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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りんご
[輕小說]文學少女見習文學少女的,初戀。(3-5章)文學少女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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榛原 深雪 黑鑽會員
文章日期:201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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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畫室裡的公主~「文學少女」的肖像


  小瞳的反應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乾脆,不要再管這事了吧?」
  名為松本和的女生,並不存在。
  而擁有同樣姓名的男生,已經在今年的四月,和同年級的女生一起逝去了。
  昨天聽到這些話、腦袋裡一片混亂的我就用手機強硬得把事情告訴了小瞳,第二天到了學校裏還繼續不斷和她說著這個那個,而聽完了所有這些故事的小瞳,就只說了上面的那一句話。
  「和菜乃見面的那個『和學姐』,其實是不存在的對吧?核心內容就在於,菜乃你被一個不知是誰的女人給騙了。那樣的話也沒必要去擔心那個女人吧。」
  「但是,有個叫同樣名字的男生自殺了耶,這不是很奇怪麼。和學姐為什麼要特意取那種名字啊?」
  「這世上就是有那種惡趣味的人。或許像菜乃這樣單細胞式的傻瓜還不知道吧。」
  小瞳說那個謊稱自己是和的人或許只是個騙子,想要博取別人的同情之後再騙錢走人的那種。
  「嘛,菜乃看上去又不是那種很有錢的大小姐,而且要是那個人真的那麼漂亮的話,釣上一兩個凱子絕對沒問題。所以搞不好她就是隨便玩玩而已,菜乃你馬上會對事情有反應,又超容易上當的,或許她只是覺得好玩罷?」
  和學姐,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她真的為了男朋友非常煩惱的樣子,很痛苦。
  我心底不由得有種焦急的感覺。明明想要反駁小瞳的,但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我可是有錢人。

  當時在烏冬店裏,和學姐露出略帶惡作劇的表情,說著要請我。
  有錢人,是什麼意思?
  真的是像小瞳說的那樣,欺騙了誰以後拿到的錢麼?不是的,不是的,絕對不是的。我相信和學姐,我想要相信她。
  而且,坐著電車離去時,和學姐一邊哭泣一邊看著我,我絕不相信那個眼淚是演技!
  那麼,和學姐又究竟在哪里呢?
  那個我以為是和學姐的人!
  手機也打不通,她也不回我的郵件。

  『你到底是誰?』

  我發了許多這樣的郵件過去。

  『請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吧。我很擔心你。』

  午休的時候,我在圖書館裏流覽了一些老新聞。果然在裏面找到了一則都內高中的男女學生在雜木林中自殺的新聞,但兩人的姓名並不曾出現。
  的確新學期剛開始的時候,我也好像在新聞裏面看到過高中生的殉情事件
  但因為那時包括我在內的朋友們都忙於適應新的學校生活,所以這件事並沒有成為我們之間的話題。接著好像又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發生,現如今也已經想不起來了。想必如果我沒有遇見現在這件事的話,肯定會把這個話題遺忘掉的吧。
  和學姐為什麼要把自己裝成松本和呢?
  在圖書館第一次遇見和學姐的時候,她帶著的一本教科書上,寫著『松本和』的名字。
  所以我就把它當作和學姐的名字了。但她應該有很多次否定這件事的機會啊。為什麼和學姐並沒有這麼做呢?
  那本教科書,也是那個已經去世的男生的東西麼?那為什麼和學姐會帶著它呢?
  還有她的個人主頁——
  我昨天又上去看了一下,仍舊沒有更新。在博客頂端的那個『募集殉情物件』的標題也毫無變化。
  那句話,到底包含著什麼意義?
  和學姐經常會說起自己對於殉情的憧憬之情。
  她還說過,這個世界上這個世上最最確實的愛,就是一起結束生命。一個人死的話一定會很害怕,但兩個人的話就會很幸福了。
  那個時候,和學姐的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呢?已經去世的松本和與和學姐又是什麼關係?
還有,她那個戴眼鏡的男朋友——

  「完全搞不懂啦!」
  我在電腦前嘀咕起來。
  我也明白就算一個人悶在這裏思考,也不會得到什麼結論。我一點也不聰明,又不是什麼名偵探。只是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普通的文學社員而已。
  突然,心葉學長的臉浮現在我心裏。
  他是三年級,既比我聰慧又比我成熟……如果告訴心葉學長和學姐的事情的話,他肯定會給我一些建議吧。
  但是一這麼想,我就感到胃中有些疼痛。
  不能夠拜託心葉學長。
  琴吹學姐那件事,還有不少糾結留在我心裏。不僅僅因為心葉學長並非只是誠實溫柔的人這件事給我的打擊,還有我那樣責備了心葉學長,讓他露出那麼痛苦的表情,我也覺得很對不起他。
  我實在是太小孩子氣了,簡直是個笨蛋,現在的我根本沒辦法好好看著心葉學長的臉,更別說找他商量了……
  我一直煩惱著的當兒,時間也緩緩地流逝著。
  老師在課上講的東西我完全沒有聽進去,英語課上被老師點到讀課文,我也讀錯了很多次,說的亂七八糟的鬧了個大笑話。
  被大家笑的時候,小瞳在我背後說「……都是因為你一直在發呆。」挖苦著我。
  下午掃除的時候,我也一直在留意手機的情況,總是把它從裙子口袋裏拿出來看。
  只要沒有從和學姐那裏得到消息,我也就無法可想。
  要是給小瞳看到的話,她肯定又會說我了吧,於是我走到走廊裏去確認了一下。
  手機裏只有些亂七八糟的郵件,讓我不由得有些喪氣。
  這時突然有誰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嚇得緊緊握住手機跳了起來。
  「呀!」
  對方也「哇!」地叫了一聲。
  「呼——嚇死我了。」
  對面正拍著自己胸口的人,是和我同一個初中的保志。她人很活潑,交友關係也很廣闊,心葉學長的情報也是拜託她幫我收集來的。
  「怎麼了,菜乃?一副不像你有的陰沉表情啊。啊,難道總算被心葉學長甩掉了?」
  那毫不粉飾的口氣倒是讓我平靜了下來,我抱怨起來。
  「已經差不多被甩了三十次了啦~~~~~」
  「唔嗯——那樣你還繼續呆在文學社,真是相當有毅力啊。啊——對了對了,我又搞到一個井上學長的好情報哦,馬上就告訴你,你就打起精神來吧。」
  「嗚……謝謝你。對了,保志,你認識什麼偵探之類的人麼?」
  「欸?」
  保志瞪圓了眼睛。
  「就像夏洛克•福爾摩斯那樣,只要文庫本過了五十頁的分量,就可以把整個事件解決掉的那種人,或者是對於各種事件很有興趣的人,或者是在員警方面認識各種關係能讓他們幫忙搜查的人,或者是那種沒有一般常識但IQ超高的人——這種學生偵探式的人物,聖條學園裏有沒有啊!」
  「等,等等啦,菜乃。」
  我一點一點靠近保志說著,她一副慌張的樣子,向後仰著。
  「那個——先冷靜一下。」
  「我們學校裏有推理研之類的地方麼?」
  「那個我倒不知道……嗚——如果是菜乃的話,肯定是認真想要找的吧?那個偵探什麼的。」
  「嗯。」
  我半哭著鼻子點了點頭。
  保志架起了雙手,好像陷入了沉思,不久她就「嗚——」的沉吟了一下,說道。
  「雖然我不認識偵探,但如果是『什麼都知道的人』的話,倒是有個從前輩們那裏聽來的傳聞。」
  「『什麼都知道的人』?」
  我被這個名字所吸引,直直盯著保志的臉。
  保志用一副不知應不應該說出來的口氣,把那個人的事情告訴了我。
  「她是今年畢業的學姐,姬倉董事長的孫女。」
  姬倉董事長就是聖條學園的董事長,也是姬倉集團的會長。如果是他孫女的話,的確會有很多門路吧。
  「但已經畢業了的話,不就碰不到了?」
  「那個人是交響樂團的老畢業生,聽說現在也經常會到學校裏來。你想,學校裏不是有個交響樂團專用的,超大的音樂廳麼?」
  我的腦中浮現出那個矗立在學園中央的圓頂建築。聖條的交響樂團好像出現過許多非常有名的人物,而那個音樂廳也是交響樂團的畢業生出資建造的。
  這麼說來,那個姬倉董事長好像也曾擔任過樂團的指揮,開學典禮上曾經提到過這事。
  「那個音樂廳的最高層裏,有一間個人專用的畫室,姬倉學姐好像一直都會在那裏畫畫的樣子。」
  「那,我去音樂廳的話就能見到她了麼?」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保志的語氣有些含糊。
  「話說回來,菜乃你真的準備去麼?」
  「嗯,我要去去看。」
  「但,但我聽說,那個董事長的孫女——是個超奇怪,超危險的人物——」
  這時小瞳剛好從教室裏走了出來,看到我正在和保志說話,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我在小瞳反對我之前,對保志道了聲謝,把手上的拖把也遞了過去。
  「謝謝你,保志,下次我請你吃可麗餅。你順便幫我把這把拖把一起還回去吧。」
  「哎?等等,菜乃——」
  拿著拖把的保志,好像在我身後叫喊著些什麼,我還是不管不顧的在走廊下跑了起來。
  『什麼都知道的人』——那個人的話,或許會幫我找出和學姐的所在吧。
  聖條學園占地大地讓人想不到這裏是東京內。雖然一年級的我還有許多沒有去過或者不知道的地方,但是矗立在中央的那個豪華音樂廳已經成了地標性的建築,我毫不躊躇的到了那裏。
  走進如同劇場似的正面入口,裏面的地面上鋪著紅色絨毛地毯。和文學社比起來實在是大不相同啊。這裏甚至還有接待專用的櫃檯。裏面的警備大叔問了問我,有什麼事?
  「我是一年級的日阪菜乃,不知道今年畢業的姬倉學姐今天在不在?我有事想要見見她。」
  唔,是不是應該說校友來著?算了,怎麼都好啦。
  但警備大叔告訴我如果沒有事先預約的話就不行。
  「拜託了,我不論怎樣都想要和姬倉學姐商量一件事。」
  大叔一邊說著不行就是不行,我一邊千方百計的拜託著,像是「這是與學校的存亡相關的重要事件!」還有「這與另一個人的生死攸關啊。」,當我連「我搞不好是董事長的私生子哦。」這樣的理由都說出來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溫柔的聲音。

  「麻貴小姐想要和你見面。請往這邊走,日阪小姐。」

  一個在矮小的我看來十分高大瀟灑,穿著西裝的成熟男性,帶著知性的微笑站在我身後。
  「高見澤先生……!」
  大叔用驚訝的聲音說道。
  接著他不痛快似的讓我走了過去。
  「我是負責照看姬倉麻貴小姐生活的高見澤。清讓我來帶您去麻貴小姐的房間吧。」
  他面對我這種小孩也十分的有禮貌,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謝,謝謝你。那個,請問姬倉學姐為什麼會知道我來了呢?」
  「因為麻貴小姐的房間裏,有著可以觀看整個音樂廳的監視設備。」
  「欸!」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那樣的話,我剛才在門口的騷動,全都被她看到了麼——」
  「董事長還有私生子之類的話,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呢。」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
  臉頰好像要燒起來了一樣,我不斷地低頭道歉。難道說她是生氣了麼?難道準備以欺詐罪交給員警麼。
  心臟好像要蹦出來了一樣的猛烈跳動著,我走出電梯,跟在高見澤先生的身後。
  高見澤在一扇門前敲了敲。
  「我把日阪小姐帶來了。」
  「進來吧。」
  一個年輕的女聲回答道。
  高見澤先生打開了大門。
  「哦,你就是我的叔母麼?竟然有這麼年輕的私生子,祖父也挺能幹的麼。」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
  因為一直在道歉的緣故,我都沒來得及抬起頭。
  接著,「啊哈哈哈。」我聽到了一陣有活力的笑聲。
  抬起了頭,就看到一個上身穿著光亮的絲綢襯衫,下身穿著筆直的長褲,外面套著一件工作用圍裙的女性,坐在椅子上抱著肚子大笑著。
  波浪般的茶色長髮隨意的攏在身後。棱角分明的臉龐與一般的日本人不太一樣,我好像要被其擁有的華麗感所壓倒了一樣。
  在我來到之前,她好像一直在畫畫,畫架上架著畫板,旁邊的玻璃桌上則散落地放著很多畫具。
  笑聲還在繼續。
  「真是傑作,不過真沒想到你竟是以這種方式來見我啊。噗……哈哈——竟然能想到私生子,啊哈哈哈……因為太好笑了,連我肚子裏的孩子都好像鬧騰起來了。」
  「肚,肚子裏的孩子?」
  我嚇了一大跳,仔細看了看她的腰身周圍。雖然有圍裙在外面遮著,但還是看不出來已經懷孕了啊。難道是開玩笑的麼?
  而且,她好像對我有所瞭解的樣子?
  姬倉學姐終於停下了笑聲,把視線投向了我,輕輕笑了笑。
  「!」
  那強力的眼神讓我嚇了一跳。雖然她是個美女,身材也像是外國人一樣有凹有凸,但她給人的感覺卻像是男性一般,笑容也如同猛獸一般狂野。
  「我不喜歡太客套,所以就叫你菜乃了,可以吧?我也不太喜歡姬倉這個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麻貴。」
  「是,是的,麻貴,學姐。」
  「真是個好孩子,我最喜歡率直的人了哦。高見澤,你去準備一下茶水吧。菜乃,你坐在那裏就可以了。」
  我如麻貴學姐說的那樣,淺淺地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那個坐墊實在是太柔軟,害得我差點向後面倒下去了。看到我慌張取回平衡的樣子,麻貴學姐又笑了起來。
  接著,她解開了身後的茶色頭髮,一下子坐在了緊挨著我的地方。
  欸欸,那個!一般來說,第一次見單獨面的人不是都會坐在對面的地方——這,這也,太近了啦!
  她用單手撐著下巴,一邊輕笑一邊看著慌張的我,那眼神就像是巡過我的全身一樣,有種粘稠的感覺。
  和學姐說過的那種下流眼神,就是這種感覺?不,應該不太一樣。這樣子怎麼說呢,像是有種在被估值一樣的感覺。
  「呵呵,是這樣的啊,你就是那個傳聞中的新社員吧?」
  她果然知道我的事情!
  「傳聞——是怎樣的傳聞啊?」
  我若無其事的把身子稍微挪開一點,一邊詢問著。
  但是,對方卻一副興致滿滿的樣子,又故意的靠了過來。
  「聽說有個超~喜歡心葉的一年級的女生,進入了文學社,正對心葉展開猛烈的攻擊的傳聞。」
  「啊,到底哪里有這種傳聞的啊。」
  就算這是事實,但是當面被人指出的話還是超害羞的,臉上好像都著火了一樣。
  「呼呼,在與井上心葉相關的人士中,你可是相當受矚目的哦。那個窩囊廢心葉,到底能不能忍受住一年級學生的攻擊呢?他會不會因為遠子不在而感到寂寞,一下子傾倒於年輕的女孩子呢?我很有興趣哦。」
  「我,沒有那麼猛烈的進攻啦。我有好好看著心葉學長的臉色,謹慎進行的。還有,心葉學長可不是窩囊廢。」
  我一邊慢慢向沙發的一角後退,一邊如此主張道。但我後退多的份,相同的向前進著。
  「麻——麻貴學姐,和天野學姐很熟悉麼?」
  當她說到遠子這個詞的時候,我在她的聲音中感受到了一絲溫柔。我這麼問完,麻貴學姐終於停下了接近的動作,一副愛憐的樣子笑了笑。
  「心中的戀人,大概是這樣的關係吧?」
  這句話的是非先不論,那個口氣中絕對有著深深的親切感。連她的表情,也一下子變得甜蜜、柔和起來。
  「在開學典禮我就對她一見鍾情,這三年裏每次見面的時候都在試圖說服她呢。直到畢業前,才稍微……有所回報了吧。」
  她這麼說著,一邊用帶著誇耀般感情的眼神看著我後面的牆壁。
  接著我也抬起了頭。
  那裏有著一副畫框,中間應該有張畫,但因為上面罩著簾幕,讓人無法知道裏面究竟有什麼。
  「那是,遠子的畫哦。」
  我的心臟用力跳動了一下。
  天野學姐的畫!
  有關她的事情,我只從心葉學長的小說中,或者從其他人的口中聽說過。
  大家都說她是一個梳著三股辮,散發著古風的文學少女。笑臉很漂亮,是個又溫暖又溫柔的人。
  雖然去看看畢業紀念冊的話就能找到她的照片,但我總覺得那有些可怕。
  在我心裏的天野遠子這個人物,就像是小說裏的登場人物一樣,是一個沒有太多現實感的存在。
  雖然她是心葉學長一直思念著的人,但現在她並不在我們的近旁。
  或許正是這樣,我才能夠如此平靜。
  雖然在心葉學長的話語和表情中感覺到天野學姐的時候,我還是會覺得很難過。胸口也像是被切開了一樣。
  但我還是這麼認為,雖然那個人像是存在于心葉學長的夢中一般,相對來說我只要待在心葉學長現實邊就可以了。
  我可以成為心葉學長的『文學少女』。
  但是如果我看到天野學姐的樣子的話,她就會活生生的存在於我心中了吧,就像是琴吹學姐打了我一巴掌一樣,我或許也會嫉妒得想要打天野學姐一巴掌吧。
  這樣的話,我就不會想要學習天野學姐,變成那樣的文學少女了吧。
  或許,在心葉學長像是要追尋天野學姐的影子一樣,用痛切的眼神看著白色窗簾邊的時候,我也不能忍受了吧。
  「呐,要我給你看看,遠子的畫麼?」
  「!」
  麻貴學姐的話語,讓我嚇了一跳。
  體內的深處,有種顫抖般的感覺竄了上來。
  同時又有種想要看看眼前牆壁上掛著的畫的感情,強烈的湧了上來。
  怎麼辦!?雖然不想看,明知不看會比較好!
  我被夾在兩種完全相反的心情之中,呼吸也痛苦起來,麻貴學姐帶著一副誘惑般的表情,輕聲對動搖著的我說道。
  「不用客氣哦。你也肯定很想看看那個獨佔了心葉學長內心的學姐的樣子吧?」
  我的手心和額頭都沁出了一絲冷汗。
  吸氣也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麻貴學姐站了起來,向畫框那裏走了過去。她用纖長優美的手腕伸向了簾幕,用手指抓住了幕布的一端。
  「請停下來。」
  我轉過了臉。
  「我不想看,所以不看也沒關係。」
  我用力閉上了眼睛。
  皮膚感覺到些許刺痛,心中也被粘稠的感情所席捲。
  麻貴學姐用一副無聊的口吻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更加勇敢些,沒想到很膽小嘛。」
  「那樣也沒關係。還有,我不是為了看天野學姐的畫才來的。」
  我睜開了眼睛,輕輕吸了口氣,再吐了出來。身體還僵硬著,連肩膀也很沉重。
  「哦,那你又是為了什麼來的?」
  帶著茶具的高見澤先生走了進來,他用優雅的手勢,把放著塔魯特和一些糖果的盤子放在了桌上。他用一個邊緣綴翹起的白色茶壺,往銀色的杯子裏注入了紅茶,甜甜的蒸汽漂浮了起來。
  我用雙手緊緊握住制服的裙擺,穿過那層蒸汽,定睛看著麻貴學姐。
  那個姬倉集團會長的孫女,在校園中被傳為『什麼都知道的人』的人——
  我差點被一副很有樂趣的樣子看回來的她的眼中——的堅強所壓倒,一邊把和學姐的事情說了出來,一邊低頭拜託她能不能幫我一下。
  麻貴學姐除了偶爾喝一口紅茶之外,一直都默默的聽著我的話。好像她也對這奇妙的事件有些興趣的樣子。
  「可以哦,只要找到那個叫做『松本和』的女性就可以了吧?」
  「嗯,你真的會幫我麼?」
  她非常輕易地接受了,讓我有種不敢相信的感覺。
  「嗯,想必她一定是與已經死去的松本和有關係的人吧,所以只要使用姬倉的情報網的話,很容易就能找到了。」
  「非常感謝。」
  「現在道謝還太早,我可不會白白提供情報。」
  我一下子抬起了剛才用力低下的頭。
  麻貴學姐的臉上露出了讓人為之顫抖般的妖媚笑容。
  「作為提供情報的代價,你要當我畫畫的模特。這就是條件。」
  「模特的話,隨時都——」
  「哦,那就脫吧。」
  「欸!」、
  我睜圓了眼睛。
  「脫,脫是指?」
  「當然是不止制服,還包括所有內衣。」
  「!」
  看到我說不出話,她繼續乾脆的說著。
  「現在,就在這裏,如果你讓我畫你的裸體素描,我就會幫你調查她的事情了哦。」
  「模特是指裸體模特啊!」
  「嗯。」
  我的背後閃過一陣惡寒。裸體,裸體——!
  「那,那個,就算畫我的裸體也沒什麼意思哦。我胸部又很小。」
  「那也很好啊。我喜歡。就算再扁平點也沒問題哦。」
  「腿也很短,屁股也很小,肚子也是一不小心的話就會突出來的——」
  「不是很可愛嘛,請務必讓我看一看。另外,著名的裸體畫裏女性的肚子,基本都是突出的哦。這種富有女性感的豐滿體型,在藝術家看來就是一種美呢。」
  「剛才不是還說過扁平些才好的嘛!」
  「怎麼都好的啦,請安心。」
  「不行啦。」
  我用雙手抱緊身體,呼呼的搖著頭,直到剛才都一直微笑著的麻貴學姐突然冷下了臉,用責駡般的嚴厲聲音說道。
  「那就請你回去吧。如果連支付代價的覺悟都沒有的話,我可沒有閑到與你這種只想著提出這種方便要求的女高中生浪費時間。」
  我像是被那句話擊中了一樣,身體也搖晃了起來。
  對啊,我一定要找出和學姐的所在——
  在電車的對面看著我的和學姐哭泣的臉龐、還有在本鄉的觀音像前抱著我,輕輕哭泣著的和學姐的樣子浮現在我的腦中,頭腦的內芯好像也熱了起來。
  我與和學姐自從認識以來還沒過去兩星期。
  但是,她會聽我訴說戀愛的煩惱,又溫柔又讓人開心,就像是真正的姐姐一樣。
  和學姐也和我商量了她的煩惱。

  ——至今為止都沒和別人說過。因為我的周圍,沒有過可以說這些話題的人。

  她一邊抽泣著一邊這麼說過。
  現在的和學姐或許也正一個人那樣哭泣著。或許她已經想不開了,正在進行自殺的準備也說不定。就算不是那樣,她平時也已經有那種危險的感覺了。如果在我這樣磨磨蹭蹭猶豫著的時候,和學姐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對,對啊,就算是裸體什麼的,反正被看的物件也是女生嘛。就像在大眾浴場或者女子更衣室裏脫衣服一樣。雖然還會有畫像留下來這一點讓我非常害羞,但我能夠付得起的調查費,也只有這身體了吧。
  嗯,就當作在溫泉裏,偶爾碰到了喜歡看女孩子裸體的奇怪女人,被她緊緊盯著看了就好——只是被看看而已,又不會突然襲擊上來。
  「我明白了,我來當你的裸體模特,我會脫的。」
  我斷然宣言。
  麻貴學姐又笑了一笑。
  不知什麼時候,高見澤先生已經不在這裏了。
  我想趁著決心還沒有軟弱下來的時候把事情幹完,於是馬上伸手解開了制服的領結。
  「啊呀啊呀,你還真是著急呢。」
  「請快些畫完吧。然後,也請儘快找到和學姐。」
  「呵……你是涉及到別人的時候就會變勇敢的類型啊。那種性格,可沒什麼好處哦。」
  「好處或者壞處什麼的,我根本沒有考慮過。」
  只是,非常擔心和學姐的事情,想要和她見面,想要儘量為她做些我能夠做到的事情而已。
  麻貴學姐的嘴邊浮現了愉快的笑容,她把畫板拿了過來,放在了膝蓋上。
  我解完上衣的紐扣,把它脫了下來,放在了沙發上。
  接著我把裏面的一件吊帶背心也脫了下來,放在了沙發上。上身就只剩胸衣了。那是一件白黃相間的格子款式的胸衣,邊緣上還裝飾著蕾絲和緞帶。太好了,幸好穿了件我很喜歡的胸衣,至少也是個安慰。
  「你脫衣服的樣子比遠子強。不愧是年輕人。不過,更加有情趣些會比較好吧。」
  「請不要說這種話了。」
  我接著把裙子的掛鈎解了開來。
  其實,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的難為情。但只要有那麼一瞬猶豫的話,身體肯定就再也動不了吧。所以我一點都不思考害羞的事情,只是不斷地脫著。
  就在我正把裙子的拉鏈拉到最下面的時候。
  突然,房間的大門打開了。
  我望瞭望那裏,於是我的雙眼就和表情茫然地站在那裏的心葉學長的眼神交會了。
  心葉學長的表情和四月份時我突然吻了他的時候完全一樣。他睜圓了眼睛,臉上浮現了掉了魂似的恍惚表情。
  那種狀態只持續了一兩秒,接著我們同時尖叫了起來。
  「你在幹什麼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
  我用雙手遮住了自己胸前叫了起來。總之先尖叫,拼命尖叫。沒想到手鬆開裙子的時候,裙子就啪啦一下落到了腳邊,和胸衣同一款式的內褲也一起被看到了。我又尖叫起來,一邊蹲下了身子。
  「不要啊!為什麼,為什麼心葉學長會在這裏啊——!」
  「日阪同學才是,為什麼穿成那樣——!」
  心葉學長用手遮住臉,看向了一邊。他的脖子都紅了起來。不過,我自己也是從脖子到腦中到眼睛裏,全都因為難為情染成了一片紅色。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被心葉學長——看到這種只穿內衣的樣子啦。


不要啦,怎麼辦啊。胸部很小的說——!
  我完全混亂了,眼睛慌張的轉動著,血液都沖到了腦袋裏,好像快要昏倒了。
  「日阪同學,你快點把衣服穿上。」
  「啊哇哇哇。」
  我在地上爬了爬,好不容易把沙發上的吊帶衫抓了過來。慌張穿了上去,接著發現前後穿反了,於是又亂著手腳把它轉了過來。然後把裙子重新拉回腰間,扣上了掛鈎,再穿上上衣扣起了扣子。但手指總有些滑溜,沒法弄好。
  啊啊啊啊,簡直想要死了算了啦。被心葉學長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啦啊啊啊啊!
  「日阪同學,扣子扣錯了一個。」
  「不許看這邊啊~~~~~」
  在這場騷動的當口,麻貴學姐蹺著腿悠閒地坐在沙發上,還一邊從茶壺裏倒了些茶出來。
  「哎呀哎呀,真是在好時機出現了呢。你是不是偷偷算好時間的?」
  她一副無聊的樣子說著。
  我總算穿好了衣服。
  「穿——好了。」
  我小心翼翼的說著,心葉學長帶著非常難為情的赤紅表情,看向了我這裏。
  我們的視線相交,又馬上難為情地撇了開去,接著又對上了,臉頰又紅了起來。心葉學長馬上露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哢嗒哢嗒的走到我面前,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
  接著,他面向麻貴學姐,用生氣的聲音說道。
  「交涉失敗了。這種代價是身為文學社部長的我所不許可的。我現在就要把她帶回去。今後也請不要讓我家的部員幹這種違反公序良俗的事情。」
  「哎呀呀,你也變得會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了呢。」
  心葉學長無視了麻貴學姐的話。
  「那我們就此離開了。走吧,日阪同學。」
  他拉著我的手腕,向著門口快步走了出去。
  由於我還處於混亂狀態,所以就只能被心葉學長拉著走了。
  「呐,心葉,很久以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呢。」
  麻貴學界對快要離開房間的我們說道。
  「正好也是現在這個時期吧?就是遠子在你面前脫衣服的那次。那個時候,雖然是遠子拉著你走出了這間房子,現在也輪到你,拉著那個孩子的手離開了啊。」
  心葉學長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微微歪了歪頭,接著又咬緊了嘴唇,一副苦悶的表情,低下了頭。
  「……」
  「加油哦,『學長』。」
  雖然麻貴學姐的聲音裏還是有種戲弄的味道,但是就像她提到天野學姐名字的時候一樣,現在她的聲音裏也混雜著些許愛憐的感覺。
  心葉學長繼續拉著我的手腕走了出去。
  高見澤先生正好在走廊裏,他對我們鞠了個躬。
  心葉學長也低了低頭。我也慌忙俯身打了招呼。
  接著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咚咚咚地向前走著。
  在電梯裏的時候心葉學長也繼續拉著我的手腕,沉默不語。
  走出音樂廳的時候心葉學長還是一副難看的表情一句話都不說,我心口不由得感到一陣疼痛,都想要哭出來了。
  「那個……心葉學長,你生氣了吧?你肯定覺得我又做了傻事吧。」
  「……」
  「但是,我有一件非拜託麻貴學姐不可的事情。因為我一個人,什麼也做不到……以前和你說過的那個和學姐,其實不是真的和學姐,現在也聯繫不上她……我很擔心她。」
  「……」
  「所以,明明難得你過來接我了,我再說這種話你搞不好會更生氣,但是我還是要回去麻貴學姐那裏,給她做裸體模特——」
  心葉學長突然站住了。
  他用讓我嚇了一跳的力氣抓住了想要回去音樂廳的我的手腕,把我拉向了他身邊。
  「……心,心葉學長?」
  「我很生氣。」
  心葉學長一副受不了我的樣子瞪著我。
  「大概比你想像的還要生氣三倍。虧得你竟然會去拜託那個麻貴學姐。」
  「這麼說來,心葉學長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那裏的啊?」
  「是你的朋友到文學社來告訴我的。說你因為在網上碰到的好朋友非常煩惱,好像又會去做什麼蠢事,讓我過來阻止你的。」
  「朋友,是保志麼——?」
  「說是叫做冬柴的。」
  「小瞳!」
  我嚇了一跳,不由得叫了出來。因為,那個毒舌又冷酷的小瞳,竟然會因為擔心我的事,而特地去告訴心葉學長——她明明還對我說乾脆別管和學姐的事呢。
  小瞳為了我而採取了行動這件事,讓我好像喝下了一杯熱牛奶一樣,心裏滿是暖意。
  小瞳果然是我的好朋友,還是以前的那個小瞳呢。
  因為太高興,我的臉頰不由得緩和了起來,感覺到心葉學長的銳利視線,慌忙又嚴肅了起來。
  「所以你才會來的啊。雖然看到心葉學長正站在門口的時候我難為情的都想死掉了,但心葉學長對麻貴學姐說『我家的部員』的時候,我真的非常開心哦。」
  我抬起頭,笑了起來。
  心葉學長撇著嘴,臉色越發難看了。
  嗚,又生氣了。
  「所,所以說,那個……你有這份心情就足夠了。去不去做模特,是我自己的問題,只要和學姐沒有事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後悔的。所以說,手腕……可以鬆開麼?」
  「……不要。」
  「哈?」
  心葉學長一副非常愁眉苦臉的樣子說著,臉頰也有些發紅。
  「放開的話,我來接你就沒有意義了。」
  「但,但是……」
  「日阪同學的這件事,非常麻煩,我也很生氣。但是,那並不僅僅是因為你跑到麻貴學姐那裏去,還差點答應了她的交易。這生氣裏面還混著點,為什麼你不來找我商量啊?的心情。」
  「不不不不不,不過,要是找心葉學長商量的話,肯定會給心葉學長添麻煩——」
  因為太過混亂,我不禁有些結巴了。心葉學長剛才說什麼了?總覺得,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麼非常不現實的話語。
  「麻煩之類,日阪同學已經給我添了山一樣多的麻煩了。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是個大麻煩了!現如今就算再增加一兩個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但是,你明明那樣每天每天頂著一副傻乎乎的表情跑到部室來,喋喋不休的說著些怎樣都好的事情,但是這種重要的事情卻不對我說!這樣一來,我身為你一個前輩的立場,不是完全沒有了嘛!」
  突然被這麼說,我不由得有些躊躇。
  心葉學長的表情認真了起來。
  「我已經……不想再看漏這些東西了……」
  他看著我的眼神裏,浮現著像是痛楚、又像是決意般的光芒。我不禁因為那深刻的眼神倒吸了一口氣。
  「我已經發過誓,再也不會裝作沒有察覺,再也不會裝作與我無關而移開視線。我發過誓,要成為能夠直面真相的人。」
  我的胸口顫抖著。
  有著一副看起來就像是女孩子一樣的溫柔臉龐的這位學長,現在卻是一副非常成熟的樣子。
  那個在被夕陽染紅的校園裏,哭泣著的男生。已經站了起來,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成長到了現如今的樣子。
  「日阪同學,直到最後我都會陪著你,絕對不會中途放手。就這麼約定。讓我們一起把和身上的謎題解開吧。」

   
    是那個傢伙幹的。把和,殺了,殺了,殺了,殺了。

  和究竟又做過什麼!明明是那樣一個溫柔、文靜、美麗的人!
  但竟然會被這樣玩弄死了!沒法逃走,被圍困著、嘲笑著、支配著、榨取著!
  是誰,如此逼迫著和。
  是誰,是誰,是誰,把那個軟弱的和,導向了那樣可怕的行為?
  誰都不知道,和真正的內心!誰都,是誰——

  是誰!是誰,把和——!

殺掉了!是那個傢伙,那個女人——


    第四章 暗夜途中,花香飄散


  「心葉學長……這裏是!」
  「你聲音太大啦。日阪同學,安靜一點。」
  「對,對不起。
  那之後,我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說要去小瞳家裏做作業所以會很晚回去,接著就被心葉學長帶到了東京中心的一家出版社。
  心葉學長很習慣的通過了自動門,和接待處的小姐說了兩三句話,接著一副很熟悉的樣子說著「這邊哦,日阪同學。」,就帶著我走進了接待室。
  「文學社在這裏有個熟人。我就拜託那個人幫我收集松本同學事件的資料了。」
  的確來這裏之前,心葉學長打過一個電話。但是哎,在這麼厲害的出版社,能夠這麼熟悉的出入的高中生究竟是!
  我們正坐在沙發上等著的時候,有一個男性成年人走了進來。大概是五十歲左右吧。他的眼角有些皺紋,看起來是個利索溫和的人。
  「讓你等了不少時間吧,井上同學。」
  他很親切的笑著。心葉學長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深深地低下了頭。
  「這麼突然拜託你真是不好意思,佐佐木先生。」
  「沒關係啦,我正好幹完手上的校對工作。那邊的那位小姐,就是井上同學的後輩吧?」
  「初,初次見面,我是日阪菜乃。」
  我也急忙站了起來,啪啪的點著頭。
  佐佐木先生一邊說了句「你好。」,一邊把我們帶進了另外一個房間。
  這裏好像是個供數人一起開會的房間,裏面放著桌椅和一塊白板。桌子上則堆著大量貼著便條紙的雜誌拷貝。
  「總的來說,我從專門負責週刊雜誌的部門那裏把可以借來的都借來了。但願能夠派上用場。」
  「已經足夠了,非常感謝。啊,我還想用一下電腦,這裏的電源可以借我用一下麼?」
  「沒問題。你們就慢慢來吧。」
  佐佐木先生正要離開房間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用帶著一些難過,又有些溫暖的眼神看向了心葉學長。
  「我在給遠子的信裏,告訴她井上同學的那件事了……想必遠子一定是最最開心的那個吧。」
  心葉學長的眼神有些搖晃。
  遠子?是指天野學姐麼……?佐佐木先生也認識天野學姐?
  心葉學長低下了頭。
  「……這樣啊。」
  佐佐木先生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帶著略微苦澀的表情看著心葉學長,接著走了出去。
  「……」
  心葉學長皺著眉頭咬了咬嘴唇,直直盯著自己的腳底。
  他是在思考天野學姐的事情麼?
  那難受的表情讓我的胸口有些疼痛。
  「……心葉學長。」
  我戰戰兢兢地叫了他的名字,他看了看我,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輕聲說道。
  「不好意思,發了一會兒呆。來,我們繼續調查松本同學的事情吧。」
  「嗯。」
  我們各自懷抱著各自的疼痛,埋頭於資料調查之中。
  心葉學長和天野學姐之間,有著我不明了的羈絆。
  就算已經分離,兩人也持續互相思念著對方。
  我是明白的。但現在,心葉學長正在盡全力幫助我。有這一點就足夠了,就讓我開心地想要哭出來了。

  ——絕對不會中途放手的。就這麼約定。

  那句話,我肯定會一輩子都記住的吧。

  過了一小時。
  據資料上看,與松本學長一起死去的雛澤幸,是與松本學長同樣的兩年級學生,兩人好像是戀人關係。
  集體照影本上圈了一個紅圈,其中的松本學長看起來是一個戴著眼鏡的身材瘦小的老實男生。雛澤學姐則留著一頭染成茶色的捲髮,帶著一副天真爛漫的笑容,是一個有些胖乎乎的可愛小姑娘。
  事件發生的那個晚上,松本學長來到了學校附近的雜木林,後背靠在一棵相生樹上坐載地上,用繩子把自己的身體固定在樹上,再用小刀割開了自己的喉嚨死亡了。
  另一方的雛澤學姐,則是臉朝下倒在了松本學長的面前。
  雛澤學姐的左手上,綁著一根制服上的紅色絲帶,絲帶的另外一端則連在了松本學長右手上卷著的紅手帕上。兩人以手上的絲帶與手帕互相連接著的狀態,一起去了另一個世界。
  雛澤學姐的頸動脈被切開,全身上下都是血。她身邊掉著一根一端折斷的尖銳灌木枝,而其上付著一部分雛澤學姐的血液,雛澤學姐好像是由於什麼意外被這跟樹枝割開了頸動脈才死去的。
  那篇報導上寫著,會否是松本學長用那根木頭刺死了雛澤學姐,然後才用絲帶綁起了兩人的手腕,接著把自己拴在樹上,割破喉嚨再死去的。
  那上面還寫著,松本學長好像因為平時很不起眼,一直在受一部分同學欺負,或許他就是因為這些痛苦才會逼著對方一起殉情的。
  這樣老實的一個男生,和那樣一個開心笑著的女生最終卻死的那麼淒慘,這樣的事實讓我的身體不禁冰冷起來。
  身邊的心葉學長,用陰暗的聲音說著。
  「……從準備好的繩子與小刀上來看,松本同學應該是最初開始就擁有死亡的意志吧。但是雛澤同學的話……該怎麼說呢。果然還是被松本同學逼著一起殉情的麼?」
  「也是呢。不管和多麼喜歡的人一起,自己想死這種事,一般也難以想像吧……」
  但是,和學姐卻說過,如果是和自己喜歡的人的話,一起死也沒關係。
  就像德兵衛與阿初一樣,相互牽著對方的手,就能超越死亡的恐怖——
  「把身子綁在相生樹上,用刀刃割開了喉嚨……就和《曾根崎殉情》是一樣的呢。」
  「唔……嗯。那本書裏的是一棵松樹與棕櫚的樹根纏繞在一起的相生樹。綁住身體的,也是阿初衣物上的一根帶子吧。」
  松本學長那與《曾根崎殉情》相似的死法,不由得讓我非常在意。
  「和學姐有一個專門介紹近松作品的個人主頁。它叫做『和的空間』,管理人的名字也是『和』。」
  難道說她連自己的個人主頁也使用了松本學長的名字麼?為什麼要對松本學長如此執著?
  心葉學長的眉頭皺了起來。
  「日阪同血,你還記得那個主頁的地址麼?」
  「啊,還記得。」
  我用心葉學長的筆記本電腦登陸了和學姐的個人主頁。
  心葉學長繼續操作,他用認真地眼神慢慢看著電腦畫面。
  看到博客最上方的那個『募集殉情物件』的紅色文字時,他皺了皺臉龐,接著看到下面帶著日期的那些記錄之後,他越發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麼?保健室、胃藥、保健室、頭痛藥、新井藥師寺、巢鴨高岩寺……是去寺廟的記錄?這個1000日元和1200日元的又是……?是那天用掉的錢?……像是記賬一樣的東西麼……哎,就這一個金額這麼大。30萬?」

  4/5 30萬日元 兩個月

  我也把視線停留在了那段話上。真的,之前一直沒有發覺。4/5,不就是新學期剛剛開始的時候?
  心葉學長繼續讀著。
  「HP被知道了?女朋友?繩子,手帕,小刀——日阪同學,這是!」

  4/7 HP被知道了
  4/8 女朋友
  4/9 繩子•手帕•小刀
  4/10 找東西
  4/11 找的東西 完全不夠
  4/12 找東西 時間快到了
  4/13 郵件、8點雜木林

  我也發覺到讓心葉學長吃驚的那件事,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繩子、手帕、小刀,不是正寫出了松本學長自殺時準備的那些東西麼?還有4/13的雜木林——
  「松本學長自殺的那天,不就是四月十三日麼!」
  地點就是雜木林!
  渾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湧進了腦袋裏。我們都直直盯著電腦畫面,愣在了原地。
  心葉學長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道。
  「……這簡直是,死去了的松本同學的行動記錄啊——8點或許是和雛澤同學碰面的時間,找的東西……是什麼?」
  「和學姐說這是因為記日記太麻煩,所以才寫上去的東西。還說像是暗號一樣很有趣。」
  我的皮膚閃過了一陣涼颼颼的顫慄。和學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和學姐連松本學長準備繩子和手帕的事情,都能夠知道呢?」
  心葉學長露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對著渾身冰冷的我說道。
  「搞不好,這個記錄是松本同學本人寫的東西。和或許只是把它更新在了自己的博客上——」
  「但,但是,她這麼做的理由又是什麼呢?還有,為什麼和學姐會有松本學長寫的記事?」
  心葉學長露出了些許陰暗的眼神。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和或許以某種形式與松本及雛澤同學的死相聯繫著吧。」
  「怎麼會。」
  心葉學長看到我快要哭出來似的,露出了一副略為困擾的表情說道。
  「只是把這個作為可能性的一種,來考慮而已。而且……松本同學死亡時的狀況,有些讓我在意的地方。」
  「……是什麼呢?」
  心葉學長一直看著我的臉,安靜地說道。
  「松本同學為什麼僅僅把自己的身體綁在樹上呢……如果是準備殉情的話,把雛澤同學的身體也一起綁上不是更好?」
  「或許是因為遺體太重了,沒辦法綁好吧?」
  「雖然要讓她立在樹邊綁上去的話會有些困難,但是只要讓她的身體靠著樹木坐下,並沒有那麼困難吧?」
  我不由得有些頭暈。
  「那麼,難道這不是殉情麼!」
  「也有這個可能性。」
  心臟像是被握緊了一般疼痛著。我沒法好好整理不斷出現在腦中的這些情報,混亂了起來。
  「和,和學姐她一直為了自己喜歡的人煩惱著。還說自己不是阿初,只是醬油店的大小姐,還哭了呢。但是,她應該已經和男朋友和好了呀……」
  我的眼前就像是漂浮著一股濃霧般,讓我感到非常不安,腦袋也熱了起來,感情也難以壓抑的興奮起來。
  我把與和學姐之間至今為止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心葉學長。
  和學姐憧憬著殉情的事,還有在巢鴨看到的戴著眼鏡的男生的事。
  還有她說過男朋友有著另外的阿初的事;還有和學姐與男朋友之間海邊的幸福回憶;還有和學姐告訴我,他們準備在星期日一起去海邊,就此和好的事;還有分別時和學姐戴起的眼鏡以及眼中的淚水,全部都——
  一邊說著與和學姐相關的事情,我越發覺得自己不明白和學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胸口都像是要裂開一般,心情也混亂了起來。
  我把在巢鴨碰到的那個戴眼鏡男生的事情告訴和學姐的時候,她為什麼會那樣驚訝?那個人,難道不是和學姐的男朋友麼?已經死去的松本學長,與和學姐究竟又是什麼關係?
  「鎮靜點,日阪同學。」
  心葉學長用力握緊了我的雙手。
  「你是寧願在麻貴學姐面前露出裸體,也想要找出和學姐成為她的力量的吧?所以現在你可不能露出那副沒用的表情哦。因為你還尚未知曉她身上的真相。就連她本人的名字都還沒知道不是麼?」
  這個聲音直接傳到了我頭腦的深處。
  握著我的那雙手,也傳遞來微微的涼意。那雙手中包含著讓我微微疼痛般的氣力,看著我的那眼睛中,也滿是認真的表情。
  我手指的顫抖終於停了下來。
  「……也,也對啊,我對於和學姐的事,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不安和混亂的感情,還糾纏在我內心的深處,但我仍舊用力地笑了笑。
  對啊,驚慌失措或者灰心喪氣什麼的先放到以後再說,現在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哦。今後,不論真相為何我都不會逃避的。因為我一直把和學姐當作自己的好朋友呢。」
  心葉學長露出一副安心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接著又突然臉紅了起來,鬆開了手。
  「明天我們一起去松本同學的學校看看吧。或許會瞭解到什麼。」
  心葉學長這副難為情地把嘴撇向一邊的樣子,我也一輩子忘不了吧。

  離開出版社之前,我們與佐佐木先生打了個招呼。
  佐佐木先生微笑著說了「回去路上小心點。」,又盯著心葉學長說道。
  「井上同學,那件事已經在進行了。肯定會變成比你所想像的更大的騷動吧。但如果是現在的你的話一定能夠對抗的。我也隨時都可以幫你的。」
  「非常謝謝你,我已經不會再逃避了。」
  兩人的對話,我並不十分明白。
  但心葉學長那率直的眼神,卻烙印在了我的眼中。

  和學姐以前是不是曾經與松本學長交往過?
  她是否只是對松本學長抱著當方面的思念呢?
  在回去的路上,心葉學長如此推測。
  「這樣的話,也可以解釋她說自己是醬油店大小姐的事情了。所以,我們就去問問看松本同學周圍又沒有這樣的人吧。」
  但是——

  第二天的放學後,我們在校門前與松本學長的同班的女生們搭話,她們卻乾脆的回答道。
  「對松本單相思?我覺得不太會有啦。」
  「跟松本有傳聞的女人,除了幸以外我完全沒聽說過。就連他和幸交往也讓我嚇了一跳呢。」
  從她們說的話來看,松本學長是不顯眼又老實,經常會因為胃疼到保健室裏休息的軟弱男生,好像並不是那種會引起女生注意的類型。
  「聽說松本同學被別人欺負了,這是真的麼?」
  「嗯,他好像被瀨尾那群人盯上了,訛去了不少錢的樣子。」
  「因為松本太老實了,所以就只能聽人家擺佈了咯~」
  心葉學長露出了一副好奇的表情。
  「那位女友雛澤幸呢?是什麼樣的人?」
  「那傢伙蘿莉臉加上巨乳,在男生裏很有人氣的——不過在女生裏被排擠就是了。」
  「她還會用甜膩膩的聲音叫自己『小幸』的哦~裙子也超短,總是去花男生。」
  「對對,好像援交也很有名呢。還聽說和老師有過什麼事情。」
  「在松本前面的那個,貌似是三上吧?」
  「對!那時候她還在課間從旁邊的教室跑過來,問三上作業問題、借筆記本什麼的,一副很粘的樣子。沒想到一旦換成松本以後,反倒在三上的面前和松本粘來粘去呢,大家都傻掉了。三上那傢伙一副超不爽的樣子,一眼都不看松本那邊。」
  「三上是?」
  心葉學長這麼問到。
  「也是一個班的同學,超認真,年級第一的那種人。」
  「他是雛澤同學以前的男朋友麼?」
  「嗯,不過對幸來說,搞不好就是個負責做作業的吧?」
  「三上在幸和松本一起殉情之後,有段時間沒有來學校哎。來學校了以後也總是一臉灰暗的擺弄著手機,果然是個大打擊吧。幸和別的男人一起死了什麼的。」
  「對哦,幸和松本好像是很認真的樣子。我還有次看到的呢。在生物室裏,松本在那裏哭,幸倒是一邊摸著松本的頭,還一邊說『沒關係的哦,有幸在呢。』。那個時候幸的表情超溫柔的。明明平常都是一副沒大腦的笨蛋女的樣子。就那個時候看起來倒是挺漂亮的……不過這麼說來,幸只要被誘惑的話,跟誰不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跟上去的麼,松本又不是那種類型,難道說是幸主動——真是少見呢,難道是第一次?」
  「唔哇——這樣的話三上就更沒立場了呢。」
  她們好像已經遺忘了我們的存在,歡樂的討論起了與雛澤學姐有關的三角關係話題。而那些故事裏也沒有像是和學姐的人物。
  心葉學長委婉地說了句。
  「謝謝你們說了這麼多。要使方便的話可以把三上同學的聯繫方式給我們麼?還有瀨尾同學的,如果你們知道的話。」
  「沒問題哦,不過他們現在都沒有來學校。」
  「欸?」
  我和心葉學長都有些驚訝。
  「三上從上個禮拜開始就沒有來了,瀨尾則是住院了。」
  「住院?」
  「嗯,瀨尾他們平常佔據的倉庫好像著火了。那時候門鎖又正好壞掉,從裏面沒法打開,在裏面的人全部都受了重傷。大家都說這是松本的詛咒呢——」
  「!」
  這個時候,迴響在我耳中的,是和學姐以前說過的一句話。
  學校什麼的燒掉就好了啊——她這麼說過。
  難道!不,這是我想太多了吧。
  在心葉學長記錄瀨尾住的醫院位址、還有三上的聯絡方式的時候,我一直想著和學姐那有些入迷的眼神、甜蜜的香氣,身體卻冰冷的僵硬起來。

  聽說是全身輕度燒傷的瀨尾同學,已經基本上恢復過來,可以普通的對話了。
  但是他的臉上現在還包著一半繃帶和膏藥,聽到松本學長姓名的時候,就一副冷靜不下來,害怕的樣子說到。
  「我,我們只是問松本借一點小錢而已,只有一千兩千這種程度,跟本沒有要求過幾萬塊什麼的——松本也是一句拒絕的話都不說就借給我們了。可惡,都是因為三上說松本有個漂亮的女友什麼的——
  三上那傢伙,就是因為幸被別人搶走,才讓我們去挑撥松本。不像三上這種公子哥,就算去搞松本那傢伙,既弄不到什麼大錢,也沒啥樂趣,結果那傢伙還跑去自殺,搞得我們像是壞人一樣,還碰上這種事情,實在是受不了了——我們又沒有什麼不對的,不對的都是三上那傢伙。」
  接著他好像不想再說什麼,就沉默了下來,我們也沒能問他和學姐的事情。
  「接下來就只能去找找看三上同學了啊。」
  心葉學長給三上同學那裏打了個電話。
  「不行,沒人接。怎麼辦?我們直接過去麼?」
  「嗯。」
  我馬上點了點頭。

  三上同學的父母因為工作原因好像總是在海外出差,所以基本是一個人住在自家的狀態。
  我們到達那個位於四樓的房間的時候,天空已經染上了黃昏的顏色,夕陽散發著眩目的光芒,讓人微微有些流汗。
  「真是熱呐。」
  「今天氣溫很高的。」
  心葉學長按響了門旁的門鈴。
  沒有回答。又按了一次,還是同樣的狀況。
  「好像沒人。」
  我的身體鬆懈下來,胸間不由得有些鬱悶,明明是好不容易來的。
  像是為了鼓勵有些沮喪的我,心葉學長說。
  「雖然有些繞路,我們要不要去一下松本同學死去的那個雜木林?實際看到現場的話,或許就能夠明白松本同學只把自己的身體綁上去的理由了呢。」
  「也是呢,一起去吧。」
  我也重新振作起來,用明朗的聲音說道。
  正準備和心葉學長一起離開的時候,一股柔和的微風吹拂上我的頭頸,飄來一股甜甜的香味。
  和學姐?
  我驚訝地回過了頭。
  四零一室的房門仍舊緊緊閉著。
  旁邊的四零二室門口的窗臺上,放著一個白色的盆栽,裏面種著一些花朵。小小的花蕾們聚在一起,組成了一個華麗的花輪。
  這真是與和學姐相襯的花朵呢,我又吸了吸鼻子,不由得覺得一陣難過。
  我剛才聞到的,就是這個花朵的香氣麼?
  「日阪同學,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走吧。」
  我向心葉學長那邊走了過去。



  我一次又一次的,讀著和給我的最後訊息。
  和想要守護的那個東西,該怎麼守護才好。
  還剩下了什麼?這個手裏——不行了,已經遲了,溫柔什麼的,根本不可能!只有那種壓迫著臟腑般的憎恨湧了上來。
  就像是被施加了詛咒一樣,和的樣子一直徘徊在我的腦中。摘下眼鏡的清新臉龐——染成鮮紅色的頭頸。就算叫了名字也沒有回答。堅固的系在手腕上的,紅色手帕。
  還有從樹木縫隙中射入的月光。在那之中,慢慢晃動著的,白色雙腕——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它的時候,它又柔和的揮開了我。
  向我露出的,微微笑容。
  輕輕張開的,鮮紅——鮮紅的,嘴唇。
  四散飛舞,赤紅鮮血!來不及了!已經太遲了!
  都是和的——不對,是那個女人的——



  我們來到殉情現場的那個雜木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用在百元商店裏買來的手電筒照著前方,我們在樹林中穿行著。
  「明天再來的話是不是比較好呐。」
  「但是,松本學長死亡的時間也是晚上吧。這樣的話更有臨場感吧。」
  「日阪同學,難道你不害怕麼?」
  「怕什麼?」
  「現在要去自殺的現場哎,身為女生你就不會害怕麼?」
  「恐怖故事可是我的最愛哦。」
  「哦,那可真是讓人放心啊。」
  「難道說,心葉學長會害怕幽靈麼?這樣的話你過來靠在我身上也沒問題哦。」
  「……謝了。」
  心葉學長混著苦笑說道。
  「話說回來,松本學長他們是在哪里死亡的?」
  「應該是用繩子把自己的身體綁在了一棵相生木上的吧。」
  「好像找不到類似的樹呢。」
  我們踩著僵硬的泥土,一邊撥開樹枝一邊到處走動著。因為開著手電筒的緣故,各種蟲子都擁了上來,露在外面的手腕和雙腳都有些癢癢的。
  「真是失敗啊。應該再買點除蟲噴霧什麼的。」
  「啊,日阪同學,會不會就是那棵樹?」
  心葉學長用手電筒照了上去。
  相互纏繞著的樹枝,在橘色的燈光中緩緩地向外伸展著。雖然這兩棵樹原本是不同的樹,但由於樹根部分完全纏繞在了一起,看起來就好像是同一棵樹的不同分叉一樣。
  果然是一棵相生樹!
  我們慎重的向那棵樹靠了過去。松本學長的死亡地點,肯定就是這棵樹了。
  他就是把自己的身體綁在這上面,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喉嚨麼?
  還把自己的手腕與雛澤學姐系在了一起。
  雛澤學姐就是倒在這一帶的麼?
  我看了看腳下,不由得嚇了一跳。
  雖然那只是有些短小的草叢生長在黑色的土地上,但看起來不由得讓我有種穿著制服的女生倒在那裏的錯覺。
  心葉學長用手電筒上下照著,在那棵樹的周圍走來走去。
  「不是很粗啊……這樣的話,要綁兩個人或許是有些困難……」
  他伸出了手,摸著堅硬的樹幹。
  接著又露出了一副嚴肅清澈的眼神,仔細地盯著那棵樹。還用手摸著樹木的表面,接著,還用耳朵靠在樹上聽著什麼。
  我摒住了呼吸,看著他的動作。
  心葉學長閉上了眼睛。
  林中只有冰冷的寂靜。時不時的傳來些昆蟲翅膀扇動的聲音。
  而心葉學長卻一動不動的靠在樹上。簡直讓人不安的有些懷疑他是不是還在呼吸了。
  「心……心葉學長。」
  「……」
  我輕聲叫了叫他的名字,卻沒有回答。
  「心葉學長!心葉學長!」
  我不由得沖了上去搖了搖他,心葉學長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你真是粗暴啊,我頭都到樹上了。」
  「因為,你——動也不動一下嘛。」
  心葉學長苦笑了一下。
  「我正在——想像。」
  「想像?」
  他滿臉認真地點了下頭。
  「……松本同學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自己的身體綁在這棵樹上的呢……在最後的瞬間,他又在思考些什麼呢……」
  想像已經逝去的人的心情,我從來沒有這麼做過。
  那個人在死之前正在考慮什麼這種事——
  那樣的話,雛澤學姐,在死前又在思考些什麼呢?
  雖然雛澤學姐的死好像是由於事故的原因,但在那之前,那兩個人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呢?雛澤學姐,會是懷著不想死的心情去世的麼?
  《曾根崎殉情》裏的阿初,被德兵衛用短刀一次又一次的割上喉嚨的時候,也是幸福的麼……因為不是死的那麼容易,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吧……
  還有,被一個人留下的那個醬油店的大小姐,在知道兩人死亡的時候,又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和學姐,知道松本學長與雛澤學姐死亡的時候——
  突然間,隨著唰——的一陣聲響,微風從樹木間吹過。
  我用手壓了壓亂飄的頭髮,鼻子裏聞到了一種甜甜的香氣。
  這個香味!
  我慌忙的向香氣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日阪同學!」
  心葉學長也追了上來。
  甜蜜、甜蜜的香氣。
  和學姐身上散發出來的,讓人有種懷念的感覺,又有些妖異的香氣。
  就是哪里!
  我踩上了草地、分開了樹枝。

  「和學姐……!」
  但那裏並沒有和學姐的身影。
  只有生長在一棵樹上的,開放於夜中的白色花朵。
  在黑暗中,如同散發光芒般開放著的薄色花朵。讓大腦麻痹般的甜蜜香氣,正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
  心葉學長一邊喘著氣,一邊追上了茫然站在那裏的我。
  「你怎麼突然跑開了啊,日阪同學。」
  「因為這個花發出了跟和學姐一樣的味道。」
  心葉學長眯起了眼睛,看著那些花朵。
  「……這是個在晚上便會散發香味的花朵哦。我媽媽也在家裏種過。不過和這個的種類有些不同,花瓣外側是紅色,內側是白色的一種。」
  「外側是紅色?」
  我的心臟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嗯,聽說叫做月光花的樣子。在三上同學旁邊房間的窗臺上,不是有個盆栽麼?就是有很多紅色花骨朵的那個。就是那個花哦。只要到了晚上就會開放,白色的花朵會散發出好聞的香味哦。」
  從四零一號室隨著冷風飄來的花香。
  轉過身去的我所看到的,是如同和學姐的嘴唇般,豔紅色的花朵。
  「心葉學長,我在三上同學的房間門口,聞到過這種香味。月光花是晚上才會開的花吧?那時還只是傍晚——卻有種跟和學姐一樣的香味。」
  井上學長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我們回去三上同學的公寓吧。」
  「是。」
  我們依靠著手電筒的光芒,奔跑在被風吹動發出沙沙聲的樹林中。
  或許在我聞到那個味道的時候,和學姐就在那個房間裏吧。
  或許她正通過窗戶的縫隙,偷偷看著我們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她沒有出聲呢?難道——難道是,處於不能發出聲音的情況麼!
  不安的感覺好想要讓我的心臟都跳出來了一樣。腦中滿是不祥的思緒。
  喉嚨裏吸進了冰冷的空氣,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
  乘電車的時候,我握緊了雙手,祈禱著和學姐不要出事。

  我們在車站口坐上了計程車,來到了那幢公寓,跑上了階梯。隔壁四零二室窗臺上的那個盆栽,正開放著白色的花朵,散發出甜美的香味。
  我不停按著門鈴。但是沒有回答,於是我邊敲著大門邊大聲呼喊道。
  「和學姐,你在裏面的話就回答我一下!是我!菜乃啊!和學姐!和學姐!」
  我以會給周圍的人帶來麻煩的聲音喊叫著,忽然聽到一聲鑰匙旋轉的聲音,大門打開了一條小縫。
  冰冷的涼風和甜美的香味從裏面飄了出來。
  「!」
  門內是一片漆黑的暗。白色的臉龐從門縫中顯露出來,帶著淚水的眼睛,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看著這邊。
  「……菜乃。」
  她發出了軟弱嘶啞的聲音。
  「和學姐!」
  我用手推開了大門的一端,探過了身去。
  身後的心葉學長倒吸了一口氣。
  「噓……菜乃,請不要發出聲音。」
  和學姐用顫抖的聲音說著。
  「拜託你了……安靜些。」
  她痛苦地扭曲著臉龐,一驚一乍的看著我。她是被誰威脅著麼?我用手放在門上站在了原處,和學姐慢慢的把們打開了。
  外面明明是穿短袖也不覺得冷的溫度,房間裏卻吹拂著冬天般的冷風。裏面完全是一片黑暗。
  這個時候,有一個閃著光芒的東西抵在了我的喉嚨口。
  「請不要發出聲音。到裏面來。後面的那位也是一樣。」
  用乾枯的聲音如此命令著的,正是和學姐。
  她帶著我從未見過的險惡眼神,雙手握著一把很大的剪刀,抵在我的喉嚨口。
  「和……學姐?」
  「……進來吧,菜乃。」
  她皺緊了眉頭,如同懇求般的輕聲說道。那個表情看起來微微有些軟弱,我如她所說一般得走進了房間裏。
  心葉學長好像也跟在了我身後。「請關上門鎖上。包括鏈鎖。」和學姐這麼說道,我身後傳來一陣上鎖的聲音。
  我保持著被剪刀抵住喉嚨的姿勢,隨著和學姐在走廊裏向前走著。和學姐全身僵硬著,如同病人般的喘著短促的呼吸。
  因為沒有打開電燈,裏面的模樣看得不太清楚,手腳冰冷得像是凍僵了一樣。
  空氣中有著一種馬達的聲音,是空調麼?
  和學姐打開了正面的大門。
  裏面仍舊沒有開燈,像是冷藏庫般寒冷。裝在牆壁上的大型空調一邊發出低吟聲,一邊吐出風雪般的寒冷空氣。
  眼睛已經漸漸習慣了黑暗,房間裏也可以看清一些了。
  這裏好像是客廳,室內放著供一家人一起吃飯的飯桌還有沙發等物件,還放著一個看起來很沉重的餐櫃。在那個前面,有一個蹲伏在那裏的影子。
  是狗!?
  那個影子蜷曲著,正在發出痛苦的聲音。
  不是,那不是狗!是人!
  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湧進了頭腦。
  那是個與我們差不多歲數的男生。穿著短袖襯衫。他身上被帶狗散步時用的那種細細的鎖鏈纏了一層又一層。手腕也被膠帶綁在了身後,膝蓋用繩子捆了起來,右腳上還靠著手銬,手銬的另一端則拷在了餐櫃的腳上。
  木質地板上掉落著鏡框破碎的眼睛和碎裂的鏡片。旁邊還放著一個裝著水的水桶。
  被綁在那裏的他像是要喝水似的彎曲的身子伸向了水桶,但還差一點仍舊夠不到。他哀傷的呻吟著,咬著牙齒。
  不知是不是一直沒有給他食物,他的臉頰也有些凹陷,眼珠有些凸出。
  難道說這個人是!
  「三,三上同學……?」
  他對我的聲音有所反應。
  「……啊,救,救救我……」
  他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呻吟著。
  我的腦袋好像受到了猛烈的衝擊一樣有些搖晃。就好像腳底出現一片黑暗,落入無盡的深淵一樣的感覺。
  「和學姐!這個認就是三上同學吧。因為這裏是三上同學的家啊!和學姐,你到底在這裏做什麼啊!」
  我一瞬間忘記了抵在喉嚨上的剪刀。頭腦一下子發熱起來,混亂起來,一口氣問了出來。
  「因為,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嘛!」
  和學姐把剪刀收回了自己的胸前,像是脾氣暴躁的小孩子一樣叫道。
  「誰讓他不肯把真相告訴我呢!和同學為什麼和雛澤同學殉情的這件事,他明明應該知道的!」
  「和同學——是指松本和學長麼?和學姐與松本學長究竟是什麼關係呐?和學姐你又究竟是‘誰’?」
  和學姐用力搖起了頭。
  「他知道的,他是知道的哦!明明知道還瞞著我不說。要是說出來的話我也會給他喝水,讓他吃飯的說——但他就是不說。呐,你是知道的吧!你是知道的吧?三上同學!」
  和學姐用什麼反射著光芒的東西向著三上同學那邊刺著,大聲喊叫道。
  仔細一看,三上同學的大腿上,刺著好幾根針,我的心臟不由得感到一陣冰冷。
  和學姐太怪異了!這已經不是普通的狀況了!一定要阻止和學姐!
  這時,我的身後,傳來了一陣平靜的聲音。
  「請不要再這麼做了,老師。」
  和學姐一下子回過了頭去。
  顯露在黑暗中的那張白皙臉龐上,浮現出了無比的驚訝。
  發出聲音的,是心葉學長。
「你就是松本和學校裏的,保健室老師吧。」


       第五章 我,在手腕上捲起了紅色的手絹

      隨著哢嚓的一聲,房間裡變得明亮了起來。
  心葉學長打開了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雖然他的表情顯得又僵硬又險酷,但卻非常冷靜。他挺直了背脊,回看著和學姐的雙眼中,也閃爍著知性的光彩。
  我摒住呼吸看著這樣的心葉學長。
  「老師想要知道的事情,就由我來告訴你吧。三上同學已經貧弱成那樣了,也沒有辦法好好說話的吧?」
  心葉學長,究竟在說什麼?
  和學姐是,保健室的老師?
  還有,心葉學長說要把和學姐想知道的東西告訴她,他能做到麼?
  三上同學把臉伏在地面上,身體像是烏龜般的縮攏了起來。我毫不猶豫地把裝著水的桶拿去了三上同學那裏。和學姐不知道是有些愣住了還是因為心葉學長的話而有所在意,並沒有阻止我。
  「三上同學,請振作一些。」
  我輕輕的叫著,三上同學馬上把臉伸進了水桶,拼命喝起了桶裏的水。
  和學姐好像對於心葉學長這副過於鎮定的樣子感到些許困惑,她又用力握了握剪刀,用責難似的聲音說道。
  「你是……誰?」
  「我只是個如你所見的高中生而已。我是文學部的部長井上。日阪同學的學長。」
  和學姐一定察覺到他就是我所說的心葉學長了吧。她輕輕說了聲「菜乃的那個……」
  「你怎麼知道我就是保健室老師的?」
  「我是通過一個非常不自然的地方才瞭解到的,那就是大家都不認識你這一不自然。」
  心葉學長看著和學姐的眼睛回答道。
  「從日阪同學的話裏來看,你和松本同學應該是交往著的。但是卻沒有人認識你。而他班上的女同學也都斷言說和松本同學交往的人是雛澤同學。還說沒有其他人有過和松本同學交往的傳言。——然而,像你這樣的美人,不可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那麼為什麼,誰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呢?」
  和學姐的臉龐因為緊張而僵硬了起來。
  「那是因為,你身處於一個就算松本同學前來與你見面也不奇怪的地方。聽說松本同學因為腸胃不好,經常會在保健室休息。而你們兩人,就是在那裏見面的。從外面看來就是保健室的老師與學生的立場——因為你是一個就算在那裏也理所當然的人物,所以才沒有人察覺到你。」
  心葉學長凜然說道。
  和學姐垂下了時間,一副悲哀的樣子輕聲嘀咕道。
  「是哦。」
  我把三上同學身上的細針取下,把他的身體靠在了牆上,一邊懷著痛心的心情,聽著兩人的對話。
  「我真正的名字,是蘆屋朱裏小姐。從去年開始在西高的保健室擔任老師。」
  就像大霧被風吹散,一直以來都不曾看見的景色一下子浮現出來一樣,我終於察覺到了和學姐一直以來的話語和表情中的另外一面。
  和我相遇以來,她一直都是穿私服。
  還有在烏冬店裏,一邊笑著說『我可是有錢人哦。』,一邊付了兩人份的錢的事。還有她最初自我介紹時說的,『我是西高的,今年是第二年。』那句話。
  那其實是工作第二年的意思吧。還有她提起過的在保健室裏避開老師的眼睛喝菊花茶的事情,也是指其他的老師——這個意思吧。而不是趁著保健室老師不在這種意思。
  從以前開始,我就一直覺得她的身體動作和語言都有種成人女性的氣氛。但由於初次見面時看到的那本教科書的緣故,我就一直把她當做高中生了。
  但那樣的話,朱裏小姐豈不是在和學生談戀愛麼!
  所以兩人才會一直在意周圍人的眼光?所以在人群中才會聯手都不牽——!
  朱裏小姐雙眼濕潤的咬著嘴唇,輕輕顫抖著。
  只是看到她那痛苦的表情,我的胸口就像是要裂開了一樣。連只有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朱裏小姐肯定也非常在意周圍的看法而很辛苦吧……只要一想起如此喜歡松本同學的自己的立場,她一定會有種罪惡的感覺吧。
  朱裏小姐雙手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像是非常寒冷似的發著抖。
  「就像你所說的那樣……我跟和,就是在保健室裏遇見的。但是我們並非世間常見的那種戀人關係。我們連親吻都沒有過。也已經再也不能做到了……雖然我們互相喜歡對方,但是卻有種罪惡的感覺……特別是和,就連碰到我的手指,他也會害怕地把手抽回去。」
  她的輕聲細語,實在是太過哀傷了。
  「但是……就算如此,我們還是有一個共同的祈願,只要共有著它我們就非常幸福。」
  「那個,就是指你與松本同學,是準備一起共同死亡的伴侶這件事吧?」
  心葉學長的表情有些灰暗。。
  相反朱裏小姐的眼中,卻閃現著憧憬的光芒。
  「嗯。我們約好了要一起死呢。我們每天每天都會與對方討論如何才能毫不痛苦的死去。但是——」
  她張開著的嘴唇突然僵硬了下來。
  「和竟然同另一個女生殉情了。聽說和與雛澤同學交往的時候,我還認為這只是無責任的謠言,從來沒有相信過的——」
  她的嘴唇發青,微微震動著。朱裏小姐用力閉上了眼睛,繼續嘀咕著。接著她又拼命的搖了搖頭,滿頭的黑髮也隨之擺動著。
  「不——不是這樣。我只是不想相信這件事而裝作不知道而已。就連現在我也不想相信。難以置信。
  和去世了以後,我在電腦裏找到了他留下的一張時間表。那個主頁原本是我跟和一起維護的,所以電腦也是兩人共同使用。雖然我解開了密碼,看了那張時間表,但我還是沒能明白為什麼和會跟雛澤同學一起自殺的原因。然而,在我分析了主頁的訪問量之後,卻察覺了一件事。」
  朱裏小姐停止了動作,危險的眼神看著空中。
  「到那時為止一天也不超過10次的訪問量,突然超越了一百。
  訪問的時間段則是平日的早晨及傍晚到夜裏,還有週末的早晨到夜裏,都有斷斷續續的從同一IP位址來的訪問。」
  我曾經從一個有博客的朋友那裏聽說過,IP位址就是一個電腦的編號一樣的東西。她還說有一個IP位址從早到晚一共訪問了她博客二十多次,好像是跟蹤狂一樣,就有些害怕。而朱裏小姐提到的發生每天一百次這種事情,明顯是有所異常的。
  「一開始我只是覺得好像有誰一直盯著這裏,覺得很開心。而且和已經不在了,我正準備把個人主頁解約掉。
  但是——我突然想到,或許這個房客知道這裏是和的主頁,還每天都過來看……
  所以我就試著把博客的頂端改成『募集殉情對象』。把和留下的那些時間表貼了一部分上去,而從那天起,博克的訪問量突然又回到了十位數。
  看到這個現象,我不由得確信了。這個來訪者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的。所以才會在和死後也會過來看看情況。」
  我也想了起來,那些記錄中有著一條『HP被知道了』的資訊。
  所以朱裏小姐才會覺得,來訪者是否就是那個知道了松本學長主頁的人。
  接著的每一天,她都把那些記錄一點點的貼了上去。
  「在我每天更新主頁的時候,訪問量也一點一點上升著。訪問的時間帶也與之前的相同。難道說,電腦螢幕對面的那個人,是一個跟和死亡有關的人,而且他非常非常在意我接著會貼上去的東西。或許他會向我接近過來的吧?我這樣想著。」

  『不管怎樣也無法接受……一直等著他的聯絡,等著他在意我,在意我在意得不得了,再靠近過來的時候……』

  那時朱裏小姐靠在我的背後,用嘶啞聲音說出來的這些話語。
  朱裏小姐所等待著的,並非是『喜歡的人』。
  因為,那時松本學長同雛澤學姐都已經去世了。
  一直無法接受那件事的朱裏小姐,只能在電腦螢幕的這一邊摒住呼吸,等待著那個神秘來訪者的接觸。
  或許那個人,能夠給出朱裏小姐可以接受的『真實』吧。
  啊,所以那天第一次和我在巢鴨碰頭的時候,朱裏小姐也沒有用手機,而是用博客的留言說的。
  『那天,我還想和nano聊聊關於殉情的事情。』
  寫下那樣的東西——就是為了刺激正在看著電腦的那個人。
  我在巢鴨的高岩寺裏碰見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這件事,我已經明白了。
  現在他並沒有帶著自己的眼鏡,那副眼鏡現在已經被摔在地上裂開了。而且,他現在正伏著臉孔,像狗一樣蹲坐在角落裏,輕輕顫抖著。
  而他——三上同學就是那個當時站在樹後的男生,也是朱裏小姐等待著的那個來訪者!
  就如同朱裏小姐策劃的一樣,他當時的確尾隨了我們兩人。
  而正是我把那件事情告訴了朱裏小姐。那時有個戴著眼鏡像是年級委員長一樣的人看著我們的事情。
  接著朱裏小姐就已經察覺到了他的真實身份了吧。
  我想起那之後朱裏小姐所採取的行動,不由得感到一陣顫抖。
  我只是想著那或許是朱裏小姐的男朋友來看她,於是就隨口把這件事說了出來,但真正的事實卻是如同無底深淵一樣的黑暗。
  綁在三上同學身上的那條鎖鏈實在是系地太緊了,我也沒法把它解開。
  朱裏小姐則是隨意的看了一眼正在顫抖的三上同學,接著又望向了心葉學長。
  「你說你會把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代替他告訴我吧,井上同學。」
  「是的。」
  心葉學長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朱裏小姐的臉上一齊湧上了憤怒、悲哀、痛苦的感覺,扭曲了起來。
  「那你就告訴我啊!為什麼和會跟雛澤同學一起死了?和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說那些東西之前,我先要問你一句。朱裏小姐,你真的,想要知道松本同學死去的真正原因麼?我接下來要說的東西,對於你來說絕對不是什麼溫柔的話語,即便如此你也想知道麼?你是否已經有了,從我這裏聽取我所想像到的『真實』的覺悟?」
  那是直入人心一般的眼神。發出疑問的口氣也像是會讓人心都冰冷一樣的嚴肅。
  朱裏小姐吞了一口唾沫。
  她像是在忍耐恐懼似的咬了咬嘴唇,臉色發青地回答了。
  「嗯,請告訴我。」

  「那就請你先把剪刀放在桌子上。」
  朱裏小姐的眼神微微有些漂浮,但接著還是把剪刀放在了桌上,發出了一聲冰冷的哢嗒聲。
  接著,心葉學長就說了下去。
  「松本同學和雛澤同學的這個事件,很容易讓人想起《曾根崎殉情》中的故事。醬油店的夥計德兵衛與游女阿初,手牽著手共赴黃泉。在那個身份制度頑固不化的狹隘社會中,被逼迫的兩人只能選擇了那條道路。
  那麼,一直逼迫著松本同學的,又是什麼的?」
  在這手也要凍僵了似的房間中,一個強力的聲音流淌著。
  心葉學長到底準備說什麼?
  「松本同學當時正受到一群平素行為不良的學生的欺負。松本同學既拙于言語又很軟弱,他根本沒法一個人鼓起勇氣反抗他們。」
  朱裏小姐握緊了雙手,臉龐也皺了起來。只要她稍微思考松本同學究竟受了什麼樣的對待這件事,就一定覺得身體都好像被撕開了一樣吧。
  「對於那些不良少年來說,其實打發無聊時間的對象無論是誰都沒關係吧,那他們為什麼會特意找上松本呢?那是因為某個人,悄悄地告訴了他們『松本和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那正是,三上同學告訴他們的首領瀨尾的。」

  ——都是因為三上說松本有個漂亮的女友什麼的。

  三上同學的肩膀輕輕跳動了一下,朱裏小姐則愣在了那裏。
  心葉學長繼續用略帶憂傷的聲音,說了下去。
  「恐怕瀨尾同學一定曾命令松本同學把他的女朋友帶來吧。
  然而,松本同學帶去給見他們的,卻是雛澤同學。
  難道松本同學是腳踏兩條船,同時與朱裏小姐和雛澤同學交往麼?或者是因為,他拜託了雛澤同學,讓她來代替朱裏小姐呢?」
  朱裏小姐的眼瞳中浮現了一種類似於渴望的神情。她低下眉頭,摒住呼吸,仔細地聽著心葉學長的話。
  「雛澤同學總是被評論為只要被誘惑的話就會跟著任何人走的類型。
  而對松本同學來說,把朱裏小姐介紹給瀨尾他們這件事,又是絕對不可能的。
  雖然兩人之間的關係,是連互相握手都難以辦到的純潔關係。但世間卻不會這麼認為。如果和松本同學之間的事情敗露了的話,朱裏小姐一定會為人所非難,失去自己的工作吧。而松本同學也非常害怕這一事態的發生。所以,他為了將瀨尾等人的興趣從朱裏小姐這邊移走——他選擇了與雛澤同學開始交往這一掩蓋方法。
  ——這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心葉學長流利地說著,一邊盯著朱裏小姐。他的表情非常僵硬,也很可怕。
  「松本同學的這種做法,就算是雛澤同學自己已經同意了,我還是無法接受。為了保護一個人,而以別的女性來代替她什麼的——
  但如果這一想像是真實的話,松本同學對朱裏小姐德那份感情,就絕對是毫無改變的誠實了。大概,這個也是你最容易接受的『真實』吧。然而,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松本同學與雛澤同學,就不會迎來那樣的結局了。」
  浮現出希望的朱裏小姐的臉上,一下子出現了與剛才相反的膽怯表情。
  我的手心,也不知何時起浮出了絲絲冷汗。
  「你還想繼續瞭解下去麼?」
心葉學長帶著一些憐憫、又有一些悲哀的表情問道。

朱裏小姐的肩膀顫抖了起來。
  「接下來的內容,或許會更加傷害你。但你還是願意知道麼?」
  她那懷著害怕的雙眼微微的搖動著。
  「……請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
  聽到這句以嘶啞聲音說出來的話語,心葉學長的臉上浮現了一瞬悲哀的表情,但又馬上冷靜了下來,繼續說道。
  「松本同學與雛澤同學的殉情,並非是如同德兵衛與阿初那樣的因為愛與被愛而導致的。其中,還包含著讓人無語的不幸的巧合、陷阱、絕望、巨大的謊言,以及些許的真實,我是如此想像。雖然兩人只是假裝的戀人關係。但就算一開始是這樣的,松本同學卻仍舊被雛澤同學所吸引了。」
  朱裏小姐的表情扭曲了。
  我的胸口也感到了一種悲苦的感覺。松本學長被雛澤學姐所吸引了?
  心葉學長,乾脆地說了下去。
  「松本同學,出軌了。」
  「!」

  「他們班上的女生,說她曾經看到過兩人如同般配戀人的情形。她看見雛澤同學一邊撫摸著松本同學的頭髮,一邊與他接吻。那時的雛澤同學,好像還露出了非常溫柔的表情。對於松本同學來說,比他年長又非常美麗的朱裏小姐,肯定是一個如同女神般的眩目存在吧。而另一方面,他卻沒法有自信自己可以配得上朱裏小姐吧。但雛澤同學則正相反,她是同年級的學生,也習慣了和男生之間的交往。對於松本同學來說,她肯定是既容易接近也更加安心的物件吧。」

  ——沒關係的哦,有幸在哦。

  一次都不曾聽聞的雛澤學姐的聲音,這時卻好像迴響在我耳中一樣。
  就像照片上看到的那樣,可愛女孩子的,天真爛漫的,甜美聲音……
  如果我處在松本學長的立場上的話,或許真的會被這個為了自己而到瀨尾他們那裏去的雛澤學姐所吸引吧。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的胃就像是被絞住了一樣。
  或許,朱裏小姐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松本學長,的確出軌了。
  現在正濕潤著雙眼,用力咬著鮮紅嘴唇的朱裏小姐,一定會感受到比我這些小小疼痛更加痛苦許多倍的痛楚吧。
  「松本同學會避開你也是,你在走廊下和他打招呼他也哭著臉和你說‘不要和我說話’也是,除了害怕把事實真相洩露給瀨尾他們之外,更是因為有著背叛了你的罪惡感,以致於無法和你相見了吧?」
  已經夠了!心葉學長。要是再繼續傷害朱裏小姐的話,到底應該怎麼辦啊?
  松本同學明明已經去世了。
  就讓松本同學為了守護朱裏小姐,所以才別無他法的與雛澤學姐交往不就好了麼。
  這樣就可以拯救朱裏小姐了啊。但是,松本同學真的出軌了什麼的——
  「對你抱持著這樣的秘密。松本同學就越發無法和你接近了。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容易結束,還有更加可怕的不幸襲向了松本同學。」
  朱裏小姐的臉色鐵青,像是隨時都會崩潰一樣。
  但心葉學長仍用認真地眼神盯著她。
  就像是那個江戶時代的戲劇作者一樣——他看穿了戀人之間的苦惱,踏入了燃燒著的情念的世界,像是要把那些痛苦、那些悲歎、那些叫喊、那些結束,全都切身感覺、用沾滿鮮血的筆尖書寫下來一樣——心葉學長用令人害怕般的眼神看著朱裏小姐,發問道。
  「你還想繼續瞭解下去麼?」
  「請告訴我。」
  朱裏小姐用像是擠出來的聲音喊叫道。
  空調出風口處的葉片,正緩緩地上下搖擺著。寧靜的房間裏暫時只能聽見馬達的運轉聲,接著——
  心葉學長露出一副難過的表情說道。
  「松本同學——與雛澤同學之間發生了背叛了朱裏小姐的行為。
  而那行為的結果是,雛澤同學告訴了松本同學,她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
  朱裏小姐像是要叫出來一樣用雙手覆住了嘴巴。
  我也驚訝的無法呼吸了。
  懷孕!?雛澤學姐!
  「松本同學留下來的記錄中,有著『4/5 30萬日元 2個月』這樣的資訊。雖然其他還有1000日元、2000日元之類的記錄,但就只有這一天的金額特別大。那些較小的金額,恐怕是瀨尾他們向他勒索的金額。
  但30萬又是?瀨尾曾經斷言過他『跟本沒有要求過幾萬塊什麼的。』。而且那『2個月』又是什麼意思?
  在《曾根崎殉情》中,德兵衛必須在七天內歸還從掌櫃那裏借來的錢。那『2個月』是什麼歸還期限麼?但松本同學在這天的一周後就已經自殺了。離期限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很奇怪。那麼這『2個月』難不成是懷孕的時間?這樣的話那30萬就可以推測是胎所必需的費用了。雛澤同學大概希望松本同學支付那麼多錢吧。」
  朱裏小姐仍舊沉著臉,一句話都不說。
  我的腦中也充滿著各式各樣的漩渦。松本學長逼著雛澤學姐與他殉情的原因,難道是還不出錢來麼?所以絕望地帶著雛澤學姐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
  等等,這不是很奇怪麼?這種事情根本沒有在佐佐木先生提供的那些資料裏提到過。明明應該進行過司法解剖的。
  「雛澤學姐,並沒有懷孕啊!」
  朱裏小姐像是松了口氣似的看著我。
  但心葉學長仍舊一副嚴肅的表情點了點頭。
  「不過,已經去世的雛澤同學,並沒有懷孕。懷孕的事實不曾存在。但這件事卻把松本同學逼向了死亡,那天他也是自己獨自赴死的。」
  朱裏小姐又把驚訝的視線投向了心葉學長。我也有些混亂,繼續聽著心葉學長的話。
  「松本同學為什麼會只把自己的身體綁在樹上?對於這一點我一直有所疑問。他的手腕上,裹著兩層紅色的手帕,而手帕的一端則和雛澤同學的絲帶系在了一起。那為什麼他不一開始就用一塊手帕把兩人的手腕連在一起呢?那是因為,有另一個人在松本同學死了以後,將兩人的手腕連在了一起。」
  心葉學長的表情越發難看起來,視線也很怕人。
  「在《曾根崎殉情》中,有一個叫做九平次的人物登場。他身為德兵衛的朋友卻背叛了他,成為德兵衛與阿初殉情的最後的導火索,是一個重要的惡人角色
  如果沒有九平次的話,或許這場殉情就不會發生了。
  而松本同學這個事件的背後,也有著一位九平次的存在。
  他在一旁觀看了松本同學他們的死亡。然而,當他想要解開松本同學手腕上的手帕時,卻發現系的太緊以致於無法解開了。於是他只能焦急的解下雛澤同學領結上的絲帶,用它綁住了雛澤同學的手,再用另一端系在了手帕上面吧?那麼,他又究竟是誰?」
  哐啷!聽到了一個聲響,我立刻轉過頭看向了身旁。
  身體被牢牢地綁住,一直躺倒在地板上的三上同學腳腕上的手銬哢嚓哢嚓響動著、他用臉貼著地面,顫抖著。被膠帶幫助的雙手並在一起,哢嗒哢嗒哢嗒的搖動著。
  接著,心葉學長的聲音,向著那邊發問道。
  「——三上同學。你就是九平次吧?」
  「不是——不是的!」
  三上同學臉還貼在地面上。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道。那就如同從地底傳來的死者的悲鳴一樣。他的顫抖越來越大,鎖鏈蹭在地面上,手銬也發出了哢嚓哢嚓的聲音。
  「你知道松本同學的個人主頁吧。但是你為什麼要每天查看那個主頁一百多次呢?松本同學死了以後,你就這麼在意他麼?那為什麼現在的你,又要那樣發抖呢?」
  連著手銬另一端的餐櫃也發出了震動的聲音,陳列在其中的玻璃杯和茶具也像是地震來臨般地搖晃著。
  「三上同學,你以前是不是曾和雛澤同學交往過?」
  他的肩膀輕輕跳動了一下。
  「瀨尾他們說過,你是因為雛澤同學被搶走,所以才會挑唆他們找松本的。」
  三上同學坐起了身子,青著臉,消瘦的臉龐上一副憎惡的表情說到。
  「這……這種事怎麼可能!幸那個傢伙,本來就是隨便和誰都會睡的人,我怎麼會因為那個傢伙,就對瀨尾他們。」
  心葉學長用透徹的眼神繼續問道。
  「你自己,也曾被瀨尾他們威脅,一邊榨取金錢,一邊很方便地利用著你吧?」
  「……」
  三上同學像是非常痛苦、又有些後悔似的咬緊了嘴唇。
  「於是你就讓松本同學成為了自己的替代物對吧。」
  哢嚓!三上同學腳上的手銬響了起來。
  朱裏小姐也像是受到了衝擊一樣睜圓了眼睛。
  在這之中,心葉學長繼續帶著澄淨的眼神,用悲哀的聲音說到。
  「你把松本同學女朋友的事情告訴了瀨尾,把他們的興趣引向了松本同學。
  這個策略成功了,瀨尾他們把消磨時間的目標從你轉向了松本同學。
  照常理來看,這之後你已經不必再和松本同學扯上什麼關係了。你只需一邊感到些許內疚,一邊閉上眼睛轉過身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就可以了。
  但是,你心中卻湧上了一股黑暗的衝動。」
  三上同學的身子一點點顫抖著。他的瞳孔張大、嘴唇乾裂、身上也有股酸酸的味道。
  「為什麼,九平次會那樣陷害德兵衛呢?那也是看過《曾根崎殉情》的大多數人所抱有的一個問題。他從德兵衛那裏借來了金錢,寫下了借據,到期了卻沒有還給他。德兵衛出示了借據之後,他又說德兵衛盜取了他的印鑒偽造了他的署名,讓德兵衛身敗名裂。而且還特意到阿初的店裏,說了德兵衛的壞話。
  九平次的行動中充滿著惡意,根本毫無邏輯。
  九平次和德兵衛,在那之前不都是朋友麼?為什麼九平次會做出那種事?近松並沒有在他的戲劇中討論這個問題。
  所以,後人試著把九平次的行動與其家中的事情聯繫起來,或者賦予九平次以單戀阿初的設定,嘗試過各種各樣的改編。但是——」
  心葉學長凜然的說到。
  「九平次所表現出來的壓倒性的毫無邏輯的行為,不是正與《曾根崎殉情》裏,那無法可施的主題聯繫在一起麼?現實有時就是這麼毫無邏輯又殘酷的。就算人們認真的生活,也會遭遇雷陣雨般毫無來由的災難。有時世界也會載滿著漆黑的惡意,張牙舞爪地襲擊過來——其中的理由,是一個也沒有的。
  所以觀眾們才會為德兵衛與阿初那毫無辦法的命運而感到痛苦,流淚。
  而九平次就是這毫無邏輯又不安寧的世界的象徵,我是這麼認為的!人心有時候就是會突然動搖,在某一天整個染上黑暗的顏色。」
  他那安寧的聲音——毫不姑息的聲音,對著三上同學發出了疑問。
  「三上同學,你也是這樣的吧?我不由得如此想像,其實你知道,松本同學真正的女朋友是誰。」
  三上同學一下子抬起了頭,扭曲的臉龐上浮現了驚訝與痛苦的表情。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你竟然知道松本同學擁有個人主頁這件事。而這點從你在巢鴨出現這件事上也已經證明了。」
  三上同學用力搖著頭,卷在身上的鎖鏈也發出了鳴響聲。
  「如果你不準備說出真相的話,我就繼續道出我的想像吧。你究竟是如何得知那個主頁的存在,我並不能明確的知曉。
  但你是松本同學的同班同學,偶爾也會有和他說話的時候吧,或許那時松本同學不小心把類似於暗示的東西說了出來吧。或許你就是這樣找到了他的主頁。
  又或許,只是松本同學容許了你,僅僅把這件事告訴了你也說不定。就像德兵衛輕而易舉的把錢借給了九平次一樣——
  不,在這之前,或許你就已經看到了,松本同學和保健室老師親昵的樣子了吧。
  你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那兩人有著男女之間戀情?或許你就以這為理由,接近了松本同學吧。
  現在我說的這些,全都是我擅自的想像而已。但你知道松本同學真正的女朋友這件事,是確確實實的。你知道了朱裏小姐的存在之後,才會告訴瀨尾他們『松本有個漂亮的女友』——
  雖然雛澤同學也是很可愛的,但她絕非是漂亮的類型,一般說來,把自己以前的女友介紹給他人的時候,應該不會這樣說的吧!」
  三上同學低下了頭,一句話不說只是搖著頭,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鎖鏈也隨著他的搖動鳴響著。
  心葉學長還沒有停下他的話語。他一步步地逼迫著三上同學。
  「在你知道松本同學與保健室老師之間的戀人關係的時候,是不是非常憎恨他?自己明明被那些行為惡劣的學生們所迫害,過著痛苦的日子。但那個一點都不起眼的松本,卻能和年長的美女老師交往。你的眼中,他們兩人一定是非常幸福美滿的吧。
  而你把松本女朋友的那件事告訴給瀨尾他們聽的時候,是不是心中也混雜著想讓他遭遇到與自己一樣的事情的黑暗想法呢?」
  三上同學咬緊已經有些發紫的嘴唇,嘀咕著什麼東西。聽起來像是拼命忍著嗚咽聲。
  「然而,就算松本同學被瀨尾他們敲詐了錢財,任意驅使著的時候,你的心情卻仍舊不能平復下來。看到那默默忍耐的松本同學,你所感到的罪惡感是不是反而讓你更加痛苦,心情也更加黑暗了呢?那種黑暗的心情是沒有界限的。所以你才想借著把松本同學逼迫到更加不幸的境地,來使自己的心情轉好。松本同學明明比你軟弱,卻有著那種漂亮的戀人。用來釋放你那無處可去的壓力,實在是太恰當了。」
  「……嗚」
  三上同學的臉在地板上磨蹭著。
  心葉學長繼續用嚴厲的聲音說道。
  「於是,你讓自己的女朋友——雛澤幸去接近那個因為被要求介紹自己的女友而困擾著的松本同學,並且進一步去誘惑他。」
  「——!」
  三上同學的身體誇張的跳動了一下。
  朱裏小姐和我也倒吸一口氣愣在了原地。
  誘惑他?
  三上同學?讓雛澤學姐去?
  已經沒法理解心葉學長所說的話了。
  因為,就算自己多麼痛苦,真的有必要把如此可怕的惡意投向毫無關係的同班同學麼?
  然而,三上同學卻像是石頭一般沉默著,沒有反駁。
  「松本同學與雛澤同學的關係,絕不是偽裝的東西。兩人之間的確產生了些許情愫。但即便如此,雛澤同學接近他的時間,也太過巧妙了——
  為什麼雛澤同學會對松本同學撒謊說她懷孕了呢?是因為她很需要錢麼?
  所以才去欺騙了軟弱的松本同學麼?憑著雛澤同學獨自的判斷?」
  心葉學長的語氣越發激動了起來。和平時的他完全不像一個人。
  「雖然從班上女生的話裏看來,雛澤同學的確有著她輕浮的地方,但卻沒有那種自發去行使這種惡行的感覺。還不如說她是一個單純的——馬上盡全力相信別人、率直的人吧?
  那三上同學,雛澤同學是否只是一個扮演由你賦予的角色的人偶呢?
  而身為操偶人的你,則在她背後操縱著她的行為吧?
  讓雛澤同學撒謊說自己懷孕,然後向松本同學要求墮胎所需的大額金錢。那時就連你自己,也沒法停止自己的行為了吧?」
  三上同學仍舊在顫抖著,心葉學長則短暫地沉默了一下,露出了鬱鬱不樂的眼神。
  「……松本同學至今以來,就已經被逼迫的很厲害了。但他害怕著一個人死去的痛苦,雖然一直這樣想,但卻一直沒法赴死。
  然而,他又為什麼會選擇那樣的做法呢?會不會,是因為你終於說出了松本同學最最害怕的一件事呢?」
  伏在地上的三上同學的嘴邊,似乎發出了些許痛苦的歎息聲。我緊張得不能再緊張了,喉嚨也痛苦起來。心葉學長仍舊靜靜得說著。
  「如果給不出錢的話,就會把他和朱裏小姐的關係傳播出去……你如此威脅了松本同學。就像九平次逼迫德兵衛那樣。那就是『HP被知道了』那句話記錄的那天。」

  4/5 30萬日元 兩個月

  4/7 HP被知道了

  4/8 女朋友

  4/9 繩子?手帕?小刀

  4/10 找東西

  4/11 找的東西 完全不夠

  4/12 找東西 時間快到了

  4/13 郵件、8點雜木林

  博客上的那些記錄在我的腦中閃過,背脊不由感到一陣戰慄。
  心葉學長說的那些話,讓這些零散的片段都聯繫在了一起。
  松本學長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了那些記錄的呢?又是以怎樣的心情,準備著繩子和小刀的呢?
  「對於松本同學來說,在你告訴他那個秘密戀人的姓名的時候,他的世界肯定在一瞬間崩潰了吧。只有自己一個人面臨破滅的話那還好。但絕對不能讓連朱裏小姐也捲進來。即便付出那些錢,你還是有可能把朱裏小姐的事情告訴別人。如果你告訴了瀨尾他們的話——如果讓他們知道了朱裏小姐的事情的話,事情就會變得更加可怕——他明白你和雛澤同學是同黨這件事的時候也十分震驚吧。於是,那個軟弱的松本同學,實在是不能再堅持下去了……」

  已經,完了。

  松本學長那時的恐怖、叫喊都湧了過來似的。還有眼前一片漆黑的絕望。
  朱裏小姐臉色發青的硬直在原地。

  好可怕。

  期限迫近了。

  怎麼辦,好可怕。

  完了。

  三上同學猛烈的抖動起來。手銬又發出了哢嚓哢嚓的聲音,他的臉也貼在了地板上。
  「在苦惱和矛盾的終點,松本同學終於被黑暗所包圍了。雖然應該還有著其他的方法,但對於一路被逼迫至此的他來說,已經再也想不到別的方法了。松本同學所得出的結論,就是死亡。」
  朱裏小姐用力抱緊了自己的身體。
  一直訴說著的心葉學長的表情,也滿是陰暗的神色。
  「就這樣,在四月十三日那天,松本同學實行了他的計畫,就這樣死去了。我再說一次,那並不是殉情。」
  心葉學長用強力的眼神瞪著三上同學。
  「三上同學,你在松本同學去世的那天,和雛澤同學兩人一起到雜木林去了吧。應該是松本同學發郵件說有話對你們說,在晚上八點把你們叫了過去。」
  三上同學壓在地板的臉龐也左右搖動著。他全身的振顫也更加激烈起來,連餐櫃的門也抖動起來了。
  「在那裏,你們兩人看到了那個喉嚨流血、已然死去的松本同學。」
  在冰冷的黑暗中矗立著的,相生樹。
  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甜美香氣。
  身子被繩子綁在樹上,倚靠著樹木斷絕了呼吸的少年——從頭頸中流淌下的紅色獻血——
  如此光景浮現在我的腦中,渾身不由顫抖起來。
  咚!
  地板上傳來這樣的聲音。
  三上同學正用腦袋敲著地板。
  「!」
  心葉學長吞下了一口氣。我和朱裏小姐也睜大了眼睛,看著三上同學。
  「……和,和會死掉什麼的……我根本沒有想到啊。」
  腳上手銬一邊發出哢嚓哢嚓的鳴響聲,三上同學像是再也無法忍耐了一樣,嗚咽道。
  「……!瀨尾他們,把我家當賓館住,還讓我給他們看測驗的答案……拒絕的話,就會揍我……為什麼,只有我碰到這種事。我一點都不想讓和痛苦的……不,不是騙你……因為,我一直,都想跟和交上朋友。
  和跟學校裏的那些傢伙,完全不一樣……他既老實、又漂亮……和的話,肯定能夠明白我的心情吧。我不由得這麼想……」
  因為哭聲他的話語中斷了很多次,但三上同學仍舊嗚咽著、顫抖著、把滿是淚水的臉龐貼在地板上訴說著他的內心。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後悔又哀傷的人。光是聽到他的聲音,胸口就像被撕開一樣的疼痛。
  「那,那天也是,我因為想要跟和說上話……就到保健室去。然後,就看到和……跟老師一起,邊看著電腦邊說話。
  和那樣笑著的樣子……一,一次都不曾見過……老師也紅著臉頰,一副非常溫柔的表情……你們兩個人還約好了要一起去看什麼觀音相……說是一個有很多很多觀音相的寺廟什麼的……
  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我非常憤怒……為什麼,只有和,可以這麼幸福……不知怎麼……有種被背叛了的感覺……只有和,應該是我的支柱……
  所以,我才想要讓和也經歷我一樣的不幸……我就告訴了瀨尾他們……松本和的女朋友,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美人!」
  三上同學還在輕輕哭泣著。
  就如同心葉學長想像的那樣,三上同學對松本學長懷抱著陰暗的感情。
  但是,並不僅僅如此。
  三上同學其實對松本學長是保持著好意的,他也曾經想和松本學長交上朋友。
  這一點,不由得讓我感到越發疼痛了=。
  「那天——要是沒有去保健室的話——要是沒有看到老師跟和兩人笑著的場面的話——那樣的話——就不會有那種,想要把所有東西都破壞殆盡的心情了啊——和就,不會做出那種事情來了啊!」
  三上同學的叫喊聲響徹在房間裏。
  皮膚有些刺痛,更有股寒意從腳底爬了上來。
  對他人感到憤怒的難以忍受的時候,我也有過。
  覺得老師總是偏袒那個女生實在是太狡猾了的時候,看到和自己關係很好的朋友卻和別人說些悄悄話的時候,我也會覺得很氣憤。
  但是,如此爆發性的——憎惡般的感情我卻從來不曾有過。想要將誰推向破滅的這種——
  三上同學,肯定在什麼地方走錯了道路吧。
  朱裏小姐也睜大了眼睛,愕然的愣在了那裏。
  「嗚,為什麼,竟然去自殺啊!幸懷孕了什麼的,明明只是騙人的——一塊錢也不會要你的——只是,我只是覺得和再困擾一些就好了——但是,只要看到和痛苦的樣子——胸口就越來越痛苦,腦袋也熱了起來,絕對不能饒恕讓和痛苦的那群傢伙——想要乾脆把他們殺掉——但卻又覺得只能讓和更加痛苦才能——完全是,相反的思考啊——但已經沒法停止了——為什麼,會去死啊!還寄過來那樣的郵件——為什麼!」
  三上同學開始用力把腦袋撞向地板,我大吃了一驚。
  「不要這樣,三上同學!」
  他的頭也摔破了,鮮血流了出來。
  我從後面抓住繼續敲著地板的三上同學的身體,拼命把他拉了回來。
  「——都是幸!都是她不好!要是沒有她的話!」
  染上鮮血的臉龐扭曲著,三上同學瘋狂了似的喊叫著。
  話說回來,那雛澤學姐又是為什麼會死了的呢?
  如果松本學長是單獨自殺了的話,雛澤學姐又是?
  難道她追隨松本學長而去了麼?
  不,雛澤學姐的死,是一場事故。那樣的話她死之前又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三上同學要把松本學長的手腕和雛澤學姐的系在一起?為什麼他非要把兩人的死亡佈置成殉情的樣子?
  我感覺到那個答案好像就在三上同學狂亂的原因之中,背後不由得感到一陣寒冷。
  心葉學長一副嚴厲的表情說到。
  「造成了雛澤同學死亡的人,就是你吧,三上同學。」
  我用力壓住的三上同學的身體跳動了一下,又一動不動了。
  流著血也,有些黑色腫塊的臉上,已經被眼淚和鼻涕所覆蓋,苦惱地扭曲這。
  三上同學用憔悴的聲音嘀咕著。
  「……幸——用手機,正準備叫救護車來的時候……我告訴她和已經死了,不用再叫了……但她太過激動,沒有聽我說的話——然後我就一下子……」
  滴答滴答掉落在地板上的眼淚,是血液般的紅色。
  「原本……就是幸自顧自的纏著我……一副女朋友的樣子……我才會被瀨尾他們盯上的……他們說你這傢伙既然和幸交往了,就是我們兄弟了啊,借點錢吧……就這樣……
  所以……都是幸的錯……我明明只是借給她數學的筆跡而已,她就一下子纏了上來……明明就把我當成是很方便的幫忙做作業的傢伙,卻那樣地把我的人生攪亂了……」
  三上同學的瞳孔睜得越來越大。
  他是想起了事件發生的那個晚上的情景了麼。他那嗚咽的聲音中,越發傳出一種讓人胸口絞痛般的痛楚。
  「幸一邊哭著,一邊說著『不是的』『不是的』……不斷重複著……就連那樣,也讓我覺得為什麼你反倒露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啊,越發憤怒了……」
  三上的眼中閃過一陣痛楚。
  「於是我就說了『去死吧!』!對幸說了——『你去死吧!』,還有『從我眼前,消失掉。』!
  然後,我用力撞了上去——幸就像是人偶般的,倒了下去——真的,就好像她突然失去了重量一樣……呼的一下倒下去了……我看見她身後的木頭已經斷開,尖端正對著她……於是慌忙想要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回來的時候……」
  我微微顫抖著,用力抓住了三上同學冰冷的後背,接著,他發出了絕望的叫聲。
  「幸她——幸她——輕輕笑了笑——就把我的手,揮開了!」
  三上同學那時所受到的衝擊,通過他顫抖的後背傳了過來。
  像是孩子般無邪微笑著的,少女。
  緩緩離開的雙手。
  接著,她的身體漸漸滑落,銳利的木尖刺破了她的頭頸。
  噴湧而出的血液,無法動彈的身體。
  那對於三上同學來說,一定是如同噩夢般的光景吧。
  雛澤同學是在知道揮開手就會變成這樣的情況下,才這麼做的麼?

  『不是的』

  『不是的啊』

  她對三上同學訴說的那些話語中,又包含著什麼樣的意義呢?
  是指『我沒有錯』的『不是』麼?還是指『我是真的喜歡你的』這種『不是』呢?
  我從來沒有見過雛澤學姐。
  所以,我只能夠擅自想像。
  如果雛澤學姐會幫助三上同學,進而維持與松本同學的關係的原因,是她對於三上同學的愛情的話,這也未免太過悲苦了。只能夠以這種方式,證明自己對於喜歡的心情什麼的……
  然後,揮開三上同學的手的行為,如果這也是她對於他的『去死吧』這句話,來表明自己心意的行為的話……
  面對喉嚨激烈嗚咽著的三上,心葉學長又重複了和之前同樣的質問。
  「在雛澤同學死了之後,是你把雛澤同學和松本同學佈置成一副殉情的樣子吧。」
  三上同學沮喪地低著頭,輕輕地點了點。
  「在雛澤同學的手腕上系上絲帶,用它綁在松本同學手腕上的手帕上的人,也是你吧。」
  他又點了點頭。
  心葉學長用悲哀的眼神看著三上同學。
  心葉學長的心中,正在想些什麼呢?
  他臉上的嚴肅和險惡的表情消失了,又露出了第一次在校庭裏看到他那時的,悲苦表情。
  三上一邊流著血色的淚水一邊說道。
  「……我把幸跟和綁在一起之後,手機上收到了一封和寄來的郵件。」
  那上面是這樣寫著的。

  『請不要把她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我沒有那麼多錢,所以就用性命來支付了。還有,請對幸溫柔一些哦。』

  朱裏小姐的嘴唇顫抖著。
  松本學長為了庇護他最重要的人而死了。
  他用自己的性命,將那個秘密封印了起來。
  而且就連在他即將死去的時候,他也一直在意著別人的事情。雖然松本學長非常軟弱,但是他也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這就是,這起殉情事件的真相。」
  心葉學長帶著略有少女風格的虛幻表情,將這件事傳達給了正在默默哭泣的朱裏小姐。
  「松本同學並非殉情,而是自殺的。被逼迫至此的松本同學,為了守護你而選擇了獨自死亡的道路。所以雖然他的手上卷著一塊紅色的手帕,但那條手帕的另一端,卻沒有連接著任何地方。」
  朱裏小姐想要說些什麼似的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那蒼白的臉龐上滿是哀傷的表情。
  松本學長手腕上的那塊紅色手帕,不正是他對於朱裏小姐愛情的證明麼。
  朱裏小姐並不是醬油店的大小姐,而是真正的阿初。
  但是,德兵衛卻已經丟下了阿初,獨自一個人死去了。
  終於,朱裏小姐說出了她的話語。
  「謝謝你,井上同學。謝謝你告訴了我真實的事情。」
  她的臉上流著淚水,輕輕笑了笑。
「這樣,我就能夠到和那裡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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