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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りんご
[輕小說](轉貼) 嬌蠻貓娘大橫行! 01 我可沒要你撿我回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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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利 貴賓會員
文章日期:201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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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蠻貓娘大橫行! 第一卷 我可沒要你撿我回家喔! 初次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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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松智洋
  插畫:Peco
  譯者:krpt
  圖源:Ozzie
  錄入:陽子???
  初校:xxxholic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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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松智洋【Tomohiro Natsu】
  福岡縣出產,雄性,阿宅目眼睛科。
  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製作遊戲。
  不知為何不敢吃辣?。

  插畫/peco
  PC GAME原畫家。代表作為“波?間?間?”、“???????”(????????)“??花????????”(???屋)

  主要登場人物
  都築巧
  帶點宅男氣息的平凡高中生,每天過著被怪怪美少女和姐姐耍得團團轉的日子。

  芹澤文乃
  看上去是個五星級美少女,但是卻動不動就把“去死兩次!”掛在嘴邊,和“率直”這兩個字完全扯不上邊。巧的青梅竹馬。

  梅之森千世
  怎麼看都像小學生的稚氣美少女,唯我獨尊的任性程度也完全不輸給小學生。學園董事長千金,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把巧視為下僕差遣。

  霧谷希
  沉默寡言的冰山美人,身份、個性一切成謎。精明幹練、知識淵博,專長是模仿可愛小貓。與巧展開同居生活。

  都築乙女
  身材火辣的巨乳美少女,樂於助人的“小鎮偶像”。西點小鋪“斯特雷凱滋”的店長,極度溺愛弟弟巧的冒失女孩。

  菊池家康
  重度阿宅的代表,聲稱自己對三次元完全沒興趣。和巧從小就是好朋友,把巧拉入阿宅世界的人。

  幸谷大五郎
  著名道場接班人,腦袋只有裝肌肉的大好人。最近沉迷於模型的世界。


  目錄:
  第一章 “本該是個清新的早晨……”
  第二章 “快樂校園生活的問題點”
  第三章 “西點專賣店的轉機”
  第四章 “颱風夜”
  第五章 “為了家人的笑容”
  終章

  反向證法——
  假設有個人只說真話。
  那他當然稱得上是個罕見的老實人……至於這種人存不存在,就先暫且不論。
  反過來……要是有人只會撒謊呢?
  一個滿嘴謊言的人。
  能將黑說成白,正說成反,撒起謊來毫不客氣的狼少年,或是狼少女……
  那麼這個人,或許也能算是個罕見的老實人吧?

  因為“全都是謊話”。
  而謊話的相反——不就是真話嗎?

  序章

  早晨。
  初夏柔和的晨曦。
  如歌聲般的鳥囀。
  都築巧走在熟悉的通學路上,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仿佛有股甜美芳香,刺激著他的鼻腔。
  “啊~~活著真是件美好的事啊。”
  他之所以像這樣細細地品味幸福,是有原因的。
  就在昨天,他一度身陷致命的危機當中。
  能夠像現在這樣平安無事,甚至說是奇跡也不為過。

  都築巧有個夢想。
  他希望能過平凡的生活。
  希望自己能有棟小巧別緻附庭院的獨門獨戶。
  希望能娶個不必太漂亮但是脾氣溫和的老婆,生個天真淘氣的孩子。
  要是可以,他希望能生兩個。
  ……當然,以一個高中生而言,這想必是很久以後才能完成的事了。
  然而,從當下狀況來看,這些夢想似乎和他相距甚遠。
  他與“平穩”二字,可說是沒什麼緣分。
  “你沒事說什麼老氣橫秋的話啊?傻瓜。”
  容貌姣好的美少女,就走在他身邊。
  但她看起來滿臉不高興。
  亭亭玉立的她,朝前方筆直邁進。
  能和這麼一個美少女並肩而行,當然令人感到幸福了。
  ……這只是一般而言。
  可惜的是,他會對自己還活著感到慶幸不已,與美少女並沒有任何關聯。
  還有,這美少女可說是遠遠超出了“一般”的範疇之外——巧對這點可說是心知肚明。
  美少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傻瓜嗎?幫人提東西也能這麼開心,以後乾脆每天都讓你提好了。”
  聽她這麼一說,巧這才想起自己的手上提了兩個書包。
  可見如今的他,已經幸福到把眼前的事實都忽略了。
  “還是說,你打算用其他方法好好補償我?傻瓜。”
  光滑細柔的及腰秀髮,宛如上帝精雕細琢的漂亮臉蛋,配上一副水汪汪的大眼睛。
  加上以十五歲而言,發育得過度良好的胸部,以及細得仿佛用雙手手指就能圈住的纖腰。
  光論外表,她應該可從滿分一百分當中,取得二百三十二分左右的成績吧。但她從剛剛到現在說的沒幾句話裡,就出現了三次“傻瓜”。
  既然她心情差,那也沒辦法——巧對此早就習以為常,自然是將這些話當作耳邊風。
  ……但,今天的他卻不知為何,就是想要對著她的狼尾巴踩下去。
  “這我就敬謝不敏了。何況為什麼我身為店長的弟弟,卻非得對你這區區工讀生低聲下氣不可?昨天那件事我也是無可奈何才……”
  巧的一番說詞,美少女並沒有聽到最後。
  仿佛猛獸般冰冷的眼眸,目光直直對準了巧的臉。
  “很好,那我打工就做到今天吧。請你將之前到現在的薪水結算給我。”
  如果是平常那個冷靜的他,到此也該停戰了。
  但劫後餘生的感動,讓他少了平時那份慎重。
  “哈哈哈,芹澤文乃小姐,你這是什麼話?我們既然是青梅竹馬,兩家又近得形同左鄰右舍,這樣一想就跟夫妻沒兩樣!你知道嗎?人家說夫妻間的往來與互助……”
  話還沒說完,文乃早已進入動作。
  飄飄秀髮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剛才深呼吸時聞過的那股芳香,也隨之揮灑到空氣中。
  “真美啊”巧心想。看來昨天發生的事,肯定讓他的危機偵測能力出了問題。
  “你去死兩次啦~~!”
  隨著這句話席捲而來的右鉤拳,把他整個人打飛了。
  都築巧,得年十五歲。
  看著他昏倒在地,臉上露出與清新早晨相襯的安詳睡臉,文乃可愛地哼了一聲並拋下他,一個人滿不高興地快步離去。
  凡認識她的人,私底下總是這麼說——
  跟芹澤文乃唱反調,無異是在餓狼面前伸手。

  喀,■啷~~!
  “…………”
  從“喀”到“■啷”之間的時間差,實在是短得驚人。
  “你去死兩次~~~~~~~~~~~~~~~~~~~~~~~~~~!”
  就在這熟悉的殺無赦吼聲中,我開門進入教室。
  我努力從昏厥狀態重新站起來,好不容易趕在遲到前抵達教室,最先迎面而來的卻是一聲巨響,以及那耳熟能詳的台詞。
  這句“去死兩次”正是文乃的口頭禪。對一個美少女來說,大概沒有其他話比這句更不搭調了吧——就在我嘆氣的瞬間,桌子飛起來了,而且還精準地砸向我的臉。
  “唔哇!!住手啊,文乃!你會打到人的!”
  我先是閃過桌子,也不確認是誰扔的,就直接先喝止了一聲。桌子在身後發出墜地聲,整張灰飛湮滅。
  因為就我所知,會誇張到在教室裡扔桌子(這可不是枕頭戰)的,除了文乃以外就只剩另一人。
  “嘖,竟然閃掉了!菊池,你別動!!”
  “少囉嗦!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
  費了點工夫,我好不容易才介入兩人之間勸架。
  一邊是先前和我一同上學,並在半路將我KO的芹澤文乃。
  另一邊則不知道該說是他摯友還是損友……菊池家康是也。
  他的外表就是個瘦瘦的眼鏡男,再配上神經質的嘴脣——總之全身彌漫著一股宅男氣息,是所謂的不健全青年。
  這個男的正是人家常說的烏鴉嘴代表,跟文乃可說是水火不容。
  “唉……家康,你今天又做了什麼讓她氣到扔桌子的好事?”
  “因為我看你不在,就跟芹澤說‘怎麼了?你跟青梅竹馬兩人恩愛的上學時光破局啦?我就知道~~畢竟法律規定那種事不準在三次元世界出現,只能在美少女遊戲裡才準發生!你活該啦~~!’結果她就不爽啦。我終於見識到現代年輕人有多麼地扭曲!”
  一陣“轟轟轟”的聲音傳進耳裡,我仿佛可以看見文乃的怒氣計量表不斷攀升。
  “嗯,文乃,交給你了。”
  我二話不說,將家康推到文乃面前。
  “哇咧!巧,你這樣還算朋友嗎!”
  “你消遣了朋友還指望對方能救你,未免太天真了。”
  “巧~~!要是我掛了,你上星期忘記錄下來的深夜動畫就沒人能借你了喔!在DVD發售前,你忍得了這幾個月嗎!?大家都說那集是神作,在網路上可是一致好評喔!”
  “啊啊,文乃小姐,能不能請你看在我這個店長弟弟的份上,別對他……”
  “煩死人了啦!”
  噗滋一聲,算準角度再配上蹬膝使力的羚羊拳在我身體上炸開。
  我捧著肚子倒在地上,又見到她抬起了她的纖腿。
  “為什麼我得被人說是跟你一起恩愛上學不可?外加最後還被人嘲笑說‘分手了?現實世界裡的青梅竹馬還真脆弱啊!’我的立場何在?你說嘛!”
  這下換成文乃不停踢著我的背。
  “好痛,好痛,文乃,別踢了!那句話不是我說的,是家康說的啊!”
  “都是因為有你,我才會遭人這樣羞辱!你好歹也把你的朋友管教好!巧,你真是太狂妄了!”
  “哎唷唷唷唷唷唷唷~~~~~~~~~~!很痛啊,文乃,別踢了。”
  “我要好好讓你了解,待在空無一人的店裡頭有多麼讓人生氣!”
  她的矛頭突然對準了其他地方,這可是危險的徵兆。
  “我不是說了嗎;昨天是因為事出有因……哎唷唷唷。”
  “事出有因?我當然知道你有原因,可是……!”
  這下她的腿又像根活塞桿一樣,高速地踹個不停。
  “被人不明不白地丟在店裡大半天,也沒人告知原因,你有想過我作何感受嗎?在沒有店長也沒有蛋糕可以賣的狀態下,你要我這個打工的販售員怎麼辦?除了等你回來,我還能做些什麼呀?”
  “抱、抱歉。”
  “道歉有什麼用?時間又不會回溯到昨天!你為什麼連打個電話聯絡都不會呢?”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抱歉讓你這麼為我擔心!”
  “擔、擔、擔……擔心!?”
  這下她臉色變了,先是一口氣整個發青,隨後又變得紅通通的。
  正當我心想不妙時,才發現死刑執行書上早已蓋了章。
  “誰、誰在為你擔心了啦~~~~~~~~~~!你去死兩次!去死!!”
  啪喳一聲,這使盡全力的一踏讓我發現,原來她之前那幾腳的力道都是放過水的。
  “我只是氣你讓人家那樣毫無意義地等下去而已!你害我把時間浪費在那上頭!那可是我寶貴的時間耶!結果你竟然說些什麼‘活著真好’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文乃這狀態以專業術語來說,叫做“翻舊賬”,是身為文乃研究家不可或缺的知識。
  像這種時候絕對不可以跟她頂嘴……重回冷靜的我暗自心想。
  但家康這個烏鴉嘴先生,就喜歡在這時說些不必要的話。
  “都沒東西賣了,等他回來也沒用吧?你早點回家就好啦。”
  聽到家康不經意的一句犀利吐槽,文乃先是屏住了氣——
  “呵……看來你也想被宰……”
  接著用仿佛地獄深淵傳出的低音放話威脅他。
  我在心裡暗自嘆息。
  文乃個性不坦率,真的很不坦率,非常非常不坦率。
  可愛的外表在她全身屬性裡,只占了其中一小部。
  剩下大部分,則由這種為了掩飾自己害羞而耍暴力的個性,以及犀利的惡言惡語所組成。
  要解釋她為何從一大早心情就這麼惡劣,其實就只是這麼一回事罷了。
  沒啥東西可賣的蛋糕店——也就是我的家,文乃的打工地點‘斯特雷凱滋{注1:取自Stray Cats(迷途小貓)的音譯,與日文書名中的“迷?貓(迷途小貓)”相呼應}’,昨天店長(我的姐姐)以及店員(我)兩人都不在。
  她獨自留在空盪蕩的店裡等著我們回去,想必等了很久很久吧。
  如果她不是文乃,那麼事情就可以解釋為:她是在“擔心”我們。
  但文乃她這個人就是不夠坦率,無法老實說出她的擔心。
  追根究底,原因就在於她實在太不坦率了。
  了解文乃這點個性的,大概就只有我這個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人了。
  事到如今,再瞞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決定將事情開誠布公地告訴她。
  “唉,好吧……我會將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訴你。不過現在不太方便……”
  “說了也是白搭,我浪費掉的時間還不是一樣回不來!”
  也就是說,她要我好好說個明白。要解讀文乃語,表情是很重要的。
  因為有長年經驗,我才能了解這一點,偏偏有人就是不了解。
  “我說芹澤啊……”
  就在這時,家康插了一句話進來。我維持先前趴在地上的彆扭姿勢,想對他使眼色。
  ‘閉嘴!你別再說了!’
  但家康的視線全集中在某個點上,根本沒注意到我。
  結果他一開口,就是要命的一句話——
  “你剛才對巧每踐踏一下,裙子就跟著掀起來。”
  “咦……?”
  要說裙子掀起來會怎樣,當然就是下半身某些隱私部位會走光了……其實我對於自己只會像這樣沒種地趴在地上,也有一點小後悔。
  就算得用性命來換,我也實在該看看她的小褲褲才對……抱歉,我開玩笑的。
  “這藍白相間的線條……條紋內褲可是二次元少女限定的道具啊!我要求你即刻停止使用它!”
  “………………”
  家康這個人有時令我很困惑,讓我不知道究竟該尊敬他,還是該將他當白痴——就像現在這樣。
  “你去死一百次~~~~~~~~~~~~~~~~~~~~!”
  隨著文乃的怒吼,現場頓時哀鴻遍野。
  到頭來,我還是沒能看到她的小褲褲。
  沒想到我竟然會在一天之內昏倒兩次。
  而文乃也心情惡劣了一整天。
  正因為她是美女,看起來實在是格外恐怖。
  所以當天,沒有一個人敢找文乃說話。

  如上所述,儘管都築巧一心追求平穩的人生,但日常生活卻總與他的期望背道而馳。
  但跟眼前即將到來的大事相比,這也只能算是平穩的日常小插曲罷了。
  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連他本人也無從判斷。

  第一章 “本該是個清新的早晨……”

  鎮上有間外觀陳舊,看起來總是帶有一種復古風味的店鋪。
  ——‘西點專賣店斯特雷凱滋’。
  因長年日曬而褪色的塑膠遮陽棚上寫了這麼幾個大字。獨特的字體,看了讓人不禁想吐槽:“這字型是上哪裡找的啊?”
  講得正式點,叫做西點鋪;以小孩子的說法來稱呼,就叫做蛋糕店。
  創業數十載,目前由店長兼任西點師傅的“都築乙女”掌管經營。
  總之,斯特雷凱滋是我的家,都築乙女則是我的姐姐。
  我們店裡的員工只有三名。
  乙女姐、我,以及打工的女學生。
  而那位工讀生,當然就是芹澤文乃。
  仿佛熊熊烈火凝縮而成的一對眼睛——
  長至腰間卻不失鋒芒的泛紅頭髮,身材也不賴——
  光看外表,會覺得她頂多就只是個稍具風格的美少女而已,但若說到她的內在,可就不只是“稍具”風格而已了。
  要是被那外表欺騙,不小心跟她告白,下場可就凄慘了。
  要是運氣好的話只會被她踢倒,運氣不好則是直接被踢飛。
  總之她就是這樣的一個狠角色。甚至有人在私底下說,她乾脆改名為“大豪院邪鬼子”之類跟她個性相符的名字算了。話雖如此,但總是有不要命的傢伙跑去跟她告白。
  “有哪個世界的蛋糕店,會像這樣不說一聲就讓工讀生一個人顧店的啊!?”
  震耳欲聾的聲聲怒吼。即使放學了,她依舊是繼續翻她的舊賬。
  這句話不禁讓我想要反問她,有哪個世界的工讀生,會成天把店長的弟弟踐踏在腳下。
  倒是話說回來,讓工讀生一人顧店,這在餐飲業根本是稀鬆平常的事吧?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從昨天開始一~~~~~~~~~~直都沒人在?只看到一張便條紙上草草寫著‘拜託你顧店了’,結果店長她卻遲遲不來!而且連巧你這個馬桶刷都不在!店裡也完全沒有客人光顧的跡象!無聊到害我白白幫地板打了三次蠟!”
  “還真是辛苦你了。”
  “這、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
  文乃哼的一聲別過頭,臉卻紅到耳根去了。想必她打蠟打得很辛苦吧。
  “總之你快解釋到底是怎麼回事啦。你說在學校不方便,我才乖乖的等到放學。”
  不不不~~你哪裡乖了?一點也不!在那之後,我不知道又忍受了文乃多少的殘虐對待。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起。這聲音聽起來總是這麼地悅耳。
  “喔?有客人上門囉,文乃。”
  “……沒用的。”
  也對……如今乙女姐不在,當然就沒有新出爐的蛋糕可賣。不過雖然只剩些餅乾以及磅蛋糕之類能夠久藏的點心,但我們店裡可是還有附設吃茶區的。
  “咦,是文乃以及小弟啊?乙女小姐人呢?”
  瞄了一眼幾近全空的展示櫃後,客人轉過身去。
  “咦?”
  “乙女小姐不是不在嗎?我等改天她在的時候再來。”
  門鈴再次發出空盪的鈴聲後,門也隨著關了起來。
  “你看吧,從昨天開始即使有客人來,每個人都跟他一樣。”
  “哈哈哈……畢竟斯特雷凱滋都是靠姐姐的人氣撐下去的嘛~~”
  “還笑!你給我好好體會我心中這份空虛!這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呢。”
  只看外表的話,文乃跟姐姐比起來毫不遜色,照理說應該也能成為我們家的活招牌才對。畢竟她要是別說話,看起來也算是個十足的美女,在男生當中頗受歡迎。
  總之,她就是因為不管對誰都是這種調調(雖然沒有像對我時這麼慘烈就是了),所以才會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樹敵。她之所以人氣不如姐姐,主要就是在於性格以及胸部的……
  “………………”
  喀的一聲,她朝著我的腳脛,也就是那個連英雄都會哭出來的痛處踢下去。
  “……剛剛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有點不爽。”
  外加她的直覺又很準。
  “真是……蛋糕店裡沒賣蛋糕,這種事我可是聽都沒聽過。”
  聽她帶點不耐煩地念念有詞,我也只能對著她聳聳肩。
  “雖然知道完全於事無補,但我好歹也做過補救措施了喔。離家前一刻發現鮮奶油蛋糕一個都不剩,害我這個根本不是西點師傅的人還得連忙跑去做小蛋糕……不過最後還是跟平常一樣失敗收場就是了。”
  不然我拿給你看——我正打算到廚房去,文乃卻不知為何將我擋下來。
  “你、你不必拿給我看了。”
  “為什麼?”
  “別、別問這麼多啦!”
  文乃把手伸到我胸前,使勁地將我攔下。我從她的腋窩處,看見後方廚房的洗碗槽裡,有盤子跟叉子浸泡在裡頭。
  那不是我用來裝失敗品的盤子嗎?我記得我明明在標籤上寫了‘巧 失敗品’,並將它塞進了冰箱深處。
  文乃似乎也察覺到我的視線。她將頭轉向別處,嘴裡嘟噥著說“我拿去喂狗了”。
  原來如此,最近的野狗還會拿叉子呢。
  “……真是難為你了。很難吃對吧?海綿蛋糕竟然被我烤得那麼粗糙。”
  “呃、啥?你指的是什麼呢?我怎麼都聽不懂?”
  是嗎?那就當事情是這樣吧……謝啦,文乃。
  “不、不過我覺得你要是能把雞蛋再多打發一下,可能會好一點也說不定!話、話說回來!店長呢!?乙女店長她怎麼了?為什麼她昨天沒回來?”
  “你說乙女姐嗎?她前天出門就沒回來了。”
  “她到哪裡去了?”
  “我哪知道她會上哪裡去,還不就是像往常那樣。”
  “像往常那樣?……啊。”
  這下文乃似乎心裡也有了底,總算收起身上那股駭人的氣焰。
  “……她又跟往常一樣跑去幫助別人?”
  我大大地點了個頭。
  都築乙女——
  西點專賣店“斯特雷凱滋”的第三代店長,同時也是個西點師傅……這我才剛說明過。
  ……而這個乙女姐呢,也是個充滿問題的人物。
  “這次又怎麼了?又去救擱淺的海豚嗎?”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還是又為了隊員不足導致面臨解散危機的少年棒球隊而變裝,冒充成他們的隊員?”
  “這件事比剛才的那件更早。”
  “還是說,她又聽到哪個國家發生火燒山,拎了個水桶就衝出門?”
  “那是在印尼,而且也不是什麼火燒山,而是森林大火。然後那也是去年年底的事情了。”
  那件事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我記得那天是星期一,我跟平常一樣做好開店的前置作業後,將一直沒起床的乙女姐從被窩裡趕出來,然後為了強行提升血糖值,將薄煎餅一而再、再而三地涂上滿滿的奶油跟蜂蜜並塞進嘴裡,再用加了一大堆糖的咖啡牛奶把食物給衝下肚。
  這時電視上正好在播類似八卦節目的東西。廣受家庭主婦歡迎的某黑臉主持人問了新人歌手來賓一些私密問題,觀眾全都哄堂大笑。但是這個主持人每次都是皮笑肉不笑,看起來超恐怖的——當我心不在焉地想著這些事時,畫面上方突然出現一條新聞快報的跑馬燈。
  根據這條新聞快報,蘇門答臘島上似乎發生了大規模森林火災,甚至還有日本人受到波及。火災已經持續燒了三天,有不少的人以及動物喪生。
  看到這新聞,儘管大部分的人都會覺得“好可憐”、“真不幸”,但這股微薄的同情心卻又總是被自己的無力感打回心底,隨即遺忘在日常瑣事當中。
  但我認識一個例外,那就是乙女姐。
  被黑臉主持人開的黃腔吸去注意力的我,因右手傳來的劇痛而回過神來。
  轉過頭一看,原來乙女姐誤把我的手當成薄煎餅,將叉子插在上頭。
  我說不出話來。
  但那不是因為疼痛。
  而是因為看著電視畫面的乙女姐,眼珠子裡燃起了一盞名為使命感的明燈。
  當我發現這件事,一切都太遲了。還穿著睡衣的乙女姐拿了吃剩的薄煎餅以及擺在玄關前的水桶,像顆子彈一樣衝了出去。
  後來,當我在電視上看到乙女姐穿著睡衣,搶在當地消防隊的前方投入救災時,嘴裡的綠茶整個噴了出來。
  總之,我的姐姐都築乙女,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另外關於她這次的救助行動,要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認識了某戶被流氓欺騙,逼得快要上吊自殺的一家人,為了想辦法幫助他們脫離困境,所以就衝出門去了’這樣講,大家能聽得懂嗎?
  “什麼啊?她是打算怎麼幫他們?”
  “聽說她要從流氓手中取回被騙去的錢,並且把他們全家送到國外。”
  然而,事情並不如預料中順利,也不可能這麼順利。
  乙女姐的義舉(或說是暴舉)乍看之下仿佛成功了……
  但察覺到事態有異的流氓們,反應遠比想象的更快更確實。
  ‘您是哪個堂口的人?’
  ‘請讓我們將這件事做個了斷。’
  ‘我們已經封鎖機場跟車站,讓您無處可逃。’
  ‘您有損我們組徽的名譽,我們無法坐視不管。’
  ‘希望您能切下小指謝罪。’
  ‘我們打算派輛剎車故障的卡車到您府上。’
  ‘也考慮將您做成防波堤扔進海中。’
  請大家自行想象,他們將以上台詞用帶有江湖味的咆哮對人痛罵。
  不過最近的流氓,個性還真是急躁啊。
  就連對我這麼正派又惹人憐愛的青年,也是劈頭就“小心本大爺剁了你手指”、“別不長眼睛”之類的話。我覺得他們應該先稍微冷靜一下,透過程序來溝通比較好。
  我不會說人類四海皆兄弟,但靈長類好不容易在地球上建立文明社會,所以我們更應該要像個智慧生命體一樣,以對話來解決問題並互相理解,不是嗎?所謂愛與和平。愛你的鄰人如待自己。
  ……離題了。
  總之,就在我們不知所措的當下,事態也持續惡化下去。
  “……你還真清楚啊,說得好像是親眼看到似的。”
  我本來就是親眼看到的好嗎?畢竟我當時也在場。
  讓乙女姐一個人去,我怎麼放得下心。
  “所以呢,當時的狀況不太妙。”
  就在這時,我想到一個計策。
  而那個計策……就是由我充當誘餌,乙女姐她們再借由這個空當逃走就行了。
  其導致的下場,就是我整晚都在陪流氓們玩捉迷藏。
  “所以你才會筋疲力竭,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
  就是這麼回事。
  文乃的表情,突然變得馴順多了。
  “……真是個傻瓜。要是他們記得你的長相而回來找你算賬,那你要怎麼辦?”
  她的眼神似乎帶了點溫柔的光芒。
  “……你在擔心我啊?”
  “!?”
  她突然“唰”的一聲將我踢倒。
  然後用腳抵在我肚子上反覆扭踏。
  “~~~~~~~~~~~~~~~!?”
  痛到讓我言不成聲。
  “誰、誰在擔心你了!你去死兩次啦!我只是要你別把多餘的麻煩帶到我的打工地點,根本有任何沒其他的意思好嗎!你這水綿藻!”
  又是一句新奇的咒罵。水綿藻……
  雖然她剛才一直“打工地點、打工地點”地說了好幾次,不過這裡好歹也是我的家耶。
  而且將麻煩事攬上身的可是乙女姐。
  面對蠻橫不講理的人,就算抗議也無妨。我想我好歹有抗議的權利吧(應該)。
  我伸手將文乃踩個不停的腳踝緊緊抓住。
  ……她腳還真細啊。這樣一摸,害我不禁起了興致。
  “幹什麼啦,你有意見嗎!?”
  被我抓住腳而站不太穩的她,以一介女王的姿態低頭看著我。
  “沒、沒有啦,只是覺得好痛……嘿嘿。”
  我眼睛所看的,並不是她的臉。
  而是被她那因踢腿而掀開的制服裙,底下露出的條紋吸引過去。
  家康啊……依我個人感覺,我覺得跟二次元比起來,三次元的條紋內褲才是最棒的。
  這下總算有報了一箭之仇的感覺,所以我不會後悔的。
  而文乃注意到我的表情後,臉整個羞成了紅色,身體也進入雷電踢的準備動作。
  “去死一百次吧~~~~~~~~~~~~~~~~~~~~~~~~~~~~!!”
  “即使我死了,條紋內褲也會永遠流傳下去”——巧留下了如此充滿男子氣概的感想後,化成了天上的流星。

  又過了好一陣子,事情才總算是沉靜下來。
  文乃她也回覆了平靜。
  不過問題在於目前似乎太平靜了些。明明是周日下午,連個客人都沒有是怎麼回事?
  要是從昨天起生意就一直這麼慘淡,也不難理解文乃會無聊到幫地板打蠟了。
  “畢竟這陣子,連超商都買得到蛋糕了……”
  我磨著咖啡豆,獨自嘀咕了一聲。
  不過話雖如此,我們的店也不是全無客人。
  問題就在於……會來我們店裡的,幾乎全都是乙女姐的粉絲——就像先前那位客人一樣。
  但他們喜歡的並不是她的蛋糕。畢竟乙女姐身為西點師的手藝,即使我這個自家人以偏袒的視點來看,也實在是稱不上出色。
  看來,我們家的常客似乎都是被乙女姐的人品吸引,才會來光顧我們的店。乙女姐她不知為何,從以前就廣受街坊的叔叔伯伯以及上了年紀的人疼愛。這些人常常會為了跟她喝茶閒聊而過來找她,再順便買個蛋糕回去。
  “乙女啊,你做蛋糕的手藝還真是完全不行呢~~”
  還常常像這樣子,滿不在乎地對她直言。
  但也多虧這群熟客的溫情,我們的店才能維持下去。
  而如今乙女姐不在店裡,也就代表了熟客完全沒有光顧的理由。在這門可羅雀的狀態下,大概連麻雀都叫累了,四周一片靜悄悄。
  “再這樣下去,我們家就算哪天倒了也不奇怪吧。”
  “我倒覺得現在跟倒店也差不了多少。”
  這實在是太不妙了。
  “但就算扣除乙女姐手藝不佳這一點,閑成現在這樣子,實在是神奇到讓人覺得是不是有什麼其他原因。”
  “不就是因為有你這種跟新手沒兩樣的半吊子幫忙,才會這麼糟嗎?”
  唔喔,竟然戳我的痛處。
  “像你這種比誰都笨手笨腳的人,要怎麼幫店長做西點啊?”
  “我會打蛋,還會幫忙攪拌,哪裡笨手笨腳了?”
  換個說法就是,我只能幫得上這些忙……
  “總之……文乃你要不要來杯咖啡?現磨現泡的喔。”
  泡咖啡我倒是蠻有自信的。
  “我不要。”
  但她盯著我瞧了瞧,隨即別過頭去。
  雖然被她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不過我現在可不能就此作罷。
  我準備了兩個杯子,將泡好的咖啡緩緩倒進杯中。
  “請用,這杯算我請客。”
  “……我不是說了我不喝嗎?”
  嘴裡說歸說,她還是不情不願地接下了杯子。
  要是我這時聽信文乃所說的沒端咖啡給她,她反而會因此而發脾氣。
  反正,這傢伙就是這麼不老實,長久以來一直是如此。
  “先別管我們店裡的事了,你們那裡最近怎麼樣?”
  正打算以口就杯的文乃一聽到這句話,突然停了下來。
  “我們那裡?”
  “就是文乃你們家啊……奶奶她過得好嗎?”
  聽我這樣問,文乃以鼻子哼了一聲。
  “誰知道呢?大概活不久了吧?因為有個忘恩負義的傢伙都不回來看她。”
  是嘛是嘛,也就是說她人非常健康。
  “那其他人呢?是不是偶而會回去看你們?”
  “也許吧,可能他們都趁巧你不知道的時候偷偷溜回來。”
  啜飲一口咖啡,文乃語帶落寞地回答我。
  唔……看來就文乃所知,大家似乎都沒回去。
  “現在應該不是讓你擔心別人的時候吧?店長她都行蹤不明了。”
  呃……一點都沒錯。
  不知道乙女姐她現在究竟在哪兒溜達……
  畢竟她之前曾經說過要帶人逃到國外。
  最壞的狀況,搞不好她們現在正忙著前往地球的另一端也說不定。
  “我的頭開始痛起來了……其實胃也有點痛。”
  剛才被她踐踏過的肚子更痛就是了。
  “那是我要說的話吧?不知道店裡頭的事情,乙女店長她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我想,她應該什麼都沒打算過吧。”
  但眼前有個很現實的問題:我們快要倒店了。
  “你就跟她直說嘛,說現在根本不是忙著救人的時候。”
  “這種話,我早跟她說過幾百遍了。”
  但我每次一跟她說,她總是這樣回答我:
  ‘嗯~~船到橋頭自然直,沒關係沒關係~~’
  這話毫無依據,完全只憑她的感覺。
  乙女姐她正是那種一覺醒來就會忘了一切的人。
  “……然後你知道嗎?我們家又多了新成員。”
  我的眼光朝著店裡的居家區瞄了一眼。
  “我昨晚有喂它們吃柴魚。才剛端出盤子,十多隻貓就一起衝了過來。”
  隨著嘆氣聲,文乃的話也一起傾泄而出。
  看來她昨晚似乎是有好好幫我喂那群貓。
  這樣聊下來,就會知道文乃其實只是個普通女孩,有她溫柔的一面。那群沒口德的人雖然說了她不少壞話,但那只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文乃的這一面罷了。
  文乃似乎注意到我的視線,微微低下了頭——
  “……乾、幹嗎這樣盯著我看?小心我把你眼珠挖出來喔。”
  這究竟是從哪裡得到的結論?而且哪有人像這樣一臉害羞地放話威脅人的?
  “沒什麼。呃……一共十五隻,它們全都是棄貓或流浪貓。真不知道姐是上哪裡撿來這麼多的貓。”
  乙女姐不只救人,連貓狗都救。
  甚至連“看似還能用的大型廢棄物(電視機)”或者“被人丟掉,渾身是泥的布偶”都不放過。
  她不分有機物無機物,一律出手相救。
  另外根據貓咪們的態度來推測,我們家的階級金字塔裡,乙女姐位居頂點,接下來依序是文乃、貓咪們、姐姐房間裡的巨大布偶熊,最後才是我。
  姐姐也就罷了,我的位階比文乃這個工讀生以及布偶還低是怎麼回事?
  這群貓崽子,也不想想平常都是誰在喂它們吃東西。
  “對了對了,話說這些小傢伙最近越來越挑嘴,像是剩飯拌柴魚之類的東西,根本連看都不看一眼。多虧它們的挑食,這下飼料開銷也跟著不可小覷。”
  “傻瓜,人要是天天都吃一樣的東西也會厭倦啊。你偶而也拿些煮過去鹽的小魚乾,加點醬油煮給他們吃嘛。我看它們吃得好開心——”
  說到一半,文乃咳了一聲,視線轉到別的方向去。
  “……這是我從別處聽來的傳聞,你可以試試看。”
  “你還為它們準備這麼費工的飼料啊?謝了,我想它們一定很高興吧。”
  “我、我就說了那是從別處聽來的!”
  是是是,就當它是個美妙的傳聞吧。
  “問題在於實在是沒錢。我們家的生活費已經拮據到連拿柴魚拌飯喂貓都嫌奢侈了。”
  “那你怎麼不去送報呢?這多少能貼補一些家計吧?”
  “這我也曾經考慮過,但要是乙女姐哪天又撿了什麼更誇張的東西回來——”
  我的話只說到一半。
  突然,門鈴“■啷”地響了一聲,斯特雷凱滋的門開了。
  “啊,歡迎光臨……唔喔!?”
  說時遲那時快,我馬上陷入無法呼吸的狀態。
  “我回來了~~☆都築乙女,從塞班島平安歸來~~”
  向日葵般的笑容、在風中搖曳的黑髮。
  以及緊緊貼著我,害我喘不過氣的豐胸。
  這胸部的份量估計有文乃的兩倍以上。毫無疑問地,這的確是乙女姐。
  “巧,你過得好嗎?寂不寂寞呀?哎呀,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乙女姐將我抱得緊緊的,以臉頰對著我磨蹭。
  ……你把我這個正值青春期的弟弟當什麼了!
  這心情早已不是高興,而是難為情。何況她也未免太不把我當成男生看待了吧。
  而文乃的視線也好嚇人。每當她看到這場面,不知為何心情就很容易變差。
  我一口氣將姐姐的胸脯推開,並大聲說:
  “噗哈!乙女姐,我不是跟你說過別這樣嗎!?”
  “可是人家好久沒看到你,心裡很寂寞嘛~~呵呵,巧,我好想你喔☆”
  我們也才兩天沒見面不是嗎?豈有長高的道理!
  而且要是知道我正值成長期,我真希望她能順便為我這青春期難堪的生理現象多多著想。我身體略為前屈,並繼續追問下去。
  “總先別管這些!姐,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嗯?就是塞班島啊。大家都稱它為常夏樂園喔,你不知道嗎?”
  說著,乙女姐轉了一圈給我們看。
  飄飄裙擺受風揚起,一股椰子的香味傳進鼻子裡。
  不……這件事一點都不重要!何況塞班島這麼有名,我起碼知道。
  “然後啊,原來飛去塞班島的時間,還比某些慢吞吞的國內線更快耶。”
  我無奈地抱起頭來,對面的文乃也跟我一樣抱著頭。
  “啊,糟糕!我都忘了還有紀念品~~!”
  這下她又匆匆忙忙地衝出店外。
  “……很好啊,幸虧她這次這麼早回來。”
  “……這倒是。”
  這真是謝天謝地。
  之前甚至有一次她一直沒回家,直到我某天偶然轉到外國新聞節目,才在上頭看到她。
  而這次只失蹤兩天,相較之下算是好多了。
  “要是她在旅途中又撿了什麼流浪貓,那你怎麼辦?”
  文乃語帶調侃地問道。
  “如今就算再多個一兩隻,也差不了多少……”
  我則半嘆氣地回答她。緊接著——
  隨著鈴聲再次響起,斯特雷凱滋的門又開了。
  “鏘鏘~~!看我帶的紀念品~~!”
  兩人轉頭看向那“紀念品”。
  接著,把眼皮張到最大。
  順便再張大嘴巴。
  我跟文乃目瞪口呆,彼此都僵住了。
  ““這……!?””
  乙女姐手上拎著一樣東西。
  那既不是流浪貓,也不是流浪狗。
  不管怎麼看,那模樣都像是個女孩。
  “抱歉,我又撿回來了。”
  乙女姐嘻嘻笑著,一句話輕描淡寫地帶過。
  “她叫做小希。從今天開始,她就是我們的家人囉!”
  女孩被乙女姐提著後頸,垂下了四肢,完全不做任何抵抗。
  儘管烏溜溜的眼珠子看著我們,嘴巴卻不發一語。
  “……看來這次可不只是貓。”
  文乃喃喃念道。
  事情豈只撿到貓咪這麼單純。
  沒想到乙女姐這次竟然撿了個人回來……
  “小希,打招呼打招呼;快照我之前教的做一次看看。”
  女孩維持著被乙女姐提在手上的狀態,並點了點頭。
  接著,對著我們倆來回看了一眼後,她慢慢張開嘴巴——
  “……喵~~”

  然後像只招財貓一樣,彎起手腕擺了個姿勢。
  “對對對~~!太完美了小希!good job!”
  乙女姐對她豎起大拇指。
  我只能傻傻地愣在原地。
  而文乃不知怎地,一直踢著我的屁股。
  女孩看著我們倆的舉動,微微傾了頭。
  初夏的黃昏,照進屋內的夕陽一天比一天熱了。
  我們斯特雷凱滋,又添了一隻新的流浪貓。

  西點工作人員天天都早起——
  我就像是一部名為“職人探訪”紀錄片裡的主角一樣,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就算是我這種連學徒都稱不上的外行人,一樣得在早上五點半起床。
  “喔喔,阿巧你起得真早啊。”
  跟我打招呼的,是個駕駛小貨車的健壯阿伯。他是來送貨的乳品業者。
  西點跟乳製品可說是密不可分。所以我跟這個身上背心仿佛就快被撐爆的肌肉老爹,可說是再熟悉不過了。
  雖然這阿伯脾氣很好,不過碰到問題總是喜歡用“好,我知道了,你喝牛奶吧”一句話來解決,這點可真是受不了他。
  “您好,早安。
  “嗯,早安。乙女小姐她回來了沒啊?”
  阿伯伸長了脖子往店裡頭瞧。
  “回來是回來了……不過她這人沒那麼容易醒。我想就算被著火,她大概都醒不來吧。”
  “啊哈哈,那就算啦。”
  不不不,我可不是在說笑。
  畢竟她可是敢單憑一個水桶面對大規模森林大火的人。
  我甚至還聽到一些傳聞,說她在當地已經被大家視為傳奇人物之類的……
  就在我一個人在心底暗自苦笑時,成箱的乳製品一件件從車上卸下。
  雖說是成箱,不過其實量並不多。
  “這量還真是挺少的。你們這樣真的夠用嗎?”
  “嗯,是的……這陣子暫時就先這樣吧。”
  沒辦法,畢竟就算做了西點也賣不出去,只好減少進貨量了。
  “我們總有一天會跟您下大筆訂單的,請您好好期待這一天吧。”
  “等阿巧你當上西點師傅嗎?看來這一天還真是有得等了。”
  嗚……這句話真是傷人。我的手藝的確是不太好沒錯啦……
  最後,我在店前跟他點頭示意,目送他的小貨車離開。
  外頭是個大晴天,太陽才剛剛升起。
  萬里無雲的藍天,總覺得看起來就像是我內心那股blue心情的寫照。
  做好早上開店的準備,設法將乙女姐叫醒後,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換上制服,拎了書包衝出家門。
  從斯特雷凱滋徒步三分鐘。
  就在這出門前注入熱水,恰好能泡一碗泡麵的時間,我來到教會前。
  芹澤教會——也就是文乃的家。
  坦白講,這裡實在是破舊不堪。
  用RPG來比喻的話,這裡的氣氛就好像會有幽靈系怪物出沒一樣。
  我小時候曾經老實地對人這麼說,結果卻挨了一頓修理,並教訓我:“你要說這是富有歷史氣息!”
  修理我的人正是奶奶……也就是芹澤修女。
  看到久違的教會還是一樣破舊,真是讓人松了口氣。
  “……你在笑什麼啊?真噁心。”
  嗯,是文乃。
  也不知她是何時站在我的身後的。
  她背對著刺眼的朝陽,眼睛瞪著我。
  “因為我昨天說了那些話,所以你今天規規矩矩地來跟奶奶打招呼是嗎?”
  “不是。你看也知道吧?我身上穿著制服,手裡提著書包呢。”
  不管由誰來看,這身都是上學的穿著。
  文乃當然也是身穿制服手提書包,標準的上學穿著。
  “既然這樣,那你又何必繞到這裡?直接去學校不就好了嗎?”
  撇下這句話後,文乃邁大步離開。
  我連忙追在她身後。這傢伙幹嗎一大早就這樣凶巴巴的?
  “你別跟著我啦!”
  她語帶不耐煩,但表情看起來卻很正經。
  “我們目的地都一樣,一起走有什麼關係呢?你昨天還不是把東西扔給我拿。”
  “昨天是昨天,我今天沒理由陪你一起走。”
  所謂相敬如冰,指的正是這種狀況。
  “……你害羞啦?”
  我才剛不小心念了一句,
  “你要是再不閉嘴,小心我把你嘴巴塞鹽縫起來!”
  文乃那充滿殺意的銳利眼光穿過我的身軀。
  “你去死兩次啦!”
  光死一次還不夠,氣憤得讓人想從墳墓裡拖出來再宰一次……這句話似乎是這個意思。以上,是今天的芹澤文乃語講座。
  下次將為大家講解“你怎麼不直接爛掉死掉算了?”,請大家準時收看。
  總之,文乃這下子又加快行走速度,快到讓人不禁想吐槽:“你是競走選手嗎?”
  嗯,那令人想咬一口的臀部曲線,這大概就是她維持體態的秘訣吧……但我要是真的咬一口,到時應該得死上不只兩次,所以還是算了。男人的視線會本能地跟著臀部打轉,只能說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喂~~別丟下我一個人嘛。”
  看著她的背影,我面露苦笑並追了上去。

  私立梅之森學園——
  這是我們學校的名稱。它是間國中高中一貫制的私立學校,我跟文乃就讀高中部。
  “欸,話說昨天那件事……”
  我慢條斯理地跟她搭話。
  “昨天的哪件事?昨天事情太亂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那就先從我跟流氓整晚捉迷藏的那件事說起吧。”
  原來是那件事喔——文乃低聲說了一句,以眼角瞄了我一眼。
  “雖然你昨天說有可能會遭到流氓報復……不過這點不必擔心。”
  “我又沒在為你擔心……”
  “那件事有人罩我們了。”
  “罩?”
  “是啊。我請了某個在這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的親屬來幫忙。”
  話一說完,文乃的眼色變得嚴峻許多。
  看來,她似乎也猜出這個“有頭有臉的某人親屬”是誰了。
  “呃,我換個話題好了,拜託讓我換個話題。”
  我趕緊切換話題,省得自找麻煩。
  看樣子,文乃似乎很討厭關於“那傢伙”的事。
  “那就談談關於乙女姐救回來的那家人。”
  “隨你高興。”
  這件事她也不想聽?這下難搞了。
  “不然,談談關於斯特雷凱滋近來生意蕭條,以及我們今後的出路。”
  “你怎麼不到一旁去踩狗大便算了?”
  文乃冷冷地撇下一句。
  過了一會兒,她停下了腳步,也不轉身,就這樣佇立在原地。
  “你明明就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該說……”
  我的耳朵勉強能接收到她那聲小小的嘟噥。
  這我知道。
  我就是知道,才刻意迴避這話題的。
  “好吧,那我就說關於乙女姐救回來的那個女孩的事。”
  “……我不想聽。”
  文乃轉頭了。
  那是一張繃得緊緊的認真表情。
  看起來就像是充滿攻擊性的野狼,活像是要當場把我吃了似的。
  但我也不能在這時退縮。
  因為文乃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既然她說她“不想聽”,我當然非說不可。
  “呃……這個……怎麼說呢?後來我們三人一起吃了晚餐。”
  “我說了我不想聽!”
  “哎呀,別這樣嘛。你既然在我們家打工,多了解一些也好啊。”
  一說完,文乃停下腳步面向我。
  很好,就是這樣,接下來我要將我的辛苦告訴她。
  “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找了好多話題跟她聊。”
  我雖然想與她溝通,但不管怎麼努力都得不到回報。乙女姐帶回來的這個女孩,就只是從頭到尾默默地看著我。
  “我想,她可能不善於與人交談吧。”
  “……明明喵了一聲,卻不喜歡說話?”
  “不過她雖然不說話,倒是會點頭搖頭。”
  但只有YES或NO,根本無法指望能有流暢的溝通。
  透過乙女姐的翻譯千辛萬苦問出來的,就只有她的名字。
  “她啊,好像叫做霧谷希。”
  “霧谷?”
  “她原先住在哪裡,是怎麼被姐姐撿回來的,那些細節我完全問不到。唯一知道的,只有這個名字。”
  “……她是孤兒嗎?”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乙女姐說她是在某條街上撿到她的。”
  她會保持沉默,大概是有什麼不願意告訴他人的原因吧,所以我也不想再追問下去。
  不過這樣一來,可真是傷透腦筋了。不知道乙女姐究竟有什麼打算……
  “那不是很好嗎?這下你們就不必再雇工讀生了。”
  聳聳肩嘆了口氣後,文乃再次邁出步伐。
  “要解雇的話就盡早通知我,我得去找下一份工作。”
  “你幹嗎這麼說呢?”
  “你們不是經營困難嗎?現在多一個人吃飯,巧又笨手笨腳的派不上用場,豈不是三倍吃力?”
  要是得為了經營困難而裁掉工讀生,我們老早就這麼做了。
  何況要乙女姐具有這些經濟概念,實在是有些困難。
  畢竟她可是會說出“沒麵包的話就吃蛋糕吧”這種話的人。拜託您住手,那些可是商品。要是蛋糕賣不掉的話,我們就沒麵包可吃了——這最基本的道理,乙女姐她可是渾然不知。
  “總之,我今天放學回家後會再跟她問個清楚。”
  畢竟昨晚她似乎累壞了,一上床就倒頭睡死,就連早上都起不了床。
  我有很多話得跟乙女姐好好談談。
  關於那女孩的事。
  為家裡持續增加的貓兒尋找認養家庭的事。
  還有最重要的,關於乙女姐這次的荒唐舉動,我得好好教訓她一頓。

  在那仿佛是為了向眾人炫耀而建的巨大校門旁,有塊充滿自我主張的看板。
  雖然看板寫著‘私立梅之森學園’,不過那隻占了一部分。
  學園所有者兼董事長的梅之森喜三郎,在上頭又親自寫了學園宗旨。
  本學園宗旨有三:“友情”、“努力”、“勝利”。
  ……又不是少年JUMP週刊。
  而那座校門……
  不知為何,有兩個男的像寺廟門口的石獅子一樣,分立於左右兩側。
  其中一個戴著眼鏡,身高較矮瘦。
  另一個短發男,看起來則讓人聯想到禁慾修行中的武術家。
  這兩人閉著眼睛,雙手插在胸前,身體靠在校門上,就這樣站在那兒。
  ——他們兩個在幹嗎啊?
  我正打算開口叫他們兩個,結果戴眼鏡的男子突然睜眼一瞪——
  “看來我們的監視果然是正確的,沒想到你們兩人分手後竟然短短一天就複合。不過先說好,我可不會稱讚你喔!”
  監視咧……家康,你什麼時候變成風紀委員了?而且話說我們學校哪來什麼風紀委員?又不是遊戲或漫畫。
  “巧!沒想到你竟然墮落到跟這種既不是JPG也不是PNG的女生一起恩愛地上學!我明明跟你說過真實只存在於螢幕的另一頭,不厭其煩地說到嘴酸,結果你竟然還這樣!”
  現在是早晨。
  有一大票路過的學生在看著我們。
  但即使在眾人環視當中,這傢伙的舉止依舊是始終如一——
  這滿滿的宅味,就連我這旁觀者都覺得不好意思。
  至於閉著眼睛默默佇立在他身旁的高個子……
  外表看起來挺帥氣,面貌也還稱得上是美型。
  透過襯衫的袖子,隱約能看到裡頭緊實的筋肉。
  “……菊池說的也有點道理。真正有教養的仕女,是不會跟異性並肩而行的。”
  慢慢睜開的眼睛,轉而面向文乃。
  幸谷大吾郎——這傢伙也是我們的同班同學。他跟家康不同,是高中時才考進來的。
  聽說他家裡經營名為幸谷流柔術的古武術道場,而他是將來的繼承人。
  由於在這種特殊環境下成長,使得他言行舉止就是帶有一種過時感。
  我們三人乍看之下雖然毫不相干……但相處之後才發現,其實我們有些意想不到的共通點。算了,先別管這個,現在得先想辦法處理家康跟文乃彼此互瞪這件事。
  “不錯嘛芹澤,真是讓人臉紅心跳的通學時光喔~~喂,竟然不理我!”
  “啥?別說不理你了,對你我根本連看都不屑看!你現在馬上用衝的從我面前消失,離我52公里左右。”
  這比鐵人三項還累。
  “你憑什麼一大早就妄想能跟青梅竹馬一起相親相愛地上課啊!我不是早說過法律規定那種事只有在美少女遊戲裡才能做嗎!喝啊喝啊喝啊!”
  家康抓著文乃的肩膀搖晃。
  昨天才挨過打,今天竟然還不受教。我該稱讚家康有膽識嗎?
  “我不但對你幻想的那些法律沒興趣,而且也沒跟他相親相愛……所以我才說不想跟他一起上學嘛!款,巧,我能把這白痴處理掉嗎?”
  唔……她臉上的笑容還真恐怖。要是這樣放任不管,搞不好她真的會無視四周眾目睽睽而對他動刑。我只好插手介入,為他們畫上三十八度停戰線。
  “■■(安撫馬匹的聲音)。家康,你先冷靜一下。”
  “……啊!我究竟是……?”
  家康的眼神慢慢恢復理智的光芒。
  “這只是一種病,你就放過他吧。”
  “那你就負責看好他啊!”
  文乃哼了一聲,別過頭梳理自己的頭髮。
  “看到好朋友一大早就跟女生你儂我儂的,不知不覺就失去理智了。”
  我跟她可一點都不儂就是了。
  何況因為看到好朋友跟女生要好就不爽……你這樣子對嗎?
  “抱歉,芹澤。”
  “你、你幹嗎……這樣突然道歉很噁心耶,雖然沒道歉也是一樣噁心。”
  “不,請務必讓我道歉。身為一個宅男,不該對婦女這樣大聲嚷嚷!”
  “我就說了你不必道歉嘛!真要道歉的話,我反而比較希望你能去死。”
  “不過有件事情我還是非說不可!那就是條紋內褲給你這種三次元人類穿太浪費了!”
  “我馬上宰了你!”
  看來文乃的耐性也差不多要潰堤了,我只好拼命將怒上心頭的文乃擋在身後。■■。另外家康,文乃今天是不是穿條紋內褲,目前依舊是個未知數啊。
  現實世界的女生跟動畫裡的不同,每天都會穿不一樣的內褲,你可不能忘了這個事實。
  所以她今天穿的也有可能是我最喜歡的樸素白內褲,不是嗎!
  結果家康無視我一個人的妄想,在大吾郎耳邊講起悄悄話。
  “恐怖喔!最近的年輕人還真的是很容易動怒。她大概是電動打太多了才會這樣……”
  家康的模樣,讓文乃益發火大。
  “巧!為什麼你能夠毫不在乎地跟這些人做朋友!?”
  呃……你要我怎麼回答?
  雖然家康的個性爛到被人取了個“鬼畜菊池”的綽號,但他本性其實還挺不錯的。
  ……大概啦。
  “你這個人真是開不起玩笑。啊~~對了巧,乙女師父她平安歸來了沒?”
  “她人是很平安啦……話說,你們這樣子我很難繼續說下去。”
  被文乃與家康夾在中間,根本不可能有辦法心平氣和地說話,畢竟他們都還沒靜下來呢。
  “慢著,巧,為什麼這傢伙也知道這件事?”
  “呃……因為我拜託他們協助逃亡。”
  “因為巧請我們幫他忙。”
  “當時你說被人追殺,需要我們幫忙時,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幸好最後平安無事。”
  聽了家康跟大吾郎的話,文乃瞪起眉頭。
  “也就是說連菊池跟幸谷都知道這件事,只有我被蒙在鼓裡?”
  “所以我昨天不是告訴你了嗎?”
  “是啊,經過我一番逼問,到最後才肯告訴我……是吧?”
  這下文乃不再亂動了。但那冷靜的低沉聲,反而更讓人感受到一股怒意。真恐怖。
  “呃……文乃?”
  我慢慢放開文乃,結果她卻對著我的腳使勁地踩了一下,再用書包打我的臉。
  “噗嗚啊!”
  “很好!你們這群男的就一輩子廝混在一塊好了!”
  她扔下一句詛咒般的話後,衝往校舍方向。
  從身體上下傳來的劇痛,害我痛得彎起了身。
  “呵……結果還不是只會出張嘴。沒想到芹澤竟然只敢對毫無防衛能力的寵物出手,真是太丟人現眼啦!”
  儘管得意洋洋地說著,但家康他卻整個人躲在大吾郎身後……你這樣更丟人現眼吧?
  “下次再見面時,我會請精神科醫生在診斷書上寫說,我被你的殺氣嚇得睡不著覺,拿來跟你對簿公堂!別小看法治國家日本!國家是站在我這邊的啦!”
  實在太沒品了。
  “……算了,玩笑就開到這裡。”
  家康咳了一聲,從大吾郎的身後走出來。
  “乙女師父她平安就好了。我之前還真是擔心她啊。”
  家康他稱乙女姐為“師父”。
  不過這倒不是因為乙女姐教了他什麼。
  聽說家康以前被不良少年勒索時,乙女姐發揮高竿的本領救了家康。從此家康就為她心醉,甚至還說乙女姐是他“唯一認同的三次元女性”。
  而大吾郎跟乙女姐的接點,與我們兩人又稍有不同。
  以前乙女姐曾經追著貓尾巴跑,追進大吾郎祖父經營的道場裡而迷了路。結果乙女姐以她那一如往常的笑容,沒多久就融入其中,跟他們有說有笑。
  最後還不知為何,跟大吾郎比試了一下。
  挺身而出的大吾郎原先只是趁著餘興,想讓乙女姐見識一下幸谷流柔術,結果反而敗給了她這個什麼都不是的武術外行人。
  那戰大吾郎似乎被她打得慘不忍睹,最後還被乙女姐燦爛的微笑擊垮。從那次起,大吾郎就對乙女姐敬重有加。
  而乙女姐喜歡四處助人的壞毛病,他們倆當然也清楚得很。
  “這個嘛……惹上流氓的那件事雖然是圓滿解決了,不過這下又產生新的問題。”
  沉默寡言的女孩身影,又在我腦海里浮現。
  “怎麼?又有糾紛了嗎?”
  “這次是什麼事?”
  他們兩人興致勃勃地問道,這時——
  校舍裡傳來了上課前五分鐘的通知鈴。
  “總之,有話待會再說吧。”
  我揪住他們兩人的袖子,一起奔向校舍。

  我們學園的宗旨就如同先前介紹過的:“友情”“努力”“勝利”三項。
  除此之外,這學園還有一項特殊慣例。
  ——不跟學生收取一切費用。
  也就是說,在校生全都憑著免償還的助學金就讀。
  那麼,學校該如何運作營利呢?
  答案很簡單:他們根本沒有在謀利。
  說得不客氣些,這學校根本就是超級有錢人“做興趣的”。
  而那個有錢人,就是學校的董事長梅之森喜三郎。他的姓氏,也是我們校名的由來。
  並且說到這姓氏……
  我們班上也有一個姓“梅之森”的學生。
  “耶嘿~~!來了來了!都築他來了!”
  讓人不禁誤以為是小學生的迷你個頭。
  滴溜溜的可愛大眼睛,配上略濃的、炯炯有神的上揚眉毛。
  外加堪稱註冊商標的大蝴蝶結在頭上搖曳。
  梅之森千世——
  乍看之下,她活像個法國洋娃娃,可愛到就算不是開西點鋪的人,也會想拿糖果請她……
  但她可是董事長的孫女,也是大財閥梅之森家族的一員,可說是個純正的名流千金。
  以一句話來表達她的個性,叫做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以前我還曾經聽過她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公然說出“我是地球的中心”這種話。
  若要說她是世界中心,那麼這世界大概就像台果汁機或攪拌機吧。
  因為——
  “來來來~~都築,握手!”
  從迷你的身軀,伸出一隻同樣迷你的小手。
  “拿去。”
  我將口袋裡的鹹牛奶糖擺上去。
  “哇~~謝謝~~”
  “哈哈哈,小心別把假牙粘下來了。”
  “嚼嚼嚼……嗯~~吃起來甜甜鹹鹹的……喂!”
  “嗚噗!”
  仿佛能打遍全世界的犀利左拳,猛然襲向我的心窩。
  正因為她身材嬌小,只要隨便出個直拳就能準確命中他人要害。這拳頭實在是危險至極。
  “是誰跟你要這種東西了!”
  我痛得跪到地上,而這傢伙竟然以腳抵著我的臉磨蹭。
  而她之所以會先脫下室內拖鞋,也不知道是由於心中還有僅存的慈悲,還是說她只不過是單純想要直接享受踐踏的觸感……我想應該是後者吧。
  “好了~~快點!握手!”
  “呃……”
  猶豫了三秒鐘。
  梅之森低頭看著我,臉上笑得可開心了。
  既然這樣,那好吧。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將自己的手放到她那掌心朝上的手裡。
  小小、暖暖的手掌,仿佛要是稍加用力,就會被我捏壞似的。
  面露滿足微笑的梅之森千世,一句話將我的感想徹底打散。
  “很好!身為我的家臣、下僕,你可要好好地侍奉我才行喔。”
  接著又摸摸我的頭。
  為了摸我的頭,她那努力踮起腳尖的模樣,看起來雖然可愛……
  不過看到她就快跌倒了,我只好稍微蹲低一點,為她調節高度。
  她只要一被人提到身高就會大發雷霆,所以什麼都不能說。
  我邊嘆氣邊對她唯命是從的模樣,被眼尖的家康發現了。
  “哇~~真沒志氣。”
  這句竊竊私語,聽起來還真是刺耳。
  “都築,你難道沒有身為男人的自尊嗎?”
  就在連大吾郎都開口批評的時候,文乃打開教室的門進來了。
  為何上學時比我們早走一步的文乃,反而比我們晚進教室?
  “……………………”
  但我心中的基本疑問,被文乃那仿佛結了冰的視線瞄了一眼以後,隨之徹底粉碎。
  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我恨不得能直接告訴她。
  隨著嘆氣聲,我回想起前天的事情。
  關於乙女姐惹出的糾紛,為了避免將來事情變得更複雜,我找上了某人並與她商量。
  那個人就是梅之森千世。
  只要透過梅之森家族的影響力以及財力,要讓鎮上的小流氓閉嘴,應該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實際上,就算說梅之森家族在這個鎮上擁有治外法權也不為過。
  證據就是……在得到梅之森協助後,回家的路上,一小時前還紅了眼追殺我們的一票流氓一看到我,馬上從懷裡掏出一把特大的尖菜刀,說些“讓我們切下一根小指向您賠罪!”之類的話,然後全跪了下來——而且還是在大街的正中央。
  但收下流氓的小指(而且剁的還是第二關節)不但一點都讓人高興不起來,還可能會害我以後不敢再吃便當裡的小香腸,所以我鄭重回絕了他們。
  這下雖然沒得到他們的小指,倒是得到了一筆紮實的人情債。
  儘管過去很少發生像這次這麼誇張的事件,但為了乙女姐,我已經欠了千世許許多多的人情。
  我不知道這個大財團的千金為何會對我這麼感興趣,但這間學校幾乎可說是為了她這個歸國子女而特地建的;像她這般大小姐,我一介庶民根本不可能還得起債。
  我雖然不像某個“人生第一次綁架的對象竟然是個有錢的宅女,結果觸發事件而成為管家”的人那麼順水推舟,然而她的事件Flag就如同上述狀況那樣,被我觸發了。
  她要我“當她的下僕”……我雖然不擅長打掃,但好歹也該按照劇情慣例讓我當管家吧?
  總之呢,我就這樣成了千世的下僕之一。
  之所以會說“之一”,是因為聽說她在校園內擁有約五十個下僕。不過我還不曾看過其他人像我一樣,平常就被她吩咐個沒完。
  但話雖如此,她的專用女僕平常也以學生身份在學校裡就讀,有什麼跑腿工作都是由她們負責。所以我幾乎成了她紆解壓力以及遊戲的對象。
  我早習慣了文乃這匹紅狼的對待,這點小事其實也算不了什麼。
  她不但拳腳都比文乃輕,加上她們兩人都只是喜歡以肢體語言做溝通,這共通點反倒讓我更能理解她的想法。再者,千世其實很會照顧他人,是那種一旦受人相求就難以拒絕的個性。
  這點不但很像乙女姐,脾氣差、動不動就踢人這點又與文乃相似(而且脾氣也一樣倔強過頭),所以我也總是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所以我絕不是因為有什麼扭曲的性癖,喜歡被蘿莉型少女的赤腳+襪子踐踏。真的,請你們相信我。我已經受夠那些流言蜚語了。
  “巧……看來你真的跟傳聞所說的一樣變態……我不要再當你的青梅竹馬了。”
  我會被人叫成變態,全都是因為你這個青梅竹馬好嗎!
  另外一件遺憾的事,青梅竹馬又不是你說不當就不當的。
  “巧怎麼又被她逮住弱點了?我說你啊,該不會是想要觸發巧的攻略Flag吧?這麼異常的關係,你還是省省吧。然後三次元人類跟二次元不一樣,聞起來可是一點都不好聞喔?嗅嗅嗅……唔唔……有一種小狗被淋濕了的味道,也就是野獸的騷味!嗚咕喔!?”
  “吵~~死~~了。巧,把他拿去扔掉。”
  活像是酒保一樣對著梅之森頭頂深吸一口氣的家康,自然是免不了遭到野獸報復。千世右手擊出一道彩虹般的上鉤拳,把家康打昏了。
  “……你好歹也慎選一下求助的對象嘛。”
  文乃默默念道。
  而這句呢喃沒能逃過梅之森的順風耳。
  “喔?你意思是說我不夠力嗎?”
  她邁著大步走到文乃座位旁,凶巴巴地瞪著她。
  “噯?我可沒這麼說喔。難道你自己心裡有這種感覺嗎?”
  “你說這是什麼話!”
  梅之森重重地哼了一聲,雙手叉腰站在她面前,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眼前的景象,梅之森以相差無幾的高度,很勉強地低頭瞪著坐在位子上的文乃。
  而文乃就像是要與她抗衡一般,慢慢站了起來。
  接著又把腳跨到桌上並挺出身子——這下輪到文乃低頭俯視梅之森。
  而她眼神裡的鬥志,正熊熊地燃燒著。
  “本來嘛,你把巧當成玩具耍,到底哪裡好玩了?會玩弄他這傻瓜,證明你跟她一樣笨。”
  “喔~~?每天都跟這傻瓜相親相愛地一起上學的人,不知道是誰喔?”
  “請你不要憑自己的臆測亂說話。我為何要跟巧一起相親相愛地上學不可?”
  兩人瞪得迸出了火花。
  “我話先說在前頭。這裡可是我的學園,董事長又是我爺爺。只要我拜託他一聲,可是能將你的制服換成學校泳裝喔!”
  “到時候我會幫你在脖子上掛圍兜兜的,還附奶嘴給你!”
  兩人又朝著對方湊了過去,情勢一觸即發。

  “好了好了,你們兩人適可而止吧。”
  我只好介入兩人之間勸架。這大概就是所謂寵物與下僕的義務吧……蠻丟臉的就是了。
  ““你別多嘴!!””
  被她們這樣大喝一聲,我被那環場音效嚇得不禁縮起身子。
  這比喻可能有點怪,但5.1聲道和這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為了阻止這群猛獸,我四處張望,尋找其他的方法。
  結果只聽到四周同學們輕鬆自若的對話聲。
  “真好,都築竟然能得到她們兩人的芳心。”
  “就是說啊,她們兩人可是讓合計五百多人心碎過哩。從相貌來看,她們也算校內二強。”
  “而且話說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跟她們搭上話啊?我之前鼓起勇氣跟她搭訕,她不但沒理我,還找來了一個心理治療師,花上三小時跟我解釋戀與愛的不同。”
  “我才慘呢。開學那天我拿情書交給芹澤,她竟然當著我的面把情書撕成一公分見方的碎紙!我也好想每天讓芹澤踐踏的說!”
  呃……這種傢伙的情書,我看還是撕了好。
  不管怎樣,也許大家看了文章會覺得很荒唐,但實際上這些都是再平凡不過的日常。
  而且全班也都知道,這兩個人不會將紛爭帶到我以外的其他人身上。
  這種現象導致的結果,就是全班有一半以上的男生都對我很眼紅。
  我隨時歡迎大家代替我,所以拜託,你們快幫我制止這場紛爭吧。
  “真是拿你沒辦法,只好輪到我挺身而出了。”
  家康扭了扭頸椎,發出喀喀聲,往前邁出一步。
  “嗯,總不能看著朋友身陷困境而不顧。”
  他們兩人不知怎麼,全都裸著上半身。
  大吾郎甚至還誇張到自己將上衣撕破了。
  難不成他是學了什麼一脈相傳的暗殺拳嗎?他們所謂挺身而出指的是這種意思……?
  “夠啦,你們倆別再爭了!”
  ““吵死了!!””
  兩人又以完美的二重奏對著家康咆嘯。
  但家康依舊不為所動,對著我們虛無地笑了笑。
  “呼……我不行了,接下來就靠你了,大吾郎。”
  “太快了吧!?你好歹也多撐一會兒!”
  “你少囉嗦!我才要問你幹嗎把這兩匹猛獸放生咧!嚇死我了!嚇到我都快閃尿了!其實我真的有點尿出來了!要不要讓你看看證據?”
  “免了,拜託你別連下半身都脫光。”
  “既然這樣,只好換我……”
  “喔喔,大吾郎你要上了嗎!”
  於是大吾郎又再次湊上前,來到那兩個互瞪不停的人身邊。
  “…………”
  結果他突然就僵住了。
  “唔、唔唔唔……”
  還發出低沉呻吟聲,仿佛快被人掐死了。
  “大吾郎……?”
  “話說,巧……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哇咧,這群傻瓜還真不是蓋的。
  真是敗給他了——我正為他們感到佩服,鐘聲就在這時響起。大家留下呆立在原處的大吾郎,回到各自的座位上。而文乃跟千世之間雖然依舊是火花四射,但既然都上課了,總沒辦法再繼續吵鬧下去。於是這節例行公事終於告一段落,班級也漸漸回覆正常狀態。
  我慶幸事情平安落幕,並回到自己的座位。看到她們兩人視線一接觸,隨即“哼”地別過頭去的舉止,讓人不禁笑了出來。
  結果,當天有和文乃以及千世說到話的,除了我與家康他們以外,就只剩她們彼此雙方了。而發現到這件事的,大概只有我一個人吧。我覺得,這樣其實也蠻不錯的。

  “那麼,Mr.巧,你也差不多該把事情說來聽聽了吧?”
  整理完東西準備回家的家康,飛也似地來到我身邊。
  “說來聽聽?什麼事情?”
  “您就別再裝傻了吧。今天早上你不是說,目前有什麼麻煩問題嗎?”
  喔喔……原來是指那件事……
  我倒不是忘了。怎麼說呢……只是刻意不去想起它罷了。
  “應該跟乙女小姐有關吧?我也想聽聽看是什麼事。”
  這下連大吾郎都來了。
  我們的樣子,讓某個女生在一旁看得興致勃勃。
  那個人就是梅之森千世。
  “好~~這件事待會兒再說!倒是話說你們兩個,等一下要來我們家吧?”
  我怕梅之森起疑心而來詢問,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所以連忙轉移話題。
  “………………”
  呃、咦?
  我還以為她會“你們在說什麼?我也要聽~~”,然後跟著湊過來。想不到梅之森在露出意義深長的一笑後,默默離開了教室。
  ……以凡事都愛湊一腳的梅之森而言,這還真是稀奇。
  文乃就在一旁側目看著梅之森,人卻坐在位子上一動也不動。
  我想她大概也有打算要問我這件事吧。
  “所以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是沉浸在惡魔的瘴氣裡,覺醒成第二撒旦了嗎?”
  “你這梗太老了,而且也跟事實不符……姐姐她又撿生物回家了。”
  看著我邊說邊嘆氣的模樣,家康跟大吾郎一同眨了眨眼。
  “嗯嗯?所以哪裡有麻煩?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嗎?”
  “的確,我們以前就常常聽你這麼說。”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唯獨這次不一樣。”
  那少女的身影又在腦海里浮現。
  被乙女姐拎著後頸帶回家裡,沉默寡言的少女。
  “這次乙女姐撿回來的,是人,而且還是個女孩。”
  看著兩人目瞪口呆,我將事情原委照順序說明。
  乙女姐撿了一個女孩回家。
  然後她的名字叫做霧谷希,是個沉默又面無表情的人。
  因為難以溝通,所以其他相關消息完全不明……等等。
  “所以巧你該不會是……就這樣多了一個姐姐或妹妹,類似這樣的劇情?”
  “……啥?”
  為何會變成這樣?
  “不就是這樣嗎?之前都已經有先例了。”
  先例……聽他這麼一說,我的確是無法否認這種可能性。
  倒是這個叫做霧谷希的女生,年紀不知道比我大還是比我小?
  儘管我的心思全集中到這一點上,不過心情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靜。

  樓頂——全學園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看著眼前遼闊的街景,梅之森哼了一聲。
  視線的另一頭,是四個走在一起的男女。
  都築巧,菊池家康,幸谷大吾郎,以及離他們稍遠的芹澤文乃。
  這四個人,似乎隱瞞了什麼事情。
  而千世對這點頗不滿意。
  “……所以,都築他們究竟是在說些什麼?”
  千世仿佛自言自語般一個人說道。
  在她的身後,兩個女生畢恭畢敬地低下了頭。
  她們是梅之森家傭人的子女,也是千世的私人女僕。
  “我們只聽到一些片段……內容大約是說那位都築乙女似乎又惹上了麻煩糾紛,並且撿了什麼東西回家。”
  “我怎麼覺得之前好像也聽過類似的事?說什麼撿到貓狗之類的。”
  “但他們似乎又說,這次狀況不太一樣。”
  “唔……”
  ——不過話說回來。
  這女的還真是不厭倦,總是愛將麻煩攬在身上。
  只不過是區區一個姐姐,竟然敢這樣隨意使喚我梅之森千世的下僕——千世心想。
  光這件事就已經令人難以容忍了,再加上千世不知為何對這都築乙女就是束手無策。
  在過去,千世曾經見過乙女,與她說過好幾次話。
  就算千世再怎麼高壓威嚇,她卻總是笑呵呵的,以柳樹般的身段四兩撥千斤,然後說聲‘好可愛喔~~☆’、‘給我抱抱~~☆’並對千世上下其手……
  最後再被她豐滿的胸部悶得瀕臨窒息。
  不管試幾次,結果總是像在糠上打釘一樣徒勞無功。
  每次一回過神,總是被她的步調牽著走。
  這樣下去可不妥,非常不妥。
  都築巧既不是芹澤文乃的寵物,也不是都築乙女的手下。他是梅之森千世的下僕。
  他是我一個人的,我不接受其他的結果——千世在心中默默說道。
  “辛苦了~~請你們繼續幫我盯著他們四人,好好查個清楚。”
  梅之森雙手抓住圍欄的鐵網,對她們下達指示,眼睛則追著巧一行人宛如豆粒的身影。
  “都築他,可是我的下僕。”
  千世喃喃念道,一副就是在對著他人說“你有什麼意見?”的表情。

  “說真的,你還是將她交給警察處理比較好吧?”
  前往斯特雷凱滋的路上,家康如是說。
  “警察……?”
  “本來就應該這樣吧?畢竟乙女師父撿回來的那個女生,不是跟我們差不多年紀嗎?”
  是啊……雖然那只是我憑外表推測的。
  “也就是說,她也有可能是逃家少女對吧?她的家人搞不好正為她擔心不是嗎?不過既然是乙女師父,應該不可能會忽略掉這方面的事……”
  突然來到家裡,身份不明的少女。
  她究竟是刻意保持沉默,還是天生就不愛說話?或者是兩者都有?
  這謎團不但越想越令人費解,而且除非她自己說出來,否則沒人會知道事情真相。
  從剛才就在旁邊板著一張臉聽我們對話的文乃,首次嘀咕了一句。
  “你們光在這邊想也沒用吧?這種事情只能問乙女姐或是她本人才知道。”
  嗯,真是一點都沒錯。
  一切謎底,全都在那破舊的蛋糕店裡頭。
  “呃~~話說呢,不知道諸位大德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家康突然舉手發問。
  他幹嗎啊?
  “有個剛剛跟我們走在一起的同伴消失了,大家猜猜這個人是誰?”
  經他這麼一提,我這才發現少了一個大吾郎。
  雖然他平常話不算多,但也不至於會像這樣突然搞失蹤。
  “正確答案就在那裡。”
  家康彬彬有禮地為我們指出方向。
  所指的另一頭,則是個緊趴在玩具店櫥窗前看著店內,露出一副渴望表情的短發武道家。這傢伙到底在幹嗎啊?
  不久以後他長嘆一聲,幾乎連肺裡的空氣都快被他吐乾似的,然後回到我們這兒。
  為何他臉上一副就快哭出來的表情?
  “……抱歉,不知怎麼就看入迷了。”
  一句話,解開大家心中的疑惑。
  原來是塑膠模型
  會讓大吾郎那樣望眼欲穿的東西,絕對是模型沒錯。
  “有什麼不錯的嗎?”
  “嗯。280分之1的彥根城——而且還是由高明的工匠所組裝,甚至說是從零開始打造的也不為過。我想那應該是出自行家之手吧。那真可說是造型美的極致,禪與和風合而為一。這真是我應該努力的目標。”
  “真是好興趣,不愧是我的朋友。”
  家康心滿意足地說。坦白講,大吾郎在遇見家康之前,原本還是正常人。
  不對……他那跟不上時代的部分從以前就是那樣了,所以上述並不包括那一點。
  漫畫或動畫充其量只是小孩子玩意兒——對於曾經如此放話的大吾郎,家康不知用了什麼花言巧語硬將他騙到宅男的世界裡,讓他成了個模型宅。
  但他的興趣只停留在“日本城系列”或者“佛閣寺院系列”上頭,這點似乎讓家康非常不是滋味,但我倒覺得這挺符合大吾郎的調調。
  這時,家康突然想起了書包裡的東西,將它拿了出來。
  “對了,巧,這是我昨天說的那部深夜動畫的DVD。”
  “喔!哈哈哈,多謝了,家康。”
  我滿懷感激地收下DVD。
  “雖然你應該已經明白了,不過我還是要重申一次,這張不準拷貝。喜歡的話,就去買DVD版。”
  “當然。”
  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先跟大家解釋一下,這並不是非法拷貝。
  他只是將錄下來備審的影片借給我,當然,也不準我另外複製。
  我們家客廳裡不但只有一台電視,也沒HDD錄放影機那樣的好東西,能用的就只有影帶式錄放影機而已,所以才跟家康借了電腦能看的DVD。
  家康他身為一個純正到讓人受不了的御宅族,面對違法的事情,就像是網路上某個巨大討論區的人一樣毫不留情。
  而對我這個受家康感染而迷上深夜動畫,輕度御宅症發病中的人而言,家康所說的我非常能夠了解。何況……購買DVD版可是有附贈特典的。
  我跟家康的手緊握在一起;大吾郎則不斷點頭,感動落淚地看著我們。
  在一旁看著我們倆握手的文乃,只說了一句話。
  “噁心。”
  然後頭也不回地拋下我們逕行離去。

  回到店門口,我發現‘準備中’的牌子,還是跟早上一樣掛在上頭。
  也就是說,我早上掛上門口的牌子,原封不動地掛到下午。
  “結論就是,乙女姐她今天沒開店做生意……”
  不知怎麼地,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有哪個世界的蛋糕店,會像這樣連工讀生都不通知就擅自歇業的啊?”
  不好意思,我眼前似乎就有一間。
  但我早上出門前已經將開店的事前準備都做好,材料也進貨了。
  所以今天沒開店營業,完全是由於乙女姐的決定所致——我在心中為自己辯解。
  我打開門鎖,帶家康他們進去。
  “我有一種很久沒看到乙女師父的預感。”
  家康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高興。
  “其實我也跟你一樣。畢竟乙女小姐她近來很少蒞臨本道場。”
  “沒辦法,這陣子乙女姐東奔西跑的,常常都不在家。就算偶而回家,也常常做了一大堆能夠久藏的蛋糕後就又消失無蹤……就這樣一直重複類似的行動。”
  所謂能久藏的蛋糕,就是指“法式巧克力蛋糕”、“磅蛋糕”之類的。
  而看起來跟麵包沒兩樣的“意式聖誕蛋糕”,或是加了用白蘭地酒泡開的乾果,再拌入大量奶油製成的“史多倫”甚至可以擺上一星期不會壞。
  不過,到頭來……
  以鮮奶油為主體的“無法隔夜的蛋糕”,才算得上是蛋糕店的主角吧?
  畢竟不管再怎麼樣,最好賣的終究是小蛋糕之類的王道商品。
  “我等一下就去泡咖啡。文乃,你先隨便拿點磅蛋糕之類的……”
  “我要去換衣服,你幹嗎不自己拿?”
  文乃愛理不理地走進櫃檯後的事務間。
  看來我有必要找一天以店長家人的身份,針對她這樣的應對態度好好溝通一番。
  “抱歉都築,有梅昆布茶或者是玄米茶嗎?”
  大吾郎戰戰兢兢地舉手說道,結果被挺身而出的家康打斷。
  “那些事等晚點再說。我們現在應該先說關於乙女師父帶回來的那個沉默型角色才對。”
  他竟然直接把希稱作是沉默型角色……雖然她的確是這樣沒錯。
  “話說,我記得你不是對三次元的女生沒興趣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也是有例外啊。例如聲音聽起來像動畫人物的,或者私底下其實是同人畫家之類的。至於會不會視為處理性慾的對象,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別這樣大剌剌地說啥性慾好嗎?
  不過……我昨天已經有了失敗的前例——想趁著吃飯時跟她溝通,卻不得其門而入。
  但既然今天有家康這樣能言善道的人在,總有辦法問出一些線索來吧?
  ……一秒後,我發現實在是不該像這樣一邊妄想,一邊毫無提防地將門打開。
  眼前的景象,讓我懷疑自己是否看走眼。一旁的家康也渾身發抖,大吾郎則僵得像座雕像。
  看來,人要是目睹了太具有衝擊性的場面,似乎會連話都說不出來。
  要是能“哇~~”、“啊~~”地尖叫一番,反而能讓人確定自己陷於混亂當中。但我的腦袋現在卻催眠自己“不會吧怎麼可能這一定是開玩笑”,而拒絕理解眼前的景象。
  你問我受到啥衝擊?
  衝擊來自沙發上那個全裸的女孩。
  乙女姐撿回家的女孩——霧谷希——一絲不掛地坐在我們面前。
  我用眼神問家康:我是不是看到幻覺了?
  家康他則搖搖頭:不不不,這問題我也無法回答你。
  大吾郎則是臉都綠了:我該不會是犯下了日本男兒不該犯的蠢事吧?
  不過大家眼睛全都離不開她。
  好美。
  雖然小了些,不過有句格言說得好:貧乳是地位的象徵。
  當然大家都知道非禮勿視的道理。大吾郎像個男子漢閉上了眼睛,家康則毫無顧忌地直盯著瞧,至於我……雖然用雙手遮住眼,但指間的縫隙卻合不起來。
  抱歉,我坦白說吧。
  打從我七歲時最後一次跟乙女姐一起洗澡以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異性的嫩肌。
  就算其他人會說我卑鄙,但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何況我現在腦中的選單裡根本就找不到“轉身”這個項目。於是大家就這樣沉默了整整十多秒——
  “……歡迎回家。”
  全裸的女孩正眼對著我如是說。
  繼昨天的那聲“喵~~”,這是她第二次開口。
  “呃……啊啊?我回來……了……這樣?”
  混亂狀態依舊持續。
  既不尖叫,也不遮掩,超然地坐在原處的少女——希。
  “哈啾。”
  啊,她打噴嚏了。看來她果然是會冷……
  就在我極度混亂的思考,為她不動如山的態度感到莫名佩服時,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人。
  等我發現那是文乃時,一切都太遲了。
  “喂,巧,事務間的日光燈管根本就是壞的嘛。你怎麼沒把它換………………咦?”
  沉默。
  漸漸掌握現場狀況的文乃,在短暫僵直之後,以飛快的速度動了起來。
  不到一眨眼功夫,她馬上從書包裡拿出浴巾裹上希的身體。
  幫希從原本那青少年不宜,兒童福利團體都抗議的姿態,換成僅有浴巾底下露出腿部曲線,看起來勉強能在午夜時段播放的模樣後,文乃重新轉身面向我們。
  “……麼看。”
  文乃念了一聲不知道什麼話。
  摸看?什麼摸看?
  “你們看什麼看啊~~~~~~~~~~~~~~~~~~~~~~~~~~~!!”
  犀利的旋風腳。
  一閃之間,文乃一次將我們三人斬倒。
  日後大吾郎回想起這件事,稱其為“前所未見的完美踢腿”。
  “你們就這樣爛掉死掉吧!”
  最後再用她那熟悉的咒罵補刀。
  而身處戰亂漩渦裡的希卻只是愣愣地看著我們,沒什麼反應。
  就在這時——
  “唉呀呀呀!抱歉抱歉!我好像回來晚了~~”
  從文乃那宛若不動明王般屹立不搖的站姿身後,乙女姐突然現身。
  而她的雙手,捧了堆像山一樣多的衣服。

  總之呢,希她似乎剛洗完澡。
  但是卻沒有能換的衣褲。
  原本乙女姐打算借她衣服穿,但因為尺寸不合,只好出門幫她尋找最合身的衣服——
  結果,就發生了上列事件
  “但就算是這樣,你總能裹個浴巾之類的吧!?”
  轟隆隆隆~~~文乃的怒雷打了下來。
  好不容易終於穿上衣服的希,就端坐在落雷點上。
  “或者是用手遮起來,或逃到別的房間也行啊!”
  “……遮?”
  “沒、沒錯!遮羞!你總不希望全裸的樣子被別人看到吧!?”
  芹澤文乃,終於成功地跟霧谷希對話。這真是值得紀念的第一步。
  但以文乃平常的作風,總覺得她今天似乎缺了點氣勢。難道因為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所以才對她這麼客氣?不對,文乃這麼恭謹的態度,根本是前所未見。
  不過希那正面對著文乃,天不怕地不怕的視線,似乎讓文乃很錯愕。回頭想想,過去從來沒有人敢像希這樣面對她。就連梅之森那樣的人,一旦碰上發怒的文乃,也不敢跟她四目相接。
  “我跟你說,我們女生本來就連內褲也不該讓其他人看見的!所以要是覺得自己走光了,就應該當場將那個人踢倒,甚至踩他都沒關係!懂了嗎!?”
  文乃,我話先說在前頭,你那做法可不符合一般常理啊。雖然我知道你這個人一向言出必行(主要是針對我)。
  “總覺得……雖然大家都在學校說‘巧是變態’,但實際上應該相反,是芹澤太S才對。”
  家康用滿懷憐憫的眼神看著我,輕輕拍拍我的肩膀。
  ——我的摯友啊,你總算了解了。
  “把都築稱做變態,又四處散播謠言的人不就是你嗎……菊池。”
  大吾郎喃喃道。
  “沒有啦~~所以我也深深檢討自己先前的誤解……咳噗!?嗯嗚嗚嗚!?”
  “原來是你!就是你散播的謠言!”
  我不禁氣得扣住他的脖子。
  想不到所謂友情竟是如此脆弱,
  “吵死了!閉嘴!別打擾我們說話!巧你連呼吸都不準!”
  別鬧了。
  但被她那活像是在說“連用皮膚呼吸都不準!”的氣魄震懾,我只好先乖乖住嘴。
  “呃……你叫霧谷對吧?你這樣的行為很不妥當!”
  “……希。”
  “咦?喔對……霧谷希。不管怎樣,以後不能再這樣赤裸裸地站在他人面前。”
  “叫我希就可以……不必叫全名。”
  希嘀嘀咕咕地回答著。文乃的暴風半徑就是影響不到她。
  這時,乙女姐介入兩人當中。
  “那可以叫你小希嗎~~?加個小字感覺比較可愛——”
  (瞪)
  惡狠狠地盯著乙女姐的文乃之眼。換成是小蟲子,大概立刻就被她瞪死了吧。
  “小文別這麼嚇人嘛~~笑一個笑一個,否則你的眉頭會皺到夾得住十元硬幣喔。搞不好之後還會長出第三隻眼喔!”
  “乙女店長,麻煩你先閉嘴!”
  文乃終於連乙女姐都頂撞了。就在這時……
  “……可以。”
  希她點點頭。
  什麼東西可以?
  “可以叫我小希。”
  結果竟然是那件事!?
  “別管那件事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必須要有身為女生的羞恥心才行!”
  “……為什麼?”
  “不、為、什、麼!!”
  “……我不懂。”
  “為、什、麼!?”
  乍看仿佛在溝通,卻又溝通不了,雞同鴨講的兩人。
  聽著聽著,不禁連我都感到疲憊。再這樣下去,搞不好會一直無限回圈。
  “我不覺得有什麼為難。”
  “喔喔是嗎?那就隨你怎麼想吧!但是我很為難,所以拜託你穿上衣服!”
  出現了!是文乃的“你喜歡的話隨你高興,但是不要給我惹麻煩”作戰。
  借由這條豈有此理的邏輯,文乃可說是百戰百勝。
  靠著這個戰法,她過去不知道對我訂下多少規矩。
  早些時候甚至還有“不準在麥茶裡面加糖”這一條。我覺得喝起來還不錯的說……
  “周遭的人如何看待你,你難道一點都不在意嗎?”
  “不在意。”
  哇,還真是乾脆的回答。
  雖然她看起來並不像是在自暴自棄……但卻又一副毫無所謂的淡然姿態。
  “我說,巧啊……”
  家康拉拉我的袖子。
  “我覺得啦,這位外表看起來會讓人聯想到第一適任者以及頭部神經介面裝置的小姐,難道我們就不能找些更有意義的問題問她嗎?”
  聽不懂。難道你就不能用更普通的方式表達嗎?
  不過家康的意見我倒同意。
  這重複個沒完的對話,連我們這群聽眾也越聽越累了。
  而且我也對呼吸有迫切需求。
  “所以,我現在有一招能夠緩和場面的秘策。”
  我洗耳恭聽。
  “若杜鵑不啼,就跪下來請它啼{注2:日本“杜鵑不啼”的故事。織田信長“若杜鵑鳥不啼,逼它啼!”;豐臣秀吉“若杜鵑鳥不啼,逗它啼!”;德川家康“若杜鵑鳥不啼,等它啼!”分別顯示了三位君主截然不同的個性}——你們記清楚了,這可是菊池家的家訓。”
  “我覺得你們菊池家,對於自尊這東西還是多點重視比較好。”
  這時,家康突然湊到一臉嚴肅、一直沉默不語的大吾郎耳邊,說起悄悄話。
  雖然聽不太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我隱約聽到裡頭參雜了“大和魂”、“堂堂男子漢輸給婦女可是丟人現眼的事”之類,非常可疑的單字片語。
  “唔……好吧,菊池,別對外宣揚。你的話的確有道理。”
  於是大吾郎“哼!”地瞠目一瞪,並慢慢來到客廳中央睥睨全場。
  “你……你想幹嗎?”
  看到大吾郎接近,文乃擺起備戰姿態。
  那模樣正是在對他說——你要是敢亂來,我就再把你踢倒。
  但是大吾郎卻以鹿一般冷冷的目光看著希以及文乃兩人。
  “剛才的狀況的確不公平。這日本男兒所不該有的作為,我深以為恥。多虧菊池的提醒,才讓我想起所謂有借有還的道理。雖然我還有待磨練,但請您務必收下我的回禮。”
  除了家康以外,眾人全都目瞪口呆。
  就在大家的視線集中在大吾郎身上時……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一邊吼著,一邊上半身卯足全力,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
  這下大吾郎的臉色紅到發黑,冒出的涔涔汗粒聚成斗大水珠,流到了下巴處。
  ……他到底在幹嗎啊?
  “哈啊啊啊啊啊……嗚,看來我還是不夠格……”
  “呃……話說我完全看不懂你在做什麼。”
  “嗯。就是用隆起的肌肉將上衣撐爆——我想實踐的就是這一招。”
  噢,原來如此。
  “沒辦法,看來只能用手撕破了……哇剎啊啊啊啊!”
  “你、你到底在幹什麼啦;!”
  大吾郎狂放瀟灑地將上衣撕個稀爛。話說他中午不是也撕過一次嗎?不知道他現在這件是哪裡弄來的。
  “這……慢著慢著慢著!幸谷你……!?”
  連制止都來不及,大吾郎脫到全身只剩一件鮮紅兜襠布。
  “哇喔~~猛男☆”
  發出驚嘆聲的,當然是乙女姐。
  看到他那魅力無窮的肌肉美,差點連我都想為他拍手。
  “你說你叫霧谷?請你原諒我吧!要是這樣還不夠,那我就連這件兜檔布也——”
  “不準脫~~~~~~~~~~~~~~~~~~~~~~~~~~~~~~~~”!!
  隨著文乃一聲大吼,一記踵落轟炸到他的身上。
  大吾郎就這樣穿著兜檔布倒在地上——搞不好他掛了也說不定。
  “你去死兩次啦!!”
  一如往常的殺無赦發言,還有笑得東倒西歪的乙女姐。
  家康露出一副得逞了的表情,我則抱起了頭……
  看著我們大家的模樣——
  “……好奇怪的一群人。”
  希小小聲地說了一句。
  看著她的模樣,總覺得……
  她好像微笑了一下。

  第二章 “快樂校園生活的問題點”

  梅之森千世的夜晚,隨著一杯熱牛奶宣告結束。
  不知為何,房裡的BGM是懷舊的動畫歌曲
  鑽進附天蓋的床裡,她突然“哈啾”地打了聲噴嚏。
  她的小手拿起了枕邊的呼叫鈴,輕輕搖了幾下。
  “您感冒了嗎,大小姐?”
  滿面風霜的老管家,一臉擔心地看著千世。
  “怎麼可能,只是剛好世界上有人在談論我罷了。”
  畢竟世界可是以我梅之森千世為中心而旋轉的——她本人對此深信不疑。
  “我想也是。”老管家和悅以答,並拿出一張便條紙。
  “敝人想在您睡前報告幾件事。您要現在聽嗎?還是等明天早上再聽?”
  “我一邊做操一邊聽你說吧。今天有什麼事?”
  千世站在床上,借由床墊的彈力開始跳起柔軟操。
  好歹也請您下床,或者是等起床後再做操吧……老管家心想,但卻沒說出來,臉上表情也紋風不動。
  “首先第一件,是從老爺那兒來的吩咐。”
  “爺爺的吩咐?他怎麼說?”
  “是的,他說明天想跟您一同吃午餐。”
  “好,跟他說沒問題。他還有說什麼其他的嗎?”
  “他還說,屋頂那件事,由您自己做主。”
  “這才像話。”
  千世豎起大拇指。
  “接著是關於大小姐您交代的絕版漫畫……”
  不知為何,老管家的聲調比先前低了一度。
  “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確定它就在某位收藏者的手上。”
  “那你們就拿疊鈔票摔到那個人臉上,將它弄回來吧。”
  “遵命。”
  儘管老管家依舊是恭敬以答,但臉上卻浮現出難過的表情。
  “……這麼說可能有些多管閒事,但請容在下說句話。大小姐,這種精品類的東西就是要靠自己努力取得,才能展現其價值……”
  “啊~~~~啊~~~~我什麼都聽不到~~~~”
  看到千世捂起耳朵,裝作沒聽見的模樣,不禁讓老管家感到一陣暈眩。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這位千金才能成為大人呢……他心想。
  這樣下去,為了養育她而拼上一切的祖父,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好啦好啦,還有其他事嗎?”
  “是,最後是關於大小姐您的學友都築先生……”
  千世的耳朵動了一下。
  “根據消息,昨天於都築家發現一位身份不明的少女,且目前與他們同住。”
  “什麼!?同住?”
  千世不由地叫了一聲。
  這是怎樣?那個人是誰?
  “等……我聽不懂。這怎麼回事?”
  “據他們所言,這次他們撿到的既不是狗也不是貓,而是一名少女。”
  “也就是說那個都築乙女撿了人回家,現在跟他們住在一起?”
  “似乎是這樣沒錯。”
  千世雙手插在胸前思考著。
  ——這個都築乙女還真是個愛亂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女人。
  我知道這個人是梅之森學園的校友,也算是我的學姐。
  但身為梅之森家的千金,我的位階自然是遠遠超越她(吧)——梅之森心想。
  “你說少女,是怎樣的少女?幾歲?是哪裡的什麼人?”
  “這件事目前似乎還在調查中,不過有幾點已經查出來了。首先她叫做‘霧谷希’,年齡估計為14到17歲左右,是個長相標緻的少女呢。您要看看照片嗎?”
  “我要看我要看!你早該拿出來給我看了嘛!”
  從老管家手上搶過照片後,千世目不轉睛地盯著瞧。
  透過超望遠鏡頭所捕捉到的少女側臉。
  嗯,是稱得上可愛沒錯,不過跟我比起來還是差了些。
  不過再怎樣都比那個芹澤文乃要好上兩億倍。
  只不過這個人竟然擅自跟自己的下僕都築巧同住在一起……這點令她無法原諒。
  只會找些無聊的芝麻小事要她幫忙,一旦碰到重要時刻卻不願意與她商量——巧的這般舉動,讓千世有些不高興。她認為既然身為下僕,這種事情更應該率先告訴主人。
  “關於那個女的,你能幫我再查清楚一點嗎?”
  “您說的是那位霧谷希吧?好的,敝人馬上來安排。”
  “好極了。”用力點個頭之後,千世鑽回毛毯裡。

  同時,都築家——西點專賣店斯特雷凱滋正召開一場會議。
  主題是關於霧谷希相關事項,堪稱目前正熱門的議題。
  “唉唷,我不是說了我是在街上撿到她的嗎?”
  而遭受各方質詢的,正是帶希回家的人——乙女姐。
  “對吧,小希?”
  “……嗯。”
  希點點頭。
  “你當時是在什麼狀況,為什麼會將她帶回來?我們在意的是這部分呀。”
  我也不喜歡這樣逼問她。
  每個人總是有些不願讓他人知道的隱私,這點我再清楚不過了。
  但我總不能就這樣放任不管吧。
  畢竟我們家的家長可不是普通的靠不住,我只好想辦法自立自強。
  不管怎麼看,希的年紀都只有十幾歲。也就是說要是事情一個沒弄好,乙女姐說不定會被當成誘拐犯也說不定,所以我非得好好把握事情真相不可。
  不過想歸想……
  “怎麼了~~你吃醋了嗎~~?你是不是怕小希把姐姐搶走呢?巧實在是可愛~~得不得了~~嗯~~☆”
  她突然又把我抱得緊緊的,還磨蹭我的臉。拜託你別再把豐胸擠過來了!
  “住手……乙女姐!我不是在說這個!”
  “唉呀,姐姐最~~喜歡巧了!所以巧你不必擔心啦———”
  我才沒在擔心這種事!看我一邊掙扎,一邊彎身前屈的彆扭姿勢,拜託你快放了我吧!
  “唔——”
  連文乃都冷眼以對……你誤會了!這是不可抗力!
  不過,既然乙女姐會帶她回家,代表她應該沒有可以依靠的親人或家族吧。
  乙女姐這個人不知為何,在這方面總是特別敏銳。
  找出這種無家可歸的流浪貓,向來是她最擅長的事。
  “算了……我也不強迫你們說出事情經過……我想你們大概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我偷偷瞄了文乃一眼。
  “……你看我幹什麼?”
  呃啊,結果竟然不小心跟她四目相接。
  “沒有啦。呃……我只是覺得,文乃你大概也有話想問她們吧?”
  “才沒有呢。”儘管文乃口頭上這麼說,但她似乎很在意希。
  因為她從剛才就不停地問她“衣服合身嗎?”、“有內褲換嗎?”、“你不喝茶嗎?”之類的,對她從頭關心到腳。
  “時間也不晚了,我看大家還是先跟家裡的人聯絡一下吧。啊、對了,我來做點東西吧!你們想吃什麼?炒麵可以嗎?”
  “姐……”
  我半吊著眼珠子看著乙女姐,以眼神對她說“拜託你看一下場面吧”。
  “嗚,不要這樣看著人家嘛……總之,我只要將撿到小希的經過說出來就行了吧?”
  是的——我、文乃、家康、大吾郎四個人一齊點頭。
  “嗯~~~~~~~~我送某家人到塞班島去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吧?”
  看來,她指的是之前帶某家人到國外躲避流氓追殺的那件事。
  多虧那件事,害我又欠了梅之森一筆賬。
  “後來呀,我搭機回到成田機場,原本要搭電車回家的,坐到一半卻不知道該怎麼轉車。”
  說著,乙女姐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這的確非常像是乙女姐會做的事。
  “這種時候您只要交代一聲就行了。我這個網羅全國交通線,對車輛型號也有高深造詣的人一定能幫上忙。我會詳詳細細告訴您如何分辨動力車廂以及牽引車廂。”
  鐵道迷出現了。
  “電車真的是很不方便耶,因為它都只肯在特定地點停車。”
  “嗚喔!?”
  聽到自己最心愛的事物被人直截了當地否定,家康抱著大吾郎,哭倒在他懷裡。
  “這種時候呀,還是有車比較方便。我看我們家幹脆也買一台好了~~?”
  “我們家是要上哪裡挖出這筆錢來?”
  何況要是真的買了汽車這種機動力過剩的交通工具,就怕姐姐她到時候一輩子也回不了家了。
  “我說句不重要的事……你們偏離主題了。”
  聽了文乃冷靜的吐槽,我回過神來。
  “所以,呃……我就在一個不知名的車站下了車,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就看到了小希。”
  乙女姐總算進入主題,說起她當初遇到希的經過。
  她看到希一個人孤伶伶地站在小巷子裡,想跟希問路,兩人卻幾乎無法交談。
  不久之後,有個可疑的男人走過來,打算把希帶走——
  “——慢著!姐你說什麼?有個可疑男人想把希帶走!?”
  “嗯。他突然就抓住希的手,想把她拉走。”
  這時的希似乎做出了抵抗。
  乙女姐心裡覺得不對勁,於是問希認不認識那個男的,希則搖搖頭。
  “所以,看到她身陷困境,您就出手相救了。”
  大吾郎以低沉的聲音說道。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不過我當時真是嚇壞了耶~~小希你當時也嚇壞了對吧?”
  “……嚇壞了。”
  她的語氣聽起來,連一丁點受驚嚇的成分都沒有。
  “後來啊,我們就一起搭電車回家。在車上跟她聊過之後,聽她舉目無親又無家可歸,不知為何就讓我想起了往事,所以就問她要不要來我們家。”
  乙女姐拍一下手,打算順勢將話題帶入尾聲,沒想到卻被家康制止。
  “慢著慢著慢著……乙女師父,現在就下總結也未免太早了吧?”
  “會嗎~~?可是我也沒有其他事情可以說了耶?”
  雖然乙女姐說她問過希的意見,不過看希這麼沉默寡言,我看頂多也只有回答YES或NO,實際上根本就是乙女姐硬將她帶回來的吧?不過這也沒辦法,乙女姐就是這樣的人。
  “好吧,我想巧他應該有很多想問卻不方便開口的問題,就由我來代問吧。所以你是哪裡人?家里幾個人?住在什麼地方?喜歡動畫嗎?”
  家康連珠炮似地一問就是大一串,裡面還混了些私人問題。
  “………………”
  而希卻沒回答他,只是愣愣地看著家康。
  “嗯嗯?你在對我心電感應嗎?嗯~~…………這樣啊。可惜我的是御姐屬性。”
  你到底在說什麼?
  “算了,玩笑就開到這邊……不過,你好歹也該把住處告訴我們吧?”
  “………………”
  聽了家康的問題,她又是一陣沉默。
  看來,她大概是不想說吧。
  “菊池,我看你還是適可而止吧。”
  “對呀對呀,既然她不想說,你就別再繼續追問下去了嘛。”
  大吾郎跟乙女姐一起勸家康。
  “唔唔……”
  聽他們這麼說,家康也只好推了推眼鏡,就此罷手。
  看來他也明白,問下去只是白費工夫。
  現場被一股尷尬的沉默所包圍。只剩墻上掛鐘的滴答聲,聽起來格外清晰。
  “要是添麻煩……”
  希突然開口說話了,不過音量卻小得只能讓人勉強聽得見。
  “要是給你們添麻煩,我走。”
  希站起來,打算要離開——
  “等等。”
  文乃揪住她的袖子將她留下。
  “你要留在這裡還是要離開,我都不管。”
  文乃正眼對著希。
  “但要是這種時間讓你在外面閑晃,只會給人添麻煩。”
  “……………”
  文乃跟希互相對視。沒多久,文乃轉過頭去。
  “對、對對對!說得一點都沒錯!文乃good job!”
  乙女姐跑到文乃身邊,然後給了她一個擁抱。
  姐姐將她抱得緊緊的,臉上綻開燦爛的笑容。
  “每個人都有些不願說出來的秘密,都有不願想起的往事,就連我也不例外呀。所以我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好嗎?”
  乙女姐臉上堆滿了溫和的笑容。
  希抬起頭來注視著她。
  “既然乙女師父都這麼說,也只好這樣了。”
  家康聳聳肩,露出苦笑。
  於是,會議就此中斷,大家決定先不追究希的來路出身。
  隨著時間經過……
  也許有那麼一天,她會主動說出自己的身世也說不定……我心想。

  吠聲從遠方傳來。
  隨著一隻狗叫,又帶起了更多的吠聲。
  聽起來就像是狗兒彼此在向同伴宣示“我在這裡”似的。
  我、家康、大吾郎三人頂著微暗的路燈,走在夜晚的街上。
  一聽到他們兩人要回家,我也跟著送他們到半路上。但我這麼做,並不是在擔心他們的安危。畢竟一般搶匪根本動不了大吾郎一根寒毛,而家康這種人更是連搶都不值得。
  我之所以會陪他們一起走,只是因為有話想說罷了。不過大家離開了斯特雷凱滋後,反而沒人想說話。
  像這種時候,總是家康率先開口——
  “……話說,你們覺得怎樣?不對……應該說,你們有什麼感想?”
  而打破眼前沉默的,果然又是家康。
  “雖然她看起來好像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但……不知道實際上究竟又是如何。”
  “我們之前已經說好不再深究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大吾郎義正嚴詞地說道。
  “……不,家康他配合得很好。剛才他也是刻意配合我,才會問她那些事情。沒錯吧,家康?”
  畢竟家康當時也說過,我有很多問題難以對她啟齒。
  但他卻衝著這點,為我追問下去。
  “嗯~~反正就算我追問下去,大家頂多說聲‘家康真是不識趣’就沒事了。而且要是那女生真的惹上什麼麻煩事,我們就得先想好因應對策才行。”
  “所以你明明知道不該追問,卻還是繼續追問下去?而這都是為了將來著想?”
  “倒也沒那麼了不起。怎麼說呢?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偏向虎山行。”
  家康豎起大拇指比向自己,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點帥氣。
  “原來如此……不愧是菊池。看來我還差得遠了……”
  不不不,你這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總之,你接下來會跟她同住一段日子吧?也許哪天她就會主動跟你坦白,把她的往事告訴你也說不定。”
  說著,家康一腳踢開地上的石子。
  我也希望事情能跟他說的一樣順利。
  “總之,你們得先從溝通開始。不過看這狀況,要溝通大概也很困難吧。跟她對話根本就是有去無回,就算是沉默型角色也要有個限度吧?”
  儘管如此,跟昨天相比之下,她今天已經算是很健談了……
  “總之明天放學後我再來好好跟她聊聊,問她愛吃的東西、喜歡的音樂之類。對了,跟她聊聊蛋糕方面的話好像也不錯。”
  我話一出口,兩人停下腳步。
  然後轉過頭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咦……我剛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都築,明天學校放假喔。你難道不知道嗎?”
  咦?
  “明天是創校紀念日啦。七月十日,又稱納豆日。校長就是在這天一時心血來潮而創校。”
  啊……
  啊~~~~~~~對喔!我都忘了!
  也就是說,我明天有一整天的時間能待在斯特雷凱滋……
  這次要是再不讓乙女姐做蛋糕出來,我們店真的就要倒閉了。
  為了防止她到時候又蹺班,我可得好好盯著她才行。
  何況剛才那個計劃,也得要有乙女姐一起配合才行……
  我嘆了口氣,抬頭看看夜空。
  大大的月亮飄在半空中,仿佛也在低頭看著我們。

  隔天早晨,房裡率先響起的不是鬧鐘,而是我的手機。
  我從被窩裡伸手拿起它,看看螢幕上的來電顯示。
  螢幕列出了‘菊池家康’四個字,一旁顯示的時間竟然是AM五點半……
  “嗯啊啊?”
  我搔了搔半恍惚的腦袋,按下通話鍵。
  他要是沒打來,照理說我還能睡上半小時的。
  “……喂?”
  ‘先說好,我自己也不想這樣一大早就打電話。’
  “家康啊?你是家康……沒錯吧?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現在五點!另外我四點就被人叫醒了!你說是誰叫醒我的!?這還用問嗎?“早上練武練到一半,突然很在意都築家裡的狀況。我等一下想要去他家幫忙,你要陪我一起去嗎?你放心,都築他每天都一大早就起床準備材料了,不用擔心會吵醒他”——說了這麼多,根本不管我是不是還在睡覺。你猜猜這個蠢蛋是誰!提示:兜襠布。’
  大得讓耳膜發疼的音量,從聽筒裡一傾而出。
  這下我徹底清醒了。
  “……大吾郎嗎?”
  ‘沒錯!另外那蠢蛋現在正在公園裡跟打太極拳的阿婆意氣相投地一起練拳。’
  “喂……你們不必這樣勉強自己……”
  ‘現在說這個太遲了。人家呢,已經到你們家的店門口了喔。’
  我連忙跳下床。
  掀開窗簾往外一看——
  ‘嗨~~’
  家康臭著一張臉,不甘願地往我這裡揮揮手。
  “……我馬上過去。”
  ‘快點出門迎接我,然後給我一個溫柔的擁抱。’
  我仿佛聽到家康吸著鼻涕的聲音。

  都築家扣掉店面,裡頭是三房兩廳的構造。
  這間屋齡40年的老房子,過去改建過好幾次。
  時至今日,屋內成了客廳與所有房間相連,彼此互通的構造——
  也就是說,只要進出房間,就一定得經過客廳。
  “………………”
  我踮起腳尖,從客廳經過。
  希裹著毛毯睡在沙發上,發出微微的呼吸聲。
  但我一步步慢行的模樣卻被貓咪發現,還一起聚到我腳邊。
  “噓~~……”
  幾隻貓咪對著我的腳磨蹭,要我拿些東西給它們吃。
  但是拜託,現在先別吵,我晚點再請你們吃個夠。
  我一邊在心中默默跟貓咪們道歉,一邊揪著貓咪的脖子將她們拎到一旁去,靜悄悄地來到希所在的客廳。
  她何必睡在客廳呢——我心想。
  要單人房的話,我們家還有一間空房。
  但希卻堅持睡在這裡。
  最後,我跟乙女姐也只好答應她的要求,讓她睡客廳。
  不過……正因為每進出房間都得經過這客廳,深夜與清晨就必須特別放輕音量。
  貓咪見我來到客廳,大概以為有東西吃,這下“喵”地叫了起來。
  “噓~~……你們會把她吵醒的,別叫了。”
  就在我小聲對貓咪說話的同時——
  “……我醒了。”
  全身裹著毛毯的希睜開了眼睛。
  “!?抱……抱歉,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不是。”
  看到希躺在沙發上,僅視線對著我的模樣,讓我一時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好。
  “……呃~~你別管我,繼續睡你的吧。現在還不到早上五點半呢。”
  我看了掛鐘一眼,現在是五點二十分。
  在一旁喵喵叫的貓咪等不到我喂飼料,似乎也死心了。這下它們來到橫躺著的希身旁,跳到她身上去。
  另一隻貓看到這動作,也跟著跳了上去。
  接著又有另一隻貓照做,不過這次是跳到了希的臉上。
  “……好重。”
  希默默地忍耐一陣子,但因為身上越來越沉重,讓她不由地坐起上半身。
  非法占領她顏面的貓咪滾了下來,仰著肚子落到希的大腿上。
  “抱歉,要我幫你抓下來嗎?”
  “沒關係,就這樣。”
  希伸手搔搔大腿上毫無防備的花貓那雪白的肚子。
  一開始還放肆翻滾,全力表達不滿情緒的貓咪,在希的巧妙愛撫前也變得束手無策,過了短短不到十秒,就舒服地發出呼嚕聲。
  唔,真是高超的技巧。
  而希眯起眼睛,看著其他跳上沙發的貓咪,仿佛溺愛孩子的母貓一樣。
  “你喜歡貓嗎?”
  我不由地問了她一句。
  “還好。”
  還真是個模稜兩可的回答。
  意思是說她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嗎?
  “不過,它們好可愛。
  “是嘛,那你先陪它們玩玩吧。本來還有其他好幾隻,不過它們現在應該在乙女姐房間裡,跟她一起呼呼大睡吧。”
  “……嗯。”
  希點了點頭。

  一打開斯特雷凱滋的門,除了家康,又多了個有點令人意外的人物。
  “……文乃?”
  “吵死了,閉嘴,還不快讓我進去。”
  這位小姐還真是一大清早就心情惡劣啊。
  要是我像剛才希對付花貓那樣,伸手搔搔她的喉嚨,不知道她心情會不會好點。
  ……大概只會被她一拳打飛吧。
  “倒是你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她說她早上散步時‘湊巧’經過店門口,然後看到我人在這兒,覺得我行跡可疑。”
  是、是喔,原來如此。
  “是怎樣?你們打算做什麼?”
  文乃納悶的眼神在我跟家康身上往返。
  呃……我們並沒有打算做什麼奇怪的事。
  “大吾郎呢?他還沒來嗎?”
  “還沒耶,我正打算直接當這個人不存在。”
  算了,晚點他就會來了。
  “我目前沒什麼特別的計劃,不過你們就先進來吧。”
  於是我帶著他們兩人來到屋內。我看還是幫他們泡杯咖啡醒醒腦好了……
  這麼一點微薄的謝禮,這群害臊的傢伙總沒話說了吧?
  沒多久,大吾郎也來了。
  看他額頭浮現出閃閃汗珠,臉上滿足的笑容像是在說“嗯,這早晨過得真有價值”。熱情十足的模樣,不禁讓我感到胸口微悶。
  我可是一大早就被家康吵醒,困得眼皮沉重啊。
  “所以,之前那個女生怎麼樣了?”
  “你說希嗎?我剛叫她在客廳裡陪貓玩。先跟你們說,她可是個逗貓神手。”
  “你……你說什麼……!?”
  家康故意裝得一副震驚的模樣。有這麼配合的朋友還真是歡樂。
  也許過一陣子之後,希也能像他們一樣陪我要寶吧。
  不過現在,我得先準備做蛋糕的前置作業。
  “我覺得我們探視狀況也探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嗎?”
  家康舉手問道。呃,我當然是完全不介意啦……
  “這是什麼話?我們既然都來了,順便幫點忙不是最基本的人情事理嗎?”
  “慢著,你別過來!熱死人了!連說的話都那麼熱血!”
  不管怎樣,請你們安靜點吧,乙女姐還在睡呢。
  雖然這點音量大概也吵不醒她。
  “先說好,我可不幫忙喔!”
  文乃看著我的臉說。
  “這樣啊?那你幫我把蛋拿來吧。我記得冰箱裡還有一箱。”
  “我不是說了我不幫忙嗎?”
  說歸說,文乃還是不甘願地往冰箱方向去。我對著她的背影合掌感謝。
  “仔細想想,我們也好久沒有像這樣幫忙做蛋糕了。”
  “是啊。你們上次來,應該是新年的時候?”
  “不,應該更久。我記得是去年聖誕節的時候。”
  喔~~對對對。
  去年聖誕節好像由於人手不足,所以我拜託家康跟大吾郎前來支援。
  這次他們難得再次加入戰局,但我很擔心他們還記不記得製作步驟。
  “總之只要先把海綿蛋糕烤起來,之後隨時都可以用鮮奶油將它加工成蛋糕,你們就先一起來幫我這個忙吧。”
  下達指示後,我拿了店裡的圍裙給家康以及大吾郎。
  另外又請他們做手部清潔與消毒。這可是開工前的常識。
  好吧,關於海綿蛋糕,我想現在應該不必再多做說明了。這東西就是蛋糕的基底。
  基本材料就是蛋、砂糖、麵粉三項。
  另外還要再加少許香草精,以及融化的奶油。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蛋。蛋的打發方式不同,做出來的成品也會完全不同。
  “蛋的打法我以前應該告訴過你們了吧?有蛋黃蛋白分離,以及全蛋打發兩種方式……我們家是採用後者,將蛋黃蛋白打在一起來做蛋糕。”
  這種方式做出來的,法語似乎稱為“熱那亞式蛋糕”。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將全蛋以及砂糖隔水加溫,並打發到舀起時呈現絲綢狀。
  “總之呢,這個工作就拜託大吾郎了。”
  “嗯,了解。我會竭盡全力來攪拌它。”
  慢著慢著慢著,拜託你用電動攪拌器來打就好。
  接著只要再幫蛋糕模具墊上烘培紙就行了……
  “且慢!你打算把事情推給我對吧?這我可不會喔。”
  不……這工作已經算很簡單了,你一定沒問題的。
  我把模具遞給家康,就在這時——
  “早安呀~~☆”
  乙女姐一蹦而出。
  太難得了……沒想到她竟然有辦法這麼早起……
  “………………”
  連希也從她身後探出頭來看我們。
  “咦~~?今天好熱鬧喔~~好像聖誕節那時候一樣。”
  乙女姐高興地拍著手……話說這原本可是她的工作啊。
  “……你們在做什麼?”
  希興致勃勃地看著我們手上的東西。
  “他們在做蛋糕呀。正確地說,是拿來打底的海綿蛋糕,也就是裡面軟綿綿的部分。”
  “你有興趣的話,要不要跟著我們一起做?反正乙女姐也在,她可以將最正確的蛋糕做法從頭到尾為你指導一次喔。”
  我只是隨口問問,被以為她大概會斷然拒絕。
  “……嗯。”
  想不到她竟然點頭答應,朝我們廚房方向而來。
  “這樣沒問題嗎?她可是完全沒經驗的人耶。”
  文乃不太放心地看著希。
  真要說沒經驗,其實我也差不多。在場除了乙女姐,每個人都算沒經驗。
  一切重點在於……我們有沒有辦法做出夠資格拿來賣的東西。
  “那麼,在你們烤好海綿蛋糕前,我先在這裡發呆一下~~”
  乙女姐扔下一句超不負責任的話後,將頭枕在墻上呼呼睡去。
  ……算了,這也是常有的事。
  “那麼希,我們也來做蛋白霜吧。文乃你也一起來幫忙。”
  “為、為什麼我又要……”
  “別這麼說嘛。喏,這個給你拿。”
  家康隨即將手上的攪拌器遞給她。
  “……喔喔,文乃你果然跟這種類似鑽頭的凶器很相襯。簡直可說是如虎添翼,如傑森添電鋸,如克洛克達因添巨斧。”
  “小心我把你的豆腐腦攪爛喔!”
  我把文乃連請帶拖地弄回蛋白霜製作組後,三人一起著手製作。
  在一旁裝睡的乙女姐,眼睛微睜,默默守著我們。
  ——姐,你也未免裝得太假了吧。

  用烤箱以160-170度烤約三十分鐘後。
  這次我難得烤出漂亮的海綿蛋糕。
  ……其實我以前的失敗經驗可說是不計其數,甚至就連前天也一樣。
  不是蛋糕太硬,就是表面烤過頭……
  不過今天的海綿蛋糕烤得真是恰到好處。
  “……這樣就完成了?”
  希歪著頭,看著仿佛滿月般渾圓的海綿蛋糕。
  當然,這只是序章中的序章。
  “老師,我們看直接這樣賣就好啦。就為它加點廣告詞,說是樸實無添加物的蛋糕,或者環保蛋糕之類的不就好了?”
  家康大概是嫌麻煩,開始說一堆莫名其妙的建議想打發過去。
  另一方面,大吾郎從剛才就開始負責切水果。
  “能夠不傷到細胞,像鋒利的剃刀般將它一刀兩斷……這才是料理的神髓。”
  他嘴裡說著這些,並花上五分鐘去切一顆草莓。
  在他切草莓的同時,文乃跟我已經將必須材料湊齊,準備開始為蛋糕做裝飾。
  而負責這項工作的——
  “啊哈哈哈哈,看來還是得靠我出馬。呿~~”
  還呿哩,你可是這家店的店長耶。
  “那我看就來做個基本中的基本款——草莓蛋糕好了。”
  簡單地說,就是一般的小蛋糕。
  乍看似乎很簡單,但實際上做起來可不容易。
  頭一個難關就是要先將海綿蛋糕切得漂亮,將奶油涂得均勻。
  這只要累積經驗,大部分的人都能做得來。
  但我們做的,可是要拿出去賣的東西,所以光漂亮工整是不行的。
  所謂蛋糕,就是先用眼睛欣賞,其次再用舌頭品嘗的東西。
  而裝飾這部分是最講求技術的一項步驟。用抹刀涂奶油,正是西點師傅展現身手的時候。
  光只是戴上白衛生帽穿上圍裙,就讓乙女姐看起來十足專業西點師傅的模樣。我也最喜歡乙女姐這身打扮。
  乙女姐卷起袖子,站在海綿蛋糕前。
  “小希你也一起來看吧,看看我們是怎麼帥帥地做出可口的蛋糕。”
  乙女姐在海綿蛋糕上刷糖漿,放上水果,一層層做起來。
  “……姐,這蛋糕的切口好像不太平整。”
  “呃、咦?我是不是切得不太好?”
  我覺得這看起來根本不只是“不太好”而已。
  大家全都屏息看著乙女姐,除了希以外。
  事到如今,我也別隱瞞了——其實大家從以前就常說乙女姐手藝不好……不,應該說糟透了才對。她只有外表看起來像個行家。
  “沒關係沒關係;我會好好涂上奶油的。”
  乙女姐自信滿滿地將海綿蛋糕放到回轉檯上。
  然後像陶藝家拉坯那樣,轉起回轉檯,幫蛋糕抹奶油。
  但——
  “哎、哎哎哎哎哎、喔喔喔喔~~?”
  抹刀卻刮到了海綿蛋糕。沒多久,整個海綿蛋糕就報銷了。
  這下除了希,每個人全都捂起眼睛嘆氣。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所以大家並沒特別慌張。
  ……仔細想想,我們的店居然能撐這麼久,實在是連我感到不可思議。
  “現、現在這是錯誤示範!”
  這藉口也未免太遜了吧。姐,你別再給自己添醜了……
  “專、專家也是會失敗的。所以面對任何事,都要有一顆勇於嘗試的心;”
  說完,乙女姐把抹刀拿給希。
  慢著!你打算現在就讓希照做嗎!?
  這也未免太亂來了。
  既然要換人,好歹也讓有幾次經驗的文乃來做吧——
  “我試試看。”
  然而希緊握住抹刀柄,向前邁出一步。
  既然她想試一次,反正我的確是準備了很多海綿蛋糕……
  “幸谷,把它吃了。”
  一旁的文乃,把乙女姐剛剛的失敗品端到大吾郎面前。
  “唔……早上吃西式甜點,對腸胃似乎有點太沉重了。”
  “既然身為男子漢,就不該這樣挑食吧?”
  儘管大吾郎全身散髮出敬謝不敏的氣息,但在文乃面前一點用都沒有。
  被她那與家康類似的邏輯說服,大吾郎也只好不情不願地吃起蛋糕。
  “唔,真是甜膩得讓人腦袋都要融化了。”
  我想也是。畢竟乙女姐刷了一大堆糖漿上去。
  所以在她涂奶油以前,我就料到這蛋糕一定會失敗了。
  好……
  另一頭,希照著乙女姐的指導,準備開始做蛋糕。
  “肩膀放輕鬆。你就在心裡想著,只要抹上薄薄一層就好了。”
  “……了解。”
  回轉檯座開始旋轉。
  握在希手中的抹刀,慢慢替蛋糕抹奶油。
  “哎呀呀,再輕一點點~~”
  “……這樣?”
  於是,海綿蛋糕周圍慢慢地抹上一層漂亮的奶油。
  而她那利落的動作,看得大家都不禁發出讚嘆聲。
  希……你根本就遠比乙女姐還厲害嘛。

  “好棒好棒!小希你太厲害了!了不起!”
  姐,這種狀況下,照理說你是最不該高興的人啊……
  “這樣就行了嗎?”
  希轉過頭來問我。
  “嗯,你做得非常好。就連乙女姐也很少涂得這麼成功……少到連我都沒印象了。”
  “我、我還蠻常成功的吧~~?”
  儘管語帶抗議,乙女姐還是毫無保留地給了希大大的鼓掌。
  “希搞不好是我們斯特雷凱滋的救世主也說不定喔!嗨,天才!”
  乙女姐,你先前引以為傲的專業精神上哪裡去了?
  我邊抱著腦袋邊嘆氣。

  事後,我們才知道希真的非常厲害。
  除了抹奶油,我們又讓她試著裝飾蛋糕。這次她一樣展現了異常精巧的手藝,再次把我們嚇了一跳。
  乙女姐甚至完全迷上了她那出色的才華。
  “我們幹脆雇用希,讓她當我們的駐店西點師傅吧!”
  ——最後甚至緊緊抱住她,對大家宣布這件事。
  就在一片喧鬧中,我看到帶點落寞的文乃,眼光停在受大家關注的希身上。
  “……別喪氣嘛。我們只是比較平凡罷了。”
  “我哪有喪氣!你這傻瓜,不要自作主張隨便亂猜!”
  儘管口頭上這麼說,但看到文乃垂頭喪氣地離開的背影,還是不禁讓我感到同情。
  不過啊……還真想不到我的手藝竟然會敗給希。
  我好歹也是乙女姐長年的助手耶……
  歡天喜地的乙女姐,對著希做出來的蛋糕來回端詳。
  家康跟大吾郎也都打從心底佩服她。
  而希在我們一群人當中,和平常一樣面無表情地微傾著頭。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間,但我似乎看到她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文乃也露出一臉溫和的微笑。
  但她一發現我在旁邊看,笑臉馬上轉成了帶羞的生氣模樣。
  ……真可惜。

  第三章 “西點專賣店的轉機”

  這一天,從一大早就不對勁。
  我跟平常一樣五點半起床。
  起床後怕吵醒其他人,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一打開房門——
  “咦咦?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怎麼會呢~~”
  平常這時應該睡死了的乙女姐,竟然站在我面前。
  那瞬間,我還以為乙女姐開竅了,終於有了身為西點師傅的自覺。
  但……哪可能有這種事——我的大腦隨即否定了這股期待。
  “乙女姐……一大早的,你在做什麼啊?”
  “啊,巧早安~~你今天也好可愛喔~~快讓我來一個清晨的抱抱!”
  “嗚噗!”
  “……不對,現在不是抱抱的時候啦~~!”
  將我的頭塞進豐滿的胸間沒多久,她又回到先前翻箱倒櫃的動作。
  看她不停東奔西走,翻遍客廳裡所有抽屜拼命尋找,究竟是想找什麼呢?
  而現場這麼吵,希當然也不可能安穩地睡下去……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對著聚在身旁的一群貓咪,輕輕摸摸它們的頭。
  “印章!你知道印章嗎?”
  “知道啊。就是一根外表細長、大約這麼粗的圓柱體……”
  “不是呀!我問的不是印章的形狀!”
  乙女姐誇張地用力搖搖頭。
  我當然知道她要問的不是這個。
  “……所以,你是要找哪一種印章?”
  “嗯;就是當貸款擔保人時要用的那種。”
  “原來如此,也就是正式印鑒……等等等等,慢著!”
  眼前差點被我忽略掉的,該不會是我們店裡面臨存亡危機的關鍵吧?
  我們家過去曾經發生過好幾次(真的很多次)類似的事情。自從某次乙女姐差點將店面所有權拿去跟人換成稻草,從此不管是印章或權狀之類,全都由我保管。
  “為了以防萬一,我先問一下,你拿印章要做什麼?”
  我在依舊翻箱倒櫃個沒停的乙女姐身後,對著她問了一句。
  “嗯~~我要給區公所的申請文件裡面會用到!”
  看來她這次似乎不是要拿去做危險用途。
  “嗚~~到底收到哪裡去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等我一下。”
  我到店頭去,打開辦公桌抽屜裡的小金庫,拿出印鑒。
  “用完了記得還回來喔。”
  “喔喔喔喔!這真是盲點!謝謝你了,巧~~”
  於是乙女姐拿了東西,一溜煙地衝往店頭方向。
  今早的乙女姐還真是……亂哄哄的。
  不過她說要給區公所的文件,是打算申請什麼?
  “……早安。
  “咦?啊、呃、嗨,早安。
  她突然跟我說話,害我一時語無倫次。
  沒想到希竟然會主動跟我打招呼。
  “你被姐吵醒了對吧?抱歉,她今天不知為何特別慌亂。”
  “沒關係。”
  希一臉毫無所謂的表情,伸手拿起遙控器。
  隨著“嗶”的一聲開機聲,節目的音量越來越清楚。
  上頭播放的,似乎是剛開始沒多久的晨間新聞。
  “……有颱風來了。”
  “颱風?真的假的?”
  我視線朝向電視機。
  一個巨大的漩渦,朝著日本列島的地圖逼近。
  ‘……海上形成的第8號強烈颱風,11日目前位於和歌山縣潮岬西南方約60公里處,以每小時15公里的速度往東北東方向前進,中心氣壓980百帕……’
  颱風似乎繞了一個大右彎,朝關東方向而來。
  最壞的狀況,搞不好會正面登陸也說不定……
  “颱風登陸前就會轉為熱帶低氣壓,大概會有大雨洪水警報……不過那是之後的事。”
  她喃喃說道。
  “喔?希你好像很懂氣象?”
  “還好。”
  接著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既是做蛋糕的天才,又對氣象方面這麼了解,這傢伙還真是渾身是謎啊。
  我在心中暗自佩服,這時店頭傳來姐姐的勝利宣言。
  “文件完成!這是我等的一大勝利!”
  “是是是,真是恭喜。”
  就說了現在可是早上五點半耶,姐她今天這超亢奮的情緒是怎麼回事?
  我隨便附和一聲,繼續和希一起看電視。乙女姐又從門外將頭探進客廳,並說——
  “既然文件都準備好了,我出門一趟喔。”
  “嗄!?一大早就要出門!?是要去哪裡啊!?”
  “嗯,我到東京一趟,大概中午左右就會回來了。”
  “東京……?去那裡做什麼?”
  從我們鎮搭電車到東京,要轉兩次車……大約得花上兩小時。
  雖然現在頭班車的確已經發車了,不過她究竟是為何要去那兒?
  “啊,對了~~小希,我可以拜託你一些事嗎?”
  乙女姐這下又跳到希的身旁,然後繞到背後,緊緊抱著她。
  ……竟然對我的問題充耳不聞。
  “……什麼事?”
  “就是呀,可以請你跟昨天一樣幫忙做蛋糕嗎?”
  “我做蛋糕?”
  “是呀~~就照我昨天教你的那樣去做,可以嗎?”
  乙女姐雙手合十看著希。
  等等等等,這也未免太……
  雖然昨天我也見識過希的手藝了,但是身為一個正職西點師傅,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你身為行家的驕傲呢?第三代繼承人的堅持呢!?
  “嗯。”
  希點了點頭。她竟然也答應得這麼幹脆!
  “謝謝~~☆”
  乙女姐高興得直對著希的臉頰磨蹭……
  儘管我在一旁半吊著眼瞪著她們倆,不過照這狀況,不管說什麼都沒用了吧。
  “巧,那就拜託你幫希的忙囉~~”
  唔,我竟然變成幫手?原本打算要反駁乙女姐,不過仔細想想,她這說法一點也沒錯。
  “……我八點要出門上學,在那之前倒是能幫一下。”
  “OKOK~~”
  這一點都不OK吧……
  何況就算真的做出蛋糕,到時候要由誰來賣?總不會又要交給希吧?
  這樣把事情全扔給她,也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銷售方面不用擔心啦。今天就採用自助式販賣系統,在店裡放個箱子,讓大家自己投錢吧。不錯吧?不錯吧?很劃時代吧?”
  姐……你知道嗎?這種叫做良心商店{注3:無人看顧的自助式商店}。
  我看就算尋遍全日本的西點鋪,也找不到做生意做得這麼混的店家吧。
  “接下來可忙囉~~~~~~~~~”
  抓了包包,說了聲再見,乙女姐就出門去了。
  剩下我、希、還有十五隻貓在現場。
  ……這真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但這樣繼續嘆氣嘆個沒停,對我們店的赤字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等吃過早餐,我們就來做蛋糕吧。”
  “嗯。”
  希用力地點點頭。

  當天中午。
  “所以,今天的蛋糕全都是她做的?”
  手上拿著板擦,一副隨時準備打我的姿勢,文乃她發出驚嘆聲。
  “小蛋糕、法式巧克力蛋糕、木柴蛋糕……每一種她都順利完成,也統統放上展示櫃賣了。坦白講,那些蛋糕嘗起來,比乙女姐做的好上太多了。”
  之所以做這三種蛋糕,是因為我只教了她這三種。
  “唔……木柴蛋糕……”
  所謂木柴蛋糕,顧名思義,就是仿照木柴外型做成的蛋糕,上頭還會再擺些用杏仁糖膏這種可食素材捏成的小屋、人偶之類做裝飾。
  “……我記得那不是聖誕節應景的蛋糕嗎?”
  文乃說得一點都沒錯。
  “是這樣子沒錯啦。可是沒辦法,我只記得這三種蛋糕的做法。”
  是的,我這基本上只負責打雜的人,除了聖誕節那次文乃她們來幫忙時所做的木柴蛋糕等幾樣,其他完全沒做過。
  此外,我小時候完全不知道世上有聖誕老人,一直以為聖誕節就是唱唱讚美歌,寫寫卡片的節日,甚至還為了這件事,經常被其他小孩嘲笑欺負。這蛋糕又害我又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
  “哼哼……即使上頭裝飾了聖誕老人也與聖誕節無關,這就只是個蛋糕罷了。”
  “即使你心裡這麼想,但要是客人不這麼認為,還不是一樣沒用?”
  說得也是——看到我沮喪的樣子,文乃只好接著問,
  “款,那個木柴蛋糕,你不是說吃起來沒問題嗎?”
  “是、是啊,味道方面我能掛保證。”
  文乃的手指頭卷了卷頭髮,擺出一副思考中的樣子,
  “只要那上頭的擺飾不換掉,蛋糕就絕對賣不掉吧。”
  “對喔!也就是說只要換個擺飾,就能當成普通蛋糕賣了!”
  看到了吧,聖誕老人!跟聖誕節一起滾到一旁涼快去吧。
  等回家後,我再請希做點其他裝飾好了。以她的巧手,只要稍微教一下,不管什麼裝飾、什麼蛋糕,她一定都能做得十分出色。
  不過一想到這兒,我突然覺得……
  希真的是因為我們的教導,才學會做蛋糕的嗎……?
  她該不會像電視劇裡的橋段一樣,其實是某有名西點師傅的獨生女之類的吧?
  “雖然有點不敢相信,但我昨天都親眼見識過了……”
  我懂文乃的心情,畢竟連我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好了好了,我們回到原來的話題吧。你們剛剛說什麼?最近新聞炒很大的那種柔軟的胸部模型就讓你們高興成這樣?你們也太落伍了吧?那已經是一種常識了喔。”
  想把話題帶回自己專業領域的家康,被文乃一腳踢開。
  “你何不牙齦流膿去死一死算了?”
  這次又是這麼難堪的死相。
  這時,大吾郎也來了。
  “在聊什麼?”
  “在說我們家今天早上的事,希她又幫忙做了蛋糕。”
  我為大吾郎說明了一次。
  說乙女姐今天早上自己一個人起床。
  說她把做蛋糕的任務推給了希,自己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又說了斯特雷凱滋目前不知為何,呈現良心商店狀態——等等。
  “總覺得啊,你們家的日子好像沒一天安穩過。”
  這句話噗嗤一聲,插進我心坎裡。
  聽、聽家康這麼一說……還真的是這樣。
  “算了,我原本是要來問你午餐打算怎麼辦,不過看這狀況,我似乎是多管閒事了。不好意思。”
  咦?不,我當然會吃午餐……
  大吾郎說完,換家康接下去——
  “啊,你不是要跟芹澤一起吃嗎?就是像人家那樣甜甜蜜蜜的,由她夾菜來‘啊~~’地喂給你吃。你們兩個乾脆一起甜死算了啦。”
  “該死的人明明是你~~!”
  文乃一腳把家康踢飛了。
  這次完全是家康自作自受。辛苦你了,文乃。
  “……咦?”
  這時,文乃忽然眨眨眼,盯著走廊那一側的窗戶看得出神。
  “怎麼了?”
  “我剛剛……好像看到乙女店長經過走廊。”
  啥?
  “我該不會看錯了吧?不過那側臉的確是……”
  “不,你沒看錯。”
  大吾郎篤定地說。
  “剛剛一直想著午餐,害我把事情都給忘了。我原本也打算問都築,為什麼乙女小姐會在學校裡?”
  哪有人只記得午餐,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忘掉的啊!
  “你剛說我沒看錯,指的是什麼意思?”
  我還沒開口,文乃倒是先替我回問了。
  “嗯。因為我剛才也確實看到乙女小姐經過走廊,在教職員室前跟訓導主任說話。”
  乙女姐……跟訓導主任說話?
  該不會是來談我成績方面的事吧?
  不,這不可能。雖然我成績不算非常好,但應該也沒差到那種地步。
  那,乙女姐她為何會到學校來?
  總覺得有股不祥的預感。
  “我過去看看!”
  於是我起身就跑。
  “啊……巧!等等我啦!”
  一邊聽著文乃的呼喊聲從背後傳來,我一邊飛奔到走廊上。
  穿越走廊,衝下樓梯,來到教職員室的門外——
  擺滿優勝旗以及獎盃的陳列架前,乙女姐人就站在那兒。
  旁邊還有另一個身材魁梧的光頭男——正是我們學園的訓導主任。
  “都築小姐,這要求實在是有點太……”
  “就請您幫幫忙吧,她真的是個好孩子喔~~”
  乙女姐雙手合十,不斷地央求訓導主任。
  ……姐她究竟是在拜託什麼?
  而且為何是拜託訓導主任?
  “這個嘛……我也很希望能幫你忙啊。畢竟可愛的學生有事拜託恩師,我當然不會棄之不顧。但這請求實在是……”
  我整個人貼到走廊墻上,豎起耳朵仔細聽。
  “我還有她的照片喔~~你看你看,她很可愛吧~~?”
  乙女姐拿出照片秀給主任看。等等……這……!?
  “她叫做霧谷希。你聽,她連名字都很可愛吧~~對不對、對不對?”
  這不是希的照片嗎?
  姐,你來拜託的究竟是來什麼事情啊——
  “想知道都築乙女來拜託章魚燒什麼事嗎?”
  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這麼一句話。
  梅之森就站在我緊貼著墻壁的身子前,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那個章魚燒是你姐姐的恩師,這你應該知道了吧?”
  敢把訓導主任稱做章魚燒的,整個學園裡也只有梅之森一個人了。
  話說訓導主任的頭的確是蠻慘的,看起來像顆章魚燒一樣又圓又亮。
  但根據當事人的說法,他是“自己剃光的”……算了,這無所謂的事先擱到一旁。
  “梅之森,你知道些什麼嗎?”
  “握手!”
  梅之森伸出手,看來是要我先對她展現忠誠。
  好好好——不得已,我只好伸手疊上去。
  “今天怎麼這麼隨便呀?難道你不能擺個不甘願或是害羞的表情嗎?”
  “好了啦,你應該知道些什麼吧?快點告訴我好嗎?”
  “唔~~算了,以包容心對待下僕,也是身為主人的要件之一。總之她今天來,是為了安排你們家新來的流浪貓到我們學園就讀。”
  流浪貓?
  我們家雖然貓一天比一天多,能就讀高中的也就只有那一隻了。
  乙女姐她……要讓希到梅之森學園就讀?
  這我可是第一次聽說。
  但這件事,姐她今早明明就隻字未提。
  而且話又說回來,為何梅之森會知道這件事?
  她應該還沒跟人說過,甚至還瞞著大家才對啊。
  “瞧你臉上一副‘你怎麼會知道?’的表情。我可是梅之森千世,當然是無所不知囉。”
  梅之森嘻嘻笑了笑,接著又快步前往乙女姐以及主任那兒,併發出急促的踱步聲。
  “好好看著吧,看我如何讓你的姐姐墜入失意的深淵裡。”
  喂,梅之森這傢伙想做什麼?她從以前就不知為何,總是喜歡找姐姐的碴。
  我緊追在她身後。
  “老師~~拜託你~~”
  乙女姐完全沒發現梅之森逼近。
  不過訓導主任倒是注意到了。
  他緊張地站直身子,跟梅之森敬了個禮。
  “動作太慢~~扣一分!我會跟爺爺報告這件事。”
  “您、您就別開玩笑了吧!”
  訓導主任的臉抽動著,並流了滿頭大汗。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我、我只是希望您這是玩笑話……”
  “哼,你這是在看不起我的幽默感!扣兩分!”
  “怎、怎麼這樣!”
  乙女姐這下總算注意到梅之森的存在,發出了尖叫聲。
  “小千~~小千小千,你過得好嗎~~?”
  “嗚噗!?慢著、住手,你這是做什麼!?”
  姐姐一個擁抱,梅之森被她掐得四肢亂蹬。
  “你還是一樣可愛耶~~!僅次於我們家的巧~~————”
  “僅次於下僕?我這主人比下僕還不如?這句話何等失禮!”
  “對不起嘛~~我當然要對巧偏袒一下囉。你就當成是一家人的親情,原諒我們好嗎~~?你會原諒我們對吧~~!我就知道小千最大方了~~———”
  “好、好了啦,你、你快放開我!真是的……!”
  梅之森一番掙扎,總算擺脫了乙女姐的糾纏式擁抱。
  看她氣喘吁吁的,累得活像是剛跑完全程馬拉松的選手一樣。
  “抱歉~~我現在正在跟人商量很重要的事情,等一下再陪你喔。”
  看到乙女姐的揮手告別,梅之森的太陽穴微微抽動。
  “不對啦!我來這裡是要告訴你,那個霧谷希想來讀我們學校,可能有困難!”
  梅之森斬釘截鐵地說,就像是在對她宣告勝利一樣。
  “所以你別再白費工夫,早點回家去……”
  梅之森話說到一半,乙女姐坐到她面前。
  將兩人眼神調整到同樣高度後,乙女姐開始摸摸她的頭。
  “為什麼呢~~?你怎麼會知道不行呢~~?”
  她那像是在哄小孩的語氣,讓梅之森的青筋越爆越多。
  畢竟她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當成小孩子。
  “這理由簡單明了!”
  梅之森挺起胸膛大喊。
  “因為我不答應!”
  由於身高問題,大家全都低下頭,看著她那得意洋洋的臉。
  接下來梅之森踮起腳尖,將臉湊到乙女姐面前。
  由於動作整體缺乏魄力,儘管說出口的話很過分,但場面看起來卻引人發噱。
  “我們的學校本來就不收轉學生。既然沒通過聯考,要怎麼讓她入學?不然等明年四月再讓她報考?當然,這是指她中學有畢業的情況。”
  乙女姐做了個傷腦筋的苦笑給她看。
  梅之森的話的確有理。
  這下梅之森的驕傲度也隨之水漲船高,越來越得意忘形了。
  “而且我們家的情報部也查出她沒有戶籍跟學籍資料,可見她一定有問題吧?像我們這麼有頭有臉的名門學校,怎麼可能收留這種……”
  聽到這兒,我不由地將手擱到梅之森頭上。
  “好了,梅之森,你說得太過火了。”
  “呣……”
  梅之森不高興地抬頭看看我,不過看來她自己也知道說錯話了。很好很好。
  “嗯~~身為下僕竟然如此傲慢!!”
  梅之森使勁揮舞雙手,不過只要壓住她的頭,基本上是很安全的。
  因為,她的手根本碰不到我……
  而這時的我,心中則想著截然不同的事。
  沒有戶籍……這種人雖然很罕見,但也不是完全不存在。
  畢竟她可是梅之森,對希肯定是用盡各種手段調查過了。也就是說,希不只是身份不明,而是真的沒有戶籍資料。
  而沒有任何記錄能證明她的存在,則又是另一個奇怪的地方。
  例如醫院的診療紀錄,以及利用公家機關時留下的記錄……等等。
  既沒有戶籍,也沒留過任何記錄,這未免太可疑了。
  “嗯~~一般學校可能沒辦法,不過這間學園應該沒問題吧?”
  乙女姐面露微笑。
  “沒、沒錯!我們的校訓是‘友情’、‘努力’、‘勝利’,爺爺又成天將‘我要變強’掛在嘴邊,外加這星期的標語‘球是朋友’。一般常識,在我們學園裡是不管用的!”
  梅之森自豪地說。
  不過我們學園的董事長的讀書嗜好,還真是一目了然啊。
  “不過姐,梅之森說的沒錯,這樣真的太亂來了。她這狀況,就算想幫她找身份擔保人也沒辦法吧?”
  由於一些因素,我對親權以及撫養方面的事有些基本知識。
  “我也到警察局,跟他們好好拜託過,說我想當她的身份擔保人。”
  這他們怎麼可能會答應……
  “然後他們就答應我啦。”
  怎麼可能!?
  “署長是我爸爸的老朋友,而且這種事情只要再跟市長拜託一聲,他一定能理解的。所以我想應該沒問題吧~~”
  出現了!是乙女姐的絕招“拜託”。
  不知為何,住在這在這鎮上的大叔大嬸全都對乙女姐的“拜託”毫無招架之力。別說是拒絕了,他們甚至還會像拿糖給自己的孫女一樣主動來幫忙,將一切難題設法搞定。
  說好聽點,這叫德不孤必有鄰,但她卻總是利用這招“拜託”四處為善,做出諸如救人之類的荒唐舉動,讓我沒一天能放得下心。“拜託別再寵乙女姐了”我打從心底懇求諸位大德。
  “嗯~~正式文件可能全部都得等到日後才能提交——”
  乙女姐將手搭到梅之森肩膀上。
  “但我真的很想為她做點事,讓她能像巧一樣正常上學,在學校交朋友,每天快快樂樂地過日子,所以才會順便來這裡拜託你們呀~~”
  突然間,我覺得有什麼東西掉到我心坎裡。
  給人一陣不可思議的溫暖,又讓人覺得有點難為情。
  “啊,對了!只要小千你肯答應,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嗯?呃呃……是啊,只要我跟爺爺拜託一聲,應該是OK吧。”
  “是嘛是嘛!所以我只要跟小千你拜託就行了,對吧?”
  乙女姐的雙眸閃閃發亮。
  “等、等等,我可沒說我要——”
  “小千小千小千~~好嘛~~幫我一個忙嘛~~☆”
  磨磨磨磨。
  乙女姐的磨蹭大放送又開始了(地點:梅之森的臉部)。只要中了她這招,不管對上的是梅之森還是我們家裡的貓,結果都差不了多少。
  “走、走開,放開我!章魚燒,快想想辦法啊!”
  梅之森對著一旁的訓導主任求救。
  但主任只顧著在原地不知所措,完全幫不了她。
  “哎唷~~真是的!都築,還不快救主人脫離險境!”
  你也不必在這時候指名找我吧?而且抱住你的那個人也姓都築啊。
  “嗯~~我說梅之森,這件事能請你想想辦法嗎?”
  “喔?都築,你還想再跟我偉大的梅之森千世借人情嗎?”
  梅之森的大眼睛突然綻放光芒。
  而抱著千世的乙女姐,也用一樣的眼神看我。
  “巧,你也願意一起幫我拜託小千嗎?”
  “沒辦法啊,總不能一直把她關在家裡吧。”
  梅之森咧嘴笑了笑,似乎等我這番話等很久了。
  “讓我想一想……話說我昨天立了一個完美的計劃,現在就像是準備出發前往偉大航路的船長一樣,對夥伴寬宏大量。你要是肯全力協助我……那麼這件事,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從這口吻聽來,海賊船上似乎早已幫我預留了座位。
  算了,以梅之森來說,她肯當我是個船員而不是船奴,這待遇也算不錯了。
  反正我就算拒絕,之後她肯定會再翻出舊賬來壓我。而且關於希這件事,梅之森似乎是真的有心要幫忙。
  “好啦好啦,我保證一定會全力配合你的,主人。”
  “Yes,I am!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千世搖了搖食指,並從胸前掏出一張紙。
  “章魚燒,這是董事長裁決書。”
  知道事情解決,章魚燒松了口氣,接下裁決書。
  “謝謝你~~小千小千小千最喜歡你了☆”
  “咪啊啊啊啊啊!?不、不要再抱我了!”
  梅之森陷入乙女姐的豐胸裡,慘叫聲傳遍整棟校舍。
  只要常常被乙女姐摟抱就會知道,那感覺雖然舒服卻又很難受。非常難受。
  “都築~~!你不是我的下僕嗎!?快來救我!”
  抱歉了,梅之森,這對手我贏不了。
  看到我認清現實的表情,梅之森心裡似乎也有底了。她開始胡亂揮舞四肢,想擺脫乙女姐的懷抱,紅著一張臉放話:
  “嗚、嗚嗚,下次再讓我見到,我一定會讓你瞧瞧我真正的力量~~!”
  喂喂喂,你這樣說豈不就成了壞蛋了嗎?這哪裡還像是剛送了我們一份大禮的女生呢。
  “巧!要是那個叫希的女生來上學,你記得帶她還有其他夥伴一起來找我!這是命令!”
  最後她又喊了些不知什麼話,跟著主任一起進到教職員室裡去了。
  看來由於下僕度提升,這下她連都築都不叫,直接叫起我的名字了。
  被一個外表看似小學生的少女直呼名諱,感覺還真新奇。
  “太好了~~巧☆幸好千世是個好孩子。”
  可不是嘛。如果梅之森是壞孩子,乙女姐早就死上十幾次了。
  我唉地嘆了口氣。
  不過接下來還面臨一個問題——
  關於這件事,我們完全沒告訴希。

  “學校……?”
  希頂著貓咪,微微傾了頭。
  險些掉下來的貓咪抗議似地喵了一聲,從她頭上跳下來。
  “對,學校。巧跟文乃也會一起陪你喔。”
  相較於乙女姐的興奮,希仍然面無表情,並再次傾著頭看我們。
  從她臉上,透露出些許疑惑的神色。
  “所謂青春就在校園裡!例如參加社團活動,跟好朋友一起吃便當,蹺課溜到保健室,或是造出火箭穿越天際!”
  這樣一來豈不成了不良學生嗎?另外最後一個我完全無法理解。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乙女姐說的一點都沒錯。
  但希依舊是毫無反應,從頭到尾保持沉默。
  ……她應該只是聽不懂吧。
  “所以呢,我們今後的生活計劃就照這張表吧。”
  於是乙女姐公布了由她所製作的都築家生活計劃表。
  早上五點半起床,三個人一起做蛋糕。
  ……是我想太多了嗎?總覺得乙女姐在這第一步,大概就會先退場。
  接著乙女姐顧店,我跟希去上課。
  等放學回家後再幫忙店裡,其餘則隨機應變。
  “對了,然後關於制服,我已經跟小文借好了。我的計劃可是毫無破綻喔!?”
  說著,乙女姐將制服交給希。
  希則對著我的臉,以及手上的制服來回打量。
  她想必很錯愕吧。
  我能體會她的心情,畢竟這話來得太突然,一切都是事後才報備。
  “你要是不願意的話就拒絕吧,我們不打算勉強你。”
  我朝著那雙盯著我瞧的黑眼珠,就像是對著家裡的貓一樣,開口告訴她。
  “不過乙女姐是出自一片心意,為了你才這麼做的,這點請你一定要明白。”
  希慢慢轉向乙女姐,
  “……好。”
  並點了個頭。
  “小希~~謝謝你~~!”
  乙女姐飛撲到希身上抱緊她。
  看來事情是圓滿結束了。
  “既然事情告一段落,我們來慶祝慶祝,一起去外面吃頓好料吧!”
  “我們家現在拮據得很,哪還能到外頭吃大餐啊?”
  如今我們一家三口,一天只能花八百圓吃飯呢。
  “那我們去便宜又可口的蓬萊軒吃拉麵吧!”
  蓬萊軒就是商店街裡的一小間中華料理店。那裡的東西的確是好吃又便宜。
  但要是能自己在家開伙,家計方面總是比較節省一些……
  “沒問題,免擔心。我都築乙女這麼靠得住的人,早就為這種時候準備好私房錢了。”
  說著,乙女姐拿出一張毫無皺摺,全新的兩千圓鈔票。
  ——你根本只是覺得它稀奇,想留下來收藏而已吧?
  “走吧~~我們約文乃一起去~~對了,小希你去換上制服吧,學生消費可以省一百圓。”
  在這方面,也許乙女姐真能算是靠得住的人也說不定——當然其他方面就完全不行了。
  “制服……”
  希看了看剛接下的制服,輕輕點了個頭。

  梅之森千世那兒的事情,處理得相當迅速。
  我才剛離開斯特雷凱滋,就接到她的電話“明天記得帶霧谷希以及你的夥伴來報到”,並且一說完就掛斷了。
  看來從明天起,希就是梅之森學園的學生了。不愧是梅之森,動作真快。
  雖然心裡依舊充滿不安,此時也只好先將其暫時擱著了。
  “巧~~☆,你怎麼這麼悶悶不樂呢~~?笑一個笑一個。可愛的巧不適合這種悶悶不樂的表情喔~~☆”
  “乙女姐,是你太少根筋了啦……”
  我垂下肩膀嘆了口氣。
  乙女姐牽著換好制服的希,邁著輕快的步伐穿越大街。
  穿著制服的希,一臉不安地對著自己上下打量。她該不會沒穿過制服吧?我腦中某個角落,又想起了梅之森說希沒有戶籍的那件事。
  “放心吧,你穿起來很好看。”
  聽了我這句話,原本彆扭地提著裙擺的希輕輕點了個頭,人也似乎安心了一些,走起路來也比剛才直穩多了。
  現在距離晚餐時間,似乎有點早。
  胭脂色的夕陽,漸漸染紅了街道。
  “真是……我啞口無言了。”
  文乃那仿佛刻意說給我聽的牢騷話,傳進我的耳裡。
  我自己也很無言啊,乙女姐的行動真的是太亂來了。
  將事情扯上警察,甚至市長,乙女姐還是真是有辦法說服這些人啊……我心想。
  “希……不知道她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文乃喃喃道。
  沒有戶籍,不曾留下任何記錄的少女。
  她只是碰巧生在這種環境裡,只是“偶然”的產物嗎?
  還是說——由於其他因素,才讓她變成這樣的呢?
  “算了吧,我們兩個也沒資格說別人。”
  這下文乃語塞,睜著眼睛看著我。
  接著,撇下短短一句話。
  “囉嗦。”
  別多說廢話——她似乎是這個意思。
  “好了好了~~別吵架別吵架。之後的事情,小千會幫我們好好處理的。”
  乙女姐依舊是一副少根筋的開朗笑容。但聽了她這麼講,不禁讓人跟著覺得,事情會像她說的一樣順順利利。我想我大概是被姐姐茶毒了吧。
  這時,有人跟乙女姐打招呼。
  原來是商店街的肉店老闆。
  他拿了個茶色紙袋給乙女姐,兩人有說有笑。
  “你們家又有流浪貓啦?”
  “啊哈哈,是啊~~而且還很會做蛋糕喔。”
  “啊哈哈!乙女你不能講這種話,這可是你的本行啊。”
  就在兩人談笑間,商店街的老闆,甚至連出來買東西的婆婆媽媽們都一齊聚過來,開起了盛大的街坊會議。途中還來了個不知誰家的小嬰兒,拼命地想爬上乙女姐的肩膀。
  “而且呀,她做得真的很好吃喔!我這行家說的話,絕對錯不了!”
  “那你改天可得帶來給我們瞧瞧了。”
  乙女姐每次一回來,總是會像這樣聚了一票鎮上的人們,大家一起開心地閒話家常。
  “哎呀,我還有生意要做。改天見了,乙女。”
  但現在可是正值忙碌的傍晚時段,其他老闆們也都連忙回到自己的店裡。
  重回自由的乙女姐,這才回到我們的身邊來。
  “他們送我剛炸好的可樂餅耶~~然後這是梨子,這是豆腐,好多好多東西喔!”
  她喜孜孜地打開紙袋,把可樂餅發給我們。
  “我們邊吃邊去拉麵店吧,這個就當成餐前小菜。”
  於是我們肩並著肩,一起走在商店街上,時而談笑,我時而被文乃踢開。
  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隔天,在心情超好的乙女姐相伴之下,希在學校裡首次登場。
  她還沒進到教室,就先被卷進人群的漩渦當中。
  仔細想想,大家之所以會這麼激動,其實有很多原因。
  首先,她轉入梅之森學園,本身就是很罕見的事。
  就如我之前的說明——這間學園是不必繳學費的。
  所以我們學校的競爭率很高,基本上也不另外舉辦轉學考。
  如今,有個董事長特別關照的轉學生進到我們學校,自然就成了大家的話題焦點。
  至於其他方面……希是個頂級的美少女,或許也是引起騷動的原因之一。不對……這搞不好就是一切的主因也說不定。
  “嗯~~真是恐怖的集客力。連其他年級的傢伙都來湊熱鬧了。”
  家康佩服地說。
  教室正中央,穿著制服的希站在那兒。
  男女同學一齊湊上前去,將她團團圍住。
  面對眾人接二連三的問題,希依舊是面無表情,默不吭聲,對著半空發呆。

  而希如此超然的個性,使得她又更受關注,引來更多湊熱鬧的人。
  “……你何不去幫幫她?”
  文乃似乎也看不下去了,邊發牢騷邊嘆氣。
  “你難道沒看到她一臉困擾的樣子嗎?……雖然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
  既然這樣,那你就去幫她啊——我實在很想這樣回答文乃,但又回答不了她。
  因為我要是說了,怕這傢伙會賭起氣來,反而不去幫她。
  “我要是現在出馬,難保事情不會變得更複雜。”
  另外——
  希跟我、以及乙女姐一起住在斯特雷凱滋的事,我們打算暫時先對大家保密。
  這種事要是傳開了,一定會在學校裡掀起大騷動。
  “……唔?”
  這時,大吾郎耳朵動了動。
  他不知道發現了什麼,盯著教室的門。
  “怎麼了?”
  “是梅之森……她來了。”
  就在大吾郎說完話的瞬間——
  傳來一聲仿佛要將門踹倒的巨響。梅之森就如同大吾郎預言的那樣,出現在我們眼前。
  原本喧騰的教室,頓時一片寧靜。
  為了避免誤會,我還是說明一下。大家會這樣子,並不是因為梅之森受人討厭。
  大家只是怕她罷了……因為她總是那麼唯我獨尊、旁若無人。
  而這種現象也發生在文乃身上。所以家康的“同極相斥”論,聽起來似乎沒有錯。
  “你們這群湊熱鬧的還不快走~~!我有事情要找她!”
  梅之森舉起一隻手,對大家高聲宣布。
  只要是這間學園裡的學生,都明白一件事情:梅之森說了就算。
  於是人群逐漸散開,梅之森則一邊推開人群,一邊走了進去。
  大家就像是被摩西分開的海水一樣,讓出一條路給她。
  來到希身旁的梅之森,慢條斯理地坐到桌子上。
  看來她等不及我們帶希過去,自己先來了。
  那自信滿滿的表情,跟希形成強烈對比。兩人之間顯著的溫差,仿佛就要引發小捲風似的。
  “你就是霧谷希吧?我早就對你一清二楚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希搖了搖腦袋。
  梅之森隨即轉過來瞪著我——
  “喂,巧!你好歹也該把恩人的名字告訴她一聲吧!”
  ……這麼說好像也對。
  不過她似乎沒興趣聽我解釋,仰起頭對希繼續說下去。
  “算了,容忍下僕的失態,也是身為統治者該有的肚量。既然這樣,我來親自為你說明好了。為你實現上學願望的人並不是都築乙女,是我!”
  梅之森大拇指比著自己,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也就是說,你也得歸於我的麾下,就跟旁邊那個巧一樣!”
  真是自我中心的理論,讓人不得不佩服。
  不過話說回來,我之前的確沒得到希的同意,就跟梅之森說要帶她去報到。
  但就在我想著該如何跟希解釋時,眼前事態又繼續發展下去。
  “所以霧谷希,你欠我一筆人情!這樣明白了嗎!?”
  咄咄逼人的那股魄力,仿佛希要是不應允,她就要把希給吞了似的。
  “可以理解。”
  希對她點了個頭。
  “很好。那麼霧谷希,你也當我的部下吧。”
  “了解。”
  啥?
  才這樣就定案了?
  而且這進展也未免太快了吧?我這個為希擔心的人簡直毫無立場。
  “希,握手。”
  “嗯。”
  我看到希將手“啪”的一聲,放到梅之森的手上。
  雖然我覺得她這樣乖巧過頭,實在是大有問題,不過梅之森倒是十分滿意。
  “不錯嘛!希,我很中意你!”
  梅之森頭上的緞帶,也滿足似地輕輕搖曳。
  “……好乖好乖。”
  面對眼前開心的梅之森,希伸出另一隻手摸摸她。
  才只是摸摸頭髮,就讓梅之森露出些許陶醉樣。
  “嗯、嗯嗯嗯嗯~~?蠢、蠢才!摸頭是主人專屬的權利!我可不允許你這樣擅自亂來!不、不過好舒服……你是什麼人?難道你擁有神之手嗎!?”
  “……話說,你叫什麼名字?”
  “啊啊!我還沒介紹過自己嗎!?”
  看來希跟梅之森,遠比我所預料的還要更合得來。
  看來這下完全不必擔心了。
  文乃在一旁冷眼看著她們倆,然後低聲說了句話。
  “……我不想再陪下去了,愛怎樣隨你們高興。”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她看起來卻一副落寞的樣子……希望是我多慮了。
  於是,希的校園生活正式開始。
  但——梅之森的快攻,也只不過是剛起步罷了。

  梅之森學園每年過完創校紀念日,隨後的第一堂體育課一定是游泳。
  以一般的說法,就是游泳池正式開放。
  董事長用自己零用錢建造的學園專用泳池,加溫功能自不待言,甚至連水流功能以及競賽用的水中攝影機都有。以學校泳池而言,可說是過度鋪張的最佳榜樣。
  即使擁有充實的設備,但不知為何,學生穿的依舊是往昔的學校泳裝,讓兩者呈現失調對比。而董事長這讓人難以理解的興趣,讓校內部分好事之徒(含家康)齊聲讚揚“董事長真是同道中人”。
  就在這泳池畔,有兩名少女的泳裝,胸前寫著‘芹澤’二字——
  不消說,這正是文乃與希。
  “呃、喂!為什麼連希的泳裝都寫著芹澤的名字啦?她可是我的部下耶!”
  而眼前這小學生身材,與學校泳裝格外搭襯的梅之森,當著希的面吵了起來。
  這也沒辦法啊,因為希根本就還沒有自己的泳裝。
  “學校泳裝……?”
  微傾著小頭,希她時而拉拉自己身上的泳裝,時而看看自己的胸部。
  隨著她一個動作,班上的男生也跟著響起仿佛吶喊般的歡聲。
  “呣,真是白得像雪一樣。所謂的美白也不過如此了吧……”
  就連大吾郎這麼正派的人都臉頰微紅。他從剛才就為了該把眼睛往哪裡擺而傷透腦筋。
  大吾郎,你的心情我非~~常能體會。畢竟我從剛才開始,也偷瞄了不知道幾次。
  胸部、臀部、大腿——
  希之前那剛洗好澡的全裸模樣又回傳到我腦海里,讓我不禁咧嘴而笑。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根本就是變態。我要自重!
  “……很好行動。”
  不知為何,希似乎很喜歡學校泳裝,對著那布料拉扯好幾次,感受泳裝伸展的觸感。由於她那若隱若現的胸部,四處傳來口水吞咽聲。
  “你們這群男人快滾!幹嗎這樣盯著她看!?小心我把你們宰兩次喔!”
  文乃發出噓聲,驅趕成群饑渴的男同學,並且順勢擋到了男生面前,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希。
  “誰要是敢再色眯眯地看著希,我就把他一邊眼珠挖出來,再把芥末籽塞進去!”
  文乃啊……你這樣可是反效果。因為其實男生們真正想看的並不是希或者梅之森穿泳裝,而是文乃你啊。
  去年夏天,學園裡的男生們私下舉辦的“最想看誰穿泳裝BEST3”,文乃正是穩穩上榜的人物之一。
  因此,能夠看到文乃以模特兒般的姿態展現曼妙身材,男生都對希抱持了雙重感謝的心。
  我要是在這時對大家坦白,說文乃赤裸裸的模樣,我小時候早就看過不知道多少次,整間學園大概都會陷入暴動吧……然後再被文乃處死兩次。
  “希,你也不要這樣隨便掀拉胸前的泳裝!你也該拉夠了,知道這是彈性素材了吧!?哎唷,你看你,泳裝都陷進股溝裡了!”
  “……學校泳裝有彈性。我明白了。”
  希點了點頭。梅之森站在她的身後,不滿的視線直直對著文乃。
  “缺泳裝就說一聲嘛,我這裡就有好幾件。雖然外觀看起來都一樣,但這可是特別訂作的喔。”
  “你的尺寸她再怎樣也穿不下吧……”
  我不經意地吐了個槽。
  “你說什麼~~!?巧,你這下僕最近實在有點囂張喔!只要我有心跟爺爺拜託一聲,要想把你的泳裝規定為前凸後緊的豹紋比基尼也不是辦不到!不然我幹脆現在就來辦!”
  聽梅之森這麼說,我自動自發地跟她“握手”。

  放學後來頂樓——我收到了這樣一個命令。
  發號施令的人不用說,當然是梅之森。
  而對象除了我跟希……連家康、大吾郎、甚至文乃都被叫去。
  “為什麼連我都得去?”
  文乃一邊念念有詞,一邊踢我的腳跟。
  那我也可以問她吧?問為什麼我得這樣挨踢。
  “怎麼?你有什麼意見嗎?”
  不,沒有。
  一行人走上樓梯,穿越最後的樓梯間,眼前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
  那地方平時是上鎖的,不過梅之森握有全校內通用的主鑰,我們當然也通行無阻。
  一打開門,就看到梅之森像個門神一樣雙手叉腰背對著我們。
  看到她的裙擺隨風飄揚,活像是西部片當中的一景。
  “太慢了,你們這群下僕!主人一召喚,你們就應該要火速前來才對呀!”
  她連頭也不轉,直接撇下這句話。
  倒是話說回來,什麼叫這群下僕……
  “想請教一下關於我們在不知不覺當中被你擅自收為下僕這件事。”
  “我也不記得我有請梅之森你幫過忙……”
  不不不,你們這點牢騷哪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們看看文乃,一臉恨不得拿把鑽頭或電鋸亂揮亂鬧一場的表情,恐怖得讓人想為她戴個曲棍球面具。
  “之所以會將你們叫來這裡,不為別的事——”
  梅之森總算轉過身來。
  “你們可是有我的許可,才得以見證這榮耀的瞬間。”
  仿佛演戲般誇張地張開雙臂的梅之森。那對閃閃發亮的雙眼,不知為何就是掀起了我的不安……
  這也就罷了,問題還是在於,我完全聽不出她到底在說什麼。
  “希,你來這裡吧。你是我的部下,我允許你站在我旁邊。”
  希默不作聲地慢慢走到梅之森身旁。
  她扮演梅之森的部下可說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希啊,你這樣真的好嗎?
  “……你要是有話就快說,我很忙的。”
  文乃放了句帶刺的話。
  但梅之森一派從容地輕鬆應付她。
  “哼哼,以後你還會更有得忙。”
  她對著我們一行人的臉來回打量後,終於開口入正題。
  開頭第一句,就遠超乎我們的想象。
  “我決定創立社團!”
  ……啊?
  她說她要創立什麼來著?
  “並且,我允許你們通通加入。”
  在場沒有任何人能聽懂她的話。
  大家心中肯定都抱持了相同的疑問:她到底在說什麼?
  “這件事我從很久以前就打算付諸實行了。”
  但她無視我們滿心的疑問,繼續接著說。
  “由於我的人德,最近又多出不少部下與下僕——”
  她右手指著希,左手指著我。
  “所以我打算將我們的組織提升一個層次——梅之森千世與她的夥伴——由被選中的人們所組成的集會。”
  這下她開始說些詭異的選民思想來洗我們的腦。
  到這裡,我才想起她昨天說的計劃,指的應該就是這個吧。
  可以肯定的是,我應該沒有選擇權。
  “真是惡劣的玩笑。”
  原先默默旁聽的文乃似乎忍耐到了極限,開始發起牢騷。
  “像這種蠢到不行的集會,幹嗎要把我也叫過來不可?”
  “我原本也不想找你呀。但巧身為我的下僕,我也是一番考慮後改變了心意,才特地把機會賜給你們這些親朋好友耶。”

  “機會?你根本只是想把更多人拉進去淌渾水吧!”
  文乃哼的一聲撇過頭,打算離開頂樓。
  “雖然我向來信奉往者已矣這句話,但我已經將成員名單登記完,送出去給老師了。畢竟這麼好康的事,我根本沒料到有人會拒絕。”
  “你……竟然拿別人的名字擅做主張!”
  看到文乃這麼激昂,我輕輕伸手搭到她肩上。
  ——先冷靜下來吧。我們好歹也為希換來了校園生活。
  於是,昨天跟我們吃晚餐時大致了解了事情經過的文乃,使了一長串“我現在先忍下來,晚點再找你算賬”的眼色給我。這筆醫藥費就讓乙女姐出錢好了。
  “希跟巧無條件參加,不得拒絕。至於你們剩下三個人,就隨你們高興了。”
  大概是因為已經握有兩名成員,梅之森顯得自信滿滿。
  “我有問題。這社團實際上是做什麼的?”
  好不容易得到拒絕權的家康舉手提問。
  “喝,看來我們似乎已經被列為成員了……但要是不知道社團目地以及未來展望,我們也無從判斷要不要參加。”
  大吾郎的話真是再中肯不過了。
  梅之森則拍拍胸膛,一副等這問題等了很久的樣子。
  “總有一天,我會統治日本……不對是銀河系……算了,還是日本好了。我身為掌管日本的核心領導人,將來勢必得要一展長才。而這組織就是我的模擬實驗場,能讓我了解成為絕對掌權者時能做些什麼,以及該做些什麼!打個比方來說,就是‘領導階級養成所’!”
  簡而言之,就是讓她耍任性的實驗場。
  “另外我這個社團,爺爺他已經點頭認可過了。”
  畢竟董事長自己也是個怪人。
  他搞不好是看了某部由嬌蠻美少女團長帶領社團四處活躍的動畫也說不定。
  我自己倒希望週刊上能夠連載一篇敘述嬌生慣養我行我素的孫女,如何改過向善重新做人,不再給人添麻煩的漫畫。屆時我一定將它裝進木製禮盒呈給董事長。
  “……怎麼說呢,雖然這社團完全看不出具體方向,不過既然巧都強制參加了,那我不如陪陪他也好。”
  “沒錯,眼鏡仔!凡事都勇於嘗試,正是領導者的一大要件。”
  “眼鏡仔……”
  突然被人起了個非他所願的綽號,家康垂下頭。
  “我也有幾個問題想問。雖然都是些基本問題,但要是你已經規劃過了,應該不難回答才對。首先,不知社團是否已經選好了活動地點——”
  梅之森表情一亮,一副等這問題等了很久的樣子。
  她刻意咳了咳,將雙手背在身後,在我們面前來回踱了幾圈。
  最後又咳了一聲,然後伸手用力指向某處。
  “那間閣樓正是我們的據點,也就是統治者之城!”
  梅之森所指的是校內的閣樓……與其說是閣樓,其實大家都稱那小房間為“倉庫”。
  而且我也知道裡頭擺了些什麼東西。
  ……其實說穿了,那就跟運動用品室差不了多少。
  裡頭就是塞滿了校慶用的帳篷,以及老舊的白板之類。
  “我們的戰爭才剛開始呢!”
  根本就是到此為止了吧。
  “希,快拍個手。”
  “嗯。”
  希照著她的吩咐拍手,現場響起了平淡無抑揚的掌聲。
  眼前景象不禁讓人感到凄涼。周遭的人平時該不會也是這樣看待我吧?
  “嗯,關於活動地點方面我了解了。那我還有另一個問題,可能在場的大家都很想知道……”
  大吾郎依序看了我們每個人的臉,然後用力點了點頭。
  唯獨文乃已經露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連聽都沒在聽。
  “什麼問題?快說來聽聽呀?”
  “因為你先前那抽象的回答實在讓人摸不著頭緒,所以我想問的是,這社團究竟是做什麼的?一開始打算做些什麼?我們總不可能是要參加校際體育競賽,所以想聽聽你的具體目標究竟為何。”
  “沒錯,這就是重點!”
  梅之森拍了一下墻壁,仿佛問題問得正中下懷。
  “我們今天開會的目的就是要想出這個目標!來吧,我期待你們令人耳目一新的點子!”
  ……也就是說,她自己完全沒點子。
  這時,突然傳來“砰”的關門聲。
  是文乃。
  看來她終於忍無可忍,自己先行離開了。
  說到這裡,我才想到現在也差不多快到傍晚,店裡準備換班了。
  “喂喂!不準擅自離開~~!我們根本還沒開始耶!我們要在會議室引發事件才行!”
  “……好了好了,梅之森。社團的事情我們了解了,在下次聚會前,你就先想想自己要做什麼吧。我跟希也差不多該回家顧店了,可以先回去嗎?”
  “等……你可是我的下僕耶!顧店這種事情蹺掉就好了嘛,巧!”
  “這怎麼行。要是蹺掉的話,我又要被乙女姐的巨乳夾殺了。”
  梅之森似乎也想起了之前的事,露出一臉厭惡的表情。
  “呃~~啊~~這個嘛,怎麼說呢……等事情決定得差不多了,你再通知我吧。”
  家康竭盡所能地低調回應。依他的個性,這次還真是算他聰明。
  “要是你定下目標與主旨,屆時我很樂意幫助你。我這番話絕無任何虛假。”
  簡明扼要地說,就是等同家康以下省略——大吾郎撇下這句話後,搔了搔自己的臉頰。
  “唔——!”
  千世發出了像狗一樣的威嚇聲,並在原地跺腳。
  “我一定會再召集你們的!別忘了你們全都是我的成員!”
  她的喊聲傳遍了校園內。

  天空下起了霧般的細雨,並且漸漸增強。
  但我們沒打算撐傘,只朝著斯特雷凱滋不停地奔跑。
  沒想到三人好不容易回到店裡,迎接我們的卻不是乙女姐的笑容。
  ——我太大意了。
  我真是太……竟然會這麼大意。
  我在斯特雷凱滋的吃茶區,坐到老舊的椅子上抱著頭。
  眼前一張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片,上頭有條用廣告傳單字體寫成的留言。
  ‘北歐好像快發生戰爭了,我去阻止他們☆——乙女’
  後面那句的旁邊還有個看似自畫像的人物。
  那人物不但有抓到神韻,乙女姐還特地為它加上對話框,裡頭寫了‘戰爭不好!’,看起來還真是別出心裁。
  ……總之,我現在的精神創傷大到必須借由吐槽來逃避現實。
  “這、這你打算怎麼辦?”
  就連文乃這種平時面不改色的人,也難得不知所措地握緊了便條紙。
  這也難怪了,畢竟現在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還能怎麼辦呢?

  第四章 “颱風夜”

  ……超尷尬。
  斯特雷凱滋裡頭,充滿一股沉重的氣氛。
  拿著抹布猛擦的文乃。
  不發一語,全神貫注地閱讀乙女姐食譜的希。
  在櫃檯發愣的我。
  屋外則是傾盆大雨……
  這天氣根本不可能會有客人來。
  我偷偷瞄了希一眼,但從她的側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知道她究竟知不知道,乙女姐不在家所代表的意義?
  ……當然,我們之間不可能會發生任何事。
  但以常識來看,沒有血緣關係的年輕男女共處一室,不可能有人能夠泰然處之——至少我沒辦法。而文乃似乎也是一樣。
  時鐘的秒針發出滴答聲,一格一格往前跳。
  ……對了!我幹脆去家康或大吾郎家住就好了!
  一瞬間,我腦中閃過這一想法。
  這乍看的確像是解決眼前事態的好方法,但沒過多久,我便馬上將其從腦中刪除。
  我總不能讓希一個人留在家裡。
  颱風就要來了。
  而且要是放她一個人……她應該也會覺得孤單吧。
  ——我明白孤獨有多難受。
  但這也只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她也許會認為我自以為是,太過瞧不起她也說不定。
  ‘要是給你們添麻煩,我走。’
  希那時候說的話,或許也包含了這層意思吧……
  “……喂,巧,你有在聽嗎?”
  “啥?”
  文乃不知何時站在我面前。
  看她手裡沒有抹布,大概是清潔工作告一段落了吧。
  “怎麼了?”
  “你還問怎麼了!有客人啦!”
  什麼?有客人?
  “你沒聽到電話響嗎?”
  “……沒,完全沒聽到。電話剛剛有響過?”
  “有啊!美容院的柿本先生打電話來說想要訂生日蛋糕。”
  喔~~喔~~原來是那個曾經對乙女姐迷戀不已的大哥打來的。
  雨下得這麼大,他還打算特地來買生日蛋糕嗎?
  “我問過希,她說沒問題,所以我就請她做了……”
  “嗯,畢竟那基本上就跟小蛋糕差不多,只是沒切開而已。”
  我才正要開始解說,門鈴聲就響起了。
  接著,又傳來狂風呼嘯。
  “哇咧,雨下得好大,我的傘都壞得不成樣了。”
  全身淋成落湯雞的男人,衝進我們店內。
  “哇……竟然淋成這樣。我馬上拿毛巾——”
  “來,請用。”
  文乃隨即拿了條乾毛巾給他。真是恰到好處。
  “喔喔,謝謝。蛋糕做好了嗎?”
  “現在正在做。我去泡杯咖啡,您先坐一下吧。”
  “咖啡嗎?好啊,幫我泡杯苦一點的。”
  我領著他到吃茶區,請他先坐著稍等。
  不知道希做得怎樣了——
  “咦?怎麼不是乙女小姐做蛋糕?那個女生是誰?”
  客人偷偷往廚房看了一眼,露出意外的表情,
  “呃、這個嘛……她是我們店裡新來的年輕師傅。”
  嗯,沒錯,她只是沒有執照而已。
  聽了我含糊的回答,他拍了一下手,
  “啊~~!她就是那隻新來的流浪貓嘛!這傳聞我聽說過了。她跟你們一起住對吧?”
  商店街的訊息傳遞速度之快,實在是不容小覷。
  透過眾人的閒聊以及公告板,凡事總是瞬間就傳遍大街小巷。
  何況與乙女姐相關的話題又是公告板上的人氣專欄,外加這件事連乙女姐自己都到處宣揚,依現在這狀況,我看我還是當大家早就知道了比較好。
  ……以我個人來說,這實在是非常擾人啊。
  “與、與其說是一起住,該怎麼講呢……啊,好像做好了。那上頭的名牌跟蠟燭要怎麼做呢?”
  至本店購買生日蛋糕,免費贈送名牌跟蠟燭。
  ……其實每家蛋糕店都一樣就是了。
  “能幫我寫上‘Lupin美容院三十周年紀念’嗎?筆劃會不會太複雜?”
  “應該還是有辦法吧。文乃,麻煩一下。”
  在名牌上寫字,是文乃的工作。
  之所以交給她,是因為我跟姐姐都不擅長這種精細的工作。
  其實這工作希應該也做得來,但我不想再把屬於文乃的工作搶走。
  “至於蠟燭就大的兩根、小的十根。”
  文乃手腳利落地將工作完成了。以一個工讀生來看,她其實算是相當優秀……吧。只可惜就是脾氣壞了點。
  “乙女小姐她真的不在嗎?”
  他語帶失望地嘆了口氣。
  “乙女姐她呀,不知道又溜到哪裡去了。她這次好像是到國外去,所以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吧……”
  “她還真是老樣子啊。這樣一來,巧你今晚不就跟那女孩一起共處了嗎?不錯喔~~”
  這、這這這這這……
  我跟文乃兩人的臉頰都抽了一下。
  我連忙轉過頭看了希一眼。
  而這次,正好跟她四目相接。
  “……?”
  啊啊啊,她竟然歪著頭看我!沒事沒事!沒什麼!
  看到她這樣,害我不由地揮舞雙手。
  “……你在幹什麼啊?”
  “呃,沒事,我只是在跟我們的西點師傅打手勢。”
  一問之下,害我又回了個莫名其妙的答案。
  “客、客人,這樣可以嗎?”
  笑得極不自然的文乃,將插了名牌的蛋糕端給客人看。
  我仿佛還看到她額頭底下的血管微微浮現出來。
  “呃……這個……”
  男客一看到名牌,臉色就變了。
  仔細一看,名牌上的“Lupin”,n竟然寫成了o。
  另外u跟p之間還不小心滴了一滴巧克力,成了“Lu.pio,聽起來就像是坊間想裝成法國風卻裝失敗的洋食館。
  “抱歉,我馬上將它改回來~~☆”
  呵呵呵呵呵呵。
  這狀聲詞,其實也可以換成“喀喀喀喀喀喀”。
  也就是笑容滿面的文乃,那咬牙切齒的聲音。
  “……話說你們兩個沒事吧?怎麼看起來不太對勁?”
  客人一臉詫異地看著我跟文乃,而我們也只能對著他傻笑。
  廚房裡的希完全沒注意到我倆的動搖,舔了一口沾在手上的奶油並點點頭。看來她似乎對自己的成品十分滿意。

  柿本先生離開後,客人也跟著斷了音訊。
  這也是當然的,畢竟颱風可是來勢洶洶。
  風雨將玻璃窗噴得一片斑白,讓人看不到外頭的景色。
  “看來這次風雨應該不小。”
  眼前的大雨已經不是從天而降,而是橫著打上玻璃窗。
  我試著稍微打開窗戶,外頭的陣風由於氣壓落差吹進了屋內。
  雨點拍打到臉頰上,傳來微微刺痛。
  “我們趁早打烊吧,再這樣開下去也是白費力氣。”
  我以店長弟弟的身份鄭重宣布。
  “你這決定下得太慢了啦。”
  文乃一邊念念有詞地找我茬,一邊將圍裙脫掉。
  “那我要回去了。”
  接著,她理所當然地走到後台去換衣服。
  ……剩下我跟希兩個人默默收拾店面。
  真尷尬。
  等到文乃換好衣服回到店裡,我不由地開口問她:
  “欸,今天天氣這麼糟,你要不要乾脆住下來?”
  這句話是認真的,因為我不想跟希兩個人緊張兮兮地度過整晚。
  “我可沒有膽量跟變態同住一個屋檐下。”
  一刀兩斷。
  說著,文乃又以眼光牽制著希。
  “對了,希,你要是不想跟這個變態共處的話,要不要來我們家?啊,我可不是請你來喔。我只是怕要是出了事,會覺得良心不安而已。”
  明明擔心卻說不出口,這正是標準的文乃作風。
  然而希傾著頭看著文乃,似乎無法理解她的用意。
  至此,文乃倏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話:
  “那我要回去了。”
  “等、等等啊。今天可是颱風天,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
  她完全不理我,也不撐傘,只披了一件雨衣就衝出店外。
  幸好白天穿的雨衣就在一旁,我也連忙跟著一起衝出去。
  外頭刮著強風。
  原來如此……眼前天氣要是一撐傘,大概馬上就會報銷了吧。
  這下我才了解文乃不撐傘的理由。
  不過因為風雨太強,雨水一陣陣吹進袖口與衣擺裡,穿雨衣變得毫無意義
  “你幹嗎跟過來啦!”
  我只看到文乃在狂風當中大喊,卻因為被風雨聲蓋過,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我聽不見!!你剛說什麼!?”
  “我叫你不要跟過來啦!!”
  喔喔,我總算聽見了。
  在這颱風正面登陸的天氣裡,我哪有辦法放她一個人回家啊!
  真是的……要是出了意外該怎麼辦。
  “送我到這裡就行了,你快點回去啦!”
  “反正教會也沒多遠!既然都來到這裡了,不差這一段路!”
  強風吹過電線,響起了慘叫般的咻咻聲。
  沿路每間店、每戶人家,全都關上了防雨窗,好抵禦颱風侵襲。
  我跟文乃兩人維持前傾的姿勢,默默朝著教會邁進——
  兩人在豪雨當中互相扶持。
  “呀啊!”
  文乃被陣風吹得搖搖晃晃,我則緊緊抱著她。
  暖暖的觸感,隔著雨衣傳到我身上,還傳來了一陣香味。
  文乃則很難得地沒有任何抵抗動作。
  於是兩人就這樣來到了教會。總覺得……這段路程真短。
  “好了啦!已經到了!”
  一來到教會前,文乃又大聲嚷了起來。
  風比剛才還要平靜些,讓我們總算能清楚聽見彼此的聲音。
  “……你要進來坐嗎?”
  文乃以眼神指了指教會。但我搖搖頭:
  “不,還是算了。替我跟芹澤修女問聲好。”
  “你幹嗎還特地送我回來?你是傻瓜嗎?”
  她半吊著眼看著我。
  “……因為文乃你叫我別跟過來。”
  我不知不覺將心中的答案說了出來。
  如果文乃她當初說‘你要送我回家也行’,那麼我就不會跟過來了。
  ——她大概不了解自己這一點個性吧。
  “啊?什麼意思?”
  “沒什麼。那麼明天見了——如果學校沒放颱風假的話。”
  我揮手跟她道別後,轉身回斯特雷凱滋。
  “……傻瓜,這樣講誰聽得懂嘛。”
  我仿佛聽到了身後文乃的低聲私語。

  心裡懷著一股微妙的心情,我就這樣全力衝回店裡。
  將被雨打濕的雨衣晾在店裡頭後,我來到了客廳。
  這時希已經將工作服換下,穿上跟乙女姐借來的睡衣。
  而家裡十五隻貓,一大票全都擠在希的身旁。
  “……歡迎回來。
  “我、我回來了。
  我的聲音整個高了一度。
  現在乙女姐不在家,只有我跟希兩個人——
  先冷靜一下。眼前這狀況,之前早就有過好幾次了。
  事到如今,我何必這樣反應過度?
  只要好好睡上一覺,到明天早上再彼此打聲招呼,日子就跟過去沒有兩樣。
  看看希吧!她態度自然得令人傻眼,一點都沒有任何慌張的樣子不是嗎?
  我就像這樣,在腦袋裡反覆激勵自己,並做個深呼吸。
  ——對了!總之先吃飯吧!
  肚子空空的,只會讓人胡思亂想。
  “我要煮晚餐了,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
  第一步,我得先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問她,緊張得就像她第一天剛來我們家的那時候一樣。
  “……巧要做晚餐嗎?”
  聽到我這麼問,她也隨口回答了我……但這回答卻令我倒抽了一口氣。
  因為,我第一次聽到她喊我的名字。
  光是這樣,就讓我有一種全身血流瞬間加速的感覺。
  “呃、嗯,沒錯。不過我也只會做點簡單的東西就是了。”
  “那,由你決定。”
  由我決定……
  把決定權交給我,反而更讓我傷腦筋啊。
  若這句話是家康或是大吾郎說的,我也許還可以開個玩笑,做個特辣咖哩飯之類的。不過既然對象是希……
  “原本想做炒飯,不過昨天上館子吃的拉麵套餐裡已經有附炒飯了,所以今天改吃烏麵好嗎?”
  我記得冰箱裡還有冷凍麵條,也還有一些菠菜、香菇之類的。
  “好。”
  看到希點頭同意後,我轉身到廚房去。
  之後,希伸手拿了電視遙控器,按下開關。
  ‘……地區須嚴加提防。由於打雷的影響,尚有部分地區停電。另外,沿岸地區已發布巨浪警報……’
  電視上正在播颱風特報。
  “希啊,你該不會是個電視兒童吧?”
  我隨口問了一句。
  “……為什麼這麼說?”
  “你之前不也常開著電視看嗎?要是有什麼想看的節目就說一聲吧,看是要錄下來還是怎樣都行。”
  因為乙女姐的差遣使喚,我對影音產品的操作可是了若指掌。
  她平時總是叫我幫她錄連續劇、電影之類的。
  “沒有什麼想看的。不過,我想看新聞。”
  說完,她緊盯著電視畫面。
  沒想到一個女高中生竟然會喜歡看新聞……她的興趣可真是老成啊。
  “面馬上就好了,你稍等一下吧。”
  兩人的溝通比我當初預料的還順利,這讓我松了口氣。
  因為我原本以為,場面應該會比現在更僵——
  “喵嗚。”
  一回過神,才發現剛剛粘在希身旁的貓嗅到柴魚味,這下全都湊到我腳邊來了。
  “晚一點吧,等我們吃飽了再說。”
  我語帶訓誡地對著貓咪說。而它們似乎不太滿意,在我面前伸了個懶腰。

  這時,教會裡的芹澤文乃正待在自己房間裡。
  一直到最近,她才分到自己的房間。
  在這之前,她都是跟其他室友住在一塊,大家一起打通鋪。
  總覺得有點高興,又有點感傷。
  被雨水拍打著的窗戶,像鏡子一樣映出文乃的臉。
  看著看著,讓她想起了過去總是陪伴在她身邊,如今卻不存在的另一張臉。
  隔著玻璃窗,仿佛可以看到斯特雷凱滋微微的燈光。
  文乃以不會弄破玻璃的力道,將頭槌上了去。
  房裡響起了“砰”的一聲,文乃嘀咕了一句。
  “傻瓜。”
  這句話是對鏡子裡的人說?還是對腦海里的那個人說?
  這一點,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覺得自己今天很失常,頭也再次將撞到玻璃窗上。
  從天而降的雨勢越下越大,像是在嘲笑兩人之間的距離。

  看到希將湯喝乾淨,我稍微松了口氣。
  我放心的不是自己的手藝,而是希那自然的態度。
  如今想想,我自己一個人緊張兮兮地唱著獨腳戲,實在像個傻子一樣。吃到最後一口,我才總算是吃出手打烏麵的好味道。
  我趁著希洗澡的這段期間洗好碗,收拾乾淨後,坐到沙發上看電視。
  不管轉到哪一台,都看得到颱風相關消息的跑馬燈。
  看來明天應該是確定停課了——
  想著想著,洗好澡的希就在這時回到客廳。
  一看到她,我嚇了一跳。不過看到她身上裹了圈浴巾,我才總算放了心。
  “你、你要喝點什麼嗎?話說冰箱裡有麥茶。”
  我的聲音不知為何比平常高了一度。
  這也是當然的。畢竟有個女生就在我身邊,只圍著一條浴巾。
  雖然圍著浴巾不像全裸那樣引人注目,但要我絲毫不在意,這是不可能的事。
  “嗯,不用。”
  希搖搖頭,接著輕輕坐到我的身邊。
  太、太近了!希,你靠得太近了啦!
  眼前狀況可不像是看別人穿泳裝這麼單純。跟我只隔著一段超近距離的希,全身散髮出肥皂香,大腿跟胸襟也都讓人看得一清二楚。要是有人能夠不為所動,反而才奇怪吧。
  “也、也有吹風機可以用啊。嗯,有吹風機,那吹風機還挺不賴的。”
  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啊。”
  希突然喊了一聲。
  “怎、怎麼了?”
  “我把內褲忘在浴室裡了。”
  唔!?
  也、也就是說,意思就是說,簡單地說,她現在什麼都沒穿——
  “……我去拿。”
  留在原處的我,只能看著希前往浴室的背影。
  這激烈的悸動是怎麼回事……都築巧,你快冷靜下來!
  你想想嘛,跟乙女姐住在一起,這種事情不是早該習慣了嘛?
  從苦惱的心底不斷涌現負面思考。我只好借由不斷背誦蛋糕食譜,將它們趕出腦中。
  不過,希啊……不穿內褲真的不行啦,我說真的……

  不知不覺,夜也漸漸深了。
  希雖然還是一樣沉默,但也不是完全不說話。
  問她問題不但有問必答,偶而還會小小聲地主動跟我說話。
  就在晚上10點左右。
  因為明天還要早起,我們決定趁早就寢。
  “你今天可以睡乙女姐的房間啊,裡頭有一台小電視呢。”
  看到希依舊準備睡客廳,我對她提出這麼一個建議。
  不過希搖搖頭,就是不肯接受。
  “我說啊……其實你真的不用客氣。雖然我不勉強你,不過這裡不但雨聲大,沙發又硬。你這樣繼續下去,有一天會搞壞身體的。”
  “………………”
  眼前的希雖然思考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跟之前一樣,對著我搖搖頭。
  “……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我不就說了嗎,這一點也不麻煩的……這我之前應該已經說過了吧?”
  “要是借用房間……會留下我的足跡。”
  希微閉著眼睛說。
  留下足跡……?什麼意思啊?
  但更讓我在意的,是她那平常說話時總正眼看著對方的視線,如今竟然避著我,還露出了相當寂寞的眼神。
  就在我正要追問下去時——
  窗外劃過一道閃光,接著傳來了像是鐵錘重擊地面的聲音。
  打雷了,而且落雷地點離我們很近。
  我不由地抬起頭看看日光燈,幸好是沒有停電。
  “剛剛的雷,似乎離我們這裡很近呢。”
  “………………”
  希依舊不發一語,並轉身背對著我。
  就讓話題到此結束吧——我想,這大概就是她想表達的。
  不知道她剛說的‘不想留下足跡’究竟是什麼意思?
  “……為了讓自己隨時能走,我不想留下味道。”
  “咦……?”
  “晚安。
  她自顧自地將話題結束,卷上毯子,躺到沙發上睡。
  平常總是依偎在她身旁的貓咪們,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難以親近的氣氛,一臉困惑地看著她。
  ……她剛才說,讓自己隨時能離開?
  這句話在我腦海里不斷翻騰。

  ——雨聲吵得不得了。
  加上雷光與雷聲的時間差讓人分心,根本沒辦法睡下去。
  如果氣象局的報導沒錯,颱風現在應該正從我們這條街的上空經過。
  “……睡不著。”
  後腦勺熱呼呼的。
  為了調整頭部位置,枕頭翻了又翻。
  我倏地翻起身。
  雖然乙女姐曾經說過,這種時候只要看點書就會有睡意……但這招對我來說是反效果,只會讓腦袋更加清醒。
  我手伸向充電座上的手機,打開簡訊輸入畫面。
  在一片黑暗中,手機的螢幕看起來格外耀眼。
  ……就傳給家康好了。
  簡訊內容並不長,只有‘雨把我吵得睡不著!’這樣簡單的一句。
  不久之後,我收到一封裡頭寫了‘我正在忙,忙到一半卻被你的簡訊打斷了,有夠不爽的。還不跟我以及我的右手道歉!’的回信……抱歉,家康,真是難為你了。
  不行了,真的是毫無睡意。
  我站了起來,打開電燈,把手機放回充電座上。
  乾脆喝杯水好了……我慢慢將房門打開。

  同一時間,文乃正在她那張簡樸的床上翻來覆去。
  睡不著。或者說,她現在根本不可能睡得著。
  “我可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她一個人喃喃自語,揮出刺拳朝著一旁的玩偶熊身上招呼。
  這隻玩偶熊叫做榻榻米。打了這一拳,文乃心中的疙瘩卻不減反增。
  “唔——!”
  突然,她像狼一樣發出低吼。
  “啊~~真是的!我可是真的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喔!”
  她從床上一躍而起,開始迅速換裝準備外出。

  我一到客廳,發現希還醒著。
  她依舊裹著毛毯,在熄了燈的客廳裡盯著電視瞧。
  “啊……”
  身體不知為何感到一陣緊張。
  現在家裡只剩希一個人——眼前景象,讓我重新意識到這一點。
  “你還醒著啊?”
  “……嗯,還醒著。”
  她回應了我一聲,但視線依舊停留在電視上。
  看樣子,她似乎是把聲音關了,所以眼睛才緊跟著上頭顯示的字幕。
  “颱風狀況怎樣了?”
  我一邊問,一邊倒了杯水,將它一飲而盡。
  “滯留在原地。”
  “是嗎?”我用剩下的力氣回答她,接著又倒了一杯水喝光。
  胃裡那股涼涼的感覺,總算是讓人覺得舒服多了。
  “……睡不著嗎?”
  希終於將頭轉過來看我。
  電視的光線照映在她深邃的眼眸裡,反射出漂亮的光芒。
  “是啊……不知為何就是睡不好。這雨聲真是太吵了。”
  站在廚房裡的我,對她露出苦笑。
  只要塞上耳塞,其實這點雨聲根本不是問題。
  可見我今天實在太緊張了,緊張到連這麼簡單的辦法都沒發現。
  一想到之後搞不好得這樣跟希一起共度好一段日子,實在是令人不堪設想。
  “你可以把電視的聲音打開啊,反正我也睡不著。”
  “……這樣就行了。”
  於是,儘管眼前的僵局毫無改善,卻又不會令人喘不過氣——兩人之間彌漫了這麼一股微妙的氣氛。
  沉默的氛圍。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希。
  “……巧跟文乃,看起來真要好。”
  她究竟是為何會覺得我們倆很要好啊——我不由地露出苦笑。
  “嗯,只能說是好久以前結下的孽緣吧。”
  和她初次相遇的那一刻,如今已經久到讓人記不得了。
  直到現在還有印象的,只剩下跟她搶玩具、搶點心之類,各種吵架的往事。
  回想起來,我好像每次都輸給她。
  “……啊,對了,我偷偷告訴你一個文乃的秘密。”
  “秘密?”
  沒錯,這是只有少數人才知道的,關於文乃的秘密。
  “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其他人喔……不過話說回來,我周遭的人其實大部分都知道了,這算是我周遭親如家人的好朋友所共享的秘密。”
  我覺得希已經擁有這資格,所以乾脆就告訴她吧。
  我一邊想著文乃那咆哮不已的嚇人樣,一邊開口說:
  “以後你跟文乃說話,要是她說得一本正經……”
  “要是她說得一本正經……?”
  “那麼,那句話百分之百是謊話。”
  “謊話……?”
  沒錯,謊話。
  那些話全都是假的。
  將白說成黑,正說成反……文乃就是這樣的狼少女。
  她如果說不想要,就代表她很想要。
  如果她叫人滾開,就是希望人家待在她身邊。
  極度不老實又脾氣彆扭,文乃她就是這樣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她何時算認真。”
  “嗯~~我想想……比方說她生起氣來大吵大鬧的時候就不適用了。”
  那種時候與其撒謊,她的情感更像是顆對著他人砸過去的高速球。
  “她生氣的時候就會說實話嗎?”
  “不,這也不一定,所以其實有點難分辨。但我跟她相處這麼多年了,所以分得出來。”
  所以你以後只要慢慢訓練自己的視覺聽覺就行了——我給了希一個毫無幫助的建議。
  我們又聊了關於文乃的事情好一陣子,這次難得輪到希主動發問。
  “我也想聽關於千世的事。”
  梅之森的事?
  雖然總覺得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說話,不過這應該也算是一種溝通。
  “嗯~~我第一次遇見梅之森,好像是在開學典禮時吧。”
  當時,決定讀中學的我,經過一番努力用功後,選了梅之森學園。
  之所以會選梅之森學園,其中一個原因是希望幫乙女姐節省開銷;但最大的誘因,還是因為它離我們家很近。
  “開學典禮那時,會請成績最好的入學新生上台致詞。”
  “……也就是千世?”
  “不,不是。我說出來你可別嚇一跳喔,那個人竟然是家康!”
  雖然家康氣宇軒昂地走上講台,但沒多久就被人收拾掉了。
  因為一旁出現的梅之森,以一記猛烈飛踢將家康踢開。
  她搶過麥克風,抱怨為什麼不是由自己來致詞,展現自己是個多麼優秀的人物,接著又發表了一篇慷慨激昂、連政治家都感到相形遜色的演講。最後,一旁不知為何參加了開學典禮的董事長還流著眼淚為她鼓掌——在我們的開學典禮上,有過這麼一個前所未有的大騷動。
  見識到這麼誇張的登場,當然沒有人不記得她。
  梅之森千世的名字,很快傳遍全校。
  “很扯吧?而且在那之後還有一段插曲,是我跟她第一次接觸的故事。不過這說來話長,改天有機會再慢慢說給你聽吧。”
  關於那件事……又是乙女姐惹出的另一個麻煩。
  “巧……真好……”
  聽到她這麼說,我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被電視光亮照著的那張側臉,看起來仿佛很悲傷。
  雨勢越來越大。
  我專注地聽著窗外滂沱雨聲。
  “像我——就沒有這樣的相遇。”
  突然,希輕輕地說了起來。
  平淡無抑揚的一句話,字字句句卻紮實地傳到我心坎裡。
  “你沒有朋友嗎?”
  “沒有。”
  “那你……父母呢?要是不想回答,我也不勉強你就是了。”
  “不知道。”
  “不知道啊?原來如此……”
  她說她沒有戶籍時,我心裡就已經有底了,看來果然如我所料。
  “我連自己是在哪里長大的都不太清楚。某機構?”
  是怎麼樣的機構呢——我原本想問她,但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因為我說過……
  在她自己主動開口前,我絕不會多過問她的事。
  但轉念一想,現在也許正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那,總有同班同學吧?”
  “我的住處跟學校都在同一片地盤上,能碰到面的也只有跟自己住同宿舍的人。不管是看病還是買東西都是在機構裡,從來不曾離開過。”
  看來她應該是住在封閉式的看護機構裡。
  “這樣啊……”
  “自從逃出來後,我又更孤單了。”
  面無表情的希,若無其事地說道。
  但這句話卻在我心中大聲迴盪。她這心情,我再熟悉不過了。
  “一個人過活……真的很辛苦。”
  因為我小時候也曾經飽受苛待,瞥見了人們自私的一面。
  “我覺得,這裡很棒。”
  她還是老樣子,說起話來酷歸酷,口氣卻像個機器人一樣。
  但我注意到,這是她頭一次抒發自己的心情。
  ——這種時候,我該怎麼回答她好呢?
  我想說的既不是安慰,也不是同情。
  我只想將心中這一股曖昧不明、難以言喻的情感傳達給她。
  “希,其實我也……”
  就在我正要開口的時候——
  斯特雷凱滋店面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啊啊,怎麼會挑這時候打來!?
  電話響了一聲、兩聲……接著是第三聲。
  本以為響個幾聲就會死心了,沒想到它卻響個不停。
  “……電話響了。”
  “是、是啊……”
  不得已,我只好離開客廳,到店面去。
  在收銀機旁的電話,傳出陣陣刺耳的鈴聲。
  “喂?西點專賣店斯特雷——”
  “你接得太慢了~~~~~~~~~~~~~~~~~~~~~~~~~!!”
  聽筒傳出的咆哮,把我的耳膜震得嗡嗡作響。
  這聲音是……文乃!?
  “快把門打開!”
  “門……?哪裡的門?”
  “當然是店鋪的門啊!”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砰砰砰”的使勁敲門聲。
  往門的方向一看——
  玻璃窗的另一頭,渾身濕透了的文乃就站在黑夜當中。
  我連忙將門打開。於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外加文乃毫不遜色的咆哮聲,就這樣邊罵邊竄進店裡頭。
  “我敲了好幾次門都沒人回應!打你的手機也沒人接!”
  文乃拿著毛巾,邊擦頭髮邊吼道。
  慢著慢著慢著……現在與其說這些,你應該有其他事情該解釋吧?
  “你到底是怎麼了?竟然特地跑回來。”
  這傢伙真是……根本不懂我當初頂著風雨送她回教會,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忘了東西!所以才會跑回來拿!”
  “這點小事等明天再處理不就好了嗎?何必在颱風天裡特地跑回來,淋成這樣濕答答的……不然你只要說一聲,讓我幫你送去也行啊。”
  “囉嗦!我愛怎麼做是我的自由。你去死兩次!”
  文乃一邊抱怨,一邊走到吃茶區,然後拿起了桌上的小髮飾,很寶貝似地將它捧在胸前。
  她忘的東西就只是這個!?
  “……這可是我的寶貝,所以才會特地回來拿。你有什麼意見嗎?”
  原本想念她個幾句,但看到她這目中無人的凶巴巴態度,這下也念不出來了。
  我搔搔頭,無奈地嘆了口氣。文乃她在說謊,但我卻猜不出她真正的用意為何。
  “……總之,你還是先處理一下身上那套衣服吧。我拿乙女姐的睡衣給你穿,你先把身上衣服換下來扔到烘衣機裡,然後去洗個澡。”
  “不用了啦,等下自然就乾了。”
  “你這樣會先感冒的好嗎?快一點。”
  於是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準備到浴室去。
  “希……你已經睡了嗎?”
  “我還沒睡,沒關係。”
  她竟然只問希而不問我……算了,反正我的確是也還沒睡。
  “那……你們的浴室跟烘衣機先借我用一下囉。”
  “你可別弄壞了。”
  “誰會把它弄壞呀!巧你這傻瓜,去死兩次!”
  結果她還是祭出那句口頭禪,邊罵邊進浴室裡。
  ……呼。
  不知為何,多虧文乃她來,讓我稍微松了口氣。
  我那時要是把話告訴了希,現在可能已經傷到她的心了。
  因為,不管我怎樣說,在那種場合下都不會是正確答案。
  所以我覺得,文乃能來我們家,實在是太好了。
  雖然我完全沒想到她會為了一根髮飾而冒著風雨過來……

  “颱風稍微轉弱了。”
  希看著新聞說。
  她還是一樣泰然自若,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冷靜得甚至讓我懷疑,剛剛跟她的對話,該不會只是夢境一場。
  原本看似稍稍敞開的心房,如今又跟當初一樣關了起來。
  這時,窗外冷不防地閃過一道雷光。
  說時遲那時快,附近隨即響起了一陣非同小可的轟隆聲。
  “!?落點就在附近——”
  我才剛喊出來……
  屋裡響起了啪喳一聲。
  廳裡的燈光,電視的畫面,家電的LED燈,全都在瞬間熄滅。
  停電了……
  照、照明……!備用手電筒!
  我急著找出備用照明設備,但是眼前一片黑暗,根本判斷不出方向所在。
  “希,你別亂動喔!先待在原地就好,否則很危險的!”
  “嗯……”
  浴室方向,傳來了陣陣躁亂不安的聲響。
  文乃她大概陷入混亂當中吧,不過我現在可沒辦法過去幫她。
  呃;我記得手電筒好像是放在電視櫃的下面……
  我伸手往裡面摸索。整隻手被那堆電線纏住,找起來實在是很累。
  摸著摸著……有了,應該就是這個吧?
  “找到了!”
  我馬上按下開關,照照客廳四周。
  喔,看到希了!
  一旁貓咪們的眼珠子全都閃閃發亮,看起來還真是有點詭異。
  “希望能早點恢復供電……我去看一下保險開關。”
  就在我跟希打聲招呼,正準備離開客廳到外面查看的時候——
  “巧……巧巧……巧!為什麼突然變這麼黑——”
  看來文乃由於停電而慌了陣腳,從浴室裡衝了出來。
  我拿起手電筒往她方向一照……看來這真是一大失策。
  因為,站在圓形光圈前的文乃,全身一絲不掛。
  “停……停……停電!停電了!”
  她慌到甚至連自己現在模樣如何都沒發現。
  而我似乎也被她震撼到,於是毫無意義地左右搖晃手電筒——
  “不不不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明明只看了一眼,文乃那映在燈光前的裸體,倒是清清楚楚地制伏了我的腦袋。
  白色的肌膚,黑黑的陰影,還有粉紅色的……慢著慢著慢著慢著!快冷靜下來,她只是跟我一起長大的死黨玩伴!我們幼年時還曾經一起洗過澡不是嗎!
  所以這無所謂……沒什麼大不了的……!沒問題!
  “不然還有什麼比停電更嚴重的!?還有,你手電筒照准一點行不行啦!”
  “笨……”
  開什麼玩笑!我才光是看一眼,就已經暈得像是被人當頭打一棒似的。
  而且就算沒直接照到,文乃她的肌膚一樣在我面前若隱若現……
  “在、在我照到你之前……你快去披件什麼東西吧!”
  “咦……?”
  聽了這切中要害的一句話,文乃詫異地低頭看看自己——
  “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後,大慘叫。
  她慌張地伸手遮住自己的身體,惡狠狠地瞪著我,
  “去死一萬次~~~~~~~~~~~~~~~~~~~~~~~~~~~~~~!!”
  最後抓了一旁的電熱水瓶,往我這裡扔過來。

  頭好痛。
  這也是當然的,畢竟我剛剛可是被整個熱水瓶迎面直擊。
  像這樣只腫一個包,甚至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切都怪你拿什麼手電筒。”
  總算換上衣服的文乃,在一片昏暗當中不斷地念念有詞。
  是的,都是我不好,跟火速衝出來的文乃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樣行了吧?
  乾脆把這場停電也一起怪到我頭上好了。
  從前的偉人大概都是這樣頓悟過來的吧……我現在仿佛能體會這感覺。
  真希望烙印在腦中那惱人的景象也能隨著頓悟一起蒸發……
  “這、這停電……什麼時候才會好啊?”
  “我可不是電力公司的人啊,這我回答不了你。”
  現在,眼前手電筒的燈光,是大家唯一的依靠。
  “文乃,你今天就住下來吧,外頭實在是太危險了。”
  “啥?我、我為什麼要住在巧的家裡——啊!”
  這時,又響起了駭人的雷聲。
  文乃緊緊握著我的手臂,握到甚至讓人發疼。
  希則是邊捂著耳朵邊注視窗外。
  我了解她們的心情。畢竟在停電時又這樣打雷打個不停,連我都感到有點害怕。
  “嗚……我只待到恢復供電為止喔!”
  這回答的意思就是說:她今天要住下來。
  “我去拿收音機來。搞不好會有關於停電的消息也說不定。”
  我拿起手電筒,正打算回自己房間。
  但文乃跟希不知為何一起緊跟在我身後。
  “……我馬上就回來了,你們先待著吧。”
  “我、我們要去哪裡是我們的自由啊。希,你說對不對?”
  “嗯,我們的自由。”
  文乃仿佛被希同化似的,跟著她一起頻頻點頭。
  算了……這我倒是無所謂。
  順利找到收音機後,我們回到客廳裡。
  “這樣照下去也浪費電,我把手電筒關掉囉?”
  “等等,你幹嗎關掉啦!巧你難道不會人力發電嗎!?”
  別把人說得好像是電鰻一樣。
  雷光每一閃過,文乃身體就跟著抖一下。一響起雷聲,希就露出一臉不安的表情。
  結果,只要我一拿起手電筒去其他地方,她們兩人就一定會跟在後頭。
  不過……我自己也不曾遇過停電停這麼久的經驗,她們兩人會怕,也是沒辦法的事。
  客廳裡,三個人擠在一塊。
  因為也沒電視可看,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事才好。
  “巧,你快聊點有趣的事情來聽聽啦。”
  “嗯~~那我就說個之前聽來的怪談好了。那是某個巨大討論區裡傳出的,一個詛咒箱的故事……”
  話還沒說完,文乃“啪”的一聲對著我的頭打下去。
  “去死兩次啦。現在這狀況你還嚇我們!”
  希在一旁露出詫異的眼神,看著我們倆一如往常的對話。
  原先緊張的心情,隨著時間經過慢慢減淡,大家也跟著發倦了。
  不知道是誰先起頭的,我們三人的意識漸漸朦朧了起來。
  這也難怪,畢竟為了做蛋糕,我們每天都起得很早。
  “希,累了的話不如去沙發睡吧?反正我們就在附近而已。”
  “沒關係。”
  答得簡潔有力,那接下來換文乃。
  “要我幫你鋪被嗎?姐姐她不在家,你也可以去睡她的床。”
  “不要!我要留在這裡。”
  我知道她們冀求的只是一份心安,只是這兩人不管怎麼看,都已經到了極限。
  何況我自己要是再這樣持續下去,要躺平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但要是和兩個女孩睡在一塊也未免太糟糕了,我只好自己主動閃人。
  “那,我要回我房間去睡了。”
  ‘駁回。’
  兩人發出了完美的二重奏。
  看到我一臉傷腦筋的模樣,文乃開始有了行動。
  她不愧是對我們家了若指掌的工讀生,手腳利落地將三組被準備好。
  “……就算你們不讓我回房睡,也不需要這樣三個人睡在一起吧……?”
  三人份的被,就鋪在客廳裡。
  而位於正中央的,正是她從我房裡拖出來的那套。
  “我也不願意啊。雖然感覺糟透了,不過凡事總是得看開一點才行。”
  文乃說得一副打從心底不願意的模樣。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勉強自己……
  “贊成。”
  可怕的是,希已經先自己鑽進被裡了。
  這我實在是不得不抵抗。
  “呃、這個……這樣好嗎?這樣不妥當吧?”
  “為什麼?”
  文乃跟希看著我,兩人都是一臉毫無問題的表情。

  外頭的閃光與雷聲,就像我現在的內心景象一樣翻騰不已。
  跟同年紀的兩個美少女睡在同一間房。
  而且還由於空間問題,三人排成川字型緊緊相依。
  置身這天堂當中,就連翻個身都可能帶來危險。
  而最糟的是……我甚至前不久才看過她們兩人赤裸裸的模樣。
  慢著……
  我們又不是睡同一條被,只是並排在一起。這麼一想,根本就不需要緊張。
  不需要緊張……我說不緊張就是不緊張。
  一旁的文乃以懷疑的眼神對著自言自語的我看了一眼後,接著也鑽進被裡。
  只剩下中間空出一個位子。也就是說,我得睡那裡。
  我的天。
  文乃無視全身僵在原地的我,開口說:
  “你該不會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吧?”
  她這語氣擺明就是認定我在胡思亂想。
  That′s right.你說對了。
  “沒有啊,完~~全沒這回事。”
  我以超級自然的語氣回答她。
  “沒有的話就躺下來啊?你這樣子,希會睡不著覺。”
  而且我也會睡不著——這大概才是文乃真正的意思。
  聽她這麼說,我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躺進被裡。
  從文乃那邊傳來一如往常的甜美香氣。除此之外,又有另一種類似牛奶的香味,從希那一邊傳來。啊啊……好香啊。原來每個女生的味道都不一樣呢。
  “聽清楚了,你們可千萬別翻身喔!然後盡量別轉過來對著我!”
  我嘀嘀咕咕地念著禁止事項。
  總之,這香味實在是太犯罪了。
  話先說在前頭,我現在可正值青春期,連學校裡的教科書也是這麼寫的。
  從前的偉人又曾經說過:青少年者,性少年也。
  要是我現在裝個傻,偷偷地翻個身,有了肢體接觸,也只能說是不可抗力。
  也許希根本就不會發現。
  至於文乃……肯定會要我死個十萬次之類的。
  撲通撲通撲通。
  心跳聲吵得不得了,腦袋也仿佛要跟著錯亂了。
  唔喔喔~~!我身上的查克拉,快冷靜下來!
  再這樣下去,胯下的斬魄刀就快要發動卍解了!
  ……我盡力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這些事,並把手伸到枕頭邊。
  一旁手電筒的燈當然也還開著。
  “我聽個廣播喔。”
  躺在床上的我,打開收音機的開關,慢慢調整旋鈕到當地電台的AM廣播頻道。
  於是調校過的收音機裡,傳出了參雜些許雜訊的廣播。
  呵……由於集中豪雨,部分地區發生土石流。另外尚有部分地區仍處於停電狀態,目前仍舊無法搶修……’
  ——上一次聽廣播,不知道是幾年前的事了。
  “還真是懷念啊。”
  我自言自語似地對著天花板喃喃說道。
  “還好啊,我覺得沒什麼。”
  文乃不以為然地回答。
  但我知道,其實她也覺得很懷念。
  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咚”的一聲落了地。這大概就像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覺。
  外頭時強時弱的雨聲,差別十分明顯。原本以為雨勢轉小了,隨後卻又大雨傾盆。
  當中還伴隨著零星的落雷,害得文乃她們提心吊膽。
  “放心啦,不會打到我們家來的。”
  “……不見得。”
  聽到希的一聲低語,文乃突然將頭轉過去,
  “有、有可能會打到一般的民房上!?”
  “有可能。”
  雖然語氣聽起來輕描淡寫,但是被手電筒的微光照著,希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嚴肅。
  “那、那要是閃電打到民房會怎樣……?”
  “電流會穿越墻壁流進地下,不過有時會發生火災。”
  “希……你就別再嚇文乃了吧。”
  “誰、誰被嚇著了!你在說什麼傻話!這只是對科學的好奇心!”
  是~~嗎?
  不知該說巧還是不巧,剛好這時一道雷光照亮了窗戶。
  “!?”
  文乃雖然咬緊牙關忍住不叫,但嘴角終究還是漏出不成聲的慘叫。
  她還真是有辦法一個人從教會來到這裡啊——我心想,臉上並露出了苦笑。
  隔了幾秒,遠方傳來沉甸甸的重低音——
  突然,有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碰到我,抓住了我的右手。
  原來是希的手。
  她一雙小手包著我的右手,並握得緊緊的。
  另外,左手也傳來了類似的觸感。
  這一頭則是文乃的手。
  但她跟希不一樣,掐得十分起勁,像是還在為剛剛的事情生氣
  “哎唷唷……文乃,你握得太大力了。”
  “……誰叫你剛才看到我沒穿衣服的模樣,這是報復。”
  天吶,原來她的報復還沒完。
  “……………”
  這時,希突然抬起頭,看著我跟文乃。
  她的視線停在我跟文乃的手上,表情看起來仿佛嚇了一跳。
  “希,怎麼了?”
  “……沒事。”
  說完,希又躺回原處。
  而原先握著我的那雙手,力道似乎比剛才輕了那麼一點點。
  兩隻手上,兩股不同的體溫。

  一邊既輕而柔,另一邊則強而有力。
  從收音機傳出的廣播,聽起來就像安詳的搖籃曲,讓人感到眼皮益發沉重。
  等一覺醒來,大家再一起做蛋糕吧。
  不過得先收拾因停電而報銷的食材,將還能用的材料整理出來。
  至於希,就讓她以乙女姐留下的食譜為基礎,挑戰新的蛋糕好了。
  想著想著,我漸漸墜入夢鄉。
  雙手,感受著兩人的溫暖……

  第五章 “為了家人的笑容”

  “嗚、嗚嗚……咿……”
  “怎麼了啦?你又被人欺負了?”
  那時候的她,就以一頭長長的秀髮為傲。
  “因為……他們說我是沒人要的小孩,說我幹脆死掉算了……”
  文乃一邊抽噎著一邊說。
  “哪有這種事情!”
  “嗚……可是……”
  “以後要是他們這麼對你說,你就多加一倍罵回去,叫他們去死兩次!”
  聽了巧的回答,文乃瞪大了眼睛。
  “難過的時候只要笑就行了!與其哭,還不如發脾氣!反正不管怎樣,就是不可以認輸!我一定、一定會保護你的!”
  說完,他朝著欺負文乃的那群人走過去。
  ……我也好想要像巧一樣堅強。
  不過我今天也很努力了……所以……希望他今天能睡我旁邊。
  因為,只有睡在巧的隔壁,才是最幸福的。
  這是當年還不到六歲時的回憶。
  多虧了他,讓我成為這麼不坦率的人。
  就算巧已經記不得了,我卻從來、從來沒忘記過這件事。
  照進客廳裡的和煦陽光,將原先半夢半醒的我給喚醒。
  颱風剛過。
  外頭是美麗的晴天。
  總覺得似乎做了個好夢。心情好得甚至讓人覺得,今天不如就替巧及希準備早餐吧。
  但等到一看見巧那鐵青著的臉色,剛才的心情全都跟著消失
  “希不見了……連行李都不見了……”
  巧甚至連嘴脣都是青的,好久沒看到他這麼驚訝的表情了。
  “希她……好像跑掉了!”

  梅之森千世矗立在校門前。
  堵在學校門口的她,瞪著每個前來上學的學生。
  ——區區一個下僕竟敢讓主人在這裡苦等,真是好大的膽子。
  她氣吁吁地瞪著四面八方,在人群裡尋找都築巧的身影。
  自從那件事之後,千世想了許多關於今後的方針。
  例如參加同人志展販賣同人志而一躍成名,或者是做個夠看的MAD影片上傳到NICONICO動畫對世界發聲……之類的。在這資訊化時代,千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比較有利,但有些人就是因為喜愛漫畫,因緣際會之下成了日本的宰相——千世心想。
  並且,與其接受知名早報的報導,讓某個一家斷絕(動漫資訊網)或是秋葉原部落格之類的資訊站介紹,反而更有宣傳效果。畢竟千世自己也很喜歡這類網站。
  而且說真的,其實活動內容根本不是重點。
  她只是想跟巧與希這對下僕與部下,以及他們身邊那群奇特的夥伴一起做點事情罷了。
  他們一旦遇上困難,總是來拜託這拜託那的,事後卻毫無對自己巴結諂媚的意思。然而,一旦自己哪天真需要幫忙,即使沒開口,他們卻都會主動伸出援手。
  那個令人不快的芹澤文乃也一樣。能夠不為千世的目光所動,對她來說是很罕見的事。
  在千世過去的人生當中,從未見過像他們這樣的人。
  要是這樣的一群人有一天能夠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對自己心醉不已——
  一想到這裡,她的背脊仿佛傳來一陣快感。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親手掌握這瞬間。畢竟我可是梅之森千世——她心想。
  “呵、呵呵呵、呵呵哼呵。”
  就在發出詭異笑聲的同時,千世的電話響了。
  對方是梅之森家的特務,是千世派去斯特雷凱滋探聽消息的人。
  “喂?怎麼了?”
  千世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話筒另一頭傳來既正確又明了的情報。
  “……希行蹤不明!?”
  得到的報告是,暫住在都築家的希,於今天天色未明時消失無蹤。
  而都築巧跟芹澤文乃目前正四處搜索——
  聽到這裡,千世閉起眼睛。
  看來,其中必有隱情。
  不知她是自己離開,還是被什麼人帶走了。

  “……火速派遣直升機到學校操場來!能多快就快!”
  迅速掛掉通話後,千世拔腿衝往學校操場。即使頭上引以為傲的緞帶蝴蝶結亂了,她也毫不以為意。
  希那一片空白的過去,一直是她心中掛念的事情。
  儘管事後詳詳細細地調查過,卻依舊毫無所得。
  這在平常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衝到操場正中央時,直升機早已在上空待命。
  但這台並不是梅之森家的直升機,而是一般的民間機,大概是從附近臨時徵租來的吧。
  在緩緩降落的直升機下方,千世又拿出手機,按下單鍵撥號。
  地面的沙塵被高速旋轉的螺旋槳吹起。
  “喂?是我!接下來照我的命令行動!”
  ——不計任何手段,務必將希給我找出來!
  以如此蠻橫的口吻交代完事情,接著她搭上直升機。
  不可原諒——千世她發火了。
  因為她對希,還有一句非說不可的話。

  “希這傢伙,究竟是跑到哪裡去了!”
  我跟文乃將體力什麼的置之腦後,在鎮上四處奔走,尋找希的身影。
  一開始先從斯特雷凱滋店內找起。
  接著到商店街上,到清晨空無一人的梅之森學園裡,然後再衝到車站前。途中還打了電話給家康與大吾郎,請他們一起分頭尋找。
  然而,希卻依舊是遍尋不著。
  她為何要這樣突然消失——關於她離開的理由,我怎麼想也想不透。
  “她搞不好已經搭頭班電車,到其他街上去了……”
  文乃緊緊抿著嘴脣,低聲說道。
  摺得整整齊齊的被上,只有一封她留下的便條。
  ‘借的制服,總有一天一定會還給你們。’
  裡頭就只有簡短的這樣一句,連“對不起”、“改天見”之類道別的話都沒有。
  我為了喘口氣,停下腳步暫歇,眼光注視自己的右手。
  那時,我明明握住她的手了……
  如今,右手仿佛還留著希的體溫,令人感到格外心痛。
  希,你為什麼要突然離開呢……?
  是因為聽到我的過去嗎?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理由呢?
  我越是猜測,就越是不明白
  “等一下!”
  文乃從身後揪住我的領子,讓我停下腳步。
  “呼、呼……菊池打來的電話。”
  額頭上冒出斗大汗水的文乃,將她的手機塞給我。
  “喂!家康嗎!?你找到她了!?”
  ‘不,我還正在找。倒是你也接個電話吧!打了好幾次你都不接,害我只好打給文乃。’
  聽他一說,我連忙掏出手機。上頭有8個未接來電,全都是家康打來的。
  “抱歉,剛剛一直奔跑,沒注意到電話。大吾郎那裡有什麼消息嗎?”
  ‘他那邊也還沒找到,還說要去車站那裡找找。’
  家康跟大吾郎也正努力地幫我們找希。
  可惡……要是這時候乙女姐在家的話——
  “聯絡到梅之森了嗎?”
  ‘還沒。不知道她是在收訊不良的地方,還是根本沒開機。’
  其實,我覺得……
  “好。那麼我繼續在街上四處尋找,就拜託你們一起幫個忙了。”
  ‘這還需要你說嗎!有什麼發現的話我再聯絡你,你們也記得打來通知一下!’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我把手機還給文乃,輓起袖子擦擦汗。
  要是希已經離開了這鎮上,以我們的人手,肯定是無可奈何了。
  我們不但完全無法否定這種可能性,甚至如果互換立場,我想我大概也會這麼做吧。
  可惡……早知當初應該用數位相機幫她照張相的。
  這樣一來,至少還有照片可以拿來詢問路人。
  “昨晚,她一直握著我的手,一直到我睡著——”
  我這句話,讓文乃露出一臉詫異的表情。
  “一直握著你手的……不是我嗎……?”
  “文乃握的是左手。而希她那時候也像你一樣,握住了我的右手。”
  “………………”
  這下她開始思考了起來。
  不知道她發現了什麼事情。
  “……昨晚在我來之前,你們有做了什麼嗎?”
  “做了什麼……?你指的是什麼?”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呀!”
  文乃看起來也不像是在生氣,反而像是慌張焦急。
  昨天文乃回我們家之前所發生的事——
  “……我跟她說了關於千世還有文乃你的事情,後來……”
  “後來?”
  “後來我問了希的童年經歷。”
  問她懂事以來的所有記憶,問她為什麼會一個人流浪,以及流浪的理由。
  “原來……她把事情都坦白告訴你了……”
  “是啊。怎麼了?”
  難道說,被我知道了過去,正是希出走的原因嗎?
  如果是這樣,那她實在是不該告訴我。只要她能留下來,我寧願她什麼都不說。
  “不對……現在一切都還不明朗。”
  就這樣下定論,未免太過輕率。
  “總之我們先找到她。”
  我牽著愣在原地想事情的文乃,繼續出發尋找希。
  都是……因為我。

  被巧牽著手的文乃,一邊走,一邊想著。
  不知為何,我心裡就是明白。
  明白希的心情。
  因為……
  我的心情,跟她一模一樣……

  這時,希依舊漫無目標地四處晃著。
  為了不被人發現,她刻意走在人跡罕至的巷子裡。
  一邊橫越身旁大人們色迷迷的視線,一邊踏著巷道往前進。
  她明白,自己不能繼續留在斯特雷凱滋。
  因為,昨晚的那個立身之處並不屬於她,而是為了另一個唯一的少女所準備的。
  那個位置的價值,希比任何人都了解。
  所以,她才更不能繼續待在那兒。
  她絕不希望有人因為自己而難過悲傷。
  她就是不喜歡這樣子。

  轟轟轟轟……
  頭上傳來刺耳的破空聲,一台直升機往我們這裡慢慢靠過來。
  “那是什麼?靠得好近……也未免太近了吧!?”
  由上往下吹的強風,讓我們倆慌張地抬起頭來,就在這時:
  ‘那邊那兩個!下僕都築還有狼女!還不快陪我到那裡去!’
  拿著擴音器的梅之森,特大的音量震動著我們的耳膜。
  ‘別慢吞吞的,快點跑起來!’
  我跟文乃互看一眼後,連忙朝著梅之森的直升機追過去。
  梅之森的直升機,降落到小鎮邊的河灘上。
  一跑下飛機,梅之森手伸到我胸前,一把抓起我的衣領。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還不快解釋!”
  “這件事連我自己都恨不得找人問個清楚啊。梅之森你知道她到底怎麼了嗎?”
  “真是蠢問題!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希現在失蹤了,去向成謎!你這個下僕,為什麼連通知一聲都沒有!?”
  “我打了你手機好幾次,可是都打不通啊。”
  既然她搭上直升機四處移動,聯絡不上也是當然的。
  我把希消失的事情經過,以及剛才跟文乃說過的事情一起告訴他。
  然後又順便將我掛念的事一起告訴她——希會出走,也許是因為被我知道了她的過去。
  “但也或許是因為她準備出走了,所以才會告訴我……”
  只是她當時完全沒有任何準備離開的感覺,說得很平靜。
  “快把希的故事說給我聽聽。”
  “不,這個……”
  “身為頭目卻不知道自己部下的過去,豈不是很奇怪嗎!”
  梅之森轉頭瞪了文乃一眼,牽制性的眼光仿佛就像是在對她說“你別多嘴”。
  但文乃只是輕輕將頭瞥到一旁,沒有多說什麼。
  而那百思不解的表情,卻面對著我。
  ——抱歉了,希。
  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的,不過要是裡頭真的藏了希離開的理由,而我卻沒說出來,事後一定會更讓人後悔。
  “……好吧,我說。”
  我將我所知道的侃侃道來。
  “她也是個孤兒,被關在封閉機構里長大,一個朋友都不認識。她之所以沒有就學等任何記錄,是因為機構裡頭就有學校跟病院。後來她逃離那機構……不知怎麼,就這樣一個人活過來了。不過我猜……她應該剛離開不久吧。”
  我將聽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們。
  聽完,千世瞪大了眼睛。
  “你說她打從出生起就孤單一個人,沒有家庭的概念,而活到這麼大?”
  “……是啊。”
  我點點頭,偷偷看了一下文乃的側臉。
  不知為何,她的臉色看起來有點發青。
  大概是希的過去讓她感到有些震撼吧。
  “聽完剛剛的故事……關於她可能會去的地方,你們有沒有什麼線索?”
  我來回看著梅之森與文乃。
  不過她們倆只是搖搖頭,一句話也沒說。
  要論可能性,當初乙女姐說她撿到希的那條巷子,如今想想實在是蠻可疑的。
  但這最關鍵的場所,我們卻沒人問過乙女姐。
  “……車站、機場、港口我全部派人監視了。我自己則打算繼續在上空尋找。”
  “梅之森……”
  “希好歹也是我的部下。她這樣擅自消失,當然要抓回來好好修理一下。”
  梅之森轉過身,回到了直升機上。
  螺旋槳慢慢旋轉起來,聲音越來越大。
  “家康跟大吾郎也和我們一起找!你記得跟我們大家聯絡一聲!”
  我對著她的背影喊道。
  看著梅之森點點頭,搭著直升機慢慢離開,我們也只能將一絲希望寄託於她了。
  當然,我們也得繼續找才行。
  “走吧,文乃。我們還有好幾個地方沒找過。”
  文乃依舊呆立在原處。我正打算伸手過去牽她——
  “……希她有看到吧?”
  她突然低聲說了一句。
  “希有看到?看到什麼?你在說什麼啊?”
  “我握著巧的手……希她有看到吧?”
  我完全不懂她所言為何。
  “這個嘛……她當然是看到了吧。畢竟我醒來的時候,你都還握著不放。”
  我一說完,文乃低頭不語。
  “你是怎麼了?不陪我去找她嗎?”
  “……我不能去。”
  她往後退了一步。
  “你在說什麼啊?希搞不好人還在附近也說不定耶!”
  也許現在這瞬間,希才正要離開這鎮上也說不定。
  只要還有一丁點希望,就唯有豁出一切去行動。如果乙女姐在,她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正當我打算強行抓起文乃的手,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名稱是幸谷大吾郎——
  “喂,大吾郎嗎!?”
  ‘都築嗎?我剛剛跟梅之森會合了,接下來會跟她共同行動。我們不久前得到一個值得注意的消息,有人說她剛才看到和霧谷容貌相似的少女。’
  什麼!?
  “梅之森詳細詢問之下……四巷那邊不是有條小型商店街嗎?不對,那地方如今也不知該不該算商店街……總之就是那條冷清的小巷子。”
  “我知道。我認識的一個乳品業者,他們辦公室也在那裡。”
  ‘是嗎?那正好。總之那個人似乎就是在那裡看到希的。我們現在正準備要過去看看,不過那一帶實在太複雜了,直升機當然是進不去。雖然梅之森要派車來,但聽說周邊有些道路目前淹水還沒退,所以可能會花上一點時間。’
  “四巷的話離我們這裡很近,我跟文乃馬上過去看看!”
  “到現場再會合!”說完這句話後,我切斷了通話。
  只要用跑的,十幾分鐘就能到那裡了。
  “大吾郎說有人親眼目擊到一個長得跟希很像的人,我們快過去看看吧!”
  文乃依舊搖搖頭。
  眼前的她,看起來實在是太弱不禁風,一點都不像平常的樣子。她身體還發著抖,似乎為了什麼事情而恐懼。
  “我不能去……”
  我不由地提高嗓子吼了起來:
  “現在可不是讓你說這些莫名其妙藉口的時候啊!文乃!”
  “人、人家就是不想去啦!”
  文乃也大聲喊著。
  眼前這緊要關頭,她又開始撒謊了。
  不過現在可不是讓你使任性的時候啊,文乃——
  “我要是跟去,希也許又會遠離我們了。”
  “文乃,你怎麼從剛剛開始就怪怪的?”
  “少囉嗦!”
  現在的文乃就像是耍脾氣不肯聽話的孩子一樣,使勁地搖頭。
  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就連我這麼遲鈍的人,都察覺到事態有異。
  “你該不會……知道希離家出走的理由吧?”
  “我、我不知道喔!”
  又在撒謊了。
  這殘酷地將文乃的心防一片片剝離的感覺,讓人感到一陣心痛。
  “你不回答沒關係,但是轉過來看著我的眼睛。”
  我掐住文乃的肩膀,強制將她身體轉過來面對我。
  如炬的眼眸裡,照映著我的身影。
  “你其實早就發現了希離開的理由,對吧?”
  “我……我才沒有——”
  “你不必開口,但是眼睛別轉開!”
  “……!?”
  果然沒錯,文乃她早就已經發現了。
  但她為何要瞞著我?
  “希出走的理由,跟我以及文乃有關係嗎?”
  “~~~~~~~~~~~~~~~~~~~~~~~~!!”
  文乃將我用力推到一旁,從我的身邊離開。
  她的眼裡不知為何泛著水光,眼看就要流下淚來似的。
  “呃……喂,文乃,你——”
  “希她會離開……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文乃,你這樣講我聽不懂。”
  “沒錯!就是我要她離開的!”
  說完,文乃大吃一驚似地捂起自己的嘴。
  “你跟希這麼說過嗎?”
  “這倒是沒有……”
  “那,你有跟她說,希望她住下來嗎?”
  “這也沒有……”
  “那就不是你的問題了。”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我才要問你呢,為什麼希會因為你而離開?”
  文乃沉默不語。
  我也在原地動彈不得,任憑一股不可思議的緊張感上下穿梭。
  因為我發現她那雙狼眼珠子裡,蘊含一道透明的光芒。
  “因為……我、我喜歡巧的事……被希發現了嘛!”
  說到最後,文乃幾乎是用喊的。
  一滴淚珠,劃過了她的臉頰。
  文乃她……喜歡我……?
  “我、我喜歡巧……不對,是討厭。”
  她這表情我無法判讀。難道說,這句不是她平常撒的謊……?
  我的腦袋也一片大亂。
  這到底是怎樣?是謊言嗎?還是說……她是認真的?
  “……嗚嗚!”
  一臉彆扭又難堪的文乃,就這樣呆立在原地。
  “……不對,是討厭!我最討厭……最喜歡巧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什麼都搞不清楚了。
  也根本不在意她說的是真是假。
  但我非得說些什麼才行。
  至於究竟該說些什麼,以及為什麼非說不可,我現在完全無從解釋,但——
  “我、我……”
  “閉嘴!閉嘴閉嘴!傻瓜傻瓜傻瓜!去死兩次啦!”
  文乃使盡全力打斷我的話。
  結果,我們倆互相瞪著對方。
  這場面要是被路人看見,肯定會以為我們在決鬥,而不像是在談情說愛吧。
  之後,又過了好一陣子。
  當我再次張開嘴,準備要說些什麼時,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了簡訊的收件聲。
  傳訊者是梅之森千世。
  裡頭只寫了‘消息已確定!’這樣簡短一句話,並附上一張圖片檔。
  這張看起來像是衛星空照圖放大而成的照片,希的身影就映在上頭。
  “她們找到希了!已經確定是在四巷的小巷子裡面。”
  我把螢幕上顯示的照片塞給文乃看,接著不顧一切地抓起她的手。
  “住、住手……”
  “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要罵,等會兒再讓你罵,看是要我死兩次還是三次都行!”
  於是,我拖著她的手,兩人一起在黃昏的堤防上奔跑。

  乾脆跟人搭個便車,到遠方旅行好了。
  之所以這麼想,其實只是旅費所剩無幾,心裡猶豫著該不該把錢花在電車或公車上罷了。
  肚子響起微微的咕嚕聲,希撫著肚子,嘆了一口氣。
  她將路邊髒兮兮的啤酒籃翻過來當成椅子,輕輕坐在上頭。
  在這昏暗小巷的一角,連一盞路燈都沒有,感覺實在有些凄涼。
  不過話說回來——希抬起頭,默默看著天空。
  頭上那被水泥叢林分割出來的狹窄天空,如今被夕陽染成漂亮的橙黃色。
  昨晚的颱風仿佛不曾存在,連一片雲朵都沒有的黃昏暮色。
  照這天氣看來,在這裡待上一晚應該也沒什麼問題才對……如今的她,也僅能這樣斷定。
  儘管將來令人感到不安,但她過去所感受過的,和現在其實並沒有兩樣。
  希總是提心吊膽地過著每一天。
  不管是待在機構時,或者是逃走之後,這股不安總是一直、一直地……
  在斯特雷凱滋的日子的確很愜意,但要說心中沒有任何不安,那肯定是謊言。
  由他人建立的平穩日子,有可能會因自己的存在而毀於一旦——這令她感到害怕。
  擔心會給其他人添麻煩——
  她不希望巧以及乙女她們因此討厭自己。
  所以,與其到最後惹人厭,希選擇了自行離去。
  獨自一個人輕鬆多了,只要負起最低限度的責任就能過下去。
  想到這,肚子又“咕嚕”地叫了一聲。
  在斯特雷凱滋的廚房裡嘗過那甜甜的鮮奶油,如今讓人感到莫名懷念。
  明明只是一天前的事,卻又仿佛是許久以前的回憶,如同美夢般快樂的每一天。
  像我這樣的人,以後也能過著跟他們一樣的生活嗎——希在心中默默問道。
  “……嗯?”
  一隻迷路的小貓誤入巷子裡,引起了希的注意。
  瘦巴巴的小貓神經質地對著四周張望,躡著腳走了過來。
  當它注意到希,先是頓了一下腳步——
  但在仔細地觀察過一番後,它又繼續緩緩前進。
  “……迷路了嗎?”
  她問了問貓,但貓咪沒理她。
  就像是把希當成空氣般,貓咪慢慢地從面前經過。
  ——它跟我好像。
  不知為何,希心裡這麼想。
  “……我知道一個好地方,能讓你填飽肚子喔。”
  希不死心,繼續跟貓咪說話,但貓咪依舊無視她的存在。
  也許它只是裝作沒聽見而已也說不定。
  “……而且那裡還有好多你的同伴。”
  一共有十五隻貓。像他們家那麼多的貓,希似乎是頭一次看見。
  “……而且還有好多善良的人。”
  既多管閒事又老實的一群好人。
  能為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時喜時憂,做起事又總是這麼硬來。
  淚珠劃過臉頰。
  希流淚了。
  明明早就習慣一個人,明明不會感到寂寞……她卻不知為何流下淚來。
  “……那地方真的,很不錯喔。”
  低聲說完這句後,希默默地合起了眼——
  “既然這樣,你何不回那兒呢?”
  這時,人聲從暗巷的入口處傳來。
  就在她驚訝得抬起頭的瞬間,小貓也由於不明人物接近,早已嚇得倉皇逃逸。
  希也站起身,和小貓一樣準備逃走。
  然而,對方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一步。
  被人緊緊揪住衣袖,讓希這下子想逃也逃不掉。

  “希,總算找到你了。”
  我以僅存的力氣擠出這麼一句話,並輓起襯衫的袖子,擦擦流到臉頰上的汗水。
  太陽一刻刻西沉,眼看天就要黑了。
  不時從遠方傳來的警笛聲,大概是準備前往風災淹水道路的救難隊吧?我在心裡擅自推測。
  接下來——我輓起袖子,蹲到希的正前方。
  “文乃,你站在那裡太遠了,再靠過來一點才行。”
  “少、少囉嗦,不要你多管閒事!”
  說歸說,看到文乃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我身邊的模樣,讓我發出苦笑。
  而我的左手,穩穩地握著希的手腕。
  這次我不再放手了,我可不想再重蹈今早的覆轍。
  “……為什麼?”
  “嗯?你的‘為什麼’指的是什麼呢?”
  希的視線突然轉到文乃身上。
  她注視著文乃,似乎因為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而縮起了身子。
  “總之,有什麼話晚點再說,我們先回家吧。”
  我這麼對她說,並輕輕拉起她的手。
  但是希依舊一動也不動,眨了兩下眼睛後……
  “……為什麼?”
  結果她又重複了一次剛剛的問題。她可真是個固執的傢伙啊。
  “因為我們一起住過,一起吃過飯,還一起做過蛋糕。”
  有了這些,還需要什麼其他的理由嗎?
  “……我不回去。”
  希搖搖頭,一副心意已決、無可轉圜的模樣。從那表情裡,透露出她堅定的決心。
  我先是嘆了一口氣,接著又拉拉她的衣袖。
  “我會給你們添麻煩……我不回去。”
  頑固的流浪貓,不肯相信任何人的流浪貓。
  不,希其實並不是不相信我們,她只是不相信自己罷了。
  她誤以為自己的存在,對別人來說是個麻煩。
  這心情我太能感同身受了,只因我從小就被迫感受它。
  一句又一句內心話,從口中滔滔而出。
  “其實呀,我以前有個綽號,大家都叫我榻榻米{注4:日文中的巧(??? takumi)與榻榻米(??? tatami)只有一劃之差,發音也只差了一個字}。”
  希一臉完全無法理解我在說些什麼的表情,注視著我的眼睛。
  “這聽起來跟我的名字很像吧?”
  我深吸一口氣,接著說:
  “其實呢,我也是被人遺棄的小孩,後來在孤兒院長大,一直到六歲為止。”
  “咦……?”
  “芹澤教會以前也經營育幼院,不過後來撐不下去而關閉了。我就是那裡出身的。”
  看到她嚇了一跳,眼珠子瞪得大大地注視著我,這表情的轉變實在讓人開心不已。
  “所以,其實我是被乙女姐撿回來的頭一號人類,希你則是第二號。乙女姐她啊,真的很愛四處亂撿東西。不過人類畢竟事關重大,所以至今只撿了兩個回家。”
  文乃待在一旁,仔細聽著我們之間的對話。
  “我當時可是連名字都沒有喔!就因為是跟著榻榻米一起被人遺棄,所以人家就叫我榻榻米。而大家竟然也直接把榻榻米減去一點,把我命名為巧。我的名稱就是這麼來的,這可是真人真事喔!”
  “怎麼會……好過分。”
  很好,希似乎被這話題吸引住了,這應該能暫時讓她忘了逃跑的念頭。
  “不過與其直接扔在地上,我的父母還這樣特地為我墊了一張榻榻米,所以我這名字,應該也能算是包含了他們對我的關愛吧?也多虧如此,我才能成為這麼耐踏的人……不過踩我的幾乎都是文乃與梅之森就是了。”
  笑吧!希,快點笑一個啊。哪怕只是動動嘴角都好。
  別再用這種放棄一切的冰冷眼神看我;別再這樣面無表情,認為自己只是個麻煩。
  “…………”
  然而,希還是沒有展露笑容。她只是微傾著頭,朝上看著我。
  眼神依舊是冷冰冰的……
  “我也曾經覺得自己是個累贅而離開過育幼院。當時由於經營問題,孤兒紛紛被人領走……但卻沒有人願意領我走。不過這其實也不算什麼不幸的事情,畢竟教會比較熱鬧,我在這裡也比較有伴。”
  說完,我看了文乃一眼。
  “……才不是這樣。巧原本能留下來的,卻為了我而出走。”
  文乃讓長髮遮著自己的表情,並低聲對她說。
  “文乃也是……?”
  這次,希似乎真的嚇了一大跳。
  “是啊,我也是流浪貓、孤兒。不過我跟巧不一樣,起碼知道自己的父母意外雙亡。”
  文乃盡可能讓自己說得輕描淡寫。
  以她不擅長老實陳述自己心情的個性,這想必她盡了非常大的努力吧。
  “沒錯。當時不但有文乃,還有我們的院長奶奶在——那個人叫做芹澤修女,是個很有精神的人。不過自從育幼院關閉後,剩下來的孤兒,就只有我跟文乃而已。”
  當時的事,如今依舊曆歷在目。
  夥伴們紛紛得到了自己的去路。
  只要有家庭來認養,就可以看到一個又一個孩子,與他們未來的家人見面。
  到最後剩下的,就只有我跟文乃兩個人。
  而我很快就察覺到,芹澤修女拿我們倆非常傷腦筋。
  看到她四處奔走,不停地為我們尋找安身之處,即使我當時只是個孩子,也不可能傻到看不出她的辛勞。
  所以某天夜晚,我把行李塞進背包裡……
  “雖然年紀還小,但我還是知道自己是個麻煩。所以我選擇離開教會,希望能在外頭自立,一個人活下去。”
  但如今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才僅僅6歲的少年,要怎麼自己一個人過活?要是能遇到過去的自己,我還真想好好對他說教一番。
  “我當時大概……是想抱著必死的決心,展開一場大冒險吧。但我只有以這鎮上為界四處亂晃,沒多久就被人扣留住。”
  真是連我自己都覺得蠢透了。當初好歹也該搭個電車到別的鎮上去才對。
  但對那個年幼的我而言,連一個小鎮都是那麼地寬廣,就像全世界那麼大。
  “最神的是那個扣留我的人,明明馬上就查出身份,卻沒送我回孤兒院,反而將我帶回她自己的家裡,還拿了一大堆的蛋糕給我吃。話說不是有一種牛油蛋糕嘛?那東西雖然好吃,但畢竟油膩膩的;要是吃了太多,胃實在是受不了。”
  我忍著胸中那口令人倒胃的嗝,將堆積成山的蛋糕收拾掉。
  之後,那個人看著我,問了一句:“好吃嗎?”
  “你怎麼回答呢?”
  “我回答‘普普通通’。她就說聲‘嗯~~~這樣啊?’,然後苦苦地笑了笑。”
  她當時的表情,如今依舊曆歷在目。我一直覺得,當初真應該奉承一下,看看她的笑容也好。
  “……那個人就是乙女?”
  沒錯。
  我用力點點頭,露出苦笑。
  “後續想必你應該也能料到了吧。她就到育幼院去,說要領養我。”
  接下來與領養有關的私下手續,我並不清楚。
  只知道乙女姐的父母——也就是我的養父母——也來辦了這件事,處理一些法律手續。
  轉眼間,一個名為都築巧的人,就這樣誕生了。
  “乙女姐帶我回孤兒院時可誇張了,文乃她竟然一腳把我的尾椎踢爆,害我痛得好一陣子喘不過氣。”
  “……那當然了,因為我那時真的很生氣。”
  默默旁聽的文乃插了一句話。
  雖然平常就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但文乃這個人一旦真發起火來,可不只這樣而已。
  啊啊……那簡直就像是現代世界裡的地獄,讓我看透了這個世界的真理。
  “總之,我在各方面都算是你的前輩,你這個第二號只要照著我的經歷走就行了。”
  “但我不是6歲小孩……我可以一個人過活。”
  看來這流浪貓二號比一號還頑固得多。
  “你要是再固執下去,我就要強行將你帶走囉?我好歹也是‘那個’乙女姐的弟弟,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也是受了她的薰陶長大的。”
  我說著這些連自己都覺得毫無效果的威脅字眼,期待能有些許說服她的效果。
  然而,希還是待在原處文風不動。
  ——真是傷腦筋啊。
  “文乃,你也幫我說服她吧。”
  “我、我……”
  文乃“嗚嗚”地低哼了一聲,慢慢走到希的身邊。
  希露出宛如流浪貓的眼神看著文乃,渾身充滿了戒心。
  那姿態,仿佛要是對方稍有輕舉妄動,她隨時都準備逃走似的。
  然而……現在的文乃,內心掙扎不已。
  她再也撒不了任何謊了。
  因為,希就是察覺到文乃的心意,為了她著想,才自己出走的。
  既傻又遲鈍,最好死上個十次才稍微能體會出兩人的心意——像巧這麼樣遲鈍的人,就算他把回家這件事說得一派輕鬆,希她出走的理由,依舊是無可動搖的事實。
  正因為了解希的立場與境遇,如今的文乃完全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才好。
  希究竟想怎麼做,而自己又該怎麼做?
  文乃沒有答案……只好選擇自己的做法。
  即使這做法毫無道理,一點都不夠誠實——
  “你要是不回來,乙女店長會以為我們趁著她不在,將你攆走,我可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子……總之你這樣一個人擅自行動,我們很頭痛的。”
  即使是眼前這種狀況,文乃還是在撒謊。
  即使心中連一丁點都不曾這麼想過,她還是說得一本正經。
  “………………”
  希對著眼前的文乃仔細端詳。
  接著她偷偷瞄了我一眼,然後又重新轉回去看著她。
  ——是的,這就是文乃的謊言了。
  接著文乃又補上其他的謊言……但我們都知道,那是她善意的謊言。
  “而且在學校也一樣啊。其他人要是看到剛入學的新生突然退學,一定會誤以為你遭到我們霸凌欺壓,會給我們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
  這句話背後負負得正的真意,傳到了希的心中。
  其實就算是不知情的人,只要看到這與內容完全不搭的表情,肯定都能看出文乃的謊言。
  然而,希還是不為所動,堅持不肯回家。
  “……反正我不管怎麼做,都會為你們添麻煩。”
  既然回不回去都會為難他人,乾脆長痛不如短痛,一個人一走了之,這樣或許就能將給人帶來的困擾降到最低——看來這就是她的想法。
  我放開希的手。
  接著,我注視她的眼睛,侃侃說道:
  “……我懂。畢竟我也曾經是孤兒,雖然環境跟你的稍微不同,但本質都是一樣的。”
  被家人遺棄,其後又被育幼院收容。
  等到連育幼院都倒閉的時候,我曾經心想“不能再給人添麻煩”。
  “——但是呢,給人添麻煩是沒關係的。對家人是如此,對朋友也是一樣。”
  讓我了解這一點的,是乙女姐。
  反正我也會給你惹一大堆的麻煩,所以巧你不必介意,多給我添點麻煩吧——這是她以前曾經說過的話。
  “與親朋好友相處,總是會互添麻煩,有時更會令彼此關係緊繃。所以該依賴對方多少,該容忍對方到什麼程度,需要時間去一點一點地掌握分寸。跟乙女姐同住在一起,讓我漸漸掌握了其中的訣竅。畢竟乙女姐她啊,可是給人惹麻煩的天才。”
  因為在起跑時跌了一跤,令人從此害怕摔倒。
  是否該出生在這世上;可不可以活下去;該不該給人添麻煩……
  “所以希,你就回來吧。雖然我們家算不上多好,甚至可說是照顧不周……”
  我對她坦白自己的心情。
  “但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不是嗎?”
  “嗚……!”
  希露出前所未見的難受表情,就像是“期待”與“放棄”彼此正在交戰。
  身處這樣的糾葛當中,她想必很掙扎吧。
  看著看著,這下連我都感到胃部一陣絞痛。
  這表情,我以前曾經看過。
  心有期待,卻慘遭背叛;心有期待,卻無從實現……
  在好久好久以前,文乃還不像現在這麼倔強的時候,就曾經展露過這樣的表情。我想必也有過相同的經驗吧。
  所以——
  不知何時,我張開了雙臂,緊緊抱著希。

  “啊……”
  希微微哼了一聲,而我就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她的背。
  “你就留下來吧。”
  我不準任何人有意見,即使那個人是希也一樣。
  就算要罵我自私自利也行,我不介意,只要她能留下來——
  就這樣,我抱著她。
  “我……我……”
  希慢慢地,無力地跪了下來。
  “回家吧。”我又說了一次。為了將她整個人抱住,我的手更加使勁了。
  “你要是跑掉,我們豈不是又得找半天嗎?”
  走到希身旁的文乃,也輕輕摸摸她的頭。
  從我跟她緊貼著的身體,傳來微微的嗚咽。
  “……嗯。”
  我清清楚楚地聽到希帶著淚聲的低語。她終於點頭答應了。
  ——走吧,回到斯特雷凱滋,一起過我們的生活。
  即使世界遺棄我們,還是有奇特的飼主願意撿我們回家。

  巷子的另一頭,傳來緊急剎車的聲音。
  緊接著是粗魯地甩上車門的聲音,以及快步而來的腳步聲。
  “有了有了~~!找到希了!”
  然後是梅之森的聲音。
  “喔喔喔喔,逮得好!巧,你可別讓她跑掉了!”
  這次換家康說話。當然了,我豈能再放走她。
  “抱歉!路上塞得比想象中的還嚴重。都築、芹澤,請你們倆見諒!”
  這次則是大吾郎。不,你們來得恰到好處,我們才剛談妥事情呢。
  我一放開懷裡的希,他們三人湊了上來,圍到她身邊。
  梅之森還是以平常那倨傲的態度,挺起胸膛,
  “希!你可是我的部下,沒有權利擅自逃跑!下次你要是想離家出走就千萬記得,直接到我們家來,或是到學校的閣樓去也行!要是文乃或乙女欺負你,還是巧他騷擾你,只要跟我說一聲就對了!”
  看到她火冒三丈的模樣,希整個人愣住,忘了自己才剛哭過。
  “唔,不過巧對我以外的其他女人應該不會有興趣,所以你用不著擔心!總之你懂了嗎?懂了吧!?快說懂!要是懂了,那就……握手!”
  千世她倏地伸出自己的手心。
  希依序打量過面前的千世,以及與和她一樣憂心仲忡的家康與大吾郎三人後,臉上緊繃的表情頓時泄了氣,放了心似地將手伸了上去。
  “喵。”
  希,握手應該不是這樣子吧?
  “……文乃。”
  就在文乃看著她們三人時,我也將手悄悄伸到她面前。
  “什麼啦?……為什麼連你也要跟我握手?”
  “嗯……沒為什麼。”
  其實我只是想感謝她從小到大為我添了各種不輸乙女姐的麻煩事……當然,這句話我就算是撕破嘴也說不出口。
  如今回想起來,我們倆也是從孩提時代起,像這樣一步步拉近距離的。
  在那小小的教會裡,一邊共度著每一天……
  “……哼!”
  而文乃看著我的手好一陣子後,無視我握手的請求,將自己的手掌翻面朝上——
  “其實我以前就想做一次看看了。巧,握手!”
  其後說出口的,是和某個活潑的小不點一模一樣的話。
  “……是。”
  仿佛擊掌般的清脆聲響起。我的手伸到文乃的掌上,與她“握”了手。

  終章

  ——聽說最近斯特雷凱滋的蛋糕,變得比以前好吃多了。
  當這樣的消息在大街小巷裡傳開時,正值梅之森學園期末考將屆,大家發憤圖強,忙著開始認真讀書的時期。
  有些人誤以為乙女姐她總算是認真振作了。
  也有人說‘不,大概是他們店裡不知從哪裡挖角了一個手藝精湛的西點師傅’。答案雖然接近,可惜還是跟事實有段落差。不過看著大家種種反應,實在是很有意思。
  當然,他們猜的都不對。
  斯特雷凱滋的確是來了新的西點師傅。
  雖然有點沉默冷淡,不過一旦熟稔,就會發現她其實是個挺詼諧的傢伙。
  ……我還是別再這樣賣關子了。
  沒錯!
  如今斯特雷凱滋在街頭巷尾廣受好評的蛋糕,製作它的西點師傅,名字就叫做——霧谷希。
  她是我的友人,我的同學,也是我的家人。
  總而言之,就是我們家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另外說到了乙女姐……在那事件之後又過了幾天,她總算回家了。
  結果,戰爭似乎是沒打起來。
  然而,在我問到她為何這麼晚才回來,她竟然說:
  “因為又我到北歐去逛了一下下~~”
  我這姐姐拿起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的連身百褶裙在我面前晃呀晃,說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到這種地步,我想我發個火訓訓她應該不算過分吧?
  後來聽她似乎逛膩了……或者說是資金見底,才只好打道回府。
  不管怎樣,總之乙女姐終於回家。萬歲。這下我們斯特雷凱滋終於安泰了。
  ……當然,這是沒可能的事。
  一聽說希的蛋糕大受好評,
  “只要有希在,以後就算我不在店裡也能放心囉~~☆”
  乙女姐簡直是樂歪了。
  於是到了隔天——
  桌上放了一張留言,乙女姐人又消失了。
  至於這次留言的內容:
  “聽說由於地球溫暖化導致海面上升,有個南方島嶼要被淹沒了,所以我要去幫助他們。店就交給你們囉☆”
  這樣。
  真是蠢斃了。
  地球規模的氣候現象,區區一個人是能做些什麼?
  不過以她這個人,說不定真的能……
  ——總之,日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去,倒也過得挺順利的。

  “……歡迎回來。
  聽到門鈴聲,我們店的專屬西點師傅手裡拿著攪拌棒,出來迎接我跟文乃。
  看來她正照著我今天給的食譜,挑戰新的西點。
  “你在做什麼呀?”
  “……艾克力泡芙。巧的指示。”
  沒錯,我要她試著做做看。
  儘管希已經學會了許多種蛋糕的做法,但西點的世界是很寬廣的。
  所以我每星期都讓希試做一種新食譜,希望她能做出夠資格成為斯特雷凱滋招牌商品的西點。
  可惜的是,明明每種成品都很可口,但卻一直找不到有哪一樣西點能讓人覺得非它莫屬。
  “為什麼是艾克力泡芙啊?應該有其他更值得做的不是嗎?”
  “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轉過去對著她的臉。
  文乃先是愣住,對著我瞧了好一陣子後,眼睛隨即轉到別處去。
  “知道是知道,不過那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在撒謊。不過這太明顯了,不管由誰來聽,想必都聽得出她的謊言。
  “秘密就在於艾克力這個字的意思。希你知道艾克力是什麼嗎?”
  “……不知道。”
  希搖搖頭。
  就連希都不知道呢——我沉浸在這微不足道的成就感當中,並挺起胸膛,
  “給你們一點提示好了。我想想……那是你們兩人討厭的東西。”
  “什麼啊?我討厭的東西?”
  “……完全不知道。”
  文乃皺起了眉頭,希則是微傾著頭思索。很好,繼續煩惱吧!
  “呃~~啊~~咳哼。我有一種你們差不多也該注意到我們存在的預感。”
  “嗯,我們一直在旁邊觀看,你們卻毫無所覺,這實在是有點……一
  聲音是從店裡的吃茶區傳來的。
  “啊,家康……跟大吾郎?你們怎麼來了——”
  “你沒看到還有另一個在嗎~~!身為下僕竟敢如此傲慢~~!!”
  還有個目中無人地用力拍著桌子的人,也就是大家的女王梅之森。
  “巧你知不知道自己欠了我多少人情!?”
  “呃……歡迎光臨,我的主人。”
  我只好像個下僕一樣,勉勉強強地問候她。
  “嗚哇~~總覺得好像來到一間詭異的女僕咖啡店一樣,怪噁心的。”
  “拿出男子氣概來,都築。難道你沒有自尊心嗎?”
  囉、囉嗦。之前找希的那件事又欠了她一筆,我也沒辦法啊!
  “看你們還點了蛋糕跟茶……你們今天只是來當客人的吧?”
  “何止是客人,我們正在討論那新社團的事情咧。”
  是的。
  結果,梅之森她執意創立的謎之社團,就在這毫無大方向的狀況下匆促成行。
  文乃原本對社團活動一事一直都面有難色,但由於梅之森在希的那件事裡大顯身手,她也只好不甘不願(真的非常不甘願)地答應參加。
  “總之先想想名字吧!我看乾脆就叫做梅之森團好了。”
  “不~~要,我絕不答應!我說梅之森啊,我是因為巧的關係,不得已才跟著參加,但是入學典禮當天你在台上飛踢我的那個恥辱,我可還沒忘喔!”
  “什麼?有這種事?”
  “有啦!拜託你別把人生當中這麼重要的事件給忘了好嗎!”
  “菊池,身為男子漢,不該這樣對往事斤斤計較。”
  “得了吧!小心我蘊藏在心中那股冷靜的怒火!我很強喔!一旦超級化就超強的喔!不然我就讓念能力覺醒!其實我之前就已經決定好自己的念能力了。想聽嗎?很想聽對不對?要不要我告訴你啊?”
  “吵~~死~~了~~”
  的確,這真是再吵不過了。
  斯特雷凱滋的吃茶區,這下完全成了死黨們的聚會場所。
  “巧,你快點公布剛剛的答案啦。”
  “你說艾克力的意思?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我只是要對對看你的答案正不正確!”
  她又掰了個毫無說服力的藉口。好吧,我看我也別再賣關子了。
  “下僕,你們從剛剛開始到底在說些什麼?還不快報告!”
  “我們在談艾克力這個字的意思,以及這個字跟文乃與希兩人最害怕的東西有關。”
  我邊說,邊瞄了希一眼。
  希對著我眨眨眼後,仿佛投降似地高舉雙手。
  “答案是——閃電。”
  “啥?”一瞬間,大家臉上全都冒出了問號。
  “艾克力泡芙的正式名稱叫做艾克雷爾.歐.巧克力。這句法語當中的艾克雷爾,指的就是打雷或閃電。”
  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件,就讓我露出苦笑來。
  “……啊!?”
  文乃這下似乎也想起了當晚發生的事,以及後來我們家多一名成員的經過。
  “噢?原來芹澤跟霧谷怕打雷嗎?”
  聽大吾郎那深感意外的語氣,我又繼續為他說明下去。
  “其實之前不是有一場強烈颱風——咕噗啊啊啊啊!?”
  背後突然傳來一股強烈衝擊,原來是文乃的一記腳踢。
  我靠著意志力支撐,身體才沒倒下。
  “你不要多廢話!”
  “你才別搗亂咧!當時浴室裡停電,你明明就嚇得要死!”
  “我哪有!你不要隨便亂說!你這傻瓜!去死兩次啦!”
  “還說沒有!而且我那時候拿起手電筒一照,”
  當我跟文乃兩人正值舌戰的最高峰時……
  “……呵、啊哈哈。”
  希露出了她的笑容。
  大家全都不由自主地轉過頭,愣愣地看著她。
  我頭一次看到希歡笑。
  而且,完全不知道她也能笑得這麼可愛燦爛。
  原來,希也有這樣的笑容呢……
  受她影響,原本還在爭吵的我與文乃,以及其他所有人,全都跟著笑了。
  儘管融入的速度不快,但希的確是漸漸成了我們的夥伴,一天比一天更加親密。
  這件事,令我感到無比欣慰。
  “呵呵……艾克力泡芙快烤好了,我去端過來。”
  希以手遮著嘴角的笑容,跑回廚房裡。
  “沒辦法。我也來幫你忙吧!”
  文乃也跟著她跑進廚房去。
  沒多久,形同姐妹般要好的兩個美少女,一起端了成品出來。
  席上除了小蛋糕、艾克力泡芙,更有大家歡樂的閒聊。
  大家談笑了好一陣子,之後家康他們又回過頭,熱烈地討論關於社團活動的方針。

  到了傍晚五點。
  距離斯特雷凱滋打烊時間,還有整整兩個半小時。
  “我去換個衣服。”
  文乃說完,正打算到店裡事務間更衣,但被我一下子握住了手。
  因為我有件事非得跟她問個清楚才行。
  之前好幾次想問,卻總是開不了口——是關於那一天的事。
  我覺得,自己今天應該有辦法開得了口。

  面對文乃歪著頭,一臉納悶的模樣,我先是深吸一口氣,接著——
  “話說……你之前在河岸邊告訴我的那句話,還有印象嗎?”
  撲通一聲,我的心跳仿佛整整高了八度音階。
  “你那時不是告訴我,呃……說喜歡我嗎……?”
  心跳聲再次躍升八度,這下連呼吸都跟著不對勁了。
  “我記得你那時候的確是這麼說——”
  話還未完,一隻手掌伸到我面前制止。
  仿佛熊熊火焰凝聚而成的雙眸,筆直地對著我。
  “那句話,”
  文乃的指尖,往我鼻子彈了一下。
  不知何時,這匹罕有的狼少女笑了。
  然後,以她那迷倒眾生的滿面笑容說——
  “那句話,當然是騙你的囉~~傻瓜!”

  後記

  整個人燃燒殆盡了……我現在一片茫然。

  抱歉,竟然一開始就讓眾讀者見到一坨灰燼。
  而且還用了某少年Magazine週刊的梗,在此一樣先道個歉。

  大半讀者應該都是初次見面吧?我叫松智洋。
  平常我一邊以各種名義為遊戲、動畫、漫畫寫故事過活,一邊又成天幻想著最強的念能力、自己的替身使者、或者是新世代正義超人之類的。
  我覺得,超能力者戰鬥是好東西。
  我一直覺得最強的替身不是白金之星,而是辛紅辣椒,可惜認同我的人似乎不多。
  最近則是迷上惡魔果實,光是想象它們的能力,就能窩在被裡幸福地過上三天三夜。
  另外斬魄刀跟查克拉也很有趣,真希望我也能裝上寫輪眼去拷貝人氣作家的筆技。
  像這類做了一定規則限制之後,再從中挖掘破綻的戰鬥描寫實在是令人熱血沸騰。
  不過……這本小說裡完全沒有戰鬥描寫。
  呈現給大家的只有許多女孩子,增量過的甜蜜度,以及特大碗的友情。
  愛情喜劇果然是心靈的綠洲。可愛=無敵。
  簡而言之,就是美少女最強傳說。可愛就是一種超能力。
  不過這本小說裡面還是沒有超能力,也沒有戰鬥場面,真是非常抱歉。
  總之,我希望能像吃到飽的蛋糕店一樣,將角色最可愛的一面呈現給大家。
  這次內容,是我使盡了全力寫成的。
  希望大家都能夠樂在其中。
  不過因為寫得太盡力,所以我現在只是一堆灰燼。
  最後,寫了這麼一篇莫名其妙的後記,真的是十分抱歉。
  這本小說多虧有為它畫插圖的Peco與各方協助才能問世,在此對大家致上感謝之意。
  當然,最必須感謝的,就是看完這本書的你。
  要是還有機會,我們下次再見吧。

  松智洋


  大家好!我是負責插畫的Peco。
  大家對這本嬌蠻貓娘大騷動感想如何呢?
  因為每個人物都充滿魅力,在工作告一段落後,
  竟然連我自己都對角色們感到愛不釋手!

  儘管每個角色都有自己難搞的個性,
  問題總是接二連三,劇情既熱鬧又激昂……
  但是到了最後卻讓人感染了那溫暖的氣氛,
  讓人想要永遠沉浸在其中。
  而且!讓人十分期待下一集!!

  那麼,
  敬祝大家平安順利,

  Peco

  http://lumino.sakura.ne.jp
  我們下一集再見!


資料來源: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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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Moe)本來是指草木初生之芽等義,但是後來日本御宅族和其他的動漫喜好者用這個詞來形容極端喜好的事物,但是通常都是對(尤其是動漫的)女性而言,因此,萌え(もえ)現在也可以用來形容可愛的女生。現今,樣貌可愛、討人喜歡的男性甚至非生物也可用這.........<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