喜好者用這個詞來形容極端喜好的事物,但是通常都是對(尤其是動漫的)女性而言,因此,萌え(もえ)現在也可以用來形容可愛的女生。現今,樣貌可愛、討人喜歡的男性甚至非生物也可用這.........<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