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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小說](轉貼) AIR 青空下的傳說 原著:k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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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利 貴賓會員
文章日期:201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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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IR 青空下的傳說 
  原著:KEY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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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的一個雨天,神尾觀鈴在放學路過漲水河上的小橋時,發現了一個溺水的少年。儘管嗆了好幾口泥水,但她還是拼命將少年從濁流中救了出來,並毅然決定為他做了人工呼吸。少年不知為何滿頭白髮,雙眼通紅。醒來後,少年只留下一句「少管閒事」。便揚長而去。氣候,觀鈴與少年再回之時,少年絕口不提當日之事,一味與觀鈴
  玩耍嬉鬧,二人很快就成了朋友。與此同時,棲息於山中的神社的白鼬的話題在校內傳的沸沸揚揚……


  STORY-1 「rainy tale」
  著/O?take   插圖/■

  STORY-2 「Overture」
  著/為我井徹   插圖/NAL

  STORY-3 「國崎往人改名計劃」
  著/關隼   插圖/貓間琴美

  STORY-4 「臨終之夢」
  著/深川拓   插圖/ 小田原箱根

  STORY-5 「飛向天空」
  著/野口七枝   插圖/依澄鈴

  STORY-6 「little troupe」
  著/日暮茶坊   插圖/AM-DVL

  STORY-7 「名偵探霧島佳乃事件簿——消失在迷霧中的果汁牛奶」
  著/齊藤????   插圖/今泉昭彥


  STORY-1 「rainy tale」
  著/O?take   插圖/■

  6/15(周四)


  那天,下午開始下起雨來。
  放學時,雨勢變為傾盆大雨。男孩們紛紛頂起書包往家跑。但我,沒問題。早就做好了準備。黃色雨傘,黃色雨衣,黃色雨靴。最完美的裝備,嘿嘿。觀鈴,你真了不起。
  拍打在雨傘上的水聲,仿佛一段動聽的旋律
  「下雨~下雨了~」
  我故意踩著水塘同時小聲唱起歌,從腳下傳出歡樂的水聲。
  「吃完早飯去學校~」
  咦,好像有點不對頭啊,因為現在不是早晨。
  ……不是這個,不,應該沒錯……嗯,我有些迷茫。
  「下雨~下雨了~」
  我一邊喊著,一邊踏進一個個水塘,真好玩。
  「一二三,跳。」
  然後,我的雙腳落在了一個大水塘裡。
  ■。
  ……咦?和我想象中的聲音不太一樣啊。
  水從長靴上方咕咚咕咚地灌了進去。這水塘太深了。
  長靴裡已經濕透了了,我最喜愛的襪子一定也被染成咖啡色的了吧。有點難過。
  但沒關係,我不介意。下雨天會淋濕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調整了心情繼續前進。直接回家太對不起難得的雨天,所以我決定再去什麼地方逛逛。反正就算回家,家裡也沒人。
  我在小河的橋前停了下來。如果繼續走的話,可以爬山去神社……要不要去呢。雨更大了,我的完美裝備早就被淋得透濕。
  回家嗎……
  我邊思考邊靠近小橋,向河水望去。向來流速平緩的小河,今天的水勢相當洶涌,河水也變成了渾濁的棕色。這條河很少變得這樣狂躁,簡直就像颱風天氣裡一樣。大雨才剛開始下,說不定上游的雨會更大。
  那麼,還是回家的好吧——
  我猶豫著,忽然注意到了什麼。
  ……那是什麼呢。
  呃,茶色的襯衣。
  不對,應該是被河水弄髒了,本來應該是雪白的襯衣才對吧,襯衣浮在河面上,看來是被河邊的植物掛住了。不光是襯衣,還有褲子,鞋子,連帶穿著這身衣服的人。那人,正漂在小河的正中,一動不動。
  ……這……呃……也就是說……
  「多啦A夢!!」
  喊出這句話的同時,我已經跳進了小河。
  我得救他,不然他會被淹死的。
  水流比我想象的更急,我在河裡行進困難。長靴和雨衣居然會妨礙我在水裡的行動,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我就要被衝走了。
  二次遇難。
  雖然不太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但這個可怕的詞語還是出現在了腦中。
  但是,不行,我必須努力,因為眼前這個人就要被淹死了。
  「觀鈴,加油!」
  我為自己打氣。
  而同時。
  「哇噗!」
  泥水涌進嘴裡,我不得不咽了一口,真苦。
  咕、咕哦……
  我本想抱怨,但還是放在心裡吧。
  小心翼翼地向前挪著腳步……滑倒就糟糕了……向那個漂浮著的人靠近。
  「你沒事吧。」
  但對方沒有任何回應,像是昏過去了。
  那我只能把他抱走了。這人的體重有多少公斤呢?
  一二三,我用力抱起了他。這孩子的身體非常輕,我一下就將他抱在了懷裡。剛才太緊張了所以沒注意,現在才發現這是個小孩。那麼我救他應該沒問題。
  我抱著他向河邊艱難行進。但因為雙手都空不出來,水流又強,走起來很困難。
  終於,我拖著他走上了河岸,將他安置在淋不到雨的橋下。
  雖然已經精疲力竭,但現在不是說累的時候。
  「喂,我說,沒事吧!?」
  ……是個男孩……吧。他長得太漂亮,我甚至不敢肯定他的性別。
  年齡大約十歲左右,看上去沒有外傷,他有些太瘦了,大概是食量很小的緣故。不好好吃飯的話可是長不大的哦。
  然而……最為醒目的,是他的白髮,像老爺爺似的,雪白的頭髮。
  這是什麼回事,生病了嗎。又或者,其實這是個看上去像小孩的老爺爺?但是……他的這頭白髮卻很漂亮,摸上去滑滑的,很舒服。
  ……呃,現在不是在意這個問題的時候。
  他還……活著……吧?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試了試他的鼻息……沒有……呼吸……
  「年紀輕輕的不能就這麼死了啊!」
  我用力搖晃他的身體,但也完全沒有反應。他的身體,冷得嚇人。
  「喂……快醒醒……不該……這樣啊……」
  視野模糊了。溫暖的液體,撲簌撲簌地滑落臉頰。
  死亡。根本不適合這孩子。
  他應該還有很多想做的事,今後,他應該要盡情享受人生的。但……不能這樣。現在就死,實在太早了。
  ……不能死,我不會讓他死的。
  在學校裡學過怎樣急救,也在實驗品身上練習過。
  所以,我一定要讓他活過來。
  我讓他仰面躺在地上,將手放在他的胸口。
  就這樣用力按他的胸口。這叫做心臟按摩術,不過這是我第一次對人類使用。按上幾次之後,接下來……
  然後要做的事讓人有些不好意思,但,現在不是介意這些的時候。
  我掰開男孩的嘴,為空氣流通打開一條通道。然後用力吸一口氣
  呼!
  ……冰冷而柔軟的觸感,以及河水苦澀、又帶點腥臭的味道。
  對方是個比我小很多的男孩,而且渾身濕透,場景還是橋下。
  我的「初吻」真令人悲哀。
  ……不,不是這樣的,救人和這是兩回事。
  所以不算是「初吻」。
  觀鈴,你的初吻還沒丟!我作出了這樣的判斷。
  「咳咳!咳咳!」
  突然,男孩難受地咳嗽起來,並從嘴裡吐出了水。
  他好像非常痛苦。但因為太過突然,我被嚇了一跳,所以也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劇烈的咳嗽並吐水之後,男孩安靜了下來,坐起身注視著我,他的眼睛,就像兔子那樣鮮紅。
  「那、那個……你,沒事了?」
  「……」
  「能呼吸嗎?有沒有什麼地方覺得疼?」
  「……」
  不管我怎麼問,小孩都只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
  不對,要說注視……不如說,狠狠地盯著我?
  「我說……真的沒事了?是不是說不了話?」
  「沒事,很遺憾。」
  他終於開了口。
  「什麼嘛,真遺憾.」
  ……啊?
  「說什麼呢,哪裡遺憾了。活過來是好事,好事啊。」
  他怎麼說出這種話來呢?難道是因為這孩子……沒聽清我的話?
  「你剛才停止了呼吸,擔心死我了,還以為你會死呢.,』
  「你這麼以為嗎……還差一點就能死了。」
  什麼嘛,這小孩說的話我根本聽不懂。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
  「家住在哪兒?」
  「……」
  ……他沒有回答。少言寡語的孩子。
  「嗯,那麼,為什麼會溺水呢?太不小心了。」
  「……已經小心了。」
  「是嗎……那麼,以後得更小心。」
  「我很小心地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跳河。結果,被衝到了這裡。」
  「這麼說來……難道你……」
  男孩站起身向河堤走去。他的腳步很穩。
  「喂……你去哪兒?」
  「回家。」
  「等等,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不必。」
  男孩登上河堤,我也追了上去。等回到橋上,男孩的身影已經遠了。
  「喂,等一下!」
  我的呼喊聲終於讓男孩停下了腳步。雨勢越來越大,模糊了男孩的身影。
  「是你救了我吧。」
  他的聲音透過雨幕清楚地傳人我耳中。
  「呃……嗯,我努力了一下。」
  我真的很努力了,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厲害。
  但,男孩的回答卻是——
  「別多管閒事。」
  扔下這句話,他消失在了雨幕中。



  6\18(周日)


  今天是第三天。從那以後,我每天都會到這座橋上來。
  然後就像現在這樣,呆呆地注視著河面。僅此而已,因為我根本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找到那孩子。
  我想見他。
  那種告別方式太莫名其妙了,我想再見他一次,和他好好談談。
  所以每天,我都會在這橋上等待。等在這個和他分別的地方。
  今天是周日,所以我一早就到了這裡。很快就到中午,站的時間太長腳有點疼了。
  今天和那天一樣,也是雨天。但河水沒有漲,也沒有渾濁。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為什麼那天,小河會那樣狂躁呢?
  如果那天的河水和現在一樣的話,那孩子或許就不會想跳下去了吧。
  唦唦。
  「哇!?」
  我猛然怪叫起來。手中的傘也被風吹跑了。
  誰摸了我的屁股。
  我戰戰兢兢地回過頭。
  「你的屁股不夠圓潤,這樣可沒法生下健康的寶寶。」
  那孩子正板著臉站在我的背後,用那雙鮮紅的眸子注視著我。
  「……太過分了。」
  「怎麼了?」
  「你摸我屁股,這絕對算是性騷擾。」
  我感到自己都快哭出來了。
  「很噁心嗎?」
  「就像吃了特製果醬麵包那樣。」
  「是嗎……」
  男孩認真地思考起來。看來他根本沒意識到那是不該做的事情……畢竟年紀小,還不太懂事吧。或許是我太過敏感,但他真的把我嚇壞了。
  「那麼,算扯平了。」
  男孩忽然冒出這麼句話來。
  「我摸了你的屁股,讓你不愉快了。」
  「嗯,而且還有點難過。」
  「但你救了我,讓我不愉快,而且非常難過,所以我們扯平了。」
  我怎麼覺得他是在欺負我。救了他的命他反倒不情願,對我性騷擾又不道歉。
  我真的想哭了。
  但是,這不行,我得努力,因為好不容易才見到他的。
  「啊,我說,小孩,你……」
  「別叫我小孩。」
  「呃……那你把名字告訴我吧?我該怎麼稱呼你?」
  「春天滿月缺了三次的半夜在北邊枯萎的杉樹下出生的第八個白色孩子。」
  「……你在,開玩笑吧。」
  「……開玩笑。」
  我再笨也知道這不是他的名字。
  「名字根本無所謂。」
  我覺得很有所謂。
  「那你家在哪兒?就是你住的地方,在哪裡?」
  「……那裡。」
  他指著山。看來他不打算繼續說下去了。
  「年齡呢?幾歲了?」
  「……差不多九歲吧,大概。」
  每個回答都夠氣人的。
  「還有什麼問題?」
  「呃,那我還是問吧。為什麼你的頭髮是白的,眼睛是紅色的?」
  「這是……生病。天生的。」
  這麼說來,我聽說過這種病。說是體內色素缺乏之類的。記得是叫
  「『阿爾·帕西諾』對吧?」
  (注:阿爾·帕西諾是影星名字,因為諧音,被觀鈴和albinism[白化病]搞混了)
  「對,就是那個。」
  啊,猜中了……不過,我真的猜對了嗎?怎麼覺得不太對勁。
  「你就這麼叫我吧。」
  「……啊,叫什麼?」
  「名字。」
  ……嗯,用病名當名字,有趣。
  「那麼,我就叫你阿爾可以嗎?」
  「沒問題。
  我怎麼覺得這問題很大。但既然他本人說可以那我也無所謂。
  「那麼輪到我了。我找你有事。」
  「我希望你也能用我的名字稱呼我。我叫神尾觀鈴。叫我觀鈴就行了。」
  「那麼,觀鈴。」
  真夠乾脆的。
  「觀鈴救了本來應該死掉的我,所以現在我活著,並非出於本意。」
  啊,這事啊。正好,我想和他好好談談這個。
  「你把我所不需要的東西強加在我的身上,這讓我很苦惱。你明白是什麼嗎?」
  「嗯……不明白。」
  「是時間。我擁有了太多時間,讓我無聊到想死,我無法忍受。所以觀鈴必須負起責任。我的時間,由觀鈴負責消費掉。」
  「呃,我還是不太明白……」
  「是嗎?我還以為解釋得夠清楚了呢……」
  「哈哈.因為我很笨。」
  「是嗎……嗯……」
  阿爾沒有生氣,反倒是認真地思考了起來。他應該是在想要怎麼解釋才能讓我明白吧。
  「好,這麼說吧,和我玩。」
  「嗯,玩吧。」
  「……那麼爽快?」
  「嗯,大家一起玩會很開心的。」
  「我身份不明,你無所謂?」
  「無所謂,一起玩就會很開心的。」
  見我這麼說,阿爾頓時露出一臉驚喜。
  「是嗎,會開心嗎?那麼一起玩吧,玩什麼呢?」
  阿爾好像非常高興,他拉著我的手,像是要把我拉去什麼地方。
  「嗯,那麼,先去我家吧?雨那麼大,我們都淋濕了。」
  雨還沒停,傘在剛才就被吹走了,我們在雨裡聊了那麼長時間,被淋透也是自然。濕衣服黏在身上,我覺得不太舒服。
  「觀鈴的家?去那裡玩嗎?」
  「嗯。去吧。不過在玩之前得把身體擦乾。」
  「好。走吧,快點。」
  「哈哈,好的好的。」
  阿爾拉著我的手,我們走了起來。
  「阿爾,別亂動啊。」
  脫下濕透的襯衫後,阿爾便開始在家裡亂竄。我手拿著毛巾不停追趕著他。
  「嘿,這裡是觀鈴的家。嘿。」
  「好孩子聽話,快來擦身體。」
  啪嗒啪嗒啪嗒。
  「哦,廚房,有吃的嗎,吃的哦。」
  「等會兒再吃飯,等一會兒。」
  啪嗒啪嗒啪嗒。
  「……洗澡間啊。我討厭洗澡,會弄濕的。」
  「你已經濕了,像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啪嗒啪嗒啪嗒。
  ……好累。我無力地坐在地上。這個小孩……
  「怎麼了觀鈴,結束了?」
  見我放棄了追趕,他忽地探出頭。
  「嗯,結束,我跑不動了。」
  「我還沒玩夠呢,接著玩。」
  他拽著我的手想把我拉起來。這算什麼遊戲啊。
  「觀鈴,站起來,接著玩嘛,來抓我。」
  「抓你?」
  「當然。就這麼結束太無聊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嘿。」
  趁他不備,我一把抱住了他。
  「哇,你幹什麼!?」
  「你不是說讓我抓你嗎?」
  我用力抱緊了他,他被迫坐在我的腿上。
  「這、這太卑鄙了,違反規則,侵害人權……」
  「哈,阿爾懂的詞彙還不少嘛。」
  我邊說邊用毛巾替他擦身,頭髮也一起擦乾了。
  「……觀鈴真狡猾。」
  「無所謂,不擦乾會感冒的……其實,進浴缸泡個澡暖和暖和更好。」
  「不要!」
  「嗯,所以呢,擦完身體就放過你,但你得乖乖坐好。」
  或許這句話起了作用,阿爾放棄了掙扎,乖乖坐著一動不動。
  於是我再次觀察起他來。他真的長得非常漂亮,頭髮雖然雪白但很有光澤,皮膚滑滑的,白得幾乎透明。這樣的男孩,嗯,讓我有點羨慕。
  擦完身體之後,我為他換上T恤。衣服太大了。
  「嗯,完成。」
  一鬆開手,他便嗖地跑遠了。那麼,輪到我了。
  「我也去換衣服。」
  「……觀鈴也要換衣服嗎。」
  「嗯,在臥室裡換。所以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兒。」
  在我抬腳走向臥室的瞬間,忽然心裡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回過頭,盯著阿爾。
  「……你不會……偷窺吧?」
  .  「嗯,如果觀鈴不允許的話。」
  幸好我事先作了確認。
  「……觀鈴真厲害。」
  阿爾看著被我取走的牌,自言自語道。
  「是嗎?因為總是一個人玩,所以不知道自己的水平。」
  我接過阿爾手中的紙牌,將它們混在一起。觀鈴VS阿爾。翻牌遊戲第五十一回合,勝利屬於我。於是我的戰績便改寫為四十七勝四敗。
  「累了。」
  阿爾邊說邊呈大字型倒在了地上。
  ……紙牌遊戲應該結束了吧。我從沒和別人玩過這麼長時間,不可思議的是,病也沒有發作。
  這是怎麼回事呢,與其說和他一起玩,我覺得更像是在照顧一個弟弟。
  哈哈,我成了姐姐了。
  「那麼,接下來幹什麼呢,你去外面走走吧。」
  「嗯,這樣也好。」
  「去哪兒呢?」
  「什麼地方都行,只要是觀鈴去的地方,都可以。」
  「我?我就呆在這裡啊。」
  「啊啊,那麼就在這裡。」
  阿爾滿臉笑容地看著我。大概他已經把我當作很親近的人了吧。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又非常開心。
  「觀鈴,我回去了。」
  這太突然了,剛才還說要去什麼地方玩呢。
  我看了看時鐘,已經傍晚了,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也是,再不回家天就要黑了。」
  我看看窗外,天空已經逐漸被染上赤紅色。
  「和時間沒關係。雨停了。」
  是啊,雨停了,因為已經能看到晚霞。
  「所以我得回去。」
  阿爾站起身,抬腿向玄關處跑去。
  我急忙追了上去,追到玄關時,阿爾正打算出門。
  「喂,等等,我能問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我趕時間,快點。」
  這是我一直想問的問題,我想見他的原因也是如此。
  「那個…為什麼那天你會想死?」
  阿爾注視著我,一言不發。
  「嗯……不想說的話就不用說……我只是很想知道。」
  「……因為時間。」
  阿爾的回答非常簡單,但很難懂。
  「不是說了嗎,有太多時間就會痛苦,放任不管的話痛苦的時間就會越積越多。我根本不需要時間,所以,那時我想結束一切。」
  越來越聽不懂了,最近的小孩都在想些什麼呢。
  「但現在,我趕時間。」
  他的目光非常焦急,似乎急於趕回去。
  「啊,抱歉拖了你那麼久。我問完了。」
  「那麼,回頭見……我先說好,用不著你瞎擔心,我現在不想死。」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只有現在而已。」
  「你這麼說,我又擔心了。」
  「不用亂想。現在……我和觀鈴在一起的時候,不想死。和觀鈴在一起很開心。」
  話音剛落,阿爾便跑了出去.
  在夕陽的映照下,他的身影越來越遠。我覺得,他的背影真小。



  6\23(周五)
  「神尾……你接下來有事嗎?」
  放學後,一個聲音忽然在我背後我響起。我轉過身。
  「呃……呃……這個嘛。」
  對我說話的是同班的小野,旁邊站的是平井。
  「啊。是這樣,一起去神社吧。」
  聽到一起這個詞,我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小野見狀,也露出了一臉悲哀。
  「聽說最近這一帶出現了白色的鼬,商店街啊海岸啊,還有學校附近,都有人目睹。據說很小很可愛。」
  平井插嘴道。
  ……白色的鼬。我覺得,肯定會很可愛。
  「而且,那隻鼬好像就住在神社,我弟弟說的。」
  「我想……神尾很喜歡動物對吧,所以來問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很想去,我好想摸摸那隻小鼬。但是……
  「一起去吧。」
  「……抱歉。」
  聽我這樣回答,二人同時露出了悲傷的神色。
  「為什麼?一起去看看應該不要緊的,只去看看,不會發病——」
  「平井!」
  「啊……對不起……」
  小野其實不用那麼生氣,這不是平井的錯。
  「對不起,不是因為這個。今天……我有點事,所以不能去了。」
  二人的目光中都透著難過。我受不了這難堪的氣氛,於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其實我很想一起去,但真的很遺憾,我有事,得快點回去。所以……對不起。
  「沒關係,不用在意。那麼下次……」
  「嗯,下次一起去吧。我走了。」
  對二人揮揮手,我逃也似地離開了教室。
  雖然拒絕了二人的邀請,但我還是想看小鼬。一想到它那身蓬鬆的白毛我便不能自自已,真想摸摸看。
  我先回到家消磨了一會兒時間,然後獨自一人向神社走去。我真是個壞孩子,如果在途中遇到小野,我就得躲起來了。
  爬完山路,終於到達了神社。雖然天氣很不錯,神社範圍內還是感覺涼涼的。偶爾一陣風拂過,感覺很舒服。
  「呃,小鼬。你在哪兒呢?」
  「找到了,在這裡!」
  不遠處響起一個聲音。
  聽見這聲呼喊。兩三個小孩向神社後方跑去。我追著他們繞到後面,只見六個小孩正在撫摸著什麼。
  「真的,雪白雪白!」
  「好可愛。
  「毛軟軟的。」
  愉快的聲音。我忽然看見從他們之間的縫隙裡露出一條白色的尾巴。
  「啊,逃走了。」
  「等等——」
  一隻動物從孩子們中間躥了出來,穿過我的腳邊,靈活地攀上樹幹。
  當爬上一根粗壯的樹枝後,它緩緩扭過頭。
  白色的鼬,鮮紅的眼睛,小小的,非常可愛。
  孩子們追著小鼬圍在了樹邊。其中有個孩子躍躍欲試地想要往上爬。小鼬看了看他們,又將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你給我想想辦法啊。它似乎在這樣對我說。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也不知它是不是聽見了我的自言自語,小鼬開始向上方的樹枝爬去,接著,就在它打算跳到相鄰的樹上時——
  啪。
  「啊,掉下來了——」
  「真笨。」
  孩子們邊喊邊跑了過去。
  「啊,出血了。」
  「得搶救。」
  「啊,又逃了。」
  孩子們的呼喊讓我在第一時間掌握了情況。
  他們四散跑開,尋找起小鼬來。
  因為擔心它的傷,我也一同找了起來。
  終於,太陽開始落山,四周漸漸暗了下來。但一直到現在,還是沒人能找到小鼬的蹤跡。孩子們先回去了。他們都很遺憾。但由於我勸說如果天黑了媽媽會擔心的,孩子們就都乖乖地下了山。
  於是,只有我一個人留在了山上。
  「在幹什麼?已經天黑了。」
  「我在找那隻鼬。」
  「山裡很危險,快回去吧。」
  「嗯,沒事,再找一會兒。」
  ……咦,我這是在和誰說話呢?
  回過頭,背後站的是阿爾。我這才發現,已經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那麼想看那隻鼬嗎,明天來不也一樣。」
  」話是沒錯……但是,我聽說它受傷了,所以有點擔心。」
  「沒什麼大不了的。」
  好像在說他自己似的。
  ……忽然,我發現阿爾的右肘在流血。
  「阿爾!你受傷了。」
  「不是說了嗎,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擦傷而已。」
  他看了看自己的傷口,舔了一下。確實,看上去不像是重傷。
  「可是,得止血啊。」
  我從口袋裡取出手帕包在他的傷口上,將帶花紋的手帕系成一個蝴蝶結。真可愛。
  「嗯,這樣就可以了。」
  「……謝謝。
  阿爾好像有點害羞。
  「哈哈。不用謝。」
  他的樣子真可愛,我不覺笑了出來。
  「觀鈴……一起玩吧。」
  「嗯,可以啊……不過只能玩一會兒,天就要黑了。」
  「我也是這麼覺得,今天時間不多。」
  「那麼,玩什麼呢?」
  「……跟我來。」
  阿爾牽起我的手走了起來。我默默跟在他身後。
  阿爾拉著我向深山走去。到底走了多久呢,周圍已經一片漆黑。雖然雨並不大。但我的頭髮已經濕透了。
  ……怎麼最近總會淋雨。
  這麼說來,最近總覺得身體乏力,或許是因為總淋雨感冒了吧。
  但沒關係,我並不討厭淋雨。因為淋雨的時候能見到阿爾。
  「這裡。」
  忽然阿爾停下了腳步。從這裡,能俯瞰那條小河。
  這裡應該是小河的上游吧,但這只是我的猜測。我不敢肯定,因為我從沒到過上游。
  真的很暗。鎮上的燈光根本照不到這裡,我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夜景。不當心些的話,似乎隨時都會掉進河裡。
  「在這裡玩嗎?玩什麼?」
  「你等等。」
  阿爾邊說邊坐在了地上。我也學他的樣子坐了下來。
  「有什麼東西呢?」
  「別問了,等著就是。」
  他不告訴我。沒辦法,我只有默默等待。
  終於,雨停了——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
  從河邊的草叢中,冒出了一個、兩個綠色的光點。
  光點閃爍著緩緩向天空飛去。
  「哇,螢火蟲……」
  啊,我的手臂上也有,阿爾的頭上也有,那裡也有,這裡也有……
  當我回過神來,周圍已經充滿了這樣溫柔的光芒。
  「真漂亮……」
  無數螢火蟲的大聚會。我第一次看見。
  「我想讓觀鈴看看。」
  「真漂亮,阿爾,太有趣了。」
  「那就好。我回去了。」
  「啊,這就走?」
  「嗯,雨停了。」
  對了,他之前也說過同樣的話。
  「但是……螢火蟲那麼漂亮。」
  「觀鈴想留在這裡的話,留多久都可以。但我不行。」
  「那真是可惜。我還想和你再坐一會兒呢。」
  「不行啊。我得走了……抱歉。」
  阿爾充滿歉意地說道。那麼,我只能答應。這也是沒辦法的,姐姐不能對弟弟任性。
  「那麼,再見。」
  「啊,觀鈴,你睫毛上沾了髒東西。」
  我伸手揉眼睛。
  「這樣弄不掉的。我幫你弄掉,眯一下眼睛。」
  「嗯。」
  我眯起眼。
  眼前是阿爾的臉,被微弱的螢火蟲光芒照亮,顯得非常漂亮。
  「睜著眼睛不太好弄,把眼睛閉上。」
  「嗯。」
  我照他的話做了。眼前一片漆黑。
  瞬間,一個柔軟的觸感。
  但,這也只是一瞬間。他立刻離開了我的嘴脣,臉頰上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呃,我,這是被怎麼了。
  我用了十秒左右才弄清事態。
  ……被吻了。
  臉立刻開始發燙。
  我睜開眼睛,但眼前已經不見了阿爾的身影。扭頭打量四周,都沒有他的身影。忽然,我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條白色的尾巴一閃而過,但我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
  在這裡的,只有我。
  以及,飛舞在空中的,無數螢火蟲。




  6\27(周二)


  雨聲。雨滴落在樹葉上的聲音。如同音樂一般,動聽的聲音。
  那是,白色的,小小的男孩的聲音。
  啊。
  我反射性地坐起身,身下是我的床。玻璃上無數水滴滑落,我明白過來,雨還在下。
  是這樣啊,我是被雨聲喚醒的。這是第幾次了呢。
  應該去上學的日子,我卻躺在床上。因為感冒了。
  昨天迎來了一場幾天未下的雨。所以我跑去找阿爾。我向學校請了假,來回穿梭於橋上和神社間。
  我本打算見到阿爾就狠狠責備他一通。因為,他奪走了我的「初吻」。
  雖然生氣,但也很開心,這種心情很複雜。
  ……但我沒見到他。不管去什麼地方,不管等多久。
  於是,我暈倒在了外面……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
  我試著站起身。雖然還有些頭重腳輕,但沒關係的。
  我想去見阿爾。帶著這樣的想法,我打開了門。
  但門外,依舊是媽媽有些僵硬的笑容。
  「去躺著。」
  就這樣一句話,然後,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媽媽……」
  「不行,快去躺著……真是的,要我說多少遍你才肯聽啊,你感冒了。」
  「我沒事。」
  「笨蛋,燒到39度還說這種話。」
  「媽媽,求你了……」
  「別說了,乖乖躺著去。」
  「我已經好了,已經好了!」
  ……
  門外沒有回答,但媽媽還守在那裡,她擔心我偷偷跑掉。
  我實在太不可信了,因為之前已經逃跑了三次。
  那三次都被媽媽發現,並強行拉了回來。逃得最遠的那次,我到了商店街。那時我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然後被媽媽騎著機車抓到了。
  我想更新這一紀錄,至少能到橋上去等阿爾。
  ……但是,看來這願望實現不了了。媽媽今天應該是請了假,估計準備一直就這樣守在門口。
  太悲哀了,太遺憾了。
  我無計可施之下,只得回到床上蓋好被子。今天有點冷,明明都快七月了,這真不可思議。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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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9(周四)


  整整兩天沒到室外,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家門,感覺一切都很新鮮。只是,天快黑了。
  這個機會我等得實在很辛苦。我本以為媽媽只會守一天,沒想到她連請了兩天假。今天,終於聽見她騎著機車出門了。
  其實在那時候,我就想立刻衝出去,但我還是一直等到了快天黑的時候。
  如果人多的時候出門,或許會被別人看到,然後,對方很可能去叫媽媽。也說不定會和媽媽直接打個照面。這樣的話,就太可怕了。
  其實我想更晚點再出動,說實話,身體依然軟軟的沒有力氣。但我不能那麼做,因為說不定到那時雨就停了。所以我急急忙忙換上衣服走出了家門。出門的時候,雨已經很小了。
  我得快點去找阿爾。
  咚。
  「好痛……」
  頭撞到了墻上,同時,因為雙腿沒有力氣,我一下子跌坐到了地面上。
  ……我的病還沒好。會撞墻就意味著,我沒法直起身走路。而我的  大腦昏昏沉沉的,連這一點都沒察覺到。光是走路就已經用盡了全力。我沒有撐傘,身上很冷,但這些,都不能阻止我的腳步。
  我必須見到阿爾。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擔心阿爾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雨下得這麼大他卻沒來找我,這絕對有問題。
  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讓他沒有辦法來找我。所以,我得去找他。
  但是。我該去哪兒找呢?之前怎麼找都沒找到,最有可能見到他的地方.只有那三處而已……這時我才發現,我對阿爾根本不了解。那麼,我根本沒資格做他的姐姐。
  但就算這樣,還是先去那個地方吧……過橋,去神社。
  花了比平時多上數倍的時間。我終於到了神社。昏暗的場景,這裡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我有些害怕。
  「阿爾——」
  我努力喊道,但傳入自己耳中的聲音,卻比想象的更微弱。
  真丟人。
  「阿爾……在的話回答我一聲啊——」
  剛一喊完腳下就開始打飄,我無力地坐在了祈願用的錢箱前。
  現在不能這樣悠閑,如果不在這裡的話我還打算去上游找他,而且如果總呆在一個地方。媽媽很快就會找到我。
  必須離開這裡。這點我非常清楚,雖然很清楚,但卻覺得雙腿一步也邁不動了。
  我抬起頭,視野中一半是天空。陰暗的天空下,雨勢不知不覺又大了起來。另一半是屋檐。我正坐在屋檐下,所以不會被淋著。
  還有鈴鐺,我看見了鈴鐺,系著鈴的繩子垂在半空,就像每個神社都有的那樣……這裡是神社。當然也會有。
  我伸出手握住繩子,不過沒有帶錢包……不過神啊,記賬可以嗎?
  「神啊,求你……」
  ■啷、■啷。
  「無論如何讓我見到阿爾。」
  就在我雙手合十祈禱的同時。
  啪。
  一個白色的東西從上方掉了下來。
  「哇,阿爾!」
  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但掉下來的不是阿爾,而是小鼬。
  雖說是小鼬但它腿上系著一塊我很眼熟的手帕。儘管已經很髒了,可我能肯定,這就是我的手帕。是我給阿爾的手帕。
  所以……也就是說……我開始試著從頭回憶。
  ……這個小傢伙,就是阿爾啊。雖然現在只是隻小鼬。但它就是阿爾。一定,不對,絕對是的。雖然和我想象的有些出入。但總之,我還是見到了阿爾。
  太幸運了,原來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
  「晚上好,小鼬,我找了你好久哦。」
  我伸出手撫摸它。但我觸摸到的小鼬身上的毛卻不是軟軟的,而是有些扎手,並且也不是純白色的。很粗糙,很厚重,而且……它的背上,滿是紅黑色的痕跡。
  血。一動不動的身體。眼角還結著厚厚的眼垢。
  就算頭腦不清醒我也立刻明白了過來,小鼬有危險。
  「小鼬,小鼬。」
  我小心地抱起它。它的身體軟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非常痛苦。
  「為什麼……振作點,阿爾!」
  好不容易見到你了,為什麼又會變成這樣。神啊,我恨你。
  先不管這些,當務之急是救它,救阿爾。
  ……可怎麼救呢?我抱著阿爾,呆呆地站在原地。
  再用人工呼吸……我試著用嘴對住它的嘴,但當然,這沒任何意義。心臟按摩就更不可能了,做的話反而會傷害它。
  雨明明下得這樣大,但我懷中的,卻不是阿爾。
  好不容易才見到他,阿爾明明還活著,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呼喚它的聲音也被雨聲掩蓋。頭好痛,腦子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我覺得自己隨時都會昏倒。但儘管如此,我還是拼命思考著。
  怎麼辦,阿爾要死了。怎麼辦,這種時候該怎麼辦才好。
  「醫生……」
  終於我想到這個早該想到的名詞。這鎮上沒有獸醫,可醫生還是有的。
  我將阿爾裹在衣服裡,慢慢走了起來。雖然之前覺得再也走不動了,但沒關係,我會走回鎮上的,因為,我要救阿爾。
  觀鈴,加油。
  走出屋檐,外面是瓢潑般的大雨。裹著阿爾的衣服也很快被淋透。這時間真夠巧的,神啊,我還是恨你。
  只因為欠了你點錢,你就這樣欺負我。
  「這裡可不是獸醫院啊。」
  話雖這麼說,但醫生還是認真地為阿爾做了診察。於是我就坐在休息室,等待醫生完成治療。
  聽醫生說,阿爾……小鼬是被什麼動物咬傷的。而後它的傷口又被細菌感染了,現在已經消毒,注射了藥物和營養劑。剩下的,就看小鼬的體質了。
  今晚是危險期。這簡直就像電視劇……為什麼不是電視劇呢,在現實中聽到這句話,真的很難受。
  ……咦?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這裡是……病房?真奇怪,我明明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啊,不行,現在怎麼能睡覺呢,阿爾還沒度過危險期呢……
  ……咦?怎麼又出怪事了。只是閉了一會兒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開始亮了。難道說,我睡著了?我怎麼那麼無情,明明阿爾還在忍受煎熬。
  對了,阿爾怎麼樣了,我得去問問醫生。
  遠遠地傳來交談聲。這聲音是……媽媽。糟糕,又要挨罵了。說不定還會邊罵邊打。反對虐待——
  「……還有,一起來的那個白鼬沒事了,很快就能好。不過……」
  剛才我聽見了。阿爾沒事,太好了。
  ……他們應該在談論關於阿爾的事吧?從內容推測,應該不會錯。
  可以放心了吧,我可以安心地睡一會兒了吧。
  今天真是累死我了,所以就讓我睡一下下吧。
  「……不過讓我擔心的,反倒是那個女孩。」



  7\14(周五)


  大自然是無情的,作為一隻野生動物來說,我對這句話再清楚不過。昨天還平靜幸福,今天就因為一點小事喪命,這就是自然法則。
  那天的我就是這樣。
  那天,也就是帶觀鈴去看螢火蟲之後的那一天,我被野狗襲擊了。背上被狠狠咬了一口,非常的疼……不,這也不能怪野狗,她像是就要生孩子了,為了孩子,她需要營養。
  我拼命逃跑。如果是梅雨以前的我,或許會心甘情願地成為它的食物。但現在我不會那樣。
  所以我逃了。不停地逃,到處逃。雖說她也很纏人,但我還是逃脫了。關於那天的事,我的記憶也只到此為止。
  第二天醒來時,我正躺在神社的屋檐裡。大概是朦朧中下意識跑回窩裡來的吧。
  那天是個倒霉的晴天,如果下雨,或許還能變成人形讓觀鈴為我包紮。但現在的狀態,身上的傷,使我沒有走出去的勇氣。
  於是那一整天,我都在呆在自己的窩裡一動不動,傷口真的很痛。
  又是一天,這天陰沉沉的下起了雨。所以我變成人形打算去找觀鈴。一方面是想讓她為我療傷,但更多的,只是想見她。
  但觀鈴不在自己家裡,我一直等了很久,她都沒有回來。
  終於到了晚上,我放棄了,回到了自己的窩。
  第二天,我去了學校。觀鈴在一周七天裡,會有五天去這個名叫「學校」的地方,這我都知道。學校裡都是人,不能馬虎。我很仔細地尋找,沒有發現觀鈴,她沒來上學嗎?
  我的體力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那天,光是回到窩裡就用盡了我所有的氣力。接下來,我累到睡著。再被疼醒,就這樣反覆地受著折磨,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
  然後在某天半夜,我醒了。我是被■啷■啷的鈴聲吵醒的。明明白天一直會響我都不在意,為什麼現在卻被吵醒呢。
  隨後。我望向地面,看到了讓我不敢置信的場景。
  天使獻上祈禱的姿態。
  她的背後,張開了金色的翅膀。
  我沒看錯,這確實是天使。
  我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子,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我躺在「醫院」的床上。不知為何身體輕鬆了不少,於是我先逃走,躲在暗處觀察情況。
  然後我明白了,又是觀鈴救了我,而她卻因此病倒了。
  第一次我非常生氣。我又不是她的朋友,甚至連人類都不是,她卻硬是把活膩了的我給拉了回來。而這第二次,卻讓我感到非常難過和抱歉。
  從那之後過了兩周,觀鈴一直在她家裡躺著。從窗口看去,她熟睡中的臉非常安詳,但不管我怎麼叫她,她都不回答。
  所以我做了個決定。不,也算不上決定那麼誇張,只是很自然地就有了這種想法,就像野狗會襲擊我一樣,很自然的想法。
  我要救觀鈴。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倒霉,從那之後連下了幾天的雨,而且今天還有大風雨……人類將這稱為颱風。如果真能下那麼大的雨,那應該可以成功。
  雖然再也見不到觀鈴了。甚至連向她告個別都不行。
  但我不會寂寞,因為和她在一起時非常快樂,就像我活夠了,膩到想死一樣。
  因為觀鈴,我才能那麼快樂。
  只要我還記得那樣的快樂就夠了,不奢望觀鈴也能記得。
  畢竟鼬變成人這種事說出去就像笑話,一般沒人會相信。
  所以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只是變回原來的樣子而已——



  6\15(周四)


  在一個白色男孩的呼喚聲中,我醒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房間。
  好天氣,因為颱風剛過吧。
  走到客廳,媽媽又在喝酒,一股酒氣。
  「早安,媽媽。我已經好了。」
  「什麼好了……你傻了吧,那可就謝天謝地了。」
  「沒有,我不是發燒了嗎。」
  「怎麼觀鈴,感冒了?熱感冒很麻煩的,你得小心了。」
  咦?感冒了嗎,我的身體一向很好的啊……算了,不管它。
  「哈哈,放暑假了,我要好好地玩,怎麼能感冒呢。」
  「哈?怎麼又胡說八道了,現在還是六月。」
  這次我真的吃了一驚,急忙看向日曆,確實,媽媽說的沒錯。可我卻以為現在已經七月了呢。
  「還有一個月才放假呢。」
  媽媽在和我開玩笑?……但我完全感覺不到這是玩笑。
  太不可思議了,我覺得自己像浦島太郎一樣——
  (注:浦島太郎是日本神話裡的人物,他由於救了一隻海龜,被邀請去宮遊玩。)
  那天,下午開始下起雨來。
  放學時,雨勢變為傾盆大雨。男孩們紛紛頂起書包往家跑。但我,沒問題,早就做好了準備。黃色雨傘,黃色雨衣,黃色雨靴。最完美的裝備,嘿嘿。觀鈴,你真了不起。
  ……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為什麼我會帶上完美裝備呢。
  觀鈴有預知能力?這不可能吧。
  但是,還是覺得……非常的不安。好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被這份不安所牽引,我在雨中走著。
  我在連接神社的橋上停下腳步,像是在尋找什麼似地注視著河流。
  小河水漲了不少,並且變得很渾濁。
  心臟咚咚地跳個不停,不知為什麼,我就是非常不安。
  ……我等了好久,最後,這裡什麼都沒發生。
  天開始黑了。
  差不多該回家了吧,我這樣想著轉過身。
  另一邊的欄桿處,蹲坐著一隻小小的鼬。
  有著一身白毛,紅色眼睛的可愛小鼬。
  在和我四目相對的同時,小鼬忽地跳下欄桿,向山中跑去。
  在這樣的雨幕中……
  「不要感冒了哦。」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小鼬回頭看了看我。
  但接著,它還是徑直跑開了。
  「……再見。」
  我小聲說道。可這次,小鼬沒有回頭。
  結果,今年的梅雨我是獨自度過的。
  這事最平常不過,我一直認為,自己早就習慣了。
  ……可是,總覺得……有點寂寞。好像心裡的什麼地方開了個洞。
  我不想獨自一人。
  很快就到暑假了。雖然以前總在放棄,但今年的夏天,我會努力。
  嗯,加油。我是個堅強的孩子。
  努力努力再努力,爭取過一個最最開心的暑假。




  STORY-2 「Overture」
  著/為我井徹   插圖/NAL


  一


  少女仰望著天空。
  然而,無論是頭頂那梅雨來臨前萬里無雲的夜空,還是夜空中閃爍的星星,都完全沒有映入她的眼瞳中。或者可以說,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這世上的一切都已成虛無。
  並不僅僅因為視覺。
  從她雪白的外套中露出的蒼白肌膚和短短的頭髮中,都完全感覺不到屬於這個世界的夜的氣氛。
  在這個空無一人的神社裡,少女仿佛身處於另一個世界一般,就這樣靜靜地站著,仰望著天空。
  五月的夜裡,帶著強烈濕氣的風吹過樹梢。
  在聽到風聲後,似乎以此為信號似的,少女開始重心不穩地搖晃著走動了起來。在她的右手手腕上,一條被系成蝴蝶結的黃色手帕輕輕飄動著。
  而後,從她的口中傳出歌謠一般的聲音。模糊而低沉。
  這孩子的可愛
  猶如天上的星星,山中的樹木、野草一般,數也數不清。
  尾花、刈芒、萩、桔梗
  比任何草木都要多得多
  逐漸長大
  逐漸長大


  她口中唱的,雖然與名為《可愛的孩子》的兒歌非常相似,但與現在流傳下來的歌詞卻有少許不同。
  歌一唱完,少女忽然跪倒在地,無力地垂著頭,肩膀顫抖著。
  「……這孩子……的生命……親手……」
  她忽然伸出了原本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似乎想要在黑暗中摸索什麼似的。
  什麼也沒有。四周只有帶著暖意的空氣。
  但少女的手卻像抓住了什麼一般,慢慢地握緊了。
  一點點地,她的雙手用力地——
  「不要!」
  忽然間,少女猛地收回了張開的雙手。神社內隨即響起了她尖叫般的哭喊聲。
  就在她哭喊的時候,神社牌坊那邊飛快地走來了一個高大的女子。而這個將白衣隨意披在身上的女人,雖然體格與髮型不同,但容貌卻與哭泣的少女極其相似。
  白衣女子目光尖銳地盯著少女,快步走了過來。
  「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你想對我的……對我的妹妹做什麼?快回答我!你想利用我妹妹佳乃的身體做什麼?」
  她毫不留情地質問著。
  霧島佳乃。正是這哭泣的少女的名字。
  而發出質問的則是佳乃的姐姐,霧島聖。
  但,聖質問的卻不是自己的妹妹佳乃。而是「使用妹妹軀體的某人」。
  霧島佳乃,不,使用佳乃身體的人並沒有回答聖的問題。反倒仿佛被人逼人絕境一般低聲呢喃了起來。
  「……代替她……做什麼呢……」
  在低喃的同時,佳乃的左手忽然伸了出去,像是握住了某根樹木粗枝一般,隨後,她的左手又伸向了綁著手帕的右手。
  「住手!」
  聖大叫著抓住了佳乃的手腕。
  而佳乃隨手一揮,便將聖甩了出去。
  被她推開而跌倒在地的聖勉強撐起左手想要爬起來,卻不小心壓到了地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
  手下的石頭一滑,她的支撐著身體的左手也重重地摔向了地面。
  地上的碎石子磨破了她白衣的袖子,與肌膚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但聖完全不在意自己所受的傷,仍然拼命地對著妹妹的背影呼喊著:
  「佳乃!佳乃!看手帕!看看你的手帕啊!想起來了沒有!你不能把那個手帕拿下來啊!那樣你就不能用魔法了知道嗎?佳乃!」
  佳乃正試圖解下她手腕上的手帕。
  不知道是否是姐姐的呼喊起了作用,佳乃正解著結成蝴蝶結的黃色手帕的手瞬間停了下來。
  「……不能……使用魔法了……」
  這微弱的呢喃,與之前的聲音完全不同。
  佳乃放在手帕上的左手手指緩緩地移開了。而隨即,猶如失去了操縱者的人偶一般,她的身體無力地向地上倒去。
  她不再動彈,開始陷入安穩的睡眠之中。
  「……我會保護你的……這次也一樣……」
  聖低聲喃喃地說道,然後慢慢爬了起來。她毫不在意自己正在流血的傷口和弄髒的白衣,快步向沉睡的妹妹走去。
  「回去吧,佳乃。我們回家……」
  由於想要抱起妹妹,她向佳乃伸出了雙手。
  「好痛!」
  似乎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受了傷。
  神社的路面雖然是柔軟的泥土,但其中也埋著許多尖銳的小石頭。聖跌倒之時,剛好被劃破了手掌,很大部分皮膚都裂開了。
  「不把泥沙剔出來的話沒辦法縫合傷口啊。要用牙刷嗎……真是麻煩啊……」
  看著自己刺痛的傷口,聖忽然笑了。不過,並非是什麼愉快的微笑,反倒猶如在嘲笑自己一般。
  聖脫下了白衣,將左手整個包了起來。為了止血,還用袖子的部分將手腕上方牢牢地扎緊了。
  「好了,我們回家吧,佳乃。」
  她溫柔地說著,忍著疼痛將沉睡的妹妹背了起來,離開了神社。



  二


  那個建築處在算不上繁華,甚至可以說是落寞的商業街的一個角落。一眼看去,應該是大正或昭和初期建造的洋房,已經相當古老了。
  雖然太陽還沒有升起,但周圍已經開始漸漸明亮起來了。
  「霧島診療所」
  招牌上的文字顯示出這裡既是一家有醫療設施的診所,同時也是霧島聖與佳乃姐妹倆的家。
  身位診所唯一的醫生和一家之主的聖,在帶回了舊病發作前往山上神社的妹妹佳乃,並安頓她睡下之後,獨自來到了診療室,迎來了一個不眠之夜後的清晨。
  在結束了對左手的治療後,聖的整個左手手腕到手肘處都纏滿了繃帶。看著這種即使在外人看來都會覺得很痛的傷口,聖自己卻產生了種奇妙的滿足感。
  她隨後穿上了白衣以掩蓋左腕的繃帶。為了防止袖子卷起,還在袖口處扎上了皮筋。
  聖不想讓妹妹知道自己受傷。
  在再次檢查好袖子以後,聖滿意地點了點頭,合上了桌子上那堆厚厚的多重人格研究書籍,並將其放回書架上。
  「……不管看了多少次……還是沒有任何意義啊……」
  如此低喃著的聖,臉上一片疲憊之色。
  「那之後已經十年了……不,或者更久……」
  她低聲說著在診療室的椅子上坐下。
  佳乃的身體開始被別的某人所支配,是她三歲時候的事。
  事件的最初是母親的死。霧島姐妹的母親身體很弱,在產下佳乃後便一直臥床不起。佳乃三歲的時候終於去了天國。
  就在那年夏天,姐妹二人一起參加了神社舉行的夏季祭典。
  而原本應當很快樂的祭典,對於聖而言,卻只留下了痛苦的回憶.
  因為母親已經再也不會牽著自己的手了。
  一邊和她一起撈金魚,說著:「媽媽呀一隻也撈不起來哦,還是聖最厲害了。」
  一邊害羞地微笑著的媽媽已經永遠不在了。
  聖強忍著悲痛,牽著幼小的佳乃的手,擔起了媽媽的責任。
  佳乃想要路邊賣的氣球。不,其實她真正想要的不是氣球吧。
  「媽媽呢,去了天上了喲。她會在天國守護著佳乃的。」
  父親和聖這樣告訴佳乃。他們擔心年幼的佳乃無法接受母親的死,於是編造了這樣善意的謊言。
  氣球能飛向天空。而且媽媽就在天上。佳乃想飛到天上與媽媽相會。
  聖也一樣。所以她給佳乃買了氣球。然而,用僅有的一點零用錢買來的氣球,卻在姐妹手指交錯的瞬間,脫手飛向了天空。
  兩姐妹回到家想再要一點零用錢的時候,父親卻因為急診而離開了家。
  於是她們重新回到神社。希望氣球攤能有賣剩的氣球分給她們。
  但,當姐妹兩人回去的時候,賣氣球的人已經開始收攤了。對於孩子而言宛如夢幻世界般的祭典,對大人來說不過是賺錢的地方罷了。
  初次認識到如此現實的聖一時間難以接受。她既沒有去要氣球,也沒有回家,只是牽著妹妹的手,一直一直,就那樣站在原地。
  ——然後,就發生了那件事。
  「……那本來是我應該遭受的懲罰啊。」
  坐在診療室椅子上的聖悔恨地低喃,低垂的雙肩難以抑制地顫抖著。
  正在此時,忽然有人敲響了診療室的門。
  「來,來了。」
  聖連忙擦乾了眼睛,站起來去開門。
  「早上好!」
  站在門外的是妹妹佳乃。
  聽到她明快的早安聲,聖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今天你起得很早呢,睡得還好嗎?」
  「嗯!從昨天吃過晚飯差不多睡了12個小時吧,連我也嚇了一跳呢。」
  「是嗎……小孩子就是要睡得好才會長得快哦。」
  「嗯。所以說我一定會很快長大的。」
  一臉無邪的佳乃似乎已經不記得昨晚的事了。
  聖總算暫時放下了心,不過臉上仍然絲毫不動聲色。她不想讓妹妹知道自己發作的事。這樣想著的聖以輕快的口吻道。
  「說起來,你最近的確長大了不少哦。」
  「是嗎?不過我身高沒怎麼長啊。」
  「我說的可不是你的身高啊。」
  「那是哪裡?」
  「這裡啦!」
  聖的雙手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把握住了佳乃的胸部。
  「呀啊!你你你、你在做什麼啊姐姐?!」
  「嗯~的確是長大了好多呢。比以前大了1.5……不,1.8倍吧。」
  「啊啊啊啊!住手啦~~~癢死了!姐姐!」
  「癢?那麼……這裡怎麼樣?」
  「住,住手啦!呀啊!好癢!好癢啊,癢死啦!」
  「好,看我接下來這裡……」
  說著,聖的手正準備伸向妹妹腋下,卻忽然間看到妹妹一臉擔心的表情。
  「誒?怎麼了,佳乃?我臉上有什麼嗎?」
  「姐姐的眼睛,為什麼紅紅的。」
  聽到佳乃的話,聖一下子愣住了。
  佳乃從小就是個敏銳的孩子。無論如何偽裝明朗和快樂,她總是能從中一眼看清事物最核心的本質。
  聖緩緩地將手從佳乃身上收回,然後非常自然地再次擦了擦眼角。
  「因為有些東西要查,所以昨天都沒有睡呢。」
  「誒?不好好睡覺怎麼可以!因為睡眠不足而兩眼通紅,姐姐你想被人嘲笑是兔子人一號嗎?」
  「這樣也不錯呢,佳乃你會養我的吧。」
  聖說著,心中為總算糊弄過去而送了一口氣。
  佳乃當然不知道姐姐真正的心思,說道。
  「也是哦。那今天的早飯就由我來做吧!」
  她精神十足地說著,歡叫著拍了拍手,舉手要求做早餐。
  而聖立刻嚴肅地說。
  「給我等一下。」
  聲音一沉,帶著若有若無的壓迫力。
  「早飯還是我來做。」
  「不要啦。」
  不理一臉不滿的佳乃,聖語氣強硬地說道。
  「佳乃該準備去上學了……啊,今天是星期天嗎?」
  「嗯,不過今天輪到我給學校的兔子準備食物啦。」
  看著吧嗒吧嗒跑回自己房間的妹妹的背影,聖不由得苦笑。
  「不過也是時候讓她學會做菜了。不,在此之前首先應該確認的是她做的東西能不能讓人吃才對……」
  聖一邊嘀咕著,一邊向廚房所在的主屋走去。



  三


  佳乃所就讀的學校建在海邊。不過雖說如此,其實離她們家所在的商業街並不遠。這裡本來就是小小的海港城市,所以自然都離海很近。
  雖然是星期天,不過仍然有很多因為校內活動而去學校的學生。
  不過佳乃呢……好像遲到了。
  在過了兔子飼養小組的集合時間三十分鐘之後,佳乃才終於出現在了校門口。雖然還只是五月中旬,不過在接近三十度的高溫中一路跑來,她的額頭已經滿是汗水了。
  「我遲到啦!都怪姐姐做了好多菜啊,一大早做了那麼多,才讓我吃撐到了。人家都要贏過大胃王啦!」
  遲到的原因似乎是因為聖做的豪華早餐。因為做得太多,不吃完就走又實在太浪費了。
  佳乃跌跌撞撞地衝過校舍前的空地,向前面的兔子屋跑去。那是個木頭屋頂,四周由細細的金屬絲網圍起來的樸素的小屋。
  佳乃到達的時候,那裡已經聚集了好幾個身著制服的女孩了。
  「啊!佳乃~好慢啊你!」
  「我們都在等佳乃你呢。」
  一看到她,女生們都紛紛抱怨著她的遲到。
  不過抱怨歸抱怨,倒也沒有人用責難的語氣。而且大家都笑著向佳乃走了過來。
  而佳乃一邊跑著一邊道。
  「都怪早餐的甜點抹茶太好吃啦!」
  她還不忘記替自己辯解。
  「知道啦知道啦。不過小不點他們現在可都還空著肚子呢。」
  其中一個女生說著拿起了腳下的籃子,裡面放滿了鮮嫩的綠葉。
  「啊啊~我可吃不下了。」
  「才不是給你的呢。」
  聽到佳乃無釐頭的回答,大家都笑了起來。隨後一起打開了小屋的門走了進去。
  小屋裡完全是兔子的世界。一進門,一隻雪白的小兔子和另一隻黑色的圓滾滾的長毛兔和都向佳乃腳下跑來。
  「小不點和毛毛還真是喜歡佳乃呢。」
  女生們一邊看著這兩隻兔子一邊開始給其他的兔子喂起食物來。
  而這兩隻則緊緊地貼在佳乃腳下等著早餐。
  白色的那隻叫小不點,黑色的是毛毛。給他們取名的當然是佳乃。
  這兩隻兔子在佳乃在的時候是絕對不吃其他學生喂的食物的。即使佳乃不在,它們也要在其他兔子都吃完了之後才無可奈何地接受其他人的喂食。
  佳乃也總算從剛才的奔跑中緩過氣來,低頭看著腳下的兩隻兔子。
  「早上好呀。」
  她一邊道著早安一邊蹲了下來。
  將放著青菜的籃子拿出來放在它們面前。
  兩隻兔子便飛一般地撲進了青菜中。
  「嗯嗯,很有食慾呢。小不點昨天晚上過得怎麼樣啊?」
  被叫做小不點的白色兔子猶如在回答佳乃一般抖動著耳朵。
  「誒?你打敗了野狗?好厲害啊!那毛毛呢?」
  黑色的兔子一邊啃著青菜,一邊一臉麻煩的表情抬頭看著佳乃。
  「嗯嗯。你很乖嘛。上星期還說什麼『要去吃吃看油』什麼的,現在也知道色拉油不能隨便吃了吧?」
  這種完全不像正常人的話語,如果是其他人聽到的話恐怕會打電話叫救護車了吧。
  不過,女生們看著佳乃與兔子之間的交流,卻只是捧腹大笑而已。
  「佳乃今天還是這樣啊!」
  「啊哈哈哈哈……拜託別再說了,笑死我了。」
  她們認為佳乃與兔子的對話只不過是「搞笑」罷了。
  而佳乃也沒有否定,只是曖昧地笑了笑。
  兩隻兔子在吃完青菜之後,似乎還想要什麼似的,又圍在佳乃的腳邊。
  佳乃也似乎早已經習慣了,在它們靠過來之前,就將手伸進了她帶來的裝菜的籃子裡。
  就在此時。
  似乎是會錯了意,蹲在籃子邊的另一隻兔子忽然咬住了佳乃右手上系著的黃手帕。
  「啊!」
  佳乃不由得叫了起來,下意識地想抽回手。但因為手帕的另一端被那隻兔子咬在口中,所以她這樣一拉的,反倒使手帕被扯開了。
  「不要啊!」
  佳乃的尖叫在小屋裡響起。
  她失聲叫著,左手向咬著她手帕的兔子用力揮去。
  而被她一把打開的兔子鬆開了口裡的手帕滾向地面,一動不動。
  「啊……」
  在看到猶如破損的布娃娃般倒在地上的兔子時,佳乃才終於回過神來。
  她顫抖著伸出手帕已經被解開的右手。
  就在她的手撫摸到倒下的兔子的瞬間,其他的女生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
  「你在做什麼啊?!佳乃!」
  「先別動那隻兔子!」
  「……該不會死了吧?怎麼辦?怎麼做才好?要去保健室嗎?」
  「什麼保健室啊!要去動物醫院啊!」
  在女生們圍著兔子喧鬧爭吵的時候,佳乃卻迷茫地看著被解開的手帕。
  最終她們叫來了學校裡教生物的女老師,確認兔子的情況。
  「沒事的,它只是被嚇到了。」
  在她這麼說之後,女生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佳乃打到的兔子原來只是受了一時的驚嚇,實際上在生物老師來之前,它就已經醒了過來,精神十足地吃起東西來了。
  學生們在拜託老師照顧它之後,便紛紛走出了小屋。
  而佳乃仍然呆呆地站在門外,透過鐵絲網看著屋裡的兔子。
  (……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但是,我真的不能離開這個。)
  在心中如此低聲說著,佳乃凝視著右手的黃色手帕。
  剛才被解開的手帕,現在又重新扎在了手腕上,輕盈地在風中搖晃著。
  這條像絲帶一樣的黃色手帕,從十年前起就沒有離開過她的右手。
  「不要把手帕解下來。在你成為大人之前要讓它不離你身邊。這樣的話你就可以使用魔法了。」
  送給佳乃黃手帕的人對她說的話,是讓她一直帶著它的唯一理由。
  「有這麼重要嗎?」
  「誒?」
  忽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佳乃抬起了頭。
  發出疑問的是今天同來喂養兔子的女生之一。
  「佳乃,這塊手帕真的有這麼重要嗎?為了保護這塊手帕你不惜打了兔子?是這樣的嗎?」
  「這……雖然這塊手帕是很重要……但我原本不想打它的,但是最終……」
  「但是?但是最終你還是打了它!為什麼?如果是我們動了你的手帕,你也『最終』會打我們嗎?」
  「不是這樣的……」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那個……非常……對不起。
  佳乃道歉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對於自己究竟為什麼會戴著這手帕,以及它對於自己有怎樣重要的意義,即使她想向對方說明,可能她們也無法理解吧。
  「只是道歉就夠了嗎?」
  眼看女生就要上前抓住佳乃的衣領的時候——
  「夠了。」
  出聲制止的是剛走出小屋的女教師。
  「兔子都已經沒事了,你們也都回去吧。」
  「但是老師……」
  「沒事了,都回去吧。那個,霧島……可以留下來一下嗎?我有話想對你說。」
  在她開口之後,憤怒的女生們即使再不平也不得不勉強接受了。她們也認為老師會叫霧島留下來,是想關於兔子事件給她一些教導。
  於是女生們在與女教師道過別後都回去了。只是對留下來的佳乃投與或擔心或憐憫,甚至帶著些許輕蔑意味的視線。




  四


  佳乃坐在水泥大堤上,眺望著洶涌的大海。
  一小時之前老師的話還回響在腦海里,無法消失
  「那隻兔子,因為被打到要害已經死了。如果不是兔子而是人的話……如果不是飼養小屋而是在車水馬的大街上的話,你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嗎?」
  事實上,即使她今天不對佳乃說明,佳乃也很清楚。
  小學的時候,一個頑皮的男生在樓梯上想要解開她的手帕,當時的她也不由自主地將他推了下去。所幸那個男生並沒有受傷。
  而被人問起為什麼要把那男孩子推下去時的佳乃,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因為手帕上帶著魔法。於是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被人嘲笑為「魔法使者」。
  黃手帕帶給佳乃的一直是痛苦的回憶。
  在上中學以後,因為長期帶著同一條手帕,她還被人罵「骯髒」。
  就連童年時曾約定要一起使用魔法的青梅竹馬的夥伴,也嘲諷著「你現在還相信什麼魔法嗎?拜託愚蠢也要有個限度吧。」,然後離她而去。
  不願回想的記憶瞬間充滿了腦海,無法制止地。
  佳乃只能希望這帶著熱氣的海風能夠吹走她甦醒的痛苦記憶,至少能讓她恢復平常的神情。
  (如果讓姐姐看到我這種表情的話,肯定會拿著手術刀去砍老師吧。)
  想像著聖暴怒的臉,佳乃不由得苦笑。
  姐姐的行為一直都很容易猜測。第一是佳乃,第二是佳乃,三、四、五都是佳乃。當然,她無法原諒任何一個敢傷害妹妹的人。
  聖永遠都會無條件地接受她。就算是手帕的魔法傳說也一樣。
  「等佳乃長大了就一定能使用真正的魔法。」
  她如此真心地支持著妹妹。
  但佳乃也清楚,聖這樣的行為和語言有著某種特殊的理由。
  在開診所的父親去世之後,聖沒有去拜託任何一個親戚。她一邊照顧著佳乃一邊自學從醫大畢業,並且拒絕了鄰市的一家大醫院的邀請,回家繼承了霧島診所。這其中的艱辛外人無法想像。
  (姐姐是為了治好我的病才會成為醫生的吧。但是,我的病是治不好的。絕對治不好的。)
  但姐姐是那麼溫柔溫柔到不願意讓佳乃知道很多事。
  佳乃想起今天早上在診療室裡姐姐那輕描淡寫的話。
  聖的眼睛紅紅的。白衣的左袖奇怪地鼓起,袖口處被皮筋綁得嚴嚴實實的。
  而垃圾箱裡丟著帶血的紗布和脫脂,桌子上還放著裝繃帶和藥  (姐姐的手受傷了。而且還哭了。)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小到現在,她已經見過無數次。
  而聖每次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佳乃之前的記憶總是很暖昧。有時是前一晚的記憶,有時是之前幾個小時的記憶,都完全消失了。
  她也考慮過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啊~啊~如果可以使用魔法的話,那一切都會好起來了吧。不會受傷也不會生病,經濟不景氣也沒了。什麼飛船啊時光機啊都有了……應該是這樣吧。」
  為了讓自己打起精神,佳乃特意這樣說著鼓勵自己。但她的聲音卻被淹沒在了巨大的海浪聲中。
  她輕輕地撫摩著右手的黃色手帕。
  「……我還是不會魔法啊。現在解開的話,我能用嗎?還是仍然不會嗎?」
  低喃著,佳乃的左手伸向了手帕的蝴蝶結處。而就在此時——
  (還不行!)
  不知道從哪裡響起的聲音。
  「誒?是誰?」
  佳乃站了起來四處張望著。但無論是水泥大堤還是沙灘上都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你會使用魔法的。但是,現在還不行。)
  這次的聲音更加清晰了。
  佳乃循著聲音走下了大堤的台階,然後,忽然停下了腳步。
  「……誒,是你嗎?」
  在水泥大堤下面出現在佳乃視線裡的,卻不是人類。
  「PIKO!」
  對方發出了地球上的生命難以想象的聲音。回應佳乃的,是一團淡茶色的毛球。不,這個看起來像毛球的東西卻有四條腿,而且在一片毛茸茸中還有一雙大大的眼睛。也有鼻子眼睛和嘴巴。
  「PIKOPIKO。」
  隨著它PIKOPIKO的叫聲,一條小小的尾巴也伸了出來。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生物。
  但佳乃看著眼前的毛球,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甚至應該說她是非常高興地從台階上衝下來,一把抱起它,用自己的臉使勁地蹭起來。
  「好可愛啊~這簡直是宇宙第一可愛的汪汪啊~」
  這個毛茸茸的小東西,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在佳乃的眼裡是一條可愛的小狗呢。
  而這個被認為是狗的生物,一邊在佳乃的手中扭動著,一邊發出「PIKOPIKO」的叫聲。似乎在抗議什麼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今天很熱呢,這樣抱著你的話很熱是吧。」
  說著,佳乃把這個她看起來是狗實際是毛球的生物放了下來。
  而就在這瞬間,她也注意到了。
  「……哎呀,我竟然聽懂了?為什麼?為什麼我會知道你在說什麼呢?」
  「PIKOPIKO」
  「誒?你是說我也聽得懂兔子的話是嗎?嗯,但是那其實只是我能夠體會到小不點和毛毛的心情,然後加上一點我自己的想像的話啊。而且也被一起值日的同學們笑話呢,雖然我自己也很高興啦……誒,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PIKO,PIKOPIKO,PIKO!」
  「因為你一直看著我?覺得我一定會懂得你的話?嗚哇!嚇了我一跳呢!……但是你為什麼會和我說話呢?」
  「PIKO……PIKOPIKO!」
  「誒?朋友?……是說我嗎?你的朋友?」
  一人一球的對話似乎毫無障礙。這種快樂和開心的感覺讓佳乃一時間完全忘記了之前的灰暗心情。
  而在雙方相互交流了境況之後,佳乃開始向眼前的毛球——她眼裡的小狗——介紹起自己來。
  「我的名字是霧島佳乃。你叫什麼名字呢?」
  「PIKO……」
  「誒,還沒有名字嗎?這樣的話……我幫你取一個吧!」
  佳乃煩惱地點著頭,隨後——
  「有了。」
  她忽然高聲歡叫起來,一手指著毛球道。
  「就叫毛球吧!」
  「PIKO……」
  「誒?只有這個絕對不要嗎?哎呀呀……」
  佳乃將臉湊了過去,一眨不眨地盯著毛球。
  而毛球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佳乃眼裡的毛球漸漸變成了其他生物,淺茶色的,凹凸不平的。
  「咕~」
  沒錯,因為肚子餓了,所以佳乃看著毛球卻想像著某種食物。
  「土豆!」
  「PIKO~」
  「你喜歡嗎?那從今以後我就叫你『土豆』好了。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嗯嗯,應該是能夠把酒言歡的那種最親密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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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那一天之後,佳乃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平時上學放學,只要情況允許,她就一定會和土豆一起。
  雖然不能在霧島診所裡飼養土豆,但她在診所附近替它找了個小窩,而它每天早晚都會來找佳乃。
  ……這樣過了兩個月。
  那天晚上,已經快到凌晨了,聖還沒有休息,在診療室裡整理著書籍。而她的腳下,持有「診所通行、住宿自由」這個免死金牌的佳乃的好朋友——土豆正蜷成一團睡得正香。
  「不過,雖然佳乃說是狗,但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生物啊。」
  「PIKO……!」
  「居然還會說夢話,真是的。」
  「PIKO……PIKO……」
  「呵呵,原來不是夢話,是在打鼾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覺得好笑的聖繼續整理著書籍。
  就在這時候,早已經休息的佳乃忽然睡眼惺忪地走了進來。因為今天夜裡特別熱,所以診療室的門是開著的。
  聖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將妹妹迎進房間。
  「怎麼了?睡不著嗎?」
  「嗯,我來看看土豆。」
  「別擔心啦,它睡得很香呢。」
  佳乃在發出可笑鼾聲的土豆身邊蹲了下來,定定地看著它的睡臉。
  而聖在等她看了一會兒後,出聲催促道。
  「好了,佳乃,已經很晚了。明天是學期報告吧?再不睡的話明天要遲到了哦。」
  「嗯……」
  佳乃心不在焉地回了一聲。她似乎在想著什麼別的事。
  擔心著妹妹的聖也在她身旁蹲了下來,和她一起看著土豆的睡臉。
  「怎麼了,佳乃?」
  而佳乃只是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土豆,說道。
  「……那個,姐姐。自從我遇到土豆之後就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麼?」
  「為什麼我明明是人類,卻能和小狗土豆說話呢?」
  「嗯……這的確可以算得上世界七大不可思議事件之一了呢。」
  對於聖輕鬆的語氣,佳乃沒有回應。
  「……我想呢,這會不會是魔法呢?」
  「佳乃……」
  「姐姐,我想把手帕解下來。」
  「不行!」
  聖毫不猶豫地高聲反對。
  佳乃被姐姐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身體微微顫抖。
  「姐姐……?」
  看著戰戰兢兢的佳乃,聖似乎為了彌補剛才的過失一般,輕輕地撫摩著妹妹的臉說道。
  「不是,這個……現在還不行。佳乃不是還沒有長成大人嗎?如果
  在這之前拿下來的話,那麼你好不容易學會的魔法也會消失了哦。」
  聽到聖這樣說以後,佳乃總算安心地松了口氣。
  「嗯,我不會現在馬上取下來的。不過,到夏天結束的時候……啊,對了對了,如果我會用魔法的話,那就可以實現姐姐的任何願望了!你想要什麼呢?」
  「呵,任何願望嗎……嗯,這樣也不錯呢。」
  「這樣怎麼樣?如果世界上生病的人都到我家來的話,不管是什麼病。姐姐只要對他們說一聲『病痛飛走』就可以治好了,那霧島診所一定會生意興隆的,姐姐也會很開心吧。不僅可以增加收入,還能幫助別人呢。這就是人說的『早起積德』嗎?」
  「雖然這樣是很好啦,不過佳乃,這個諺語不是這樣用的。」
  「你就別在意那些細節了嘛,那我們約定好了哦!」
  佳乃高舉著拳頭,咯咯地笑了起來。
  被她所感染,聖也笑了。
  在一陣大笑後,姐妹兩都不約而同地向墻上的時鐘看去。
  早已經過了凌晨時分了。
  「糟糕了!明天要起不來了!」
  「真是的,我本來也想早點睡的。你快去休息。」
  「嗯,那晚安了。」
  佳乃道過晚安後便小步向診療室外跑去。
  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她停下了腳步。
  「佳乃,怎麼了?」
  「啊……那個。姐姐的願望,可以放在第二位實現嗎?」
  「當然沒問題……不過你第一個想實現的願望是什麼呢?」
  「嗯,我第一個想實現的是……啊啊,有點丟臉啊。」
  佳乃一瞬間低下了頭,臉頰染上了紅暈。
  「我,我想飛上天空。晚安了姐姐。」
  似乎是覺得飛向天空這個願望太孩子氣了,覺得很害羞的佳乃不敢抬頭看姐姐的表情便跑回了自己房間。
  診療室裡只留下了聖與發出奇怪鼾聲的土豆。
  聖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心好冷。好象被凍結了一般。
  「你想飛上天空……是為了去見媽媽嗎……」
  聖咬緊了下脣,聲音沙啞地說道。
  下一瞬間,房間裡響起了幾乎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細微破碎聲,隨即一絲鮮血從聖的嘴邊流下。因為太過用力地噬咬,她咬破了自己的嘴脣。
  聖緩緩地倒在了診療室的地板上。細長的眼睛裡,大滴的眼淚緩緩滴落。
  「……已經不在了。佳乃。媽媽她不在天上,也不在任何地方了。你也不可能使用魔法,因為,那塊手帕是我送給你的……」
  這件事佳乃並不知道。不,是還沒有記起。
  ……一切都開始於佳乃三歲時,那個夏日祭典的夜裡。
  在賣氣球的小販收攤後其他的攤販也一個接一個地收拾好東西離開了。神社又恢復了平靜。但年幼的兩姐妹仍然不願意離開。
  忽然間,佳乃注意到了從神社中射出的白光。那是神社中供奉的神「羽」所發出的光芒。傳說從天上落下來的「羽」,似乎可以將兩姐妹送上天空。
  最開始伸手觸摸的人是聖。但那時什麼也沒有發生。
  隨後,佳乃的手也碰到了「羽」。那一瞬間,「羽」忽然放出了強烈的光輝,四周剎那間被一片白光所包圍。
  但也僅此而已。這種奇異的現象之後,什麼也沒有改變。在「羽」發出短暫的白光後,又恢復了原貌。
  問題是之後的事。
  自從觸摸過發光的「羽」之後,佳乃的言行舉止開始變得有些奇怪。她時常像夢遊患者一樣跑出去,嘴裡低喃著猶如咒語一般的話。
  身為醫生的父親雖然盡力治療,但不僅沒能使情況有所改善。甚至連原因也弄不明白
  最終,事情發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佳乃偷偷跑進診療室,用手術刀割傷了自己的手腕。
  幸運的是她被及時發現,沒有造成無法輓回的後果。但到後來出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佳乃沒有記憶。無論是對於自己夢遊一般的出走,還是嘴裡低念的咒語,甚至傷害自己的事,她都完全沒有印象。
  多重人格。也就是一個人具有數個矛盾的人格。
  當時對於這個不為一般人所知的病名和癥狀,聖無法正確地理解。她只是覺得妹妹的身體被某個人奪走了,而她要將真正的妹妹找回來。
  所以,聖給了佳乃那條黃手帕。
  「我只能這樣做。我希望你在被那傢伙奪走身體的時候能看到這條『魔法手帕』。然後就能恢復自我。我這樣想著,然後對你說了那樣的謊話……」
  那天。是因為佳乃觸摸了「羽」,才會得了這樣的病。但先去摸「羽」的是聖。
  告訴她母親在天上的也是聖。就連對她說出「能夠使用魔法」這樣的謊言的,也是聖。
  雖然認為這樣是為了佳乃好,但實際卻讓妹妹很痛苦。
  也想過把一切都告訴她,但這樣的話,即使是這麼溫柔的妹妹,也會憎恨姐姐吧。甚至,會因為得知自己使姐姐和爸爸受苦而感到絕望吧。
  聖說不出口。
  所以,聖成為了醫生。然而,現代醫學仍然沒有救出妹妹的方法。
  但聖還是不能逃避。或許這也有她身為醫生的志氣以及想要贖罪的心情。但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理由罷了。
  佳乃是聖的妹妹。無可取代的,唯一的親人。這才是最大的理由。
  聖以頑強的意志支撐自己從地板上站了起來,用白衣的袖子擦去了淚水。然後回到桌前坐下,以機械的動作重新開始整理起了書籍。
  從蜷縮著肩膀的聖的口中,傳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也許,對於身為醫生的聖而言,這並不是什麼合適的言語。
  「……怎麼樣才能讓那孩子平靜地生活……沒有魔法的幸福生活……我要怎麼做……神啊……」




  六


  天亮了。
  炎炎夏日的太陽將強烈的光線灑向大地。
  而剛衝進霧島診所玄關的佳乃的笑臉毫不輸給明亮的太陽。已經換了制服,身邊跟著土豆的佳乃馬上會去參加一個活動。
  她要去參加學期總結。而這個活動最主要的內容就是說:「總結一結束,明天起就是快樂的暑假啦。」
  在她面前,站著似乎已經把昨晚的事完全忘記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聖。
  「今天是學期報告吧。」
  「是學期總結哦。」
  「明天開始就是暑假了。」
  「暑假!我期待已久了哦!暑假暑假!」
  「PIKO!  」
  似乎受到佳乃的鼓舞,土豆也跟著高聲叫了起來。
  佳乃高舉右手,而土豆拼命搖著尾巴。
  見狀,聖終於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啊啊~姐姐你笑什麼嘛。」
  「哈哈……不好意思。好了快走吧,記得準時回來吃午飯哦。」
  「知道了,那我出門了!」
  說著,正準備出發的佳乃,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回頭看了聖一眼。
  「午飯是什麼?」
  「冷面。」
  「在家做?」
  「當然啦。」
  聖自信滿滿地點頭道。
  而佳乃也滿臉笑容點了點頭。
  「嗯!這是當然的!」
  於是,女高中生與毛球……不對,是流浪狗土豆,一起在毒辣的太陽下歡快地衝了出去。
  看著這一人一狗的身影.聖的嘴角帶著一絲靜靜的微笑。
  「……好了。我也該準備工作了。如果病人也和平常一樣少就好了。」
  聖嘀咕著回到了診所裡。
  而在酷熱的天氣中,剛離開診所,本應該向學校走去的佳乃與土豆卻似乎與預定計劃有所出入。
  「等一下,土豆?這邊才是去學校啦。再這麼下去我要趕不上學期總結了,你要讓我變成遲到大王嗎?」
  對於佳乃的疑問,跑在前面的土豆卻並沒有停下腳步,只是不停地叫著「PIKOPIKO」,似乎有什麼事一樣。
  而被土豆帶領著的佳乃,在不知不覺之間來到了巴士站。
  佳乃所居住的小鎮,公共交通工具就只有巴士而已。以前雖然有電車,但因為虧損已經停業了。所以,除了徒步、騎自行車或者開車以外,要出入小鎮就只能通過這個巴士站了。
  「怎麼了?土豆?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來?我要遲到了啦。」
  但在焦急的佳乃身邊的土豆卻一動也不動。從蓬鬆的絨毛間露出的兩隻大眼睛定定地凝視著巴士進站的方向。
  而佳乃被土豆所感染,也一起望向巴士開過來地方向。
  但是並沒有巴士進站。原本下一輛巴士也得兩小時後才會到站。
  佳乃腳下的土豆,來回看著墻上的時刻表和進站口,但,什麼變化也沒有。
  而就在佳乃已經準備放棄往回走的時候——
  (風吹來了。帶來了希望。但,不僅僅是希望。)
  這是佳乃第一次遇到土豆時,在大堤上聽過的聲音。
  「土豆?是土豆嗎?」
  對於佳乃難以掩飾慌亂的話,土豆只是靠在她的腳邊,發出「PIKOPIKO」的奇怪叫聲而已。
  佳乃一臉狐疑地盯著腳下的土豆。
  「……土豆?」
  「PIKO!」
  於是她再次將視線轉向了巴士的進站口。
  ——迎面吹來了風。    .
  越過山而來的風拂動了她的短發。
  「好舒服……」
  佳乃閉上了眼睛,將自己沉浸在微風中。
  這與她在心情低落,第一次遇到土豆時大堤上的海風完全不同。涼爽,清澈,溫柔的風。
  佳乃想。
  (我曾經希望海風能夠吹走我痛苦的回憶……但是,這個風不一樣。我感覺它能將我心中不好的的部分變得美麗起來……)
  不是消除討厭的回憶,也不是隱藏,只是將她回憶中重要的事變得更美麗了。如果這樣的話,自己一定會比以前更能保持溫和的心,然後就能夠平靜地度過每一天了。
  「好溫柔……心情好平靜、每天……」
  剎那間,佳乃回過神來。
  在低聲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佳乃腦海里的,是在診所的一個房間裡靜靜地喝著茶的聖的身影。在看到聖平靜的背影的瞬間,似乎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擔心。而自己只需要和平常一樣就夠了。
  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佳乃帶著些微遺憾的神情看著山的方向,問著腳下的土豆。
  「吶,土豆,我們在這裡等好嗎?我們變更計划不去學校了好嗎?這樣的話我就會使用魔法了嗎?我就能飛上天空和媽媽見面了嗎?」
  「PIKO……」
  土豆一臉疑惑地歪著頭。
  佳乃咯咯地笑了,然後將它抱了起來。
  「不是這樣的哦。我就是我,我只要和普通人一樣,和平常一樣就可以了。」
  「PIKOPIKO。」
  「嗯嗯,我們和姐姐約好了的哦,中午要吃家庭冷面呢。好了,那現在我們就按計劃先去參加學期總結吧!」
  「PIKO!」
  抱著土豆,佳乃再次精神十足地向學校跑去。
  ……而在兩小時之後,在他們已經離開的巴士站裡,一輛巴士到站了。
  從車上走下來的,是身著薄薄的T恤和略有點髒的牛仔褲的高挑青年。
  「真是的,最近的巴士也太貴了吧。這些錢都夠我吃好幾碗拉麵了。」
  青年一邊心疼地抱怨著,一邊伸手從牛仔褲的口袋裡取出一個人偶來。
  帶著有些骯髒的人偶旅行的青年。
  也許是這個小鎮上唯一的,或者可以說是巨大的意外吧。
  而霧島佳乃知道這個青年的名字,則是不久後的事情……




  STORY-3 「國崎往人改名計劃」
  著/關隼   插圖/貓間琴美

  「呼……」
  午後的商店街,火辣辣的太陽令人生怨,青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沒有客人…………」
  在伸手擦汗的青年面前,沒有觀眾的人偶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青年是以操縱人偶活動作秀而養活自己的藝人,但是……
  「PIKO?」
  在他面前只有一隻酷似毛球的狗。沒有任何觀眾。
  「吶……我的表演就這麼無趣嗎?沒法指望它來賺錢嗎?」
  「PIKOPIKO~」
  無所事事的青年發起了牢騷,而狗用叫聲回應了他。
  「能跟我說這些的,就只有你了。」
  「PIKO!」
  看青年真像受到安慰般表示了感激,狗不知從哪裡叼出了一根骨頭,放到了他面前。看來這就是它所謂的紅包了。
  「………………」
  要是平時的話,青年想必會立馬把骨頭扔回去,並把狗狠狠教訓一頓。但此時的他已經連續幾天沒有收入,連對狗抱怨的自信都沒有了。
  「………………」
  可能是天太熱的緣故吧。也可能是生活費告急的危機感使他的精神有些失常。
  「………………」
  總之他…………
  「謝謝了,土豆。我就心懷感激地開動了。」
  將靈魂出賣給了惡魔。
  「呼嘸…………呼嘸呼嘸。唔呀!?哇哇哇……」
  「……嘛。」
  夕陽開始將城鎮染成一片金黃之時,國崎往人近來的住所——破舊不堪的站前長椅上坐著兩個情同姐妹的少女。兩人臉貼著臉,好像在讀什麼書。
  「……那兩人幹什麼呢?」
  往人怔住了,邊撓著那頭似銀實灰的頭髮邊說道。他所認識的那兩人——假小子小滿和不可思議的女高中生——遠野美■只要一有時間,應該就會玩吹泡泡的……
  「喂!」
  往人打了個招呼,打算引起兩人注意。
  「…………啊,是國崎先生啊。歡迎回來。
  聽到往人的聲音,美■馬上揚起臉來點頭示意。直到這個時候,沉浸在書中的小滿才猛地抬起了頭。
  「啊——!國崎往人!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啊——!」
  「已經該是吃晚飯的時間了。再說我不該回來嗎?」
  往人被對方那劈頭蓋臉的失禮言論搞得很火大,狠狠地盯著小滿。
  「哼——,看你得意的!反正你今天也沒~賺~到吧——?」
  .    嘻嘻嘻,小滿滿臉壞笑地問道。而往人只得——
  「嗚…………」
  的一聲,被對方說了個正著。
  「你、你說什麼呢小滿。今天我可是財星高照,大大地賺了一筆呢。」
  面對往人這拼命的反駁,小滿毫不留情地追問道。
  「哎——,那你拿出證據來啊。」
  「什、什麼!?」
  「如果大大賺了一筆的話,就拿來給美■看看啊。美■一高興,晚飯也會很豐盛,這樣一來,小滿也會高興的。」
  小滿確信往人顆粒無收,以孩子所特有的殘忍把往人逼上了絕路。
  「嗚嗚…………」
  「你怎麼了?莫非國崎往人不是變態誘拐魔,而是大騙子嗎——?」
  小滿走到往人身邊,用肘部頂在往人腰間旋轉著。臉上現出滿滿的笑容。
  「……國崎先生,我們已經準備好接受廳外和解了。」
  「不要把我當罪犯!」
  往人一口回絕了美■的解圍之詞,開始在褲兜裡摸來摸去。
  「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我今天的收入好了!」
  「哎哎哎!?」
  小滿的臉上寫滿了詫異。對於從未見過對方靠人偶表演掙到過錢的她來說,這一切完全出乎預料之外。
  「……嗯,真吃驚。」
  雖說沒有表現在臉上,但美■似乎也很驚訝。看二人心生動搖,往人的臉上浮現出了勝利的笑容。
  「這個,怎麼樣!」
  隨著這聲大喊從兜中飛蹦而出的是………………
  「這是…………骨頭?」
  殘肉被削得乾乾淨淨,散髮出石灰質光芒的此物,無疑是根骨頭。
  「………………」


  三人之間一片死寂,只有陣陣涼風拂過。
  「這樣啊,原來你已經落魄到從PIKOPIKO那裡收骨頭了啊,國崎往人。」


  「………………」
  即使被小滿無比失禮而一針見血地奚落至此,往人也沒有吱聲。現在他只要一開口,就萬事休矣。對於他來說,從酷似犬類的地球外生命體那裡收到實物演出費這一事實,是畢生的奇恥大辱。
  「害人家嚇了一大跳。啊——啊,美■,小滿肚子餓了。」
  對敗者毫不留情。小滿轉身背對往人。緊緊抱住了美■的腰部。
  「………………」
  美■一邊溫柔地撫摸著小滿的頭部,一邊默默地盯著往人。往人如同被這視線懾住了一般,保持著把骨頭遞向二人的姿勢,一動不動。
  「………………」
  對視數秒後,美■的一聲嘆息打破了僵局。
  「呼…………」
  美■滿臉沉鬱地垂下了臉,一邊撫摸著小滿,一邊用另一隻手在裙子的口袋裡摸來摸去。
  然後,取出了一個白色信封。
  「……紀念獎。」
  美■把上書「進呈」二字的信封放到了往人手上,站起身來。
  「……我們去吃晚飯吧。今天是乾竹莢魚。」
  留下這句話,美■帶著小滿消失在了車站深處。只剩下因為自我厭惡而動彈不得的往人僵在當場。
  「嗚嗚嗚…………可惡………………」
  「我開動了!」
  「……我開動了。」
  飯盒裡盛著米飯、乾竹莢魚和納豆,這就是三人的晚飯。為了對抗高高興興地開始吃飯的小滿和欣慰地守望著她的美■所營造的這種溫馨氛圍,往人滿臉不樂地戳起了竹莢魚以示抗議。
  「什麼……美■,有什麼東西扎到我了耶。」
  「……竹莢魚刺很多的。小心點,小滿。」
  「……………………」
  美■把自己的竹莢魚裡的刺剔了出來,放進了小滿的盤子裡。
  「吃這個吧。我來吃小滿的那份。」
  「嗯!謝謝你,美■!」
  「……………………」
  看著滿嘴米飯,吃得津津有味的小滿,美■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中。當她不經意間看向對面時,發現坐在那邊的往人只是對著竹莢魚戳來戳去,沒有絲毫要吃飯的意思。
  「國崎先生,你怎麼了?」
  「沒什麼。」
  往人這冷淡的回答令美■十分不解。
  「……牙疼?」
  「不好意思,我生來就不知道牙疼是什麼。」
  「……啪唧啪唧啪唧。真是不忘刷牙的好孩子。」
  這樣說著,美■又把手伸向了裙子……
  「我可不要『好好刷牙獎』。」
  往人搶先一步拒絕了。對方這動不動就奉上米券的習慣,他已經感到厭倦了。
  「……真遺憾。
  美■沮喪地把手從裙子上移開,又開始吃飯了。
  「……那你有什麼心事嗎?」
  美■一邊幫小滿挑著刺一邊問道。往人沒禮貌地用筷子指了指盛納豆的容器。
  「為什麼晚飯要吃納豆啊。平常不是早晨才吃這個嗎?」
  雖說這只是毫無意義的牢騷話罷了,但美■卻放下了筷子伸手托腮,開始了沉思。
  「……………………」
  「喂!」
  美■對往人的呼喚置若罔聞。事已至此,除非她得出令自己信服的答案,否則就算是好友小滿也沒法打斷她的思緒。
  「沒用的,國崎往人。」
  「等一下,我剛才的話就值得這樣沉思嗎?」
  「不知道。」
  小滿毫不在意地繼續吃了起來。幾分鐘後,美■緩緩地開口了。
  「……國崎先生你知道嗎?」
  「什麼?」
  「納豆拌蔥絲是很好吃的。」
  「哈?」
  往人跟不上美■這突如其來的豆知識大講習,不禁大跌眼鏡。雖說同居生活的時日尚淺,但他自以為已經了解了遠野美■的為人。現在看來,這想法實在太淺薄了.
  「我去拿點蔥來。等我一下。」
  美■說完站了起來。只留下了埋頭大吃的小滿和呆立當場的往人。
  「…………完全摸不著頭腦。」
  「說什麼呢國崎往人,虧你還給美■添了這麼多麻煩。」
  小滿一邊使勁用筷子夾著米飯,一邊插嘴道。
  「你說什麼?」
  「美■也想吃漢堡肉,才不想吃什麼納豆呢。」
  「不。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吧。」
  往人試著用大道理加以反駁,而小滿完全無視了他,繼續說道。
  「不過,國崎往人是個除了PIKOPIKO的骨頭什麼都掙不來的大廢物,我們才只好節衣縮食,吃納豆這種東西。」
  「嗚…………」
  被對方這麼一說,往人只好舉手投降了。確實,別說是旅費了,他連自己的夥食費都掙不到。
  「你這人不僅是變態誘拐魔,還是個大廢物。」
  「嗚嗚…………」
  往人很想反駁她。雖說很想反駁她,但現在局勢實在不妙。所以往人只好忍氣吞聲,任小滿對自己百般奚落。
  「再說了,你這名字起的就不好。什麼國崎往人,一聽就噁心——」
  「……………………」
  砰
  「你幹什麼!」
  小滿呻吟道。往人的拳頭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腦門上。
  「什麼叫名字起得不好啊。我的名字和表演根本毫無關係嘛。」
  「嗚咕咕……才沒有那回事呢!」
  「你說什麼?」
  對於小滿這出入意料的反應,往人不禁有些莫名其妙。這時,小滿拿起了放在腳邊的一本書。
  「書裡就是這麼寫的!萬一起錯了名字,今後的人生就一片黑暗!」
  「你這傢伙,又揀這種東西了……」
  往人無奈地看了看封皮。上面花花綠綠地寫著——
  「開運!一切憑姓名判斷!」
  而身無分文,痛哭流涕的男性與身邊帥男成群,腰纏萬貫的女性形成對比的插圖散髮出十分可疑的味道。往人不禁皺緊了眉頭,把書藏到了自己身後。
  「小孩子不能看這種不三不四的東西。沒收了。」
  「哎——!不講理——!國崎往人搶東西——!」
  小滿一邊發著牢騷,一邊準備動武了。就在餐桌的氣氛無比險惡、一觸即發之時。
  「久等了。蔥來了。」
  美■拿著盛滿蔥的碗回來了。
  「算你走運。為了不讓美■傷心,我就暫時放你一馬。」
  「是嗎是嗎,那還真是謝天謝地啊。」
  吃飯時大打出手的話,會讓喜歡米的美■傷心的。二人如此想到,暫時締結了休戰條約。美■看到這幅光景。
  「…………只有你倆要好嗎?」
  話語中帶著淡淡的悲傷。


  「……………………」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車站裡,往人屏氣凝神,窺伺著周圍的動靜。
  「……………………」
  確信除自己以外的人都睡了,起身說道:「好。」
  小聲給自己打氣後,往人站了起來。在他的手裡,握著吃晚飯時從小滿那裡沒收的書。
  「輕輕地,嗯。」
  只見他慎重地打開了房門,溜了出去。愈發小心地關上房門後,往人在滿天星斗下打開了書本。
  「什麼什麼?『第一章,名字會決定你的人生!』嗎……」
  往人有意把聲音壓到最低,循序往後讀去。後來,他終於按書中的指示數起了自己名字的筆畫。
  「呃——國有九劃,崎有…………」
  雖說因為不知筆順而費了不少功夫,但往人還是把各字的筆畫數牢牢記在了心裡。
  「這樣就成了。那結果呢…………」
  往人計算完畢後,迎著星光打開了結果頁.頓時,極富衝擊性的文字躍入了眼簾。
  「賭博破產的你,想必讓全家都陷入了悲慘的處境吧。」
  「什麼!?」
  往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重讀了好幾遍。但不論橫看豎看,那行字都毫無變化。
  「不不,我根本就沒賭過錢,所以不算在內吧。」
  當然了,他不是「不想賭」,而是「沒錢賭」。不過,這種事情對現在的往人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他想要的只是一個能證明「這姓名判斷漏洞百出」的確鑿證據罷了。不過,一切確信在看了第二行之後都顯得十分蒼白無力。
  「雖然性格開朗,但卻難以取悅他人,毒舌,易遭事故。」
  「身為秘密主義者,雖說警戒心很強,但是個濫好人,容易被人出賣。」
  「對財富的追求很執著。」
  「嗚嗚嗚…………」
  雖說有些內容確實不準,但更多部分卻說得一針見血。確實,因為旅行目的太過離奇,所以被他刻意隱瞞了。而對於自己那老好人和貪財的毛病他也是心知肚明。
  「儘管如此!既然有些部分說得不準,就說明書中的內容只是作者信口開河罷了……瞎貓還能碰上死耗子呢!」
  雖然往人心下如此鼓舞自己,但他顯然比誰都清楚,這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男性會做無定職、居無定所,重複著嘗試和失敗的顛沛流離的生活。」


  讀到這些,比起對於謬誤的猜疑,往人心下開始為評論的一語中的而戰慄不已。
  「最終會被牽扯進刑事案件,容易與家族成員生離死別,大凶。」
  「……………………」
  往人已經無語了。只有「這本書的作者跟我有仇嗎?」這一遷怒他人的念頭在心底翻來覆去。
  「特別是手頭寬裕時,會遭遇病難、妻離子散,容易產生金錢方面的糾紛。」



  「這是讓我不要幸福嗎?」
  在持續的旅途生活中,旅費是必不可缺的。但在書中看來,往人通常身上只有勉強夠餬口的盤纏。
  「我就連盡情吃頓拉麵套餐的錢都沒有嗎……」
  「在健康方面,請注意眼睛、手腳、腰部的疾病。」
  就在往人看完這落井下石的最後評論,頹喪地垂下肩時,性急的夏日晴空已經開始微微泛白了。凝視著頭上的青天,往人做出了一個決定。
  「……早上好。」
  「哦哦。」
  美■睡醒走出房門時,往人已經開始做早飯了。美■緊緊盯著身前的往人。
  「……………………」
  「怎麼了遠野,有事麼?早飯還要等一會兒,坐吧。」
  還在自顧自說話的往人被美■從背後抓住了頭部,硬生生地扭了過來。
  「嗚哇!」
  「……我看看。」
  頭顱幾乎要被扭斷的往人與頭髮上攏的美■額對額貼在了一起。數十秒後,才被放了開來。
  「這是幹什麼啊!你以為我的頭是什麼做的啊?」
  「……貌似沒發燒。」
  美■毫不在意往人的質問,皺起眉頭關切地注視著往人。
  「……國崎先生,你該不會是得什麼怪病了吧?」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國崎先生平常不會這麼早起床的。」
  雖說往人也不是總睡懶覺,但在美■看來,他應該不會比自己早起的。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今天心血來潮罷了。」
  「……那就請收下吧。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往人生硬地答道。美■遞給他一個信封。
  「不要不要。今天我要早點出門,所以就順便做飯了。」
  「……要早出門嗎?」
  不知觸動了哪根心弦,美■反問道。
  「嗯,今天有點事要辦。」
  往人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輕描淡寫地答道。
  「……對,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想個新名字罷了。」
  在內心,充滿決意的狂瀾卻在涌動。
  「哇,往人先生!出什麼事了?」
  往人的第一個目的地,是一座獨門獨院的住宅。當然了,他是來等一個家住此處的少女的。
  「我有點話想對你說,觀鈴。」
  站在往人面前的少女——神尾觀鈴——一邊搖動著她那扎成馬尾的金色長髮,一邊滿臉困惑地說道。
  「哎、哎?可我現在要去補習……」
  她這麼說著。指了指書包和制服。對於負責接送她的往人來說,吊車尾的她會去補習也是預料之中的。
  「放心吧。一點小事而已。在你上學路上就能說完。」
  「真的嗎?今天難得早起一次,我可不想再遲到了。」
  「真的。我們邊走邊說好了。」
  往人隨口敷衍著半信半疑的觀鈴,快步走了出去。
  「哇哇,往人先生,等等我!」
  觀鈴也緊跟著跑了出去。


  「往人先生名字不好掙不到錢,所以想換個可以掙大筆錢的名字嗎?」
  從神尾家出來直走到武田商店,觀鈴理解了大體的情況。
  「沒錯。我要捨棄國崎往人這個過去現在未來全都一片黑暗的名字,換個既華麗,又有美感,還能大把賺演出費的新名字!」
  「唔——我倒是蠻喜歡往人這個名字的。多帥氣啊。」
  「比起帥氣,我更需要錢。為了它,我現在可以捨棄一切。」
  「這樣啊……」
  觀鈴滿臉不解,就地站定後說:
  「那我能幫往人先生做點什麼呢?」
  「……我等你這個問題很久了。」
  往人誇張地攤開雙手,滿臉堆笑道:
  「我想讓你幫忙起個新名字。」
  「讓、讓我!?」
  觀鈴指著自己,驚訝地問道。
  「不行啊!我可沒自信。」
  「沒關係!我相信你的。」
  你逃不了!往人一把扣住觀鈴的肩膀。
  觀鈴想用大道理加以反駁。
  「名字是往人先生自己的,還是你自己想比較好。」
  「這可是藝人的藝名。與其自己閉門造車,還是廣泛吸取民眾的意見比較好吧。」
  雖說往人只是想不到什麼好名字罷了,但觀鈴還是被他的詭辯所折服了,瞪大眼睛說。
  「哇……往人先生,你好帥啊……」
  「是吧是吧!那就拜託你了,給我想個新名字!」
  往人指著觀鈴的臉說道。此後,觀鈴開始滿臉嚴肅地思索了起來。
  「唔…………那麼,呃……有了!」
  觀鈴心中閃過一個好名字,登時喜笑顏開。往人充滿希望地問道:
  「想到我的新名字了嗎?」
  「劍!」
  「………………」
  啪,觀鈴的額頭上挨了一下。當然是往人乾的。
  「啊嗚!……為什麼要打人家啊?」
  「誰會叫那種既難聽又不像人的名字啊!」
  「啊、啊嗚…………」
  頓時,觀鈴的額頭再次與往人的拳頭短時間親密接觸了。
  「嗚嗚~」
  觀鈴充滿怨意地瞪著往人,但被他完全無視了。
  「給我認真想。可以說,我藝術人生的成敗就全系於你起的名字了。」
  觀鈴對藝術人生這個詞產生了反應,瞪大了眼睛。
  「哇,嚇一跳。觀鈴,責任重大。」
  「是啊。你責任重大。」
  往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又一次指向了觀鈴的臉。
  「好,快想吧!配得上本大爺的既華麗,又有美感,還能大把賺演出費的新名字!」
  「三角!」
  「不行不行!」
  「異齒!」
  「那不是四腳蛇嗎!」
  「那堅頭呢?」
  「讓你別再提恐了!」
  這場一捧一逗的雙口相聲在二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中落下了帷幕。觀鈴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邊再次抬起頭來。
  「……喙嘴總行了吧?」
  「…………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它不是恐,而是一種鳥。」
  砰!
  「啊嗚嗚!」
  「不準再提那些四腳蛇了,笨蛋!」
  觀鈴雙手捂著額頭,淚水已經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了。
  「太過分了……明明是往人你來拜託我的……」
  「誰讓你不好好想的。」
  哼!往人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走開了。
  「往人先生,你要去哪裡?」
  「我真是笨蛋,居然想指望你。打擾了,補習加油吧。,』
  往人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觀鈴見狀,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喊出了秘藏的名字。
  「那個那個,薩烏魯斯王三世怎麼樣?」
  「我都說了,不準再提四腳蛇了!」
  就在這時,宣告補習開始的鐘聲從學校方向乘風傳來。


  「……所以你就來找我談了嗎?」
  「……嗯。」
  霧島診所的內裝一色雪白,空調開得足足的,如同天國一般。往人在診療室裡喝著冰麥茶,宛如身登極樂。
  「你好歹也是個醫生,對知識分子來說,起兩三個名字還不是小菜一碟?」
  說完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長髮披肩,風眼高吊,魔鬼身材,外套一襲白衣,內著一件不搭調的「通天閣」字樣T恤的女性發話了:
  「…………雖說有些部分不太合適,但你這番話值得肯定。只要我一出手,這點小事簡單得很。」
  身為診所主人的霧島聖抿了一口麥茶,點了點頭。她回身轉向右側的辦公桌,取了紙筆在手。
  「對了,新名字要體現出國崎君的特徵。最好能從視覺和聽覺兩方面完美烘托出你的形象。」
  「哦哦,原來如此。」
  聽了聖這番吊人胃口的分析,往人不覺向前探出了身子。
  「這麼說來…………」
  聖再次轉向了往人一側,直直地注視著他。經過數分鐘的觀察,她沙沙地在紙上寫了些什麼。
  「這名字怎麼樣,國崎君?」
  往人盯著伸到眼前的紙面,讀道。
  「白髮鬼」
  ……診所內部一片靜寂,連空調運轉的聲音和外面的蟬鳴都顯得如此吵鬧。
  「這個讀作『white hair·devil』。」
  「……我可不是滿頭白髮,而且也不是鬼啊。」
  往人知道就算當場翻臉也沒什麼勝算,就試著婉轉地表達了抗議。但聖卻只顧自說白話,完全沒有在聽。
  「只要用上這個名字,包你籃球技術突飛猛進。」
  「我只要能用人偶表演掙錢就好,不需要這種名字。」
  往人緩緩地搖了搖頭,聖這才聽清往人在說什麼。
  「唔,國崎君對這個名字不滿意?」
  「我從剛才就一直這麼說。」
  「我倒覺得這名字不錯。」
  聖的口氣有些不滿。往人從她手中拿過寫有不吉之名的紙,接著說道。
  「就沒有什麼別的好主意嗎?」
  「那『人生絕望之介』怎麼樣?」
  對方這間不容發的回答仿佛預示了主人的悲慘命運。
  「用那種名字哪能過上好日子!」
  「那『非左即右的相公』怎麼樣?」
  「起了那種名字會惹禍上身的。」
  「那『不滿爆發即犯罪朗』如何?」
  「不管怎麼看這都不是人名吧……」
  見往人垂頭喪氣的,聖無奈地聳了聳肩。
  「國崎君要求真多。碰上你這麼任性的人,我點子再多也有限啊。」
  「只要把名字起得再健康向上點就好了。」
  就在這時,一個少女闖進了診所,在這毫無進展的議論中卷起了一陣旋風。
  「我回來了——!姐姐,今天外面也好熱啊。」
  聽到這聲音,聖一躍而起,瞬間準備好了成杯的麥茶。然後,以平常從未示人的甜甜微笑迎接少女道。
  「歡迎回來,佳乃。外面很熱吧,快來喝冰麥茶。」
  「哇,謝謝。
  滿面笑容接過杯子的,是留著一頭藍色短發,表情可愛善變,身材嬌小苗條,與聖毫無相似之處的她的親妹妹,佳乃。
  「啊——是往人君耶!有事嗎?今天要用人偶先生表演點什麼?」
  冒著酷暑一路走來的佳乃精神十足地問道。而往人卻嘆了口氣,指向了聖。
  「今天有點問題,停業了。本想讓那邊的醫生幫忙出主意的,但她沒派上什麼用場。」
  「看你說的,還不是因為你自己毛病太多。」
  看到聖滿臉不快的樣子,佳乃瞪圓了眼睛。
  「不是吧!世上還有姐姐解決不了的問題麼……是什麼難題啊?」
  「我本想改個名字來增加收入,但聖起的名字都不太合適。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聽往人這麼一說,佳乃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讓、讓我起!?你突然這麼說……」
  「姐姐犯錯要由妹妹來善後,不是嗎?」
  「唔——……」
  聖溫柔地把手搭在了陷入沉思的佳乃的肩上。
  「沒關係,別想得太難了。憑佳乃那出類拔萃的品位,肯定會想出讓國崎君喜極而泣的好名字。」
  「知道了啦。佳乃,加油!」
  有了敬愛的姐姐這番激勵,佳乃大聲給自己打氣後,開始一邊哼哼一邊圍著姐姐繞圈。終於,她的眼中光芒四射——
  「有了!」
  「噢,你想到什麼了?」
  往人滿心期待地探出身去。佳乃突然伸出食指,啪地指向了他。
  「你從今天起就叫貪財星人了!」
  「我是地球人!」
  見往人一口回絕,佳乃繃緊了小臉。
  「這怎麼行。貪財星人都把地球稱為『qiqiu』,只吃白薯羹的。」
  「這莫名其妙的詳細設定是怎麼回事……」
  這次輪到往人哼哼了。
  「華麗的掙錢二號呢?」
  「哎?啊、不敢……」
  往人突然感到一股冷氣環繞周身,背脊間不覺冒出了冷汗。大腦向自己奏響了警鐘。身體不覺間已經擺出了低頭弓腰,作勢欲跑的姿勢。
  「難得佳乃鼓起勇氣,給你起了這麼多好名字,難道你一個都不打算用嗎……?」
  聖的手潛進了白衣內側,在往人看來,她顯然是握緊了什麼。
  「聖……冷靜點。我也沒說佳乃起的名字一概不用吧?」
  「但你沒一個滿意的吧?」
  「那是有原因的!我只有那麼做,才能促使佳乃想出更好的主意來,是在幫她啊。該怎麼說呢,那個,就是所謂的plain--streaming啊。」
  「那叫brain--storming(大腦風暴),蠢貨!」
  對於膽敢欺負自己心愛妹妹的敵人,聖決不手軟。下一瞬,她快如飛燕地甩出了懷中的手術刀。
  「嗚哇哇哇哇!」
  雖說沒能看清對方動作,但往人還是本能性地向右一躍。雖說臉部結結實實地撞到了墻上,但總算勉強避過了手術刀,躲在床上重整旗鼓。
  「居然被你躲過了!」
  聖一面轉嚮往人一側,一面再次把手伸進了懷中。看來剛才的第一擊,不過投出了她常備手術刀中的一部分。往人察覺到自己仍身處險境,保持姿勢向斜後方的門口退去。
  「打擾了!」
  妹妹衝著留下這句話轉身就逃的往人,不慌不忙地應道。
  「嗯,再見了!」
  而姐姐則喊著。
  「國崎君,給我站住!」
  猛追了上去。


  「哈、哈、哈、哈…………」
  往人站在沿海大堤上拼命喘著粗氣。剛才只顧著逃命,待得好不容易甩掉聖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此時,筋疲力盡的他也已經一步都走不動了。
  「真是的……為什麼……我要……受這種罪……」
  往人一邊平息著每喘一口氣都會響起的肺部的悲鳴,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抱怨道。結果今天不要說掙錢了,連新名字都沒能決定。想到這些,徒勞感頓時倍增。
  「話雖如此…………」
  自己實在沒什麼靈感,而少數幾個熟人又指望不上。
  「剩下的就只有小滿和土豆了……」
  小滿就會找往人的事,而土豆更是只會「PIKOPIKO」地叫。就在往人打算放棄的時候,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等等?還有沒問過的熟人呢。沒錯,還有一人…………」
  說時遲,那時快。
  「好啊。」
  「嗚哇哇!」
  被從背後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往人向後扭著脖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映入他那落向沙灘的視野中的,正是那個還未拜託過的熟人.遠野美■的身影。
  「…………我,來了哦。」
  對方話音未落,往人已經一頭栽進了沙子裡。
  「呃,我正好有點私事要辦。雖說有很多話想問你,但這次就算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面對好不容易才爬上來的往人。美■邊拍手邊答道。往人不知該如何回應,索性無視了她,繼續說道。
  「我有點事要問你。」
  「……三圍可是秘密。」
  ………………往人仿佛聽到了話頭被從中砍斷的聲音。
  「不是這個!我想問的是……」
  「國崎先生的新名字嗎?」
  「!?」
  往人滿臉訝異地注視著美■。他們自從早晨分別後就沒再過見面,而且往人也沒和她的好友小滿提起過自己要改名的事,美■應該對此事一無所知的……
  「……我聽小滿說,你把她的戰利品沒收了。」
  「哦,是這樣啊。」
  美■知道小滿的戰利品是本姓名判斷的書,大概是由此推斷的吧。想通其中原委後,往人一臉認真地說:
  「那就好說了。遠野,能為我起個換個既華麗,又有美感,還能大把賺演出費的新名字代替國崎往人嗎?」
  話鋒一轉到這邊.美■馬上把目光從往人身上移開了。只見她垂下頭去,靜靜地注視著堤壩下面的沙灘。
  「什、什麼嘛。幫人起個名字就這麼麻煩嗎?」
  「……………………」
  美■沒有絲毫要抬頭的意思。被對方這麼無視,往人也很尷尬。
  「吶,喂…………」
  「…………新」
  往人正要搭話,美■卻突然冒出了一句話。但是,她聲音實在太小,以至站在她身後的往人沒能聽清。
  「哎?」
  所以,往人才匆忙追問道。而答案也實在有夠駭人。
  「……新國崎往人,怎麼樣?」
  「……………………」
  這次,輪到往人移開眼神、仰面看天了。當然,是為了判斷美■到底是在開國際玩笑還是說真的。
  「……或者new·國崎往人也不錯。」
  對方補充道。
  「……又或者,neo·國崎往人也成。」
  「………………遠野」
  「……再或者,國琦往人fresh都行。」
  「好了,不要說了!」
  往人有意大聲打斷了美■。
  「你存心想搗亂是吧。」
  「………………」
  美風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我可是認真的,別老給我裝傻了!」
  聽往人說得這麼強硬,美■悲傷地揚起了臉。
  「……你就那麼在意占卜結果麼?」
  對於這一問題,往人使勁點了點頭。
  「我當然在意。再這樣人不敷出的話,我只能懷疑是天地異變或者中什麼詛咒了。既然有人說是名字的錯,我當然會想改來試試。」
  「……所以就非改名不可嗎?」
  美■注視著往人,一副幾欲落淚的樣子。
  「沒錯啊。有什麼不對麼?」
  往人搖了搖頭,擺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看到這一切,美■緩緩合上了眼簾。
  「……國崎先生。」
  美■的嘴脣微微顫抖著,仿佛想說點什麼。
  「所謂名字……是誰,怎麼起的呢?」
  「還能有誰……人名不都是父母取的麼?」
  「……是的。名字是父母二人思前想後,苦惱許久後想出的滿懷思念的結晶。」
  美■把雙手交叉於胸前,緊緊握在了一起。
  「父母望你能獲得幸福,而這一切都包含在名字裡……國崎先生你真打算拋棄父母這份心願嗎?」
  美■的聲音並不激昂,但往人卻一時語塞。包含在美■的每一字每一句裡的思緒,是這樣沉重而充滿悲傷,往人被壓得動彈不得。
  「遠野…………」
  正因為知道雙親所賜的名字中包含了何等深意。傾注了怎樣的感情,在命名過程中經歷了怎樣的艱辛,所以,不論是自己的名字,還是僅出現在母親夢中的妹妹的名字,都被她珍藏在心,不忍放棄。這份無比悲傷的少女情懷,深深震撼了往人的心靈。
  「……就算對方不這樣稱呼你,但名字始終是很重要的。所以…………」
  「………………」
  「所以,請不要捨棄它……求你了。我求你了……」
  看著少女一面強忍住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一面如此哀求自己,知道其中重重內情的往人已經無言以對了。
  「……抱歉。很難受吧,遠野。」
  往人一面笨拙地道著歉,一面緊緊摟住了美■的肩頭。二人就保持這一姿勢,側耳傾聽著海風拂波。
  「……………………」
  靜立半晌後,美■先開口了。
  「……對不起。
  「別在意。都怪我說話欠考慮。」
  雖然對方這麼說,但美■還是有些發窘。只見她垂目低頭,再次合上了眼簾。
  「………………」
  終於,美■再次抬起了臉,下定決心直視著往人的雙眼道。
  「……請告訴我,姓名判斷的方法是什麼。」
  「嗯。可以是可以……但問這個做什麼?」
  往人支支吾吾地反問道。美■笑了笑。
  「我要把國崎先生從不安中拯救出來。」
  如是宣告道。
  「……原來如此,我基本了解了。」
  從往人手上接過書十幾分鐘後,美■把視線從書上移開,這樣說道。
  「總之,總筆畫數很重要是吧。」
  「嗯,就這麼回事。」
  「那麼國崎先生,請把你的名字筆畫數告訴我。」
  被美■這樣一說,往人開始努力回想昨晚的計算過程。
  「嗯。那個,『國』字是九畫吧?然後……」
  往人一個個地數著,把結果填入了制定公式裡。最後,按答案提示掀開了結果頁。
  「看這內容,多過分。」
  「………………」
  但美■卻對這結果不置可否,陷入了沉思。
  「喂喂,還沒好嗎?」
  就在往人開始不耐煩的時候。
  「……國崎先生」
  美■開始無比冷靜地發表自己的意見了。
  「……嘟嘟——很遺憾.」
  「哎?」
  往人瞪大了雙眼。
  「你的計算有問題。」
  「你說什麼!?」
  往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國崎先生的筆順有問題。你的計算結果比正確答案多了一畫。」
  美■憑空演示起了書寫過程。的確,比往人的計算結果少了一畫。
  「這麼說,我應該看的結果是……」
  「前面一頁……是這裡吧。」
  美■所指的書頁上,這樣寫道。
  「眼睛與頭髮很有魅力,誠實而夠朋友,孝敬父母,尊敬老人。無論男女,婚後都會生活幸福。」
  「……書上是這樣說的。很準吧?」
  「是嗎?」
  「嗯,這句也很準。」
  「笑容爽朗,喜歡多管閒事。但內心實際上很孤獨。與年長者共事愉快,事業有成。」
  「……內心孤獨的小往看來能成大器呢。」
  「……別這樣叫我。」
  往人開始不好意思了,催促美■向下讀。
  「出身於女傑輩出的名門,會迎娶幸運的女性為妻。為人忠誠、富有責任感而不惜努力,但很會精打細算,嘴上不饒人,很不好惹。」
  「這是在說我好嗎?」
  雖然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很難算是正面評價了。但美■還是使勁點了點頭。
  「那當然。正因為你既有責任心又不好惹,所以才值得依靠。」
  看往人愈發不安了,美■微笑著指向了下一項。
  「沒關係的,國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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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擅長文學、藝術、科技,廣受信賴,地位、名譽、財運都不錯。善於制定個人生活方針,因其預見性和獨到的見解而很容易抓住機會。開運方法是拿出積極性,勇敢前進。」
  「……就這樣。」
  「也就是說,我不是名字不好……」
  聽了往人這番話,美■緩緩點了點頭。
  「是因為你的積極性不夠。」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我的表演還有的救是吧!?」
  看到往人充滿活力,和在堤壩上開始說話時判若兩人的樣子,美■微笑道。
  「……加油啊,小往——」
  「都說了,別這樣叫我。」
  往人嘴上這樣說,臉上卻露出了微笑。
  第二天,正值夕陽開始將城鎮染成一片金黃之時,作為國崎往人近來住所的站前長椅上坐著兩個情同姐妹的少女——美■和小滿。
  「……啊,是國崎先生。歡迎回來。
  美■注意到了往人,抬起臉來畢恭畢敬地打了個招呼。在她身旁,小滿不懷好意地嘻嘻笑道。
  「怎麼樣啊,國崎往人?今天也是沒~賺~到吧?」
  聽了這句話,往人胸有成竹地笑了。
  「說什麼呢。今天我可是財星高照,大大地賺了一筆呢。」
  「什麼!?那不可能!」
  往人做出了勝利宣言。
  「不信你看!」
  隨著這聲大喊從兜中飛蹦而出的是………………


  「這是…………一百日元?」


  閃爍著鎳銀色光澤的,正是日本貨幣之一的百元鋼蹦?


  「……………………」


  三人之間一片死寂,只有陣陣涼風拂過。
  「這樣啊,原來你也能掙錢了啊。這樣一來,美■也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是吧?」
  看著二人難得地會心而笑,美■微笑著起身說道。
  「……那我用這一百日元去買蔥好了。因為今晚的配菜是納豆。」
  「哦,拜託你了遠野。」
  「美■!小滿也要去——!」
  「……大家一起去吧,肯定會很愉快的。」
  然後三人一同出發,去商店街買了特價百元三根的大蔥,回到了車站。雖說當天的晚飯和昨晚並無二致,但卻充滿了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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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ORY-4 「臨終之夢」
  著/深川拓   插圖/ 小田原箱根


  第一夜


  登上堤壩後,我長舒了一口氣。為了尋找被那些臭小鬼們踢飛的人偶已經走了一個小時。我已幾乎要被灼熱的陽光曬乾了。從包裹中取出從漁協大媽那兒得到的巨大飯糰,正準備要將其放入口中,就在那個瞬間。
  後背承受了有如老鷹撲擊般的一擊,我滾落到面前數米之下的沙灘之中。
  「你好。」
  從頭上的堤壩遠遠地傳來了招呼聲,但我現在正處於不能回答的狀態之中。我勉強支撐起半邊身體,目光定在了遠離我手、沾滿了沙子、有如保齡球一般的飯糰之上。
  刮掉四周的話還是能吃的。完全夠吃了。對於我這樣過著流浪生活的人而言,絕不能錯過任何一次攝取營養的機會。匍匐前進著接近飯糰,只要再有幾釐米指尖就能碰到了,就在這時——
  「哎~」
  從堤壩上躍下的少女一腳踏爛了飯糰。
  NO~~~~~~~~我發出了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嚎叫之聲,而身邊的問題少女——神尾觀鈴則一邊擺動著馬尾辮、一邊「嘻嘻」笑著豎起了兩根手指擺出勝利的手勢。她擺動著好像折中了修道服與水手服、稍有些改動過的制服裙子,天真無邪地為成功著地而高興著。然後,似乎對於毫無反應、一味呻吟著的我抱有疑惑一般,彎下腰看著我的臉龐。
  「你就這麼想吃飯糰嗎?」
  我無言地點了點頭。觀鈴眨著大眼睛,從滾落到自己腳邊、原先飯糰的殘骸之中,拿起了沾滿了沙子、仍勉強可以被當作是飯塊的東西。
  「但是不要緊啦,還是可以吃的。」
  塞入了我的口中。。
  「是吧?」
  「嗚、呼、噗!!!」
  飯粒代替了罵人的話從我的口中噴射而出襲向觀鈴。觀鈴以出人意料的反射神經躲過了襲擊——
  「哇哇、好髒。」
  一副好像自己什麼壞事都沒做過一般的口吻。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雖然是混著沙粒的飯塊仍然無比留戀地咀嚼後用力吞下。
  「……觀鈴,你這傢伙……」
  口中喃喃地說著向她逼近。也許是感覺到了危險吧,睜圓了雙眼的觀鈴向後退了一步,就在這時。
  「~~~~土豆,我說了不行啦……」
  注意到熟悉的聲音從沙灘的另一邊漸漸靠近,我轉動視線。看到了一頭短發、以及格外搶眼的、系在右手腕的手帕。她正是霧島佳乃。鬆軟背心風格的吊帶式背心加上粗斜布質地的短褲,她一身乾脆利落的裝束在岸邊飛奔。她的好朋友、極像毛球狀小狗一般的宇宙生物「土豆」,似乎嘴裡叼著什麼東西跑在她的腳邊……
  「——我的人偶!」
  明白了這一點那麼就沒空去管觀鈴了。我連滾帶爬地向遠處看似在玩耍的佳乃與「土豆」跑去。
  「佳佳佳、佳乃。」興奮以及焦急讓我將台詞堵在了喉嚨裡。「那個人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這個嗎?」佳乃給了我一個向日葵一般若無其事的笑臉,說道。「是土豆撿到的哦。怎麼能用嘴去叼這種不幹淨的人偶呢,我想要取下來,但土豆不願意。」
  惡魔。就連佳乃也是個惡魔。
  在我呆然之際,到現在仍未弄明白是小狗還是什麼的毛球狀生物發出著PIKOPIKO的奇異叫聲靠近我的腳邊。然後將口中叼著的人偶放在了灼熱的沙子之上,然後又「PIKOPIKO」的謎一般地叫著。
  「……你是要還給我嗎?」
  我難以置信地問道。「土豆」立刻浮現出難以名狀的表情——說不定,它是準備微笑。呼,我放心地喘了口氣,在接下的瞬間裡。
  土豆毫不費力地扯下了人偶的頭部,叼著身體的部分,用前肢讓殘留下的腦袋向我滾來。
  「PIKOPIKO。」
  「你這個宇宙生物都做了些什麼~~~」
  我一腳讓土豆消失在遙遠的天空彼岸。
  「你對我的土豆做了些什麼啊!!」
  佳乃接連不斷打出的連續攻擊讓我追著土豆的身影,飛舞在空中。


  撫摸著我頭髮那纖細、柔軟的手掌的觸感讓我恢復了意識。
  太陽已經落下了,藏青色的天空中星星一閃一閃。仿佛要將那夜空遮擋住一般,文雅地用絲帶裝飾艷麗黑色長髮的少女——遠野美■的臉龐出現在我的眼前。
  似乎是長髮的發端與乳白色連衣裙外開襟毛線衣的衣襟掠過了我脖子,感覺癢癢的。我想要用手將其拿開但身體不聽使喚,只能用好像被勒住了喉嚨一般的聲音問道。
  「……我,怎麼了……?」
  「滾落到了那邊。」美■好不容易眯縫起了平時的那雙朦朧睡眼,「似乎,很痛很痛的樣子。」
  「是你……救了我嗎?」
  美■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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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眼角滲出了淚水。從今早直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碰到正常的人。我不禁想要將美■的腦袋一把抱入自己的懷中。但是,無論大腦如何拼命地下達命令,我的手腕就是一動也不動。在未能好好攝取營養的情況下承受了佳乃的重擊,或許所受的損傷比自己感到的更為嚴重。
  也許是將我的情況收入眼中了吧,美■臉上浮起了鼓勵一般的柔和笑容。
  「……你已經可以放心了。你的不足之處我已為你修補好了。」
  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不知為何,一股不吉的預感讓我的臉頰僵硬起來。「修補了什麼?」
  「因為尺寸不同,所以大忙了一場。削下脂肪啦、肌肉啦、血管之類……再將這些和麵粉一起重新塞進你的身體,調整了厚度。但是,我的一番辛苦很有價值呢。」美■單手撫著自己的臉頰,眼瞳中充滿了陶醉。「……太完美了。」
  我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戰戰兢兢、戰戰兢兢地將視線移向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向下看去。我的頭部以下,變成了人偶。
  被自己的悲鳴所驚醒,認識到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的時候,那份安心感讓我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第二夜


  雖然是看慣了的沙灘,但這樣越過堤壩跳過去還是第一次——前些日子的惡夢除外。而且身上只穿著一條符合我平時風格的深黑色平腳游泳褲。雖然我並無拘泥於服裝的想法,但也許是因為不習慣身著泳裝的關係吧,或是因為在很少有人來游泳的海岸邊這幅打扮的關係吧。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
  向一旁看去,觀鈴身著淺色調的比基尼、腰間纏著一塊好像叫做花梗裙之類的圍腰,一身耀眼的裝扮。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觀鈴羞怯地低下了頭。
  「——幹嗎嘛?往人。」
  她那極度羞澀的舉動,讓我也變得不好意思起來。稍稍彎下身,觀鈴窺視著我的臉龐。不知為何,似乎要將這撩人的氣氛搪塞過去一般。
  「拿走嘍。」
  我一把扯去了纏在觀鈴腰間的圍腰。
  「哇、哇、哇。」
  觀鈴發出了大聲的怪叫,將腰部、並且不知為何將前胸用手遮住。
  稍稍縮起身子,似乎含著恨意一般地微微抬頭向我看來。
  「——你、你為什麼做這種事啊……」
  聽慣了的台詞。但是,被以這幅打扮、這幅表情說出,讓人感到十分新鮮、或者應該說是刺激吧。雖然言行仍是相當幼稚,但暴露出的身體曲線卻是很成熟的。我努力壓下了內心的動搖,像平常一樣平靜地說道。
  「你是來游泳的不是嗎?那麼穿著這種東西不是阻礙嗎?」
  「雖然是這樣……突然被扯掉,討厭啦。」
  「那麼不是突然扯掉的話就行了嘍?」
  「……這、這個。」
  似乎她是在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果然她的內心仍然還是個孩子,我在心中這樣說道。觀鈴稍稍舒展蜷縮的身體,嘴角漸漸浮起了笑容。點頭說道。
  「……嗯。如果是往人的話,我不介意。」
  被打敗了。對於這種氣氛,我最沒轍了。
  「話說回來,觀鈴。」為了扯開話題,我一邊思考著一邊問道。「你會游泳嗎?」
  「嗯,會游哦。我在學校裡可是被稱之為『長頸』之觀鈴的哦。」
  「真是個無法讓人在游泳方面有所想像的虛名啊。」
  「我可是很厲害的哦。但是,因為會給別人造成麻煩,最近被禁止進入泳池。所以,好久沒游泳了。」
  「……那絕對是,不會游泳的藉口吧?」
  「誰說的。我會游泳。」
  「是吹牛吧。」
  「那麼,我們來比賽!」觀鈴噗地鼓起了雙頰,指向遠處的洋面。「游到那個浮標的位置,然後先回到沙灘的人獲勝。」
  「——啊?」
  「那麼開始了哦?預~備,出發!!」
  原本我想要向她確認什麼是「長頸」,但飛快地帶起沙塵、衝向大海的觀鈴已經無法阻止了。不過,如果就這樣呆呆地目送著她的話,就要輸給她了。
  「怎麼會輸給你呢!!」
  我放開手裡的布片,急急忙忙地向觀鈴追去。潮水洗過因接觸灼熱的沙子而變得滾燙的腳底,一身汗水立即消失了。撥開恰好涌來的大浪。我跳入了水中。
  雖說這是一片就算是奉承也談不上美麗的大海,但讓我那因日照而發熱的身體感到一陣無比舒適,雙手劃水、撥開涌來的水流向前進。我雖然沒有認真學過游泳,但因為從小就過著旅行的生活,有時會被迫下水,游法雖然是自學的,但就速度而言我還是頗具自信的。又怎麼可能輸給用「被趕出遊泳池、好久沒游泳」之類作為藉口的小女孩呢。
  無論是天空還是街道,從浪間看去都別有一番風味。在一瞬的感慨與奇妙的不安感中、手足並用轉眼間就快到達浮標了。
  一個華麗的轉身,向沙灘游去。觀鈴的身影早已看不到了。我確信無疑地開始了最後的衝刺。在手指碰觸到淺灘底時雙腳著地,一口氣衝到了岸邊。
  「——YEAH,我贏了。」
  我高舉雙手以示勝利。但是,沒人作出反應。在遠處圍觀的極少數觀眾自不用說,就連觀鈴,也沒有反應。
  我困惑地來回巡視。沙灘、堤壩、淺灘、不停涌起的浪尖。無論何處都看不見那標誌性的馬尾辮。
  「……觀鈴?」
  沒有回答。低沉的潮涌聲與遠處嬉戲的孩子們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小小的旋渦。
  「觀鈴!」
  我再次大聲叫道。只有雜音震動著耳膜。
  最壞的想像從腦中掠過。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蹣跚地從岸邊跑過,佇立在波浪淹過小腿的水中。如果她在大海中溺水的話只靠我一個人什麼也乾不了。是去尋找小艇,還是大聲呼救好呢。但是如果她沉入了海底的話,一分一秒也不能遲疑。可是,也許是我在杞人憂天呢。不,就算我被嘲笑,但觀鈴的性命是無可替代的——她的身影僅僅是消失了一瞬間,已讓我無比的焦躁不安。
  總之,先潛人海里吧。之後的事情到那時再去想就是了。
  在我下定決心,為去搜索海底而做深呼吸之時。在比浮標更為遙遠的洋面上,出現了一個高舉雙手的人影。可以聽到「往人~」的微弱呼喊聲。我一下子渾身失去了力氣。
  「……我已經知道你很~會游泳了,所以立刻游回來吧!」
  我不計後果地大聲喊道。立刻,那個看上去就像是個小點一般的人影再次沉入了海中。她故意開了個玩笑,心裡這麼想著、我抱著胳膊等著她再次浮起。
  沒有浮出水面。
  難道說這次她真的溺水了,正當我這麼想著想要行動之時,觀鈴從比先前更靠近海岸的地方探出了腦袋。這個混蛋,正當我張嘴想要這麼說時,抬頭看向了觀鈴的身影。
  頭上載著滿臉笑容、揮動著手臂的觀鈴,一頭巨大的長頸正朝向我所佇立著的海岸猛衝過來……




  第三夜


  好像要硬塞入來來往往的人們那熱鬧的喧囂中似的,我和佳乃並肩走著。這麼小的小鎮裡到底哪裡藏著這麼多人啊,神社院內的人是如此之多以至於讓我產生這樣的懷疑。
  「往人,是撈金魚哎~去試試看吧?」
  「快點快點。」佳乃拉著我T恤的衣角死乞白賴地央求道。華麗的淺粉紅色浴衣就佳乃的年齡而言給人以孩子氣的印象,但配上她稍顯幼稚的言行就顯得十分合適了。
  「好不好?」
  她那身體微微前傾的動作仍是無比可愛、充滿了殺傷力,我在思考以前就已點下了頭。
  從格外漂亮的大姐店員那裡取得網子,佳乃蹲下身子輓起衣袖。這樣看去裸露在外的肌膚又別有一番情趣,努力安撫內心的慌張,我蹲在她的身旁。
  通過料理就能察覺到,佳乃並非十分心靈手巧。靜靜地找好目標、將魚網放下,但立刻就被某條金魚給弄破了。
  「嗚嗚嗚。好難啊~」
  「這是因為你放入水中時動作太大的緣故。要像這樣,慢慢地做。」
  一邊說著,我一邊從身後握住佳乃系著手帕的手腕。這個姿勢下從佳乃的脖子傳來的汗味、以及那淡淡的香甜,讓我無比狼狽。指尖一陣慌亂,在獵物掠過之前就撈起了網子。
  「啊~~~~~~」
  佳乃雖然誇張地喊叫著,但轉過頭來、面向著我的臉龐上卻掛著甜甜的笑容。她那高興得不得了的樣子,讓我也看得心中暖暖的——但是,看著這樣的表情,我突然心中感到一陣不安。
  「那個,佳乃。」我小心翼翼、怯生生地問道。「聖和『土豆』在哪裡啊?」
  「哎?不知道啊。應該在看家吧?」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簡練回答。似乎無論是他們中的哪個都不在附近。放心地松了口氣,但我心頭上的烏雲仍未消去。真正讓我感到擔憂的,好像並不是聖或「土豆」。而是其他什麼人的樣子。
  「哇,是往人。」
  ——簡直就好像是看透了別人內心一般的。一道令我大驚失色的聲音響起。我直起腰。觀鈴身著整潔的米黃色連衣裙正天真無邪地看向這裡。
  「晚上好。你和霧島醫生的妹妹在一起啊。」
  「是……是啊。」
  「晚上好,佳乃。撈金魚好玩嗎?」
  佳乃沒有作答。以半彎著腰的姿勢僵直著、張開著薄薄嘴脣的佳乃並沒有看向觀鈴、而是凝視著站在其身邊的未知女性。
  我雖然想要描述那位女性的容貌,但不知為何卻無從說起。齊肩的整齊秀髮,罩衫加上深藍色的裙子,只有那一身簡樸的裝束隱約還在我的記憶之中。而她的五官只給我留下了好像籠罩著一層煙霧般的曖昧印象。
  觀鈴走到仍處於張目結舌狀態的佳乃身前,有些壞心眼地搖動著她的身體。觀鈴身旁的女性說了些什麼,但那些話我也沒能記住。在祭鼓聲與拉客聲中,能夠透過衣物強烈地感受到佳乃的身體正緊繃著。
  「嗯,對了。打擾你們可不行呢。」
  觀鈴點了點頭,向我們笑道。
  「並沒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啦。」
  「行啦行啦。那麼就bye-bye了,往人。」說完,觀鈴抓住身邊女性的袖子。「走吧,媽媽。」
  女性的容貌仍舊是模模糊糊的想不起來。只能隱隱約約地感到她在微笑。觀鈴與女性背對著我們,親密地肩並肩離開了。
  觀鈴與一位叫作晴子的女性生活在一起。雖然觀鈴稱其為「媽媽」,但我已經微微察覺到了晴子並非其親生母親。無論怎麼斟酌,晴子的容貌都太過年輕,並且可以感受到兩人之間因為某些理由而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感。所以,觀鈴真正的母親好好地在某處生活著,像這樣親熱並肩走過的狀況——雖然有些無釐頭,卻仍然是可以想像的。
  但是,如果要說站在她身邊的人影是觀鈴母親的話,也不是能讓人輕易接受的。雖然其容貌僅僅是隱約可見,但不知為何卻能夠感受到並不能與觀鈴的面龐像重疊。
  我困惑地轉頭看向佳乃。雖然已直起了腰,但佳乃她的表情仍然凝固著,好像視線早已追隨著混雜在人群之中的兩人漸漸消失一般,一動不動地凝視在一點之上。也許是因為那幼稚的淺粉色浴衣的緣故吧,站立在那裡的佳乃看上去簡直就好像是迷路的孩子一般。
  佳乃搖晃著向前微微踏出一步。看見她那踉蹌的樣子,我反射性地伸手扶助了她。透過薄薄的衣物,感受到她肢體的柔軟,以及那異常冰冷的肌膚,我一陣戰慄。
  佳乃的嘴脣微微地動了動。她的聲音被喧囂聲所抹消,我並沒聽到。但是我總覺得,從她那小巧的、稍稍失去血色的嘴脣中,確確實實地說出了「母親」這兩個字——




  第四夜


  那是從未見過的景色。夜晚,在到處彌漫著乳白色煙靄的山中。我撥開樹叢與林間雜草急速奔走著。身上穿著的是陌生式樣的和服。寬大的衣袖用帶子系在肋下,手中則握著一把長刀。
  余光瞄到有人影在竄動。不給對方以可乘之機、我一個翻身,長刀一閃而過。手感沉重。鮮血「啪」地濺開。
  各處的樹影都在擺動。我一個都沒放過。踏上一步縮小距離,在對方擺好架式之前從下方斜切入其身體之中。然後縮回手腕,在鮮血四濺的同時轉過身來,一刀切下了眼前男子握刀的手掌。
  拋開嚎叫著的男子,高高跳起。利用腳踵滑下高低不平的陡峭斜坡。緊跟身後的氣息有兩個、三個——翻過身子、將落下的人影橫斬。然後立刻向其他狼狽不堪的追兵猛撲上去。
  每當刀刃閃過時飛舞的血滴就會濺上我的臉頰。伴隨著激烈的恐懼,一股至今從未體驗過的高昂感充滿了全身。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多強。第一次知道——殺人這件事的快感。
  每當揮動手腕,束著的衣袖就會舞動、響起沉重的破空聲。敵人簡直就像紙做的一般。斬殺他們輕而易舉,那感覺確實地傳到了手上。那撕裂皮肉、砍斷骨頭的感覺。
  「…………殿下。」
  突然出現的清冽招呼聲,讓時間暫時停止了。雖然沒有完全聽清,但不知為何我知道那是在叫我的名字,轉頭向那邊看去。
  那是一個看上去似乎還未成年的少女。少女一身好似巫女裝束般的褂衣、緋紅色的和服裙褲,加上用獨特樣式裝飾過的外衣,在她那艷麗的垂發上用細帶纏繞著響無鈴。用以說明少女打扮的固有名詞一個接一個地涌上心頭,對此自己感到十分疑惑。
  少女雖然一身看得出是身居高位的裝扮。但她的面龐端莊大方又稍顯幼稚。在她那讓人感到無比脆弱的眼角裡,閃爍著決然的光芒。
  「不要再殺了。」
  這是在走投無路之時,發自內心的喊聲。
  現在並非是側耳傾聽戲言的時候,這一理性之聲被從心靈深處所涌現出的感情所堵塞。就在躊躇的那一微小的瞬間,少女身後出現了一個人影。我的身體在思考前就已做出了行動,一把抱起少女嬌小的身軀。
  接下的一個剎那。斜砍而過的一道閃光,將我的後背斬為兩段。
  那之後發生了些什麼。我一無所知。甦醒過來時周圍被漆黑的黑暗所包圍,我的上半身被少女抱在手中。少女那低頭看著我的臉龐,被淚水浸得凌亂模糊。少女喘息著、掙扎著,拼命地向我謝罪。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將莫名的請求強加於你,都是我的錯。
  我用盡剩下的力氣,用手指拭去少女臉頰上瀑布般流下的淚水。想要對她說不要介意,但喉中不斷地溢出鮮血,無法傳達給她。我的那副樣子,讓少女再次痛哭起來。真是惡性循環。
  少女衣著凌亂,從肩頭直到接近胸前隆起的地方暴露出了大片的肌膚。越過她的肩後,可以看見一對巨大的羽翼。
  羽翼帶著綢子般的光澤,在黑暗之中放出微弱的光芒。被那微光所包圍著的少女的身姿是如此莊嚴,顯得無比高貴。
  ——反正是臨終前的美夢。
  通過拼命的努力,我好不容易發出了聲音。
  ——那麼我好想被更為嬌媚的女子擁抱著啊。
  呆子,少女這麼小聲地嘀咕道。她那被淚水弄髒的臉上浮現出了乾澀的笑容。
  ——啊啊,你果然,好美啊。
  我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只能闔動嘴脣喃喃地說道。更為激烈的痛楚雖然折磨著我,但我的心靈卻不可思議般的平靜。我心中唯一掛念著的,就是留下了這個為我而痛哭的少女,她將在這個夢醒來之後消失,僅僅如此而已。




  第五夜


  我像平時那樣在路邊進行著人偶表演。
  但是,周圍的情況與平時大不相同。並非只是零零星星地圍著些路過的小孩與父母,或是一時衝動的兩、三個小鬼,而是被為我的技藝所吸引而停下腳步的人們給團團圍住。
  用法力驅使人偶走動。我用手指提著取出的繩子的兩端,在人偶的面前揮舞。人偶在絕佳的時機跳過繩子。只是這樣,孩子們就已高聲歡呼。一個頭左右各系有一條長辮的女孩興奮地握緊了拳頭叫道。
  「呦~太利害了!你是怎麼做到的啊?!」
  「這是,秘密哦。」
  「————喝!」
  女孩突然向人偶發動了襲擊。人偶在千鈞一發的時刻躲了過去。
  「撲通。」
  女孩收勢不及,一頭栽向地面。我連忙慌慌張張地上前將她扶起。嗯呦~女孩發出了這般奇妙的呻吟聲,但暫時看來沒有大礙。注視著她那快要哭出的小臉,我不經意間注意到,雖然比起我所知道的那個她小了許多,但她應該就是小滿。也許這是她年幼時的樣子吧。
  一個留有艷麗黑色長髮的女孩像是在說「交給我吧」一般,伸出手來。在思考之前,我就已將抱起的小滿交到了那雙手上。年幼的小滿仍然眼中含著淚水,但是隨著黑髮少女撫摸著她的頭部,表情漸漸平靜下來。我頓時放下心來。果然,雖然比我所知道的樣子要年幼了許多,但只要小滿和黑髮少女——美■在一起,在一邊看著也會覺得放心。
  乘著我在討好小滿她們的機會,一個一頭整齊短發的女孩靠近了人偶,一邊用系有手帕的右手用力搖晃著人偶,一邊模仿著干擾電波,從嘴裡發出「嗶嘩■嘎~嘎~」的聲音。我一陣苦笑。會做這種事情的,想來也就只有佳乃了。
  小佳乃兩手罩在人偶之上,一副想要傳遞念力的樣子。我出其不意地越過了她的手腕,以那樣的姿勢讓人偶翻起了跟頭。
  「哇、哇?!」
  佳乃發出怪叫聲急忙躲向一邊。在觀眾的一片歡呼沸騰聲中,有些害羞地說著「嚇了我一大跳呢~」一邊拍拍自己的胸口。
  而看來似乎已經想辦法安撫了小滿的美■,則是迅速地遞給我一枚信封。在信封的表面畢恭畢敬地寫著「進呈」二字。
  「……這個要給我嗎?」
  美■肯定地點了點頭。「……精彩表演的獎品。」
  暫且先謝過收下了。不用打開我也知道裡面放的是米券。只要有這份心意,無論是什麼都顯得十分珍貴。
  雖然這些都是不可能發生的情況,但不知為何我並沒有感到不可思議。我總覺得即便是數年前便來到這個小鎮,她們也會這樣發現我,像這般親切地接待我。這些與我技藝的優劣並沒有關係。
  但是話說回來,總覺得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協調感。我所知道的親密二人組一一美■與小滿,朝氣蓬勃、不認生的佳乃……重要的臉孔,還缺少了一張。我向孩子們詢問道。
  「……那個,觀鈴她不在嗎?」
  「guanling,guanling是誰?」
  「是神尾觀鈴啊,就是留著馬尾辮的那個。」
  說完後,我才想起就她的性情而言與這些孩子們互相熟識的可能性極低,於是閉口不言。但是孩子們「啊啊」地簡單點頭說道。
  「不在啊。因為她很奇怪。」
  「一下子就會哭起來,明明什麼都沒發生。」
  「她是個奇怪的孩子、不可以太接近她,我媽媽也這樣說過呢。」
  孩子們輕率的話語,衝擊著我的胸口。孩子們是天真無邪的,相應的、也是殘酷無情的。
  「所以說。那種孩子的事情,大哥哥也不要去在意會比較好哦。」
  我想要責備她們,卻又無言以對。歸根到底只是個路人的我,並沒有說這種話的權利。說起來我對觀鈴又有多少了解?我——僅僅是碰巧因為心存好奇而剛剛來到這片土地,都還沒有與她碰過面。
  我繼續著表演。在一片喝彩聲中,突兀地產生了一陣空虛感。對於在這種奇妙的狀況下只得接受觀鈴缺席的自己,感到無比的悲哀。
  「大哥哥,還要再來哦~!」
  小佳乃揮動著高高舉起的雙手。一步之後,美■文靜地搖著手,小滿則在她的身後做著鬼臉。
  巴士之中的我臉上浮起了苦笑,透過車窗搖手作答。
  到底是鄉下的巴士,車窗流淌而過的景色令人心情舒暢。不經意間向連接著街道的堤壩望去——
  「——觀鈴。」
  我反射性地叫道,站立了起來。但是,不可能讓奔馳中的巴士停車開回去,我就那麼一直站立著。佇立在堤壩之上張開雙手,任由綁成馬尾辮的秀髮隨風飄起,我眼看著這個小女孩的身影漸漸遠去。
  我再次喊叫著她的名字。她並沒有轉過頭來。我無法忍受就這樣離她而去。但是那個場景無情地被好像沸騰了一般的光景所漸漸吞噬。
  轉眼之間,溶為了一片白色,消失了。




  第六夜


  我站在教堂之前。雖然在長期旅行的途中看到過無數次,但是對此毫無信仰也從不關注的我來說,卻從未走近過。而現在,我不知為何身上穿著似乎是全新的禮服,與白色墻壁的教堂相對而立。我莫名地像要為自己鼓勁一般深深吸了口氣,踏上了裝飾著五顏六色花朵的小徑。
  在禮拜堂的入口前似乎是廣場般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個白霞環繞著的人影。身穿新娘禮服,手中捧著花束的女性,臉上遮有薄紗無法認出是誰。既懷有期待又懷有不安的預感,驅使著我站到了那位女性的面前。也許是感到我的存在了吧,她將花束交與一隻手上,用空著的那隻手揭起了面紗。
  「往人。」觀鈴仿佛花蕾綻放一般地笑了起來。「太好了。我剛剛一直有些不安,擔心你會不會來.」
  「——我是不是有些來晚了?」
  「不是啦,剛剛好。」
  四目相交。同時露出了羞澀的微笑。總覺得有些難為情、害羞。
  「這,果然是……我們兩人的,是吧。」
  「……你是指什麼啊?」
  用花束輕掩櫻脣,觀鈴低下了頭。我雖說是問得其所,但似乎也包涵了些想要捉弄下對方的意思。雖然非常的後悔,但如果得不到回答的話我還是無法確定。「不要打岔嘛。就是……我們一直在一起,這件事是吧?」
  觀鈴眯起雙眼,「嘻嘻」地有些羞澀地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我就要和她結婚了啊——這麼想著,不禁感慨頗深。在長時間的不斷彷徨之中、不知何時失去了停下機會的旅行將會結束。
  觀鈴也許正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喂、往人,不要發呆了。」觀鈴焦急地揮舞著拳頭。「我們還必須去迎接另一個新娘呦。」
  即將加速的幻想,踩下了緊急剎車。「……你說什麼?」
  「——真是的。都怪你一直在發呆,她自己過來了呢。」
  我將視線轉向觀鈴看著的方向。雙肩裸露,比觀鈴的婚紗設計得更為時髦,但毫無疑問是身著婚紗的美■,站在那裡。
  在啞口無言的我的身前,美■低垂的臉頰微微泛著紅暈。害羞地站在那裡。「……今天是個吉日,很適合結婚。」
  「……誰、和誰?」
  在我瞠目結舌、瞪大的雙眼視野內,美■就像是在做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情一般點了點她自己和我。
  我將視線轉向觀鈴。她仍舊用花束半掩著羞澀的笑容。輕輕地搖晃著雙肩。
  「……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身穿嫁衣的兩位少女互相看了看,立刻就將視線轉向了空中,搖了搖頭。
  不覺得奇怪啊。」
  「……既然是婚禮,當然不會覺得奇怪。自然要放爆竹啊。」
  「■當!」我反射性地搞笑般倒了下去,連忙又慌慌張張地重新站起來。「我不是指這個——
  怎麼會不奇怪呢,無論怎麼想都不正常吧?為什麼新郎只有我一個人而新娘卻會有兩位啊?」
  「不是兩位呦。」
  似乎觀鈴說了句比剛才更嚇人的話。「……哈?」
  「原來如此。你是打算忽視我重要的妹妹嗎?你膽子不小呢,國崎往人。」
  在觀鈴回話之前,讓人感到仿佛是雪女的嘆息一般的低聲話語劃過了我的背脊。立刻回頭,出現在眼前的是單手拿著手術刀、不知為何穿上了男士晚宴服的聖,以及她身邊同樣一身新娘禮服盛裝打扮的、她的妹妹佳乃。配合嬌小的身軀以及右手腕纏著的手帕。袖子做了許多褶邊的可愛設計。我一陣天旋地轉。當然,並不是因為那個。
  「……是嗎,佳乃也是啊……?」
  「哦~」聖的聲音更加低沉了。揮動手腕,用手術刀輕易地劃開空氣。好像聽到了「唰」的一聲一般,我感到一陣疼痛。「你根本就是忘記她的存在了吧,看來你似乎很想嘗嘗我手術刀的滋味呢。新郎官。」
  「不是這樣……在研究是忘了還是沒忘這個問題之前……」
  「嗚嗚嗚,真過份。佳乃才是往人的一號新娘呢。」
  「喀、喀哦……不是,觀鈴才是一號……,』
  觀鈴有些怯生生地,但仍算是作出了反駁。她的身旁。美■用指尖點著自己的臉頰、躊躇著。
  「…………那個。」
  她皺著眉頭、喃喃說道,立刻眼睛濕潤了起來。槽糕,我正要考慮善後措施,而在接下來的瞬間。
  「不許你讓美■傷心,蠢貨————————!!!! 」
  與怒吼一起襲來的,是我根本來不及躲開的當頭一拳。在抱頭承受著痛苦的我的視野中掠過小滿——果然,她也穿著新娘禮服。而且是特別訂做的兒童尺寸。我猛地跳起、伸出食指指向她說道。
  「你你你你你你不覺得自己在做的事情很奇怪嗎?!」
  「呦?什麼啊?!不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小心我不讓你入座!!」
  「現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是我哎!!」
  我幾乎要哭出來一般大叫著。但立刻有個聲音就插了進來。
  「什麼啊,有這麼漂亮美麗的新娘在這裡,你還有什麼好不滿的。你這傢伙,還真是要求高啊。」
  一聽到大阪口音,就可以想像到是誰了。或者應該說是,沒有別人了。因為聖獨自一人身穿男士晚宴服,我懷著「可能會是……」這樣的期待轉頭向她看去——但那只是脆弱的幻想。
  「雖說我戴上日式新娘頭紗會更合適。但我也很喜歡這身飄逸的打扮呢。」
  「……雖然是這樣。但是你令人意外的有美麗少女的風采呢,晴子。」
  「討厭啦~聖。你嘴挺甜的嘛。」
  砰砰,晴子仿佛像是在撣被單一般地拍著我。我都來不及添上一句你這把年紀真是白活了。
  詭異。這個夢實在是,太詭異了。
  我甚至感到有些恐怖而想要退後一步,但是身體僵硬到連這也做不了。好像是在嘲笑我的惶恐一般,佳乃「啪」地一聲,似乎十分高興地拍了下手說道。
  「啊.真正的女主角出場了呦。」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能夠進一步將我逼入絕境的人選——我所熟識的女性應該沒有其他人了啊。難道是佳乃的同學,抑或是我所沒見過的、觀鈴呀佳乃她們的母親,最壞情況該不會是曾經數次擦身而過的哪位男性吧——思考著一切可以想像到的可能性,我努力地咽了咽口水。從佳乃所指的那條路盡頭,一個衣服褶邊飛揚舞動著的影子向我跑近——
  是「土豆」。
  好似一隻白色小狗般的毛球狀生物身穿新娘禮服的樣子,對此,我,實在是,無法形容…………




  第七夜


  陪伴美■以及小滿玩著肥皂泡,不知不覺中太陽就下山了。
  佇立在黃昏下的火車站,顯得特別得凄涼。我靜靜地凝視著那裡,長嘆了一口氣——背後突然變得濕乎乎的。
  「————————————!!!?」
  「啊哈哈哈,看他那狼狽相————!!」
  背後傳來了勝利的歡呼聲,似乎有人跑開了。
  「你幹嘛啊小滿,別高興了,我可是只有這一件衣服唉?!」
  我轉身怒吼道,但原凶早已躲開了。我一邊做著凶惡的表情,一邊摸了摸背後。似乎被澆上了用來製作肥皂泡的肥皂水。我正在想著怎樣進行報復的時候,一根纖細的手指「■■」地敲了敲我的肩頭。
  「請把它脫下來吧,國崎。」一頭有如絲綢般柔美的黑髮隨風飄起,美■用好像是對不聽話的孩子一般的口吻,對我說道。「現在的天氣,就算太陽已下山了也很快就會乾的。暫時,你就穿這個將就下吧。」
  「——呃、噢。」
  脫下T恤、套上遞來的衣物。是件和我平時所穿的那件衣服極其相似的黑色T恤。
  「很合身呢,這件T恤。」
  「但只要和小滿在一起的話,一定馬上就會被弄髒吧。」
  美■嫻靜地笑了笑,將弄濕的T恤掛上了同樣不知從何處拿出的衣架,吊在了屋檐下。黃昏微微帶著些紅色的光芒,透過T恤映射出了她那利落地扯直著褶皺的雙腕的線條。
  草叢中傳來夏蟲們輕輕的、低沉的嗚叫聲。在這即使站著不動,也會出汗的大熱天,舒爽的涼風不時吹來。一片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夏日平靜的、黃昏時的景色。
  就做夢而言,這有些過於一本正經了。這麼想著,我不禁泛出一絲自嘲的笑意。美■似乎有些驚訝地低下了頭、看著我。
  等了一會兒,小滿似乎仍沒有回來的意思。
  「……請你不要罵小滿哦。」
  「知道了啦。我又沒有生什麼氣。」
  「說定了哦。」
  這樣進行著對話,我和美■並肩走了起來、前去尋找小滿。
  走過了哪些路已經不記得了。不知何時,我們來到了學校。在不詳的紅色夕陽映照下。花壇邊的一角,小滿正用小鐵鏟拼命地挖掘著什麼。
  「喂.不要對公共設施為所欲為哦。」
  「我在找東西。」
  「……在花壇的土中尋找嗎?」我在小滿的旁邊蹲下,看著她的側臉。「不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啦,回去吧。」
  「唔……」
  小滿一臉糾纏不放的表情,一心一意地繼續挖掘著地面。也許是認識到她的所作所為並不正確吧,在沒發現任何東西的地方重新將土埋了回去。繼續挖掘然後將土埋起來、再繼續挖掘然後再將土埋起來,脖子上滿是汗水,用髒髒的手背拭去汗水後再低頭去挖。小滿重複著這樣無意義的動作,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遠野。」我直起腰,故意誇張地嘆了口氣問道。「你知道小鐵鏟放在什麼地方嗎?」
  「知道。」
  「拿來給我吧。」
  小滿睜圓了雙眼抬頭向我看來。我輕輕地用拳頭敲了敲她的腦袋。
  「只在花園這裡附近哦。什麼都找不到的話就放棄回家。知道了嗎?」


  一旦開始幫忙,就發現這是件比想像更加無聊的事情。挖開了再埋回去,一直重複著無意義的動作,更何況我原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麼,所以無論怎樣都提不起幹勁。
  在經歷了多次徒勞無功的努力之後,我深深地嘆了口氣,看向花壇對面正肩並肩挖著土的兩個少女。
  在全神貫注地揮舞著小鐵鏟的小滿身邊,美■正在用土將她所挖的洞穴埋起來。雖然很少交談但默契的配合讓兩人看上去就好像是親密的姐妹一般,然而不知為何在我的眼中呈現出的卻一幅無法表達的悲哀場面。簡直就好像是知道了永遠的別離即將來到,正在珍惜、享受著能夠呆在一起的僅存的時光一般。
  揉了揉著右肩,我再次回到機械的工作之中。花壇的土很鬆軟、小鐵鏟能夠輕易地鏟入其中,工作十分的輕鬆。但是相對的,我的心中也有些難受。為什麼我連理由都不知道,還要為這種狂妄的臭小鬼將土挖開再重新埋起來啊。兩次、三次,我極度不爽地將小鐵鏟胡亂地鏟入土中。
  異樣的感覺真切地傳到了手上,我的身體立刻定在那裡。小心翼翼地提起小鐵鏟、用手輕輕地撥開鏟起的泥土,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個根本沒有想到過的東西。
  那是,一根羽毛。
  純白色的羽毛乾淨得讓人無法想像它曾被埋在過泥土之中,在晚霞的照耀下微微發散出光芒。我想要觸及般地伸出了手指,卻在觸碰到羽毛之前停了下來。難以判斷到底是神聖、還是不詳,但總有一種讓我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該去碰觸的感覺。
  「你找到了啊,國崎往人。」
  身後傳來的悲哀話語聲讓我轉頭看去。小滿的臉上,一副比話語更為沉重的憂傷表情。她從我身後伸出手來,毫不畏懼地捏起了羽毛,按在自己的胸口。
  「已經到了不得不覺醒的地步。」
  呼應她的喃喃自語,羽毛突然光芒倍增。小滿的身影,微微搖晃。
  「必須讓美夢回歸天空了。」
  這麼說著,好像要解放什麼似的,小滿張開雙臂、舉向天空。羽毛有如被強風吹動一般高高地飛揚起來,不知從何處出現了無數的肥皂包好像要追趕它似的飄舞在緋紅色的空中。在橘黃色的光芒中嬉戲了一會兒後,肥皂泡一個接一個地破碎了,就好像是受其影響一般,很快,羽毛也「啪」的一聲,化為了虛無。
  回過神來的時候,小滿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了。
  我直起腰,環顧四周。暑假中的學校幾乎沒有人在,要是有人走過的話應該會立即察覺到,但無論是小滿跑開時的背影、還是躲在什麼地方的跡象,都無法感覺到。美■佇立在直到剛才小滿還呆著的位置上。
  「小滿,她回去了呢。」
  美■抬頭看著夜色漸濃的天空,用平時那樣呆呆的口吻喃喃說道。但是不知為何,從美■的話語之中,我能感受到她正在努力抑制著感情、不讓眼淚流下。




  第八夜


  觀鈴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走進了無人迎接的自家玄關。熟練地準備起自己、以及不知何時才會回來的同住者的晚餐,將其中一份用網罩遮好之後一個人吃了起來。
  當她收拾好餐桌、洗好澡、在起居室休息了一陣之後,準備回房睡覺時,終於,她的家人——晴子回來了。
  「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
  在這簡單而機械的問候之後,兩人就沒有什麼其他的對話了。觀鈴回到自己二樓的房間,將無論如何也搞不懂的作業隨便涂上了幾筆、在形式上完成了之後,蓋上了被子睡覺。樓下,晴子則是自斟自飲,在觀鈴睡著很久之後才回到她自己的房間睡覺。
  當觀鈴起床之時,晴子當然仍在蒙頭大睡之中。早飯只要做一人份就足夠了。因為無法保證晴子會在可稱之為「早上」的時間裡起床。鑒於沒人會管,所以觀鈴完全按照自己的速度進行著穿著打扮。
  結果觀鈴這天又遲到了。在學校邊沿海的堤壩上模仿鳥兒梳理羽毛的樣子、向看見的烏鴉或是沒見過的野犬表示興趣然後被無視、就這樣消磨著時間,等到下課時間再偷偷地坐到教室中自己的位置上。
  班中的同學沒有一個人留意到她。
  當觀鈴在教室之中,被那些叫作「同學」的陌生人所包圍著等待時間流逝的時候,晴子終於醒了過來。這時已是日上三竿了。痛飲一杯所謂的「醒腦酒」、敷衍了事地扒了兩三口飯,迅速換好衣服關好門窗。
  「我出門了。」
  晴子在出門時轉頭這麼說了一句。無人的屋內沒有傳出任何回答。一陣尾氣味與排氣聲響之後,晴子翻身躍上摩托去上班了。
  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個小時,結束一天課程的觀鈴回到了家中。
  「我回?了……」
  這次同樣沒有回答。封閉的房子四面不通風,因為夏日的熱浪而熱氣蒸騰。
  「嗚哦~」
  觀鈴無意義地輕叫了一聲,打開了面向庭院的隔扇來換氣。仍然稍稍殘留的酒精味——觀鈴她那唯一家人的痕跡漸漸消去了。似乎稍稍感到不安,觀鈴暫時停了下來。
  好像要擺脫那個念頭一般往回走去。回到自己房間、放下手上的東西、換好便裝,自己一個人嬉戲度過剩下的時間。在桌上擺好撲克牌、將其弄亂、再次重新擺好。
  估算了一下時間,觀鈴開始準備晚餐。今晚也是暫且先做好兩人份的料理,但是只有觀鈴一人在吃。
  「——今天,做得很好吃。」
  樸實無華的喜悅聲,在安靜的廚房之中響起。
  留下一人份的飯菜收拾好餐具、洗完澡、換上睡衣,在榻榻米上滾來滾去地看著電視。
  今晚也是直到忍不住想要睡覺的時間,仍然沒有晴子要回家的跡象。結果,只能長嘆一聲、關好家中的門窗、將一樓的燈熄滅。只留下玄關的門燈,走上了二樓。觀鈴並沒有走向自己的房間,而是來到晴子的房間前面。
  打開門向裡面看去。當然,裡面沒有人在。這間只在晴子睡覺時才會用到的房間內遠比觀鈴自己的房間要收拾得整齊,傢具、寢具之類的布置顏色鮮艷,充滿了強烈的生活感。雖然感覺只要踏進一步的話,應該就會被晴子的氣息所圍繞——但是,觀鈴並沒有走進房門。她向著主人不在的房間,低聲說道。
  「晚安,母親。」
  觀鈴輕輕地關上門,回到自己的房間。雖然到處滾落著玩偶行李之類,但是因為房間空盪蕩的所以並不讓人覺得凌亂不堪,而且不知為何、讓人感到缺乏生活感。關上燈,觀鈴躺在了床上。只有她那微弱的呼吸聲,才是這間房間中唯一的生命證明。
  這一晚,晴子沒有回家。觀鈴將放在網罩中冷掉的剩飯作為自己的早餐,然後又一次在會遲到的時間出了門。
  當觀鈴去學校的時候,晴子曾回了一次家,僅僅是簡單地整理了下裝束之後,又前去工作了。對此並未察覺的觀鈴,再次回到了無人的家裡,和平時沒什麼差別,過著一個人自言自語沒人作答的生活。
  明天是這樣,後天也是這樣,大後天仍是這樣,這樣的日子一天天地重複下去。
  我討厭這個夢。
  雖然住在同一個家中、但兩人之間並無太多交流,這一點我也十分清楚。而這兩人在心底裡互相為對方著想這點,我也明白。
  既然這樣,為什麼即使在夢中也不讓她們過得幸福一點呢。為什麼不讓她們像極其普通的母女那樣,一起吃飯、爭吵、歡笑。
  至少,她們能允許我介入。這樣的話,就不會讓觀鈴再次露出那種寂寞的表情了。就算不能讓她露出微笑,至少能和她在一起、解除她的悲哀——
  ——真的,是這樣嗎?
  那麼為何我又會做這樣的夢呢。這樣的夢,不正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在觀鈴的身邊卻絲毫無法幫助她而引起的嗎。即便是兩人希望呆在一起。束縛著觀鈴的咒語也會傷害她的心靈、傷害她的身體、恐怕還會很快侵蝕到我的身上。所以,我才會期望離開她的身旁,以至於會夢見和我邂逅之前觀鈴的日常生活。
  但是,夢裡也沒有救贖。只留下被無窮無盡的孤獨所摧殘,既不哭也不笑、一點點被消耗著的觀鈴。結果,即使在夢中,我也只能那樣旁觀、什麼也做不了。
  我。實在是無能。
  在讓人想到幽冥之境的淡淡黑暗之中,我哭了起來。撐在地面之上的手掌與膝蓋,被積成水窪的淚水所浸濕。匍匐在地、抽泣著的我的肩上,不知是誰的手放了上來。
  觀鈴的臉龐出現在我的眼前。悲傷地凝視著我臉頰上拭去後又不停涌出的淚水,觀鈴輕輕地用兩手抱住我的腦袋,按到自己胸前。
  不知何時,我的身體變回了孩童時的樣子。處在就算是哭泣也會顯得很自然那樣年紀的我,依靠在觀鈴的胸口。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猶如揪心般疼痛的哀傷,讓我低下頭慟哭起來。「為什麼」嘴中無意識地這麼喃喃說道。
  為什麼我是如此的無能啊。
  為什麼,即便是在自己的夢中,卻誰都無法幫助啊——




  第九夜


  身處森林之中。好像是在掩護著兩位女性一般,走在岩石、樹根縱橫交錯的山野小道中。
  因為長途旅行的緣故我身穿著的陳舊神官服上沒有系束帶,但手中卻握著長刀的刀柄,嚴密監視著左右。在前幾天的夢中出現過的那個頭髮上纏著響無鈴的少女,身穿著式樣奇妙、稍有些不合身的服裝,有些踉踉蹌蹌地跟在我的身後。在她背後,一頭濃密的翠發、目光冷冽、容貌秀麗的女性,纖細的身上穿著與我式樣稍有不同的衣物,好像想要庇護身前頭戴響無鈴的少女一般微微伸出手跟在她的身後。
  我醒悟過來,也許這是數日之前所做的那個脫離時代的夢的延續吧,事件的設定與其相同。只是,氣氛不像那時那麼危險。雖然好像是一副潛藏著要躲開某些人的耳目的樣子,但並不存在那種、一步走錯就會萬劫不復的緊迫感。
  每當頭戴響無鈴的少女一腳踏空、或是手打滑之時,翠發女性就會伸手相扶,並似乎在她的耳邊說些什麼揶揄的話語,讓少女嬌嗔不已。我在一旁辛苦地忍著笑聲。
  盡量不出聲響地前進著。頭戴響無鈴的少女會不時無憂無慮地走到野花、或是偶爾出現在視野中的小動物跟前,我和另一位女性則是神經緊繃,每當聽到聲響、或看到搖晃的影子都會一陣緊張。
  當兩位女性在不顯眼的樹蔭下睡著之後,我仍在一邊手握長刀刀柄不敢放鬆警惕。就算是夜晚霧靄深處的野獸氣息也不會放過,抱著這樣的覺悟,睜大著雙眼。一刻也不許馬虎大意,好像要把身體撕裂一般的緊張感。讓我意識到了潛在的生命危險。
  但是另一方面,我有一種就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的充實感。也許是無法逃避拼殺的這種決意,反過來充實了自己的存在吧。
  大概,並非如此。這種充實的想法的真正由來,一定是——
  霧靄稍稍變得淡薄了。我抬起頭握緊刀柄。但是,馬上放鬆了肌肉。
  似乎在夢中我又陷入了迷茫的夢裡。那裡並非在森林之中。有個板墻圍繞的庭院,在其中可以看到宏偉的宅邸。但是、我卻並不感到意外。結果還是回到這裡了啊,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走向宅邸。
  那裡是曾經與我同行的兩位女性,因為偶然的緣分共同生活過的宅邸。板墻雖然奢華但是門窗並不精細,柱子與廂房的工藝也很粗糙,仔細看去粗糙程度無比顯眼。即便如此,這也是現實中不能再回去的「家」啊。事到如今讓我感到無比的懷念。
  看過去,那個頭戴響無鈴的少女正蹲在外廊的台階之上。她並沒有身穿巫女裝束,僅僅是簡單地穿著和服裙褲外加一件毛織外衣。
  少女垂下看向夜空的視線,向我看來。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從臉龐直到脖子、胸前,閃耀著淡淡的白光。
  一時間我們不知不覺地對視起來。很快少女就「噗」地一聲,浮現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原本覺得是個風雅的月夜,現在卻有個礙眼的傢伙過來了。」
  「那可真是遺憾啊。我倒是頗有眼福。夜晚出來閒逛,卻意外地看到了女子有失體統的打扮。」
  少女將衣著的前襟合攏,嚴厲地瞪視著我。但是,對於苦笑著走近她並坐到她身邊的我並未做出什麼冷酷的舉動。
  「你,又做惡夢了嗎?」
  「別說蠢話。我可沒那麼膽小。」
  少女盯著腳下,鬧彆扭般地低聲說道。
  一時間兩人沉默無語。只是側耳傾聽著直逼板墻的森林中傳來的貓頭鷹、金鈴子等等的嗚叫聲。換個對象的話就會感到氣氛沉悶,雖然就這樣沉默著,但只要有她在就會感到心情舒暢。雖然她不知為何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並不能讓旁人感到放鬆,但是不知何故,面對著她卻讓我感到無比自然。
  但是,如果繼續靠近她的話,她又要生氣了吧。我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她出乎意料地輕聲對我說道。
  「…………殿下,請再靠過來些。」
  我陷入了一片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一般的無措之中,又不敢肯定自己所聽到的。「之前你不是會說『不要再貼過來了』,不喜歡這樣嗎?」
  「情況不同不是嗎。在這個距離說話的話,會聽不太清楚。」
  「大聲說不就行了嗎?」
  「那樣不就會被別人聽見了嗎!」
  雖說已經有所抑制,但也許是因為投入了感情的緣故吧,她的話語在黑夜中迴盪。我們兩人不由得一時手忙腳亂地四下環視。似乎並沒有誰會出現的跡象。放心地喘了口氣後,我遵從了她的命令。
  我們兩人肩碰肩地緊貼著坐在一起。可以感到少女的身體微微有些變得僵硬。接著她又有一段時間沒有出聲,然後終於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看著我的眼睛問道。
  「那個……殿下。」我仍舊沒能聽清名字。但是從她櫻脣中發出的聲音無比悅耳動聽。「如果說讓你決定今生臨終之前所要做的夢的話,你希望有個怎樣的夢呢……?」
  「……你又在問些奇怪的事情了。是不是裡葉對你說了些什麼啊?」
  「我在認真地問你。快點回答。」
  女孩將臉湊了過來,正面凝視著我。映射著月光的眼眸既純真又誠實,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如果知道明天就將死去、至今的努力所得將會化為烏有的話……就算是晚上所做的夢也可以,想要完成一次的心願——想要實現的願望,你有嗎……」
  大概是因為女官的照料無微不至吧,她那精心梳理的黑髮無比動人。與她幼稚的面容不相符的表情缺乏親切感,手足是如此的纖細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折斷一般。雖然完全是另一個人,但不知為何這種氛圍以及口吻讓我想起了觀鈴。
  觀鈴。
  隨著她的名字出現在腦海中,我放棄了原已準備好的回答。
  「那種事情。」我立刻開口說道。「不用說也明白吧。」
  「不用說也明白嗎?」
  「是啊。」
  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說明才好。我害怕迂迴的說明,會傷害到她——眼前這個面貌與觀鈴相似,但應該完全是另一個人的女孩。我尋找著詞彙,卻連想要表達的想法也失去了要領。
  好像要打破沉默一般,風吹動樹叢發出了聲響。突然,胳膊變得沉重起來。少女抓著神官服的衣袖,將頭靠在我的肩上。一邊蹭著額頭、一邊小聲而清楚地說道。
  「你,並非無能。」
  她用力抓緊了袖子,再次重複道。
  「你,並非無能。」
  不知她為何會這麼說。但是,她的話語確實給我那消沉的心靈注入了力量。少女再次低聲重複道。
  「你,並非無能。」
  這句話,簡直就像是黑暗中點起的那一絲光亮——


  我突然醒了過來。
  抬起頭。靠著透過窗簾射入的微光,就算是半夜也能勉強看清物體的輪廓。我尋找著這間房屋主人的身影。
  眼前的床上,觀鈴發出安穩的呼吸聲熟睡著。此時她的身上,完全看不到痛苦的樣子。我放心地舒了口氣。
  不用說也知道,觀鈴她雙腳無法下地、始終呆在床上已經有好多天了吧。她的身體莫名地從腳力開始,一點點被侵蝕著。
  終於,與這一詛咒相似的現象,襲向了一直呆在她身邊的我的身上。後背上那被割開尚未愈合的傷痕,好像突然開始發出悲鳴一般傳來了疼痛折磨著我。
  侵蝕著觀鈴的詛咒將會波及與她過於接近的人們,我早已察覺到了這一點。明白這點正是將孤獨強加於觀鈴的元凶之後,我曾一度想要離開她的身邊。
  但是,結果我現在再次站在了這裡。比起靠遠離她而換來的一時安穩。
  我更希望能夠撫慰她的心靈,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
  我已不再迷茫。已經下定決心要永遠守護在觀鈴的身旁。
  ——如果說讓你決定今生臨終之前所要做的夢的話,你希望有個怎樣的夢呢……?夢中那頭戴響無鈴的少女——散髮著和觀鈴相似氣息的少女所問的問題出現在我的腦海之中。
  我的回答還是一樣。
  這種事情,不用說也明白吧。


  *  *  *


  盛夏那耀眼的陽光,在海面上點點閃爍。不用手遮住眼睛的話,難以直視。
  在激烈閃爍的光點之中,觀鈴嬉戲著。不顧會弄濕連衣裙的下擺踢著水面,水珠四濺,束著的秀髮飛舞飄蕩,愉快地歡笑著。
  突然之間觀鈴高高舉起雙手,向著遠處大幅揮動。轉頭看去,只見堤壩之上晴子正一手夾著煙,另一隻手揮舞著向觀鈴作答。她將手搭在嘴前,大聲叫道。
  「不要走得太遠哦。」
  觀鈴再次揮了揮手。我也跟著一起舉起了手臂。晴子像是在說兩個人要好好相處一般,展開了雙臂。
  「來吧。」
  觀鈴放下高舉著的雙手中的一隻,向我伸來。
  「我們一起去吧,往人。」
  現場的氣氛讓我感到有些害羞,躊躇著沒有作出反應,好像要鼓勵猶豫著的我一般,觀鈴臉上浮現出明朗的笑容。我怯生生地伸出手去,與觀鈴那纖細柔美的手指握在一起。
  一時間,我們佇立在沙灘的顏色變化處凝視著夕陽。很快就步伐一致地開始慢慢走了起來。
  我沒有問,要去哪裡。
  因為無論要去哪裡我都做好了準備。
  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無論是哪裡我都做好了準備。





  STORY-5 「飛向天空」
  著/野口七枝   插圖/依澄鈴


  我做了個夢。
  那是不知何時存在過的令人懷念的地方,也有著異常悲傷的風景。
  在本想做些什麼,卻什麼也沒能做到的那一天……
  涼爽的風從天空上吹過,將由夏天的熱氣帶來的睡意一掃而空。
  電風扇在我的身旁低聲、轉動著。
  我是……一隻烏鴉。
  「空,過來,快過來。」
  一個女孩在呼喚我。
  「空」是我的名字。是那個女孩給我起的名字。
  女孩的名字叫……觀鈴。這是個非常適合她的美麗、溫暖而令人感覺軟綿綿的名字。
  我在榻榻米上一下一下,朝著向我伸出雙手的觀鈴跳過去。
  雖然我是烏鴉,卻不會飛。但是只要還能用雙腳走路就沒有什麼困難的了。
  「哈哈哈,好可愛啊~」
  觀鈴把我抱起來,用臉頰一個勁兒地蹭著。她的味道瞬間將我包裹住了。那是使我心中充滿暖意的味道。我最喜歡觀鈴了。
  這時在同一房間裡的眼神很凶惡的男人,很受不了似地說道。
  「跟你還真親熱啊。什麼時候開始養的寵物?」
  「不是寵物。空是朋友。跟往人是一樣的。」
  觀鈴在男人面前,用力把我抱緊。
  男人好象更加無奈了。明明與我一樣,都是被觀鈴撿回來才有個可以睡覺的地方,那男人的態度卻相當囂張呢。
  好吧,讓我來小小懲罰他一下。
  我從觀鈴的懷中蹦到了眼神凶惡的男人的頭上,狠狠地啄向他的頭。
  「哇!好疼。你做什麼!」
  他用手揮舞著驅趕我,我被摔到了榻榻米上,翻滾著。
  「不許欺負空!」
  觀鈴輕輕地抱起我。男人則憤怒地吼叫起來。
  「它襲擊我啊!」
  觀鈴的臉上浮現出苦笑,說道。
  「哈哈……大概因為往人也很黑,他可能認為你是超大號的烏鴉吧。」
  儘管男人還在那裡嘟嘟囔嚷些什麼,觀鈴還是衝我笑道。
  「但是,空,真棒啊。雖然只有一小會兒,但剛才飛起來了哦。」
  「與其說是飛。不如說是跳著落下來吧。」
  男人一邊看著這邊一邊揉著腦袋說。
  但是觀鈴好像想到了什麼好主意。沒有聽到男人的話。
  「往人,我想讓往人也幫助空學會飛翔呢。」
  「啊?」
  男人神情嚴肅地盯著我。觀鈴很愉快地繼續說道。
  「因為往人能不用接觸就操縱人偶,還能空手捉住蟬呢。所以肯定也能教會空飛翔吧。」
  「……為什麼啊。」
  男人抱怨著。難得觀鈴跟他搭話,他卻好像一點也不高興。眼神還是那麼凶惡。這傢伙也許是敵人。
  我本打算逼近並威嚇一下那個也許是敵人的男人。
  但是,我仍然被觀鈴抱著,結果只能拍拍翅膀。
  「瞧,空也說想讓往人教呢。」
  「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
  男人斜眼看向我,我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著他。
  如果你讓觀鈴傷心了,我還要啄你哦。
  男人移開視線,坐了下來。是我贏了。
  「烏鴉為什麼叫啊為什麼不飛翔?那是烏鴉的自由!」
  「……那是什麼?」
  男人很得意地對一臉好奇的觀鈴說道。
  「原來有首歌是這麼唱的,你不知道麼?是歌唱烏鴉自由生活的名曲哦。」
  「哦~我們的音樂課沒教過。」
  「是嘛。這個地方是不教的啊。也就是說,是叫是飛都讓烏鴉自己決定,這個意思。」
  「嘿~往人不愧是旅行者,知道的真多呢。」
  觀鈴好像對男人的話很有感觸。
  ……不過,我有種她被騙了的感覺。
  觀鈴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既然是烏鴉的自由,那麼空不自己產生『想飛』的意願是不行的。但是怎麼才能讓空這麼想呢……」
  男人並不理會陷入沉思的觀鈴,自己打開了電視。從那方形的箱子裡傳出了音樂和很有氣勢的人聲。
  「來,跟著老師的動作! 1、2!1、2!」
  觀鈴看了一眼電視,說了聲「啊,對了!」,就小跑著出了房間。
  她很快就拿著她房間裡眾多的布偶的其中一個回來了。
  觀鈴把布偶拿到我面前。
  這個布偶和其他的不太一樣。首先它沒有腿。取而代之的是用布做成的輕飄飄的東西分成兩股。輕飄飄的東西看形狀也可以說是翅膀吧。
  「看啊——空。現在,普提拉諾東無齒翼老師要給你示範如何飛行哦——在天空中飛是十分舒暢的哦——」
  觀鈴邊用嘴學著「啪啦啪啦」的聲音,邊扇動著布娃娃的翅膀。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接著,她一面說著「啪啦啪啦」,一面緩緩地將布偶越舉越高。最後站了起來,一邊讓被高高舉起的布偶「啪啦啪啦」地扇著翅膀,一邊在房間裡轉著圈跑。
  「瞧啊,啪啦啪啦。」
  「啪啦啪啦啪啦。」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她好像在渴望我做些什麼。但是要做什麼呢,我不是很明白。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哦。觀鈴一定是在說那個。
  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鼓足力氣跳起來。
  「哇,空……!」
  「啊——!這傢伙要對我重要的商業道具做什麼!!」
  啪啦啪啦啪啦。
  我正在用嘴叨著男人經常拿著的那個人偶的時候,遭到了反擊。但是我仍然死命咬著不放開。
  「不、不行啊,空。那是往人重要的東西。快放開,還給往人。」
  人偶被拿走了。
  我以為觀鈴想讓我咬著那個人偶轉圈,但看樣子是我猜錯了。
  從觀鈴手中拿回人偶的男人,一步步向我逼近。
  「飛翔這種事,只要這樣做就可以了。」
  在被男人盯住的瞬間,身體突然不能自由活動了。還沒等弄清這是怎麼回事,我的身體就飄在空中了。觀鈴和男人都站在我面前,那麼,是誰將我托起來的?
  在我思考的時候,身體還在慢慢地上升著。
  觀鈴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說道。
  「哇——好厲害。空會飛了。真不愧是往人。」
  男人滿臉驕傲地說道。
  「呵呵呵,看吧,沒錯吧。用我的力量讓不會飛的烏鴉飛上天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他們正說著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飄到比男人頭頂還高的位置上了。我向下看了看,什麼人也沒有。並不是誰把我舉起來。明明什麼也沒有,我卻浮在空中……!
  在吃驚的同時,巨大的不安向我襲來。想著要使身體重獲自由,我使勁張開翅膀保持平衡。
  「空,就是那樣。繼續揮動翅膀啊。」
  觀鈴抬頭看著我,張開兩手上下舞動著。
  觀鈴看起來非常高興。但是我的心中依然充滿不安,裡面還攙雜著些許悲傷的感覺。
  好悲傷、好悲傷,令人懷念的心緒。
  非常懷念,在思緒的盡頭出現的是……觀鈴的笑臉?
  咚!!!
  支撐我的浮力突然消失了,巨大的聲音和疼痛向我襲來。
  「哇——空掉到往人的頭上了!喂,空,往人,都沒事吧?」
  ……非常——地疼。
  我甩甩頭,從榻榻米上站起來。撞到男人頭上的時候,衝擊使我一瞬間感覺時空好象發生了扭曲。
  「空好像沒事呢。太好了。」
  我站起來,朝觀鈴一步步跳過去。觀鈴朝我放心一笑。
  她的笑容,和我跌落之前記起的觀鈴的笑容重疊了。
  哎?總覺得那是久遠的記憶。可是,真奇怪啊,她並不在遙遠的過去,而是在我面前啊。
  在我迷惑的時候,觀鈴轉頭看著男人。
  「那麼,空還好,往人呢……」
  男人坐在那裡,滿臉痛苦地按著頭。觀鈴嚇得臉色煞白,連忙奔向男人。
  「沒、沒事吧,往人!有哪裡疼嗎?出血了嗎?」
  男人看著觀鈴,叫了一聲。
  「……嘎。」
  「嘎?」
  男人又接著叫。
  「嘎嘎嘎。」
  「……那個,往人?」
  觀鈴一時驚呆了。接著,男人像觀鈴剛才那樣展開手臂揮舞起來。並且在屋子裡轉來轉去。
  男人一邊發出「嘎嘎」的聲音,一邊扇動著手臂,這情景真令人噁心。
  觀鈴慌張地說道。
  「這,這個……往人變成了烏鴉的話……難道空變成了往人?」
  觀鈴迅速抱起我,以極其認真的眼神仔細地盯我的眼睛說道。
  「往人?喂,是往人吧?往人!」
  我不明所以,只是在她懷中發愣。
  不知為何,聽到觀鈴那樣的呼喚聲,使我感到異常不安。
  「往人……是空麼?」
  觀鈴終於叫我的名字了。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我像往常一樣看著她的臉頰。
  這樣,觀鈴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見到她的笑容,我更加安心了。
  「你果然,是空吧。」
  觀鈴舒了一口氣,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腦袋。然後她用微微濕潤的眼睛,回頭看著男人。
  男人還在那「嘎嘎」地叫著揮著手臂。
  「往人,你是在騙我吧。就算往人裝做和空交換了身體,我也已經明白了哦。」
  男人終於停止舞動雙臂,伸著懶腰說道。
  「你剛明白啊。我還在困擾什麼時候才能不說『嘎嘎』呢。」
  「為什麼要騙我啊?」
  「這種騙小孩子的把戲,全世界也只有你會上當了。」
  男人「唰」地用手指向觀鈴。
  「喀、喀噢……」
  「砰」,男人敲了一下觀鈴的頭。
  「好疼啊……不但騙我,現在還打我,你太過分了……」
  觀鈴的眼淚流了出來。
  男人顯出有點慌張的樣子。
  「笨蛋,打你是因為你說『喀嚓』。而且經你這麼說,好像我是個很過分的人似的。」
  「就是很過分啊。害我這麼擔心……」
  觀鈴緊緊地把我抱在手中。我算好距離,準備撲向這個讓觀鈴傷心的男人。
  男人突然走近。輕輕撫摸著觀鈴頭上剛才被打的地方。仍然生氣地說道。
  「啊——抱歉。不過,這傢伙落下來的時候,我真的在一瞬間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男人用手摸著我的背,我真想啄他一口。可是,意外的溫柔觸感讓我有些明白了這個男人的心,我沒有下口。
  「奇怪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觀鈴用好奇而帶有些許不安的聲音問道。男人感到很為難。
  「我很難用語言說明。就像奇怪的東西進入了奇怪的地方、不想被看到的東西被看到、有些傷心、又有些感懷,總之就是很奇怪的感覺。」
  「往人,你這樣說,我完全不明白啊。」
  男人聳聳肩。
  「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就是讓我這個總是一本正經的酷男不禁想模仿烏鴉的動作的,超級不可思議的感覺。」
  「總是一本正經的酷男……」
  觀鈴一字一頓地念道。
  我很難理解這些話,大概是「奇怪」或者「可疑」的意思吧。很適合這個眼神凶惡的男人。
  男人神情嚴肅地開始解釋。
  「雖然對方是烏鴉,但畢竟有意志的生物,想用法術驅動它是很困難的。由於受到對方意志的影響,完全無法預測會發生什麼事。看來今後還是盡量少對生物使用這種力量比較好。」
  咕……男人的肚子叫起來,就像做出回應一般。
  男人點了點頭。
  「不過有一件事我明白了,像這樣過多使用力量的話,肚子很快就會餓的。」
  觀鈴笑了笑。
  「那麼,我去幫你煮面。煮好之前你要和空一起玩。」
  觀鈴把我交給這個男人之後,就迅速朝廚房走去。男人看著她的背影,叫道。
  「麻煩煮拉麵套餐。」
  「好的,拉麵套餐一份!」
  快樂的回答聲從廚房傳了過來。她一定是在為自己能幫上這個男人的忙而高興吧。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卻不太感到難過。
  我掙脫這個男人的懷抱,朝她在的廚房走去。
  觀鈴正在快樂地煮面。節奏輕快地用菜刀切著東西。
  「接下來是海苔~咦?空,你要進來偷吃東西嗎?」
  發現我之後,觀鈴立刻把我抱起來,舉到和她的眼睛同樣的高度。
  「往人雖然看起來可怕,但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呢。因為,他肯做我的第一個朋友。所以,空不要給往人添麻煩哦。」
  觀鈴笑容滿面。
  可是,我卻產生一種煩躁的情緒,如同暴風雨將至時的那種,讓我全身羽毛倒豎的感覺。然而,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觀鈴感受到了我的這種莫名不安,輕輕撫摸著我說。
  「空真是個愛撒嬌的孩子。不過,我還要切東西,很危險的。快回往人身邊去吧。」
  說著,她把我送出廚房。
  菜刀剁東西的聲音,以及鍋裡的噗噗聲再次響了起來。
  被她送出來之後,我返回原來的房間。
  回到房間裡,那個男人已經躺下了。
  放著自己點的食物不管,就這麼睡了嗎?不,也許是因為太餓了而動不了。
  在好奇心驅使下,我盯著這個躺下的男人的臉。男人睜開眼。和我四目相對。糟糕。他該不會因為忍受不了饑餓而襲擊我吧。
  「……你看起來一點事也沒有啊。」
  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他該不會要把我抓去烤了吃吧。我越想越害怕。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觀鈴一定會在我面前哭個不停的。
  ……以前聽說烏鴉的頭腦很聰明,沒想到意志也很堅強。烏鴉,真是可怕的生物。」
  男人的表情緩和之後,又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我感到很意外。
  再次放下心之後,我發現這個男人臉色很差。神情有些痛苦。該不會要餓死了吧。
  我的記憶開始回放。
  剛才被不可思議的力量托到空中。在掉下來的時候。似乎產生了某種感覺。這種感覺就像突然從某種保持著微妙平衡的東西上掉下來一樣。
  我突然感到恐懼。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恐懼的心情呢。總覺得光是這樣一想,我就會消失
  雖然不太清楚,但剛才我飄在空中的時候,總覺得會有壞事降臨在我或者觀鈴身上。由於我跌落下來,那種壞事才沒發生。
  ……不,也許並不是由於我跌下來,而是由於法術突然停止了?因此,那個男人才會感到非常疲倦。儘管他在觀鈴面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正在思考的時候,像剛才在廚房裡一樣,我再次產生了那種煩躁的情緒。
  我感覺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可是,要做什麼呢?……我也不知道。
  考慮得太多,我的大腦筋疲力盡了。因此,我在不知不覺中被拉進了夢鄉。
  輕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往人……咦,睡著了啊。哈哈,往人和空,睡覺都是一個姿勢,好可愛~怎麼辦呢。我很想這麼看著他們,可是拉麵要粘了。」
  男人睜開眼睛跳了起來。我也被弄醒了。
  「拉麵!?你剛才說拉麵嗎,觀鈴!」
  男人抓著觀鈴的肩。
  「嗯。是啊,我是說了拉麵。往人,你的臉色好差啊。」
  觀鈴盯著這個男人的臉。
  「這還用說,我都快餓死了。」
  聽了他的話,觀鈴點點頭說道。
  「是嗎,往人陷入饑餓的危機中了啊,拉麵套餐已經做好了。」
  「太好了,我正等著呢。」
  男人衝進了廚房。
  觀鈴把我抱起。
  「空也去吃飯吧。」
  還在迷迷糊糊的我,被觀鈴抱在溫暖的懷中。
  雖然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不過這樣也好。
  現在我好想在這種溫暖中睡去。
  「下次……一定要打敗武田商店!」
  這個男人今天仍然坐在路邊,驅動著人偶。
  觀鈴去了學校。我一邊等待著她的歸來,一邊看著這個男人的人偶表演。
  另外,還有一個小孩在認真地看著會動的人偶。
  男人停止了人偶的活動,眼裡閃現著期待的光芒說道。
  「愉快的人偶表演到此結束,請給點賞錢。」
  「那就把這個給你吧。」
  小孩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方形的盒子。那是店前的大方箱子裡賣的小盒子。
  男人接過盒子,看著上面的藍色文字念道。
  「……醇厚的西瓜口味。」
  小孩笑著說道。
  「買錯了,本來想扔掉的。可是老師說『不可以浪費食物。』,所以就給哥哥你吧。再見。」
  小孩揮著手走了。
  拿著盒子僵在那裡的男人慢慢坐下來。
  「人偶表演,今天也失敗了……」
  這時,我看到一個人影從男人的背後走來,是觀鈴。
  我興高采烈地跑向觀鈴。等著她把我抱起,放到肩上。
  「空,謝謝你來迎接我……往人,你在和螞蟻說話嗎?」
  低頭看著地面的男人終於發現她站在自己面前,站了起來。天空一片蔚藍,這個男人的身邊卻散髮著陰沉的氣息。
  「呼呼呼……我只是對這個鎮上那些不懂事的小孩的現狀感到憂慮。這個給你吧。」
  男人把盒子拿給觀鈴。觀鈴非常驚訝,隨後滿面笑容地說道。
  「哇,是新產品啊。謝謝,我太開心了!要把這個寫進圖畫日記裡。『今天,往人給我一盒奇怪的果汁。」』
  男人按著額頭說道。
  「聽起來就像是我在推銷奇怪的果汁一樣。」
  觀鈴想了一會兒。
  「不是啊,可是,要是寫成『給我一盒普通的果汁』的話,就等於是在撒謊。撒謊是不好的。」
  「沒必要撒謊啊,只不過是收到一盒果汁而已,用不著特意寫進日記裡吧。」
  「可我就是很開心嘛。」
  觀鈴興奮地把盒子貼在臉上。
  收到朋友的禮物。對一直以來都是孤單一人的觀鈴來說。是多麼開心的事啊。
  「真像個小孩子。」
  男人不屑地說著,開始向前走去。觀鈴在他身邊一蹦一跳地走著。
  「往人給我的果汁,果汁~回去以後要珍惜地喝。」
  觀鈴像唱歌一樣說著,男人不滿地說道。
  「你又不是小學生,都到這個年紀了,暑假的自由課題還選圖畫日記啊。」
  「是啊,所以大家都很吃驚。」
  觀鈴笑著答道。
  「因為,這次的作業很有意思。很少有這樣的機會,所以要弄得有趣一些。上小學的時候,還有很多呢,比如牽牛花觀察日記啦、『我的我的暑假目標地圖』等等。」
  「我的我的……?這是什麼啊。」
  男人問道。
  「那是我畫電車線路一樣的方格,達成一項暑假目標,就涂掉一個格子。達成所有目標就到達終點了。
  目標是各種各樣的,比如每天做廣播體操、游泳能游多少米、能幫忙做多少家務、和朋友愉快地玩耍等等……」
  觀鈴突然閉上了嘴。男人並不很在意地說道。
  「對遲到狂人觀鈴來說,要達成這些目標還早呢。」
  觀鈴苦笑起來。
  「哈哈哈……你說的沒錯!……不過,因為有往人在,今年夏天也許可以達成呢。觀鈴要向著終點奮勇前進。」
  觀鈴很堅決地握緊了拳頭。
  「有我在……?你不會是要我幫忙做假期作業吧?」
  「啊,你能幫忙的話,我很高興。」
  男人不耐煩地說道。
  「我——說——你——啊。不是和你說過我有事要做嗎。我要靠人偶表演賺錢,然後早日逃出這個小鎮。」
  「可是,你一分錢也沒賺到啊。」
  觀鈴一句話就讓這個男人啞口無言。看到這個男人的反應。觀鈴慌忙說道。
  「不過,往人這麼忙的話,不直接幫忙也可以的。只要為我鼓勁,在旁邊看著我,我就會努力了。我很堅強呢。」
  說完,觀鈴笑了。
  看到觀鈴的笑容,我感到一陣落寞,於是把身體湊到她的臉旁。
  「空也幫我鼓勁嗎?謝謝你。」
  觀鈴對我一笑,我感到放心了。
  ……可是,我總覺得僅僅這樣是不夠的。
  男人恢復了心情,向觀鈴問道。
  「那麼,今年夏天的目標是什麼?」
  觀鈴很吃驚,「啊!」地叫了一聲。
  「『啊』什麼。要我幫忙也好,要我看著你也好,連怎麼做都不知道,我可無法判斷該做什麼。」
  聽到男人的話。觀鈴陷入了思考中。
  「那個,比如,把作業全部做完、幫繁忙的母親做家務、幫空學會飛翔、一起玩等等……其它的是秘密。」
  「什麼?這我可幫不了你。」
  男人不耐煩地說道。
  「秘密的事不用幫忙的,希望你為我鼓勁。對我說,向著終點加油。」
  「這個倒沒問題——」
  「太好了,往人為我鼓勁的話,我會加油的。」
  觀鈴心情雀躍地旋轉著。在風中飄舞的裙子,像翅膀一樣展開。
  男人的臉色緩和下來,他摸著觀鈴的頭說。
  「好吧,『觀鈴加油』。是這樣說吧。」
  「嗯。我會加油的。」
  觀鈴做出個勝利的手勢,笑了。接著,她偏著腦袋向男人問道。
  「不過,往人,你以為『我的我的暑假目標地圖』也是我的作業?」
  「……剛才不就是在說這個嗎?」
  觀鈴摸著臉,苦笑起來。
  「那是小學時候的事了。現在可沒有這麼有趣的作業。」
  「啊?那麼,你叫我『幫你鼓勁』,是指什麼?」
  看到這個男人露出驚訝的表情,觀鈴難為情地說道。
  「雖然作業不是目標地圖。但我在今年夏天也有要達成的目標。希望你幫我鼓勁。」
  觀鈴語氣堅決地說著。她的笑容,比夏日的陽光更加燦爛。



  觀鈴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在天空飛翔。夢境回溯到遙遠的過去。
  雖然無人察覺。但這是發生變化的預兆。我們平時毫無察覺的地方,正在一點一點地發生著變化。
  終於,這種變化開始明顯起來。某天,觀鈴的腳不能活動了。
  「我的腳究竟怎麼了。」
  觀鈴感到疑惑。可是,這個男人比她更慌張。
  「沒事的,往人。明天一定可以動的。所以,明天要和我一起到海邊玩啊。」
  觀鈴這樣說道。可是,次日、再次日,她的腳還是不能活動。
  而且,被觀鈴叫做「媽媽」的女性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許多天沒有回來。
  這個男人照顧著觀鈴,鼓勵著她。可是,這一切都毫無作用,觀鈴的情況一天比一天惡化。她無法走路,只能每天躺在床上。
  除了陪伴在觀鈴身邊,我什麼也做不到。這讓我感到非常難過。
  終於有一天,男人走出了家門,再也沒回來。
  在那以後,觀鈴的身體明顯地變得越來越衰弱,連撲克遊戲也玩不了,只能虛弱地躺在床上度過一整天。
  變為孤單一人的觀鈴,連活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的臉上沒有了笑容,只是安靜地等待著結束的時刻。她已經無法迎接下一個早晨了吧。
  這時,男人突然回來了,他拼命和觀鈴說話。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男人總是帶在身邊的人偶發出光芒,男人消失了。
  同時,瀕臨死亡的觀鈴恢復了一些生氣。她從床上站起來。恢復了笑容。
  可是……那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由於變成了孤單一人,觀鈴無法忍受寂寞。
  日子一天天過去,觀鈴再次走向死亡的深淵。我依然無能為力。想到她即將走向死亡,我不禁悲傷起來。
  不會的,觀鈴總是只會對我微笑。可是,她正在悲傷地走向死亡,這種事是不該發生的……
  不……不對。男人不在了,那個女人也不在了。我必須做點什麼,怎麼做呢……要怎麼做呢……
  我絞盡腦汁地思考著。雖然產生了自己會消失的恐懼感,但我仍然在想拯救觀鈴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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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之後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了。
  只記得自己為了觀鈴努力過。
  我知道。
  與觀鈴一起生活,這就是我的幸福。
  只要和觀鈴在一起,看著她的笑容,我就會感到滿足,感到無比的幸福。
  所以,我要留在觀鈴身邊。
  加油啊,觀鈴,你是個堅強的女孩。一定會沒事的。一定可以去那遙遠的地方的。
  沐浴在朝陽中的觀鈴笑了。
  她恢復了活下去的力氣。我也有奪回了某種東西的感覺。
  夏天再次平靜地來臨了。
  之前一直出門在外的女人也回來了。
  她和以前不一樣,一直看著觀鈴。那是母親慈祥的眼神。
  觀鈴、母親與我,開始像一家人一樣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溫暖而平靜的日常生活中。
  可是,觀鈴的身體情況並沒有好轉,反而更加惡化。
  觀鈴的身體開始疼痛。一直照顧著她的母親後悔地說道。
  「看不見的翅膀之痛,我該怎麼辦啊。又要讓我對她不管不問了嗎。」
  雖然這樣說。母親依然盡心盡力地照顧著觀鈴。她們兩人真的像親母女一樣,關係非常好。
  可是,某天早晨醒來,觀鈴把母親忘了,對我的稱呼也改成「烏鴉先生。」
  不過,我和母親都繼續陪伴在她身邊。因為我們想留在她的身邊,希望她綻放笑容,希望她對我們笑。
  這一天,母親突然對屋外的事感到在意。
  外面究竟發生什麼了?
  我站在窗沿上。看到外面風雨交加。
  嘩~~~~~~
  我的身體被強烈的風吹起,浮在空中,飛過了許多屋頂。在天空飛翔,一定……不是這樣的感覺。在暴雨中,我的身體被風吹得不住地旋轉,最後渾身濕透地摔到地上。
  咕嚕咕嚕咕嚕~
  還沒站起來,我就被風吹得在地面翻滾。我感到頭暈目眩的時候,我的身體撞到了什麼東西,停了下來。
  「PIKO?」
  ……耳邊響起奇怪的叫聲。    .
  「PIKOPIKOPIKO、PIKO!」
  發出PIKOPIKO的叫聲的毛球向我襲來。被這個從宇宙中來侵略地球的毛球襲擊。我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嗎……
  這時,援助之手出現了。援助之手上有一塊在風中飄動的布。
  「土豆,是你救了烏鴉嗎?了不起,了不起。你一定會被當成颱風救助犬而受到表彰的。」
  用援助之手把我撿起來的,是一個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用手幫我把翅膀上的水拭去.
  「太好了,土豆攔住了你,不然的話,你也許會滾到海里去呢。這種天氣,你要去哪裡呢?該不會也是去參加慶典的吧?很遺憾,我聽神社的管理員說了,因為颱風的關係,慶典暫時中止了。」
  和觀鈴一樣,這個女孩子也會對著我說話。她的身上有各種動物的淡淡氣息,一定是個很喜歡動物的女孩子。
  ……一直在這個女孩子腳邊的毛團也是動物,這讓我覺得很奇怪,不過,看來它是這個女孩子的朋友。
  女孩子對著毛團說道。
  「這隻烏鴉該怎麼辦呢。放著不管的話,一定又會被風吹走……把它帶到風吹不到的地方吧。」
  女孩子把我抱起,和毛團一起走。
  拐過一個彎,我們進入了我熟悉的地方,下了這個坡,就是觀鈴她們的家了。
  我飛出這個善良女孩的懷抱,跳到潮濕的地面上,用翅膀遮擋從旁邊吹來的讓我幾乎跌倒的強風。
  「你怎麼了?這樣很危險的啊!」
  女孩子問我。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真心的關懷。
  「這條路上風很大。我會帶你到安全的地方的,一起來吧。你想去哪裡的話,最好等颱風過了再去。」
  女孩子把手伸向我。在暴風雨中,她的懷抱是多麼安全的地方。
  可是,我必須回到觀鈴的身邊。
  因為,我決定和她一起生活。因為,那是我的希望。
  我在暴風雨中邁出了腳步。為了不被風吹走,我把重心降低,貼著地面行走,這樣就勉強能夠前進了。


  我回過頭,女孩子仍然站在那裡。
  「PIKOPIKOPIKO。」
  神秘的毛團生物不知在說什麼。女孩子對我笑道。
  「你有必須去的地方啊。
  那麼,烏鴉先生,我任命你為暴風突擊探險隊員3號~路上小心啊。」
  她揮動著手上的布,看來是在為我鼓勁。
  我沒有回頭,在暴風雨中艱難地一步步前進著。
  雨水讓身體變重,強風迎著我吹來,雨水流進眼睛裡。
  即使這樣。我依然向著家的方向前進。
  觀鈴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等待著什麼。興奮地說著「好期待慶典呀。」。
  雖然我不知道「慶典」是什麼,但看到她那麼開心,我也想一起去看。
  藉助坡勢,我終於跑回家了。
  母親在門口為觀鈴準備輪椅,現在正在上油。
  「是小黑啊,你怎麼渾身濕透了,跑到哪裡去了?哈哈,你也是對天氣很在意才跑出去看的嗎?還是要直接去看看啊,都不知道慶典怎麼樣了。」
  母親用毛巾幫我擦拭羽毛。
  「小黑,去看看觀鈴吧。
  我很擔心在我做準備的時候她是睡著還是醒著。
  觀鈴現在可不能睡。」
  我被推進觀鈴的房間。
  觀鈴把撲克展開了。可是,她的眼睛卻閉著。
  嘟嘟。
  我啄了啄她的手。
  「嗯……是空?糟糕,我剛才睡著了。慶典就要開始了,我得努力保持清醒。要讓媽媽幫我買恐寶寶。」
  觀鈴開心地笑著。
  輪椅準備好之後,我們一起去參加慶典。
  儘管風雨很大,觀鈴仍然很努力。在她的努力之下,終於得到了母親買的恐寶寶。
  看到兩人開心的樣子,我也非常高興。


  在那之後的日子裡,觀鈴也非常努力。
  她努力著、笑著、走向了終點。
  「觀鈴,別離開我。」
  母親的哭聲迴盪著。
  夏天還投結束,觀鈴卻走了。
  在那之後,我究竟做過什麼啊。
  今天,家裡來了許多人,大家都穿著黑色的衣服。
  「葬禮上看到烏鴉,很不吉利,去去!」
  其中一個人驅趕著我。由於怕被欺負,我慌忙逃開了。人很多,我無法向前跑。我逃到沒人的地方,鑽進裝飾的花後面。
  我探出頭向外看,由於人很多,我弄不清楚情況。在人群中,我找不到觀鈴的身影。
  我很失望,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動。
  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這時,聽到有人叫「觀鈴!」,我睜開了眼睛。
  我仔細傾聽,一個從來沒聽過的女孩子的聲音在說著什麼。
  「我是觀鈴的同學川口茂美。這個……本來是我買給觀鈴的禮物。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是嗎……謝謝你,你也去獻花吧。」
  和女孩子說話的是觀鈴的母親。我看到女孩子開始移動。
  我躲在物品和人的陰影中,追著那個女孩子前進。女孩子走到一個大白箱子前哭了,她壓抑不住心中的悲傷,對身邊的高個女孩說道。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應該多和神尾同學說說話……我接到過電話……可是,卻讓神尾同學孤單地……」
  女孩子泣不成聲。站在她身邊的高個女孩不知在思考著什麼。仔細一看,我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高個女孩開始思考。似乎是想對在旁邊哭泣的女孩子說些什麼。終於。
  「微笑。」
  她指著箱子說道。哭泣的女孩子也朝那裡看去。
  「你說什麼,遠野?啊……她笑得很開心……」
  高個女孩說道。
  「我想……她一定是感到很滿足吧。」
  我跳到高台上,朝白色箱子裡看去。
  觀鈴就在那裡。
  和走到終點的時候一樣,她躺在那裡,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她的笑容是那樣開心,那樣心滿意足。
  不過,在這裡的只是她的身體。觀鈴已經到達終點了。
  我抬起頭,明亮的天空高遠而廣闊。看不到一朵夏日的雲彩。
  可是,我依然在鎮子上跑著,尋找著觀鈴的身影。我找不到她,不過,我已經明白。
  這個時候到來了。即使這樣,我依然在這個與觀鈴一起走過的鎮上行走著,找尋著與她在一起的那段令我懷念的回憶。
  有一件令我在意的事。就是和我一樣留下來的……
  「啊,是小黑。」
  我聽到了久違的聲音。那是觀鈴的母親。看到她比我想像中健康得多,我放心了。
  「你是空吧?不對,我記得空更小一些。」
  她對我究竟是不是空感到疑惑。因為從那以後,我的身體變大了不少。
  不過,她對我說了許多話,其中也有對我的呵斥。母親忍受著悲傷,朝著前方邁進。
  「要保重啊~!」
  她的身影越?越遠。
  我感到背後被按住,也感到放心。觀鈴也一定會感到放心的吧。我感到無比的滿足,就像到達了終點一樣……
  對,我在這裡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我的心中,充滿了與觀鈴和家人在一起時的幸福的回憶。
  這一時刻……就是我飛向天空的時刻。
  我飛上堤壩,站在觀鈴以前經常佇立的地方。我抬起頭,眼中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觀鈴已經不在這個海濱小鎮了。她回到了終點,回到了天空的彼端。
  我要去尋找她。
  觀鈴的氣味、溫暖、笑容……我絕對不會忘卻。儘管我們已經分開,但我將以那為目標而飛翔。
  作為她的一片小小的幸福,飛向天空。


  在海濱小鎮。站在堤壩上的烏鴉飛向了天空。羽翼消失在那高遠的雲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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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ORY-6 「little troupe」
  著/日暮茶坊   插圖/AM-DVL


  ——唧唧唧唧唧唧。
  「……嗯……」
  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粘滿了蛛蛛網的很高的天花板。
  我已經在這個廢棄的車站小屋住了數日。
  天黑睡覺,天亮起床。
  雖然有金錢和夥食上的擔憂,不過這種生活方式也算健康。
  「呼啊啊啊啊……」
  大大地伸個懶腰,也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
  我從睡袋中鑽出來,到屋外洗臉。
  「好的……今天要好好賺錢。」
  正當我為自己鼓勁的時候。
  ——噗。
  天氣晴朗,飛到我臉上的東西卻冰冷而粘滑。
  「嗯呀。失敗失敗。」
  我循聲望去,說話的小女孩笑意盈盈,披到腰間的長髮用藍色橡皮筋扎成雙馬尾辮。
  她很珍惜地拿著裝滿肥皂水的容器和吹管。
  看來,剛才像吹箭一樣飛到我臉上的,是肥皂水。
  小女孩的名字叫小滿。
  在我住進這間廢棄的車站小屋之前,這裡就已經是她的玩耍場地了。
  「大清早的,你在幹嘛啊!」
  「用這個洗臉不是很方便嗎。」
  「嗯……也對。」
  我走到車站的水管前,舒服地洗了把臉。
  用T恤的衣角把臉擦乾。
  「嗯呀,因為國崎往人的臉很髒。」
  「真沒禮貌。還有,用不著每次都直呼名諱吧。」
  「嗯呀嗯呀?國崎往人討厭自己的名字嗎?」
  小滿好奇地歪著腦袋。
  「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呀~小滿我最喜歡自己的名字了。」
  說著,小滿把吹管拿到嘴邊,呼地吹了起來。
  可是,肥皂泡並沒有形成,在膨脹之前就炸開了。
  沒錯,這個小女孩吹泡泡的技術差到令人難以置信。
  剛才我受到的攻擊,也許僅僅只是她失敗的產物。
  「嗯呀……」
  小滿沮喪地垂著頭,我敲了敲她的腦袋。
  「看吧。這就是不尊敬我的懲罰。」
  「尊敬?」
  「就是要好好對待我。」
  儘管沒什麼根據,但我還是裝出義正詞嚴的樣子。
  「當然啦。」
  小滿也許是對我充滿自信的話語信以為真了,開始陷入沉思。
  這個時候的她,完全就是個小孩子。
  「嗯呀……國崎往人,你肚子餓了嗎?」
  「是啊,都餓癟了。」
  由於剛起床,我還沒吃早飯呢。
  「你等等啊……找到了。」
  小滿在衣兜裡翻著,不一會兒,她似乎找到了什麼,笑了起來,不過……
  「等等,我知道了。」
  「嗯呀?給你,米券。」
  「……果然。」
  遞到我手上的,是寫著「進呈」的白色信封。
  看到小滿開心的笑容,我只好接了過來……這樣的米券我已經拿到許多張了。
  雖然很感謝她,但米券本身是不能吃的。
  儘管可以拿去換錢,可在這個偏僻的鎮上,也找不到兌換的店。
  我一面把白色的信封裝進懷中,一面嘆氣。這時。
  「……還不夠嗎?」
  「啊?」
  聽到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我回過頭,看到一個身穿學生制服的苗條女孩站在朝陽下青翠的草木叢中。
  綁在她那飄逸長髮上的蝴蝶結隨風飄舞著。
  「美■,早上好!」
  「早上好,小滿、國崎。」
  遠野美■是在這個鎮上讀書的高中生。
  與小滿一樣,我也是在這裡遇到她的。
  能夠暫時住進這間廢棄車站小屋,也是多虧了她這個前站長的女兒。
  「啊,早上好。不過,我可不要米券了哦。」
  她正是給了我和小滿許多米券的人。
  每次都拿出米券,她究竟帶著多少張啊。
  「……很好吃的啊。」
  「我已經收到夠多的了。現在惟獨不缺米。」
  「嗯呀……那麼,怎樣才能好好對待國崎往人呢?」
  「……你們今天玩這個?」
  美■的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只是歪著腦袋。
  美■和小滿兩個人一直以來都在一起玩。
  兩人非常要好,簡直就像是親姐妹。
  「不是的。小滿我只是想吹出漂亮的肥皂泡泡。」
  「……?」
  「好好對待國崎往人,就能吹出泡泡了。」
  「……好厲害,好厲害。」
  我的信口胡謅,美■也很輕易地就信以為真了。
  她開始在制服的衣袋裡找東西。
  「那麼……」
  「我說過了,不要米券。」
  「……真遺憾。
  「那麼,我差不多該去工作了。」
  我可沒時間閒著。
  做為一個進入社會的人,不工作就沒法維持生活。
  「工作……就是那種過家家遊戲?」
  「都說多少次了,那不是過家家。是我的雜耍表演。」
  我在街上賣藝,以此賺取每天的生活費。
  把這個和過家家混為一談,我可受不了。
  「嗯呀!我好想看雜耍表演!」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我的工作,要看的話就交錢。」
  「嗯呀……國崎往人是個小氣鬼!」
  「好痛!」
  我的小腿被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腳。
  我剛想揮起鐵拳嚇唬她……小滿一下子就躲到了美■身後。
  「那個……我來付吧。」
  說著,美風又拿出米券。
  ……這次是三張。
  「真服了你們……沒辦法,就表演給你們看吧。」
  美■的米券幫我解決了吃飯的問題,這是事實。
  而且,在別人期待的目光中表演雜耍的機會並不多。我總覺得如果辜負了她們的期待,就會有損街頭藝人的名聲。
  「太好了。」
  「……好激動。」
  雖然之前就表演過了,但兩人興奮的目光還是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我從衣袋中拿出道具,放在凳子上。
  「那麼,我要開始了哦。」
  一個小而破舊的人偶,這就是我唯一的搭檔。
  「……唔。」
  我只要集中精神,人偶就會像被注入靈魂一樣站立起來。
  一直集中精神,人偶就會行走。
  這就是我能夠使用的唯一的……魔法一般的力量。
  ——1、2、1、2
  我的呼吸和人偶的步伐相配合,小滿與美■也點了點頭。
  我讓人偶走到凳子邊緣,轉個方向又返回原位。
  「嗯呀……?是不是有機關或者動過手腳……」
  小滿把人偶拿在手中,對著陽光一邊拍打,一邊仔細檢查。
  不過,由於那是被我的念力所驅動的,所以什麼也不可能找出來。
  小滿終於放棄了,把人偶放回凳子上。
  「滿意了吧?」
  「真厲害,國崎往人好厲害啊!」
  「……太神奇了。」
  聽到她們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感到很高興。
  不過……
  「……唉。」
  我卻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嗯呀?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如果在街上看我表演的人也能像你們這麼高興就好了。」
  「……人們都不高興嗎?」
  「是啊,最近的小屁孩連看都不願看一眼。」
  不僅如此,有些可惡的小鬼甚至把我的人偶踢飛。
  本來肯觀看的人就少,收人情況相當不樂觀。
  「……明明是那麼神奇的表演。」
  「嗯呀,為什麼不行呢?」
  「不許說不行。」
  我還想知道原因呢……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我是知道的。
  我的表演,只是讓人偶行走而已。
  既沒有華麗的演出,也不能讓人偶說話。
  毫無創新的表演,人們當然很快就看膩了。
  「我說,國崎往人不能做點別的嗎?比如唱歌啦、跳舞啦。」
  「你是說我?還是說人偶?」
  「都可以。」
  「很遺憾,都做不到。」
  的確,如果這兩樣之中會一樣的話,客人應該會增多吧。
  可是很不巧,我兩樣都不行。
  「嗯呀……」
  「……洋裝。」
  美■輕聲說道。
  「嗯?」
  「……比如,把人偶打扮得更可愛一些。」
  「這個鎮上哪裡有賣人偶穿的洋裝?再說,我也買不起。」
  仔細看看,我的人偶髒得要命,就算是恭維也不能說它漂亮。
  這一點倒是和我很像……正當我自嘲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意外的提議。
  「……我來做。」
  「真的嗎?
  「……做裁縫我可是很拿手的!」
  說著,美■比了個使用剪刀的動作。
  「是啊……那麼,可以麻煩你嗎?」
  美■輕輕頷首。
  雖然不能抱以太大的期待,不過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嗯呀!穿上美■做的衣服,唱歌跳舞!」
  「我不是說了嗎,唱歌跳舞我都不會。」
  「嗯呀……明白了!小滿我來唱歌跳舞!」
  小滿很開心地哼著奇怪的小調,旋轉著跳舞。
  「嗯——哈哈哈~!嗯啦啦啦!」
  「這是什麼劇團啊……」
  聽到我的話,站在我身邊的美■感到有些奇怪,輕聲說道。
  「……這個辦法也許可以。」
  「嗯?」
  「試試增加幾個人偶。」
  美■坐到凳子上,拿起人偶,摸著它的頭。
  「我可不能同時操縱那麼多。」
  「……我和小滿來唱歌跳舞。」
  說著,美■把人偶拿在手裡,讓它模仿小滿的動作跳舞。
  「啊,是呀……弄成人偶劇團那樣。」
  「……就是那樣。」
  我一個人只能操縱我自己的人偶。
  不過。有美■她們幫忙的話,也許可以增加人偶,組成劇團。
  「不過,這樣能行嗎?」
  「嗯呀……就,就包在我們身上吧!」
  小滿停止了旋轉,對我做了個勝利的V字手勢。
  美■一邊讓人偶做著奇怪的廣播體操,一邊點頭。
  「……不行的吧。」
  「……真的沒問題嗎?」


  兩天后,我們三人來到診所門前,把椅子放好……
  在上面搭了一個簡易的小舞台。
  這個小舞台是一個用小滿收集的雜物中挑出來的東西裝飾起來的木箱。
  演員除了我的人偶以外,都是從小滿的收藏品中選拔出來的。
  美■拿著的是桃色的有翼怪獸。
  小滿的則是穿著公主服裝的洋娃娃。
  「嗯呀。這個呢,是美■給的。名字就叫小滿。」
  「還是人偶的小滿比較漂亮。」
  「嗯呀!」
  一個下踢招呼到了我的小腿上。踢我的,當然是真人小滿。
  我剛想反擊,小滿早就逃開了。
  我揉著小腿,美■撫摸著人偶小滿,感懷地說道。
  「……這是我小的時候,媽媽給我買的。」
  「是嗎……那隻怪獸也是?」
  「……那是朋友送我的禮物。嗷嗚,嗷嗚!」
  美■看起來幹勁十足。
  而我的人偶,也被她打扮成王子的樣子。
  比想像中漂亮得多,這樣的話,拿出來給人看也不會覺得寒磣了……我感覺是這樣。
  用它們表演一個故事,是我們的計劃。
  「嗯呀!會有客人來嗎!」
  「別急,耐心等著吧。」
  儘管已經到了暑假,商店街卻沒幾個人路過。
  熾熱的驕陽下,我們擦著汗,等待著客人的到來。
  終於……
  「來了!!」
  「PIKO!」
  第一位客人,是個布偶。
  「PIKOPIKO!」
  正確地說,是一隻看起來很像布偶的狗——土豆。
  「怎麼偏偏是你。」
  「PIKOPIKO!」
  土豆坐到我們面前,搖著短小的尾巴。
  「……客人,我們正等著你光臨呢。」
  「……別管這傢伙。它又不會付錢。」
  「國崎往人真是個小氣鬼!」
  「才不是。街頭藝人也是有尊嚴的,決不允許白看表演不付錢。」
  ……其實,我只是因為天氣太熱,嫌麻煩而已。
  而且,花了那麼大的工夫做準備,第一位客人是這樣的傢伙,總覺得很不甘心。
  「嗯呀,它這麼可愛。」
  「PIKOPIKO!」
  小滿和土豆很親熱。她一蹲在土豆身邊就咯咯直笑。
  「也是……可以用它吸引客人。好吧,就坐在那裡吧。」
  「PIKO!」
  就這樣,這個貌似某種生物的傢伙成為了我們劇團的新人。
  可是……客人依然沒來。這個鎮上是不是沒有人居住啊。
  「什麼啊!笨蛋!」
  「罵別人笨蛋的傢伙自己才是笨蛋,媽媽是這樣說的!」
  過了大約三十分鐘,一對情侶……不對,一對看起來剛從游泳池回來的小學男女生走過來了。
  兩人各自走在路的一邊,邊走邊互相罵對方。
  「媽媽媽媽,你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啊。」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你這小豆丁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以後會長高的。」
  女孩子的話像連珠炮一樣,不過男孩子也不甘示弱。
  他撿起路邊的石子,朝女孩子扔去。
  「嗯呀。打架是不對的。」
  小滿站起來,準備朝兩人走去。
  「別管他們。小孩子打架,大人插手幹什麼。」
  「小滿我才不是大人呢。」
  「……國崎說不過她。」
  就算成了大人,男人還是說不過女孩子。
  無奈之下,我只好站起來,對那兩個小學生大聲喊道。
  「真是沒輒。喂,那邊的兩個小鬼,過來一下。」
  「幹嘛!」
  「有什麼事!」
  小石子從道路兩邊飛了過來。
  我輕輕側身,想躲開……可是,兩個小鬼的攻擊卻出乎意料地默契,我挨了好幾下。
  「疼,好疼,聽,聽我說啊。給你們看有趣的東西,過來一下。」
  「嗯呀!對哦,很有趣的!」
  「PIKOPIKO!」
  「……沒什麼可怕的,很神奇哦。」
  在所有人的勸說下,兩個小學生終於停止扔石子。
  他們依然各走一邊,慢慢地靠了過來。
  「啊,不就是人偶戲嗎?我可沒工夫在這種騙小孩的玩意上耗時間。」
  「沒錯沒錯,現在可不是看這個的時候。」
  「……這兩個小鬼真不可愛。這樣吧。如果你們看完的話,我會送禮物給你們。」
  美■心領神會地拿出白色的信封。
  「……鏘鏘,這就是禮物。」
  「裡面是什麼?」
  「這是秘密。是看完表演後的驚喜。好了,快坐下吧。」
  我搬過凳子,兩個小學生也許是受到禮物的誘惑,極不情願地坐了下來。
  「就看一會兒哦。」
  「就一會兒。」
  就這樣.我們的首場演出開始了。
  「嗯呀!演出開始了。」
  「PIKOPIKO!  」
  「……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有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兩人立下了山盟海誓,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當然,我是王子。
  雖然我總覺得由小滿來演公主有些奇怪……不過,既然人偶的角色是這樣分配的,就只好這樣演了。
  「嗯呀!把那邊的醬油拿來。」
  演出的人也很有問題。
  「……可是,某一天,一個可怕的怪獸出現了,嗷嗚!」
  「啊!?」
  「嗯呀呀呀!」
  順便說一句,這些奇怪的對話可不是我想出來的。
  這一切都是從美■的頭腦中冒出來的。
  我們用即興表演配合擔任解說的美■。
  「……接著,怪獸把公主搶走了。嗷嗚!」
  「嗯呀!救——命——啊!」
  「等著!我一定會來救你的!」
  表演很熱鬧……可是,觀眾的反應卻十分冷淡。
  「……我們可以走了吧?」
  「等等,好戲才剛開始呢。」
  我把想逃跑的小鬼一把按住,演出繼續進行著。
  「……王子獨自踏上旅程。在藍天下,王子一直前進著。」
  終於,輪到我表演了。
  我集中念力,讓人偶活動起來。
  穿著王子服裝的人偶一步一步走上舞台。
  「唔……」
  看到這個,美■和小滿都露出驚奇的神色,可是……
  「那個,你知道是怎麼弄的嗎?」
  「我知道。是用看不見的細線操縱的。」
  真是的,最近的小鬼不知從哪裡學來這些多餘的知識。
  「……當當當當。我要走路了。」
  我的人偶從舞台上跳下來,走到路上。
  看到這,兩個小鬼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咦?線在哪裡呢?」
  「這麼輕易就被看穿的話,他還有什麼資格當魔術師。」
  「這不是魔術。」
  接著,我把人偶放回去,美■接著說道。
  「……終於,王子找到了搶走公主的怪獸,嗷嗚!」
  美■手上的桃色怪獸張牙舞爪。
  「你這傢伙!快把公主還給我!」
  「……嗷嗚——嗷嗚!」
  看來,這隻怪獸只會吼叫。
  「才來啊。」
  「情節好老套。」
  我們對小鬼的聲音毫不在意,繼續演出。
  「……可是,卻沒看到公主的身影。」
  「難道說,公主被吃掉了!?我饒不了你!」
  「嗷嗚——嗷嗚!」
  「可惡的怪獸,受死吧!哈啊!」
  我讓人偶行走起來,撞向怪獸。
  由於無法做出踢打的動作,這已經是我能力的極限了。
  不過,美■的怪獸還是沉重地摔倒了。
  「……怪獸出現大危機了,嗷嗚!」
  這時,從後面看到這個情景的小滿站了起來。
  「嗯呀!等等!」
  「什,什麼?」
  「我可不會把怪獸交給你。」
  「啊?等等,我是來救你的啊……」
  可是,小滿根本不聽我的話,讓公主一躍而起,踢了過來。
  「廢話少說!看我的小滿飛腿!」
  「啊!?」
  順便說一句,小滿飛腿不是衝著人偶,而是衝我來的。
  「小滿飛腿!小滿飛腿!小滿飛拳!」
  小滿盡情地攻擊著。
  打得十分開心。
  「賴皮哦,我可做不出這些動作。」
  「呼哈哈哈,正義必勝。」
  「……加油。嗷嗚!」
  怪獸變成了公主的角色,不過沒人對此產生疑問。
  「可惡……既然這樣,我只有使出最後的手段了。」
  「嗯呀?」
  「看招!」
  我抓住小滿本人,對她實施撓癢癢攻擊。
  「啊哈哈哈哈哈哈!別,別這樣!」
  「怎麼樣,認輸了吧!」
  現在已經和舞台毫無關係了……這時,小滿指著前方的地面大叫起來
  「嗯呀呀呀!……誰的錢掉在地上了!」
  「什麼?」
  我分心了。
  「就是現在!小滿飛腿!」
  「嗚啊!?」
  小滿使出渾身力氣,直接踢中我的胸口。
  「啊。」
  「PIKOPIKO!  」
  「……看起來好痛。」
  不是看起來好痛,是真的好痛。
  我緩慢地站起來。
  「小——滿!」
  「嗯呀!國崎往人生氣了!」
  「真的生氣了!」
  「……大家好好……」
  美■還沒來得及阻止,我就已經抓住了小滿的手。
  我抓住掙扎的小滿,準備將她按住。
  「你攔著也沒用,美■,對這種笨蛋就是要好好教訓一下才行。」
  「嗯呀!罵別人笨蛋的傢伙自己才是笨蛋。」
  「你說什麼!」
  不過,我們的戰鬥被美■的話強行中斷了。
  「……我說……客人已經走掉了。」
  「啊?」
  「嗯呀?」
  剛才那兩個小學生越走越遠,不時地回頭看看。
  他們滿口都是對我們的惡評,就像是故意讓我們聽到似的。
  「唉,像那樣搞下去準玩完!」
  「大人裡也有笨蛋。」
  「喂,你們兩個,還沒付錢呢!」
  可是,他們好像沒聽到我的話,就這樣走了。
  「……嗯呀,他們和好了。」
  「嗯……看起來是這樣的。」
  的確,兩個小學生親密地肩並著肩、手拉著手走了。
  都是我們的演出的功勞……這麼說也許有點自大。
  不過,我還是感到很高興。
  我轉過頭,剛才還和我扭打在一起的小滿也露出了笑容。
  美■拍拍我的肩膀,把信封遞給了我。
  「……給,這是對你做出努力的獎勵。」
  我們繼續等了一會兒……可是,一個客人也沒有。
  已經過了中午,也沒有患者來診所。
  這時,一個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今天可真熱鬧啊。」
  這位身穿白衣的高挑女性叫做霧島聖。
  她是這個診所的醫生,把場地借給我們,條件是幫她吸引客人。
  「……醫生,你好。」
  「PIKOPIKO!  」
  「美■被國崎抓住什麼把柄了嗎?」
  「哪有這種事。她只是善意地幫忙而已。」
  插句題外話,美■的母親經常生病,是這個診所的常客。
  「是嗎。這個小女孩呢?」
  「嗯呀,我叫小滿。」
  「……小滿……」
  聽到這個名字,聖思考了一會,但馬上又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對我們笑了笑,摸摸小滿的頭。
  「……是嗎。來一起吃午飯怎麼樣?」
  「不麻煩你嗎?」
  說起來,我們都還沒吃午飯。
  現在肚子正有些餓。
  「沒關係的。患者送了我很多炒麵。雖然快過期了,不過儘管放心吃,畢竟這裡就是診所。」
  「……我感到強烈的不安。」
  不過,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對於在這段時間裡只靠白米飯充饑的我來說,這可是難得的美味。
  美■和小滿也看著我,點了點頭。
  「嗯呀!我很想吃炒麵!」
  「不過,之後要讓佳乃看你們的人偶戲,她一定會高興的。」
  在我們填飽肚子,回到診所門前的時候,事情發生了。
  「……嗯呀?」
  「怎麼了,小滿?」
  「……小滿不見了。」
  「你在說什麼啊?」
  「……小滿……小滿不見了。」
  「嗯……?你是說人偶?」
  「嗯呀……」
  經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公主人偶不見了。
  舞台上只剩下我的人偶和桃色的怪獸。
  「……是自己跑去散步了吧?」
  「這怎麼可能。」
  就算是我的人偶,在我注入念力之前也只是普通的人偶。
  小滿的人偶能自己跑去散步的話,那可真是天方夜譚了。
  「這個破舊的人偶,應該不會有人偷吧……好疼!」
  小滿的下踢又招呼到我的小腿上。
  「嗯呀!才不破舊呢!那是美■給我的寶貝洋娃娃!」
  「……小滿……」
  這件事對小滿的打擊很大。
  她露出悲傷的神情,開始在附近尋找。
  看到她這個樣子,我也不能狠下心腸不管不問。
  「抱歉,我也來幫你找吧。」
  「嗯呀……」
  我們分頭在附近尋找。
  可是,根本找不到。
  「分別總會到來的,只是這一天來得太早了。」
  「嗯呀……我不要這樣。」
  小滿不願意聽我說的話。
  雖然找過很多次了,她還是一次次地把舞台翻開搜尋。
  美■不忍心看到她悲傷的樣子,於是提出。
  「……我還有別的人偶,要不,我再給你一個?」
  可是,小滿把臉抬起來,眼淚都不擦就拼命搖頭。
  「……不行……只有她是小滿……小滿只有一個……」
  的確,美■說過那是陪伴她度過童年時代的人偶。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小滿比美■更執著於那個人偶……
  不過,我不能放手不管。
  「那麼,我們再找找看。」
  「嗯呀。」
  「……一起加油吧。」
  可是,在附近找了三十多分鐘,我們還是沒發現人偶。
  「沒找到……」
  它和我的人偶不同,不可能自己行走。
  既然在附近找不到,也許是被誰拿走了吧。
  就算這個鎮子上的人很少,要找出那個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看到小滿這麼拼命地尋找,這句話我無法說出口。
  「……不過,為什麼只有她不見了呢?」
  「是呀……其它東西一樣也沒少。」
  我又把舞台調查了一遍。
  其它人偶還是和剛才一樣,舞台也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
  說到和剛才不同的地方……
  「……對了,那傢伙怎麼樣了?」
  「嗯呀?」
  「土豆。」
  我們表演的時候,它一直坐在旁邊。
  「嗯呀……它也不見了。」
  「吃午飯的時候就沒看到它了。」
  「……我想,它應該沒有進診所吧。」
  這樣一來,我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難道說,小偷是它?」
  「嗯呀……可是……它在哪裡呢……?」
  「應該不會,它的那個樣子和叫聲,在附近行走的話很惹人注目。」
  看到像布偶一樣的怪狗在路上跑,誰都會留意的。
  「而且,它的腳長成那樣,應該是跑不遠的吧?」
  「嗯呀!國崎往人真聰明!」
  剛才還直掉眼淚的小滿,終於破涕為笑了。
  也許,我完全猜錯了。
  不過,既然有可能性,就有尋找的價值。
  「好的,既然決定了,就趕快行動吧。」
  「嗯呀。」
  「……好。」
  接著,我們很快就找到了目擊者。
  「沒錯,我看到了。」
  雜貨屋的老闆奇怪地看著我們三人,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之後,對我們這樣說。
  「真的嗎?
  『嗯,大既三十鐘以前吧。我看到它PIKOPIKO叫著,朝那邊跑了。」
  「嗯呀!謝謝你!」
  「……感謝您的協助,這是獎勵。」
  下一位目擊者,是正在通往神社的坡道上行走的老婆婆。
  「啊,我看到了。它走上了那邊的坡……嘴裡好像叼著什麼東西。」
  看來沒錯。
  我和小滿互相看了一眼,朝對方點了點頭,開始奔跑。
  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謝謝您提供重要的證言,這是獎勵。」
  穿過綠樹成蔭的大道,我們走向神社。
  神社的境內靜謐而幽雅,仿佛與大自然溶為一體。
  在那裡,有一個奇異的東西。
  「找到了。」
  「PIKOPIKO!」
  坐在石階上的土豆一看到我們,就迎了過來。
  小滿一抱起它,它就開心地舔著小滿的臉。
  可是……
  「嗯呀!小滿在哪裡?」
  「PIKOPIKO?」
  「它沒帶著啊……是丟在什麼地方了嗎?」
  「嗯呀……」
  小滿一臉遺憾地把土豆放回地上。
  不過,土豆仍然在小滿的腳邊開心地蹭來蹭去。
  看到這樣的土豆,我想起了一件事。
  「也別責怪這傢伙了。」
  「嗯呀?」
  「我想,也許是因為它很喜歡你。所以才把粘著你的氣味的人偶帶走的。」
  狗有把自己重要的東西藏在某處的習性。
  雖然不否認有丟失的可能性,但應該還在附近。
  「PIKOPIKO!」
  「……嗯呀。」
  「哈哈,國崎,你說的可能完全正確。恭喜你,這是獎勵。」
  美■終於追了上來,她一面喘氣,一面把白色的信封遞給我。
  「謝了。不過,還是等找到小滿的人偶以後再收吧。」
  「……真遺憾,那就趕快找吧。」
  「是啊。不過,這傢伙在這裡,也就是說,人偶就在來這裡的路上的某個地方。我們再仔細地尋找一次吧。」
  「嗯呀!」
  「小滿,你累了嗎?」
  看到美■還在喘氣,我向小滿問道。
  就算小滿再怎麼健康,今天可是從一大早忙到現在。
  不過,小滿笑著說道。
  「沒問題,沒問題。我更擔心孤伶伶的小滿。」
  「好的,那我們就繼續努力吧。」
  接著,我們花了一個多小時,在神社周圍展開搜索。
  可是,仍舊找不到人偶。
  「你把它藏到哪裡了?」
  「PIKOPIKO?」
  要是能聽懂它的話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不過,說這個也沒用。
  在神社周圍搜尋完畢之後,我們從原路返回,再次進行搜索。
  「……呼,沒找到。」
  「嗯呀……」
  「……遺憾至極。」
  儘管我們如此努力地尋找,結果,回到商店街的時候,人偶還是沒找到。
  「今天太陽已經落山了,明天再接著找吧。」
  「……嗯呀。」最開始的地方——診所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時候。
  「喂!」
  兩個小小的人影站在診所門口的舞台前,正在朝我們揮手。他們還在這附近玩耍啊。
  「原來是白天那兩個小鬼啊。又打架了?」
  「我們可不是小鬼!」
  「沒錯沒錯!」
  「好啦好啦。很抱歉,今天要收攤了。因為少了一個演員。」
  聽到我的話,小滿露出悲傷的神情,不過……
  「果然。」
  「果然是這樣。」
  「嗯呀?」
  男孩子和女孩子都看著小滿,噗嗤地笑著。
  接著,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小滿。
  「給,謝謝你們早上讓我們看表演。」
  「啊!」
  「嗯呀!」
  那正是小滿的人偶。
  人偶上有個地方濕濕的,應該是土豆銜過的部分。
  「……你們在哪裡找到的?」
  「去那邊神社的方向。」
  「就放在樹蔭下。還有很多玻璃珠啦、拖鞋之類的東西。」
  看來,我們沒找到的寶藏被他們發現了。
  兩人看著我們,挺起胸膛說道。
  「這抵得上一年份的欣賞費了吧?」
  「因為大叔你們不在,我們一直等著。」
  「都等得不耐煩了呢。」
  「誰是大叔,應該叫哥哥才對……不過,謝謝你們。小滿,快謝謝人家。」
  我摸了摸小滿的頭,一直抱著人偶的她很真誠地把頭低下。
  「……嗯呀……謝謝……謝謝你們。」
  「太好了。」
  「真好。」
  兩個孩子有些靦腆地笑了笑。
  「嗯……真好……實在是太好了……」
  「……值得慶賀。」
  「咦?你們在做什麼啊?」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回過頭,站在身後的是一位右手上系著黃色蝴蝶結的少女。
  「佳乃!我說你啊,怎麼不管好土豆。」
  「……?」
  「既然人都來齊了。」
  「嗯呀!那就再演一回。」
  「……嗷嗚——嗷嗚——」
  今天最後的公演開始了。
  觀眾是兩個小學生、佳乃和土豆、結束了工作走出來的霧島聖。
  還有幫母親買完東西,走近道過來的美■的同年級同學觀鈴。
  怎麼看,這幫人都不是會付錢的傢伙。
  不過……這沒關係。
  我們都在這裡,擁有大家的歡笑。
  只要這樣,我就滿足了。
  「啊……觀鈴,你買了許多好東西啊。」
  「……什麼?」
  觀鈴從購物籃裡拿了些東西分給我。
  「嗚哇!我輸了!是我不對!」
  「……就這樣,打倒了王子的公主,和怪獸三人一起幸福地生活,可喜可賀!」
  「太好了!」
  「鼓掌鼓掌。」
  結果,直到最後,情節的發展都是被美■牽著鼻子走,不過觀眾都很開心。
  「好的,小滿。用那個來收尾吧!」
  「嗯呀?」
  「就是那個啊,那個。」
  我用下巴指了指小滿經常吹的肥皂泡。
  「嗯呀……可是……」
  「沒問題的。為了感謝你今天的協助,王子將賜予你神奇的咒語。」
  「嗯呀?」
  「……?嘛呢叭咪……來吧,已經施下魔法之力了。」
  實際上,我剛才已經悄悄地把觀鈴分給我的太白粉混進肥皂水裡了。
  這樣一來,吹出的肥皂泡就不容易炸開。
  「嗯呀……我試試。」
  小滿把吹管銜在嘴裡。
  在大家的注視下,她鼓起腮幫,輕輕地把氣送出。
  吹管的前端形成了一個小泡泡。
  「加油!」
  「還差一點!」
  「嗯呀……」
  魔法之力讓肥皂泡越變越大。
  接著……
  「……哇……哦!」
  「飛起來了。」
  「PIKOPIKO!  」
  色彩繽紛的肥皂泡映著晚霞和我們的身影飛向天空。
  在風中輕盈地舞動……
  大家都看著天空,我輕輕拭去小滿臉頰上的淚珠。
  「嗯呀……謝謝你。」
  「……沒關係。」




  STORY-7 「名偵探霧島佳乃事件簿——消失在迷霧中的果汁牛奶」
  著/齊藤????   插圖/今泉昭彥


  這是我剛到這個小鎮後不久發生的事,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不過為什麼我要特地記錄這個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當然與它的主角霧島佳乃有關。
  自從來到這裡之後,我就一直處於某種近乎暴走的狀態中。
  在此之前我都一直和我的夥伴——人偶一起旅行.
  至於我的工作嘛……怎麼說呢,應該說類似於街頭藝人一類的吧。
  操縱人偶給小孩子們表演,掙得一點小錢。
  然後再用掙得的錢繼續之後的旅程。
  旅行的理由嘛……嗯,這就沒必要記錄了。
  或者說即使我寫下來,被人看到的話也不會有人明白的吧。所以就沒有記錄的必要了。
  而且佳乃也有可能會把這篇記錄拿給她朋友看吧。
  好像有些跑題了,不過話說身為旅行藝人的我為什麼會寫下這篇記錄呢?剛才已經說過了,是因為它與霧島佳乃有關。
  我在旅行途中來到了這個小鎮,和以前一樣開始賣藝掙錢,但這裡的小鬼似乎對我的表演完全沒興趣。
  當然,也沒有小鬼給錢。因此我變得很潦倒。
  雖然後來被一個賣魚的大嬸收留而免於挨餓,但還是沒有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的旅行費。
  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這個鎮上的一個名叫神尾觀鈴的傢伙讓我住到了她家。不過我怎麼說也不可能一直都呆在別人家裡,所以後來我一邊住在她家後面的廢棄車站一邊賣藝掙錢。就在那時候,我又被這裡的變態鄉下惡霸醫生——佳乃的姐姐——霧島聖給撿了回去,從此住到了她的診所裡開始了艱辛的打工生活。
  哈欠~一口起寫了這麼多,今天就先到這裡,睡覺去吧……
  「誰是鄉下惡霸醫生啊!」
  忽然間,一把手術刀抵在了我這個正直公正的記錄者的喉嚨上。
  這就是對新聞工作者的挑戰嗎?
  我正這樣想著的時候,頂在喉嚨上的手術刀卻忽然移開了,取而代之的是推到我桌前的一杯熱乎乎的茶。
  「既然有難得的茶可以喝,你就別再寫這些無聊了東西了吧。而且這麼晚了你還不去睡覺嗎?」
  對方這麼說著,似乎並不打算逼迫自己銷毀剛才寫的東西。
  還好沒引火燒身啊。
  先喝茶吧。聖泡的茶還是這麼好喝。
  說起來,我正記錄的事情也是由喝茶引起的啊。




  1


  那是某一天的晚飯後。
  我正小口喝著聖所泡的茶。
  「那就拜託你收拾咯。」
  聖悠然地吩咐道。
  自從住到這個家裡後,飯後的收拾工作都由我負責了。
  「啊,借住先生,我也來幫忙,你等一下哦。」
  雖然正在看電視的佳乃說要幫忙,不過卻被聖以「一個人就夠了」為理由拒絕了。
  「不過說起來你究竟在看什麼電視啊。」
  佳乃剛一吃完飯就衝到電視跟前,之後就像人了迷似的一動不動地盯著屏幕。
  沒人回答。似乎被無視了。
  「PIKOPIKOPIKO。」
  在我的腳邊跟著佳乃飼養的謎一般的毛球生物土豆(雖然佳乃堅持這是「狗」啦),正發出「PIKOPIKO」的謎一般的奇怪聲音(雖然佳乃堅持認為這是它的「叫聲」啦。),用它毛茸茸的頭蹭蹭我,似乎深表同情。
  「與其表示同情不如給點錢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海里忽然想起這句台詞來。
  「PIKO?  」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土豆歪了歪腦袋。安心吧,我知道你沒有錢,所以別把你的骨頭拿出來了。就算它對你來說再怎麼重要,不過對我可是一點用也沒有的東西啊。
  「PIKOPIKO。」
  對於一臉遺憾的表情收回自己寶貝骨頭的土豆,我百分百堅信它能夠理解人類的話。
  當然也肯定會說人類的語言——所以偷偷地對我說吧,我會保密的。
  沒有回應。我又被這個謎一般的生物無視了。
  「哇啊~好有趣啊。」
  正在我與土豆僵持之時,佳乃看的節目似乎終於結束了。
  「你剛才看的是什麼?」
  我覺得她多少應該對剛才無視我存在的做法表示點悔意,所以又問了一次。
  「嗯?那個啊……是《愛與慾望的激情劇場》啊。」
  佳乃笑著回答。


  噗!


  聖狂噴了一口茶水。
  「什麼?佳乃,那個節目……」
  聖一邊拿起毛巾擦著被自己噴出的茶弄髒了的桌子一邊準備教育一下佳乃的樣子,可惜佳乃完全聽不進去。
  「那個偵探好厲害哦,竟然能解開密室殺人案啊。」
  如果只是簡單的破案的話,做為普通的推理劇當然沒什麼問題。
  不過這可是面向主婦階層,推理為次要因素的激情節目啊。
  「啊.我也想成為偵探呢。我是名偵探1號,土豆是2號,借住先生就是3號啦。」
  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淪為3號了。
  「那個,佳乃,雖然不是說不允許你看推理類的節目啦,不過這個劇集……」
  聖似乎對看這種傾向的節目還滿不在乎的佳乃十分擔心。
  「有什麼不好嗎?我也好想推理呢,想成為偵探啊。」
  安心吧聖,佳乃對那方面的東西沒有興趣,真是太好了。
  「吵死了!」
  一把手術刀瞬間又頂在了我的喉嚨上。我剛才好像不小心把心裡想的話說出來了。
  「啊啊~不要發生殺人事件啊!」
  別說廢話。你越是這麼緊張,越顯得你是個戀妹情節的姐姐……
  「喂,國崎,你想死嗎?」
  「對於曾經屢次徘徊於生死邊沿的人來說,這種小場面會奈何得了我嗎?」
  在我斷然否定的同時,聖也摸出了她的手術刀。
  這眼神,好像來真的了。
  「哇!姐姐!住手!住手啦!借住先生你快逃啊!」
  佳乃連忙手忙腳亂地想要制止姐姐。
  不過一向唯妹是從的聖似乎鐵了心要鬧出流血事件,她不顧妹妹的阻止向我逼來。不過這種矛盾的行動反倒更暴露了她的戀妹情節。
  不過呢,我也不是會這麼輕易被人幹掉的傢伙。我一邊躲閃著向我揮來的手術刀一邊四處逃竄。而聖緊迫在我身後,後面又跟著想要阻止姐姐的佳乃,不期然間霧島家已經陷入了大混亂,我們在混戰中撞翻了無數傢具,徹底暴走了。
  「真是的,你就不能給我適可而止嗎?難道真想成為殺人犯嗎?與其做這種事,不如先把這個亂七八糟的屋子整理一下……」
  我軟趴趴地倒在房間正中的椅子上,對她提出常識性加建設性的意見。
  「放心吧,國崎,我只是開個玩笑。」
  聖一臉通情達理說道。
  這,這傢伙……
  無視震怒的我,聖悠然脫下白衣,隨手拿過身邊的一張報紙當扇子,為追她追得氣喘吁吁的妹妹輕輕地扇起風來。
  「別浪費不必要的體力啊!」
  「是啊。」
  這是誰引起的啊?
  看著兩姐妹一臉悠然的樣子,我徹底無力。
  而且最後,這間被弄得亂七八糟的屋子也是我來打掃吧……
  我要出走!現在!馬上離家出走!
  正當我在心裡暗暗發誓的時候,佳乃忽然對我提出了一個極具魅力的建議。
  「好了!借住先生,我們一起掃除吧!打掃完以後我們一起吃西瓜好嗎。」
  離家出走什麼的明天也行啊。現在最重要的是西瓜。不過要吃西瓜的話就只能先掃除了。嗯,先苦後甜吧。哎呀,最近我可真成了充滿勞動意識的好青年啊。
  「姐姐都出汗了啊,那你先去衝澡吧。」
  佳乃說著,將姐姐推了出去。而同樣汗流浹背的我也不想再點燃戰爭的火種浪費時間,於是識趣地保持沉默。
  「不用了,佳乃你也一樣,你先……」
  「好了啦好了啦!」
  「如果佳乃堅持的話……」
  無意義的對話結束了。
  以目光警告我「要好好掃除」的聖終於消失在前往浴室的方向。
  好吧,為了西瓜開始掃除吧。充滿勞動意識的好青年我要快快開始掃除了……
  「喂~國崎!你過來一下!」
  忽然從浴室那邊傳來了聖的叫聲。瞬間我下意識地想無視之。不過如果這樣做的話,恐怕又會引起像剛才那樣的大混戰吧。
  於是我老老實實地向傳出叫聲的浴室走去。一切都是為了西瓜啊。
  「怎麼了?」
  身披浴巾的聖一臉鬱悶。
  「不知道為什麼蓮蓬頭好像壞掉了呢。」
  聖左手壓著胸口的毛巾,右手指著蓮蓬頭道。
  「誒?蓮蓬頭壞了……」
  佳乃也不安地看著噴頭。意思是要我去確認淋浴器的狀態嗎?
  「哪裡啊……」
  沒辦法,我只能上前確認情況了。我慢慢擰開水頭。
  「嗯,不是有水嗎。」
  「但熱水出不來呢。」
  聖說著試著打開了溫度調節,果然不管多久水也沒有變熱。
  「好像是放不出熱水。」
  「幫我們修理一下吧。」
  聖馬上說道。喂喂別說得那麼輕鬆好嗎,我可沒有這種技術。
  「說起來,你看上去不是應該對這種活很拿手的嗎?」
  「我自己要會修的話還會叫你來嗎?」
  雖然難以啟齒,不過聖不會修的東西我也不會……
  「吶。如果放不出熱水,那不就沒辦法洗澡了嗎?」
  佳乃一臉不安地問我。
  「是啊。我想應該是加熱器壞了吧。」
  「滿身都是汗,本來想好好洗個澡……」
  佳乃垂頭喪氣地說著。不過就算你這麼說我也無計可施啊。
  「真是的,國崎也真沒用呢。」
  喂,什麼時候變成我的責任了啊。
  「對了!」
  聖突然大力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而我則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我們去澡堂吧?」
  聖高聲宣布。本以為她要說什麼「拿柴火燒水」之類無釐頭的話,結果是意外的正常思維啊,總算是得救了。
  「澡堂!對啦!澡堂!那我就是澡堂一號選手!」
  佳乃似乎非常高興。不錯啊,聖,你的妹妹很高興呢。我吃完西瓜之後,你們兩姐妹應該洗完回來了吧。
  「你在說什麼啊?你這傢伙當然也和我們一起去。」
  什麼?為什麼我也得去?
  「借住先生也一起去吧。泡完澡以後的水果牛奶很好喝的喲。」
  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西瓜啊……
  「你不去嗎?國崎?」
  不知道什麼時候手術刀已經抵在我的喉嚨上了。
  等一下!聖明明就只披著一條浴巾……那她究竟把手術刀藏在哪裡的?
  「這是秘密。」
  結果最後我們一起去了澡堂。現在回想起來,那就是事件的開端吧。




  2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我被半強制地帶到了澡堂。
  「澡堂哦,大家一起泡澡真是太開心了,對不對土豆?」
  佳乃興奮得說個沒完。雖然高興是很好啦,不過她該不會想把這個毛球也帶進浴盆裡去吧?在現在這個連自己的毛巾都不準帶進大浴室裡的社會,如果把這不明生物帶進去的話,那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再靠近澡堂了哦。算了,這與我沒關係。
  「沒關係的,我會去問澡堂的婆婆的,她一定也會說沒關係的。對吧,土豆。」
  「PIKOPIKO!」
  聽到佳乃的話後,毛球精神十足地衝到她腳下繞著圈。
  不過真的沒問題嗎?澡堂的婆婆會不介意?
  我抱著無論事態發展成怎樣也不管的心情來到了公共浴室。
  結果從霧島家到這裡竟然只用了不到5分鐘。
  為什麼之前我沒有注意到這麼近的地方有這種東西呢?
  算了,就算我注意到的話,沒錢也進不去的吧。
  這個建築的屋檐和玄關處都掛著寫有「湯」的布簾,是相當懷舊的風格。
  只是屋頂沒看到白煙有點遺憾。最近的澡堂很少有用柴火燒水的了。
  看規模應該是附近的澡堂裡最大的吧。
  不過前來洗澡的人卻並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宣傳不夠,看起來相當冷清呢。現在幾乎家家都有自己的浴室,很少有人會特意前往澡堂洗澡了吧。
  「給,這是你的份。」
  聖說著遞給我幾個小錢。
  1,2,3,4……
  400元?!
  猛然間我腦中靈光一閃。如果有這些錢的話我就可以坐巴士到鄰鎮了……
  「喂,你在想什麼啊?」
  脖子上再度被某個冰冷的東西頂住了。
  「……沒什麼。」
  「那是先借給你的,你得勞動償還知道嗎?」
  聖說著,把手術刀收回懷中。
  這樣看來,只要聖一日不離手術刀,我就一日也別想重獲自由。
  「澡堂~澡堂~太高興了呀!」
  與我鬱悶的心情剛好相反,佳乃似乎幸福得不得了,一邊哼著歌一邊鑽進了簾子後面。而聖以眼神警告著我「不準逃跑」後,也走了進去。
  我跟在兩姐妹身後低身鑽進了澡堂的簾子,在玄關處脫了鞋,放進鞋櫃後,來到了櫃檯前。
  櫃檯裡只坐著一個老婆婆。
  這個老婆婆應該就是之前佳乃所說的「澡堂的婆婆」了吧。
  我還是先向大家說明一下這個澡堂的構造吧。
  首先是掛著簾子的玄關,玄關的兩旁都擺放著鞋櫃,而每個鞋櫃都有各自的鑰匙,便於入浴者能夠放置和管理自己的隨身物品。進入玄關後,正面就是櫃檯。從玄關到櫃檯有一條小走廊,它對面略往右拐就是是放著乒乓球桌的遊戲室,左拐稍微往裡則是休息室。
  當然,櫃檯裡面,左邊掛著寫有「女湯」的簾子,撥開簾子走進去後(當然我是不能進去啦),是更衣室和浴室。右邊則是「男湯」,進去後是更衣室,再往裡走則是浴室了。
  好吧,我也該快點在櫃檯付錢,然後鑽進那寫有「男湯」的簾子後面去了吧……
  「啊,借住先生!」
  忽然被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是我以前借住處的女孩,神尾觀鈴。
  「哎呀,你怎麼會在這裡啊。也就是說,你現在還在這個鎮上咯。」
  觀鈴的母親,晴子也來了。
  「竟然會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遇到你,真是太神奇了。」
  我不假思索地感嘆著。因為平常觀鈴的母親總是由於工作的關係回來得很晚。
  難道因為飲酒過度把工作也丟了嗎?
  「偶爾也會這樣的嘛。」
  說著,晴子塞給我一樣東西。
  「你也來點吧。」
  她滿身都是酒氣。
  「這可是好東西啊。」
  「但是不管怎麼說喝了酒還能夠泡澡嗎?」
  忽然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思維相當正常的人。難道直到現在我才領悟到自己原來是個意識範圍內的正常人嗎?本以為無論從哪方面看,我都是非常人的啊。
  「這個人沒關係的。」
  回答自己疑問並給予忠告的,是站在簾子另一邊靜靜地看著我的聖。而不知什麼時候佳乃也出來和觀玲說起了話,似乎在交流暑假作業的情報的樣子。
  「哎呀,這不是醫生大人嗎?」
  因為聖的插嘴,晴子也興奮起來。
  「別太過分啊你。」
  「我可不會做這種事哦。」
  左右兩旁似乎陷入熱烈的交談中了。
  「哦哈哈哈哈,國崎小弟好像生氣了呢。」
  忽然有人在我背後像小孩子一樣(實際的確是小孩)笑了起來。
  「啊,對了!變態國崎往人這次要到澡堂來實施變態行為了嗎?」
  我背後突然出現的,仿佛發現了什麼重大事情一樣高聲大叫的小鬼好像叫做「小滿」。
  「……」
  而這個死小鬼背後站著的則是觀玲的同班同學,名叫「遠野美■」的朋友。
  不過小滿也好美■也好,三人小組前往澡堂這種事還真讓人無語啊。
  「是誰邀請你們來的嗎?」
  我試著問了問乖乖站著的美■。
  哈哈哈哈哈哈
  美■一下子大笑著連連搖頭。
  「那是偶然咯?」
  「……是奇遇啦。」
  倒的確是奇遇。
  「……那我們待會見。」
  說著,美■向櫃檯前小走廊的右側走去,進入了休息室。
  而號稱為她好朋友的小滿也連忙緊跟著追了上去。
  「一來就進休息室,那女孩想做什麼啊?」
  晴子的疑問雖然有道理,不過不巧,能理解那傢伙想法的人現在不在這裡。
  「該不會……」
  聖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似的,一臉奇妙的表情開口道。
  「也許應該去確認一下。」
  「確認?去確認什麼?」
  究竟要做什麼說清楚啊。聖的頭腦還真是很奇怪。
  「我的頭腦可不奇怪哦。」
  「我知道啦!你先把手術刀放下!」
  最近我好像經常不知不覺把自己腦海里的話說溜嘴啊。
  「去確認的話,一定是……」
  「我知省了!是果汁牛奶!」
  佳乃忽然大叫著打斷了聖的話。
  「是嗎,果汁牛奶嗎?那可是相當重要的哦,洗完澡後一定要喝上一杯果汁牛奶,嗯嗯,原來如此……」
  不知為何晴子似乎接受了這個理由。
  「正如佳乃所言,搞不好遠野正是去確認果汁牛奶了。」
  聖嚴肅地說道。
  「不管怎麼樣我們也去吧,喂,你們幾個也別磨磨蹭蹭的了。」
  結果最後決定大家一起前去確認果汁牛奶了。
  我們也被晴子催促著走向了休息室。
  不過,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認真啊。難道這個鎮上的人對果汁牛奶有什麼特殊情結?還是說他們都是喝了含有某種成份的果汁牛奶而中毒上癮的中毒患者?
  「怎麼樣?有嗎?」
  一到休息室,晴子就相當緊張地問蹲在房間一角的冰箱旁窺視著裡面東西的美■。
  「……」
  不過美■一如既往地沒什麼反應。
  「難道一瓶都沒有了嗎?」
  晴子抱著頭絕望地說道。
  「怎麼會這樣一人家的果汁牛奶,我期待好久了。」
  佳乃似乎也非常遺憾。不過遺憾歸遺憾,一瓶都沒有的意思是說全部賣光了嗎?但是沒見到除了我們以外的客人啊。明明是這麼冷清的澡堂,怎麼會只有牛奶這麼暢銷呢?該不會這裡的果汁牛奶裡摻進了什麼讓人上癮的東西吧?
  「放心好了,裡面什麼成癮物質也沒有。因為這裡原本就沒放多少果汁牛奶。所以如果是平常來的人不多的話還好,像今天這樣突然來了這麼多人,大家都會先確認一下果汁牛奶還有沒有,這已經是這個澡堂的慣例了。」
  聖難得耐心地解釋道。
  「今天的牛奶大概全都被傍晚來洗澡的老人們買光了吧。」
  她補了一句自己的推理。原來如此啊,我總算了解了。不過對我來洗沒什麼啦。倒不如早點回家吃西瓜好了。
  「今天真是太遺憾了。」
  「好遺憾啊。」
  晴子和佳乃相當的消沉。
  「……與其說是遺憾,不如說是惋惜呢。」
  看著心情低落的兩人,美■低喃著謎一般的言語。
  拜託你,也說點讓人聽得懂的話吧。
  「……還有最後一瓶。LUCKY!」
  說著,美■將藏在手裡的最後一瓶牛奶亮給晴子和佳乃看。
  「哦哦!這傢伙太幸運了!」
  「太棒了!是果汁牛奶啊!」
  晴子和佳乃兩人都像自己拿到了牛奶一樣興奮無比。
  「哦呵呵呵呵,這是美■和小滿先找到的哦。」
  在美■身旁,探著頭伸進冰箱裡的小滿又加了一句。這句話瞬間讓情況變得複雜了。
  「你這小鬼說什麼?」
  晴子率先發■。
  「嗚哇~」
  笨小鬼也扮著鬼臉回瞪晴子。
  「……虎鬥?」
  美■再次口出意義不明的台詞。
  看,又說這種難懂的話了。
  怎麼都好啦,拜託你們早點結束這個愚蠢事件吧。
  「啊,等一下。」
  終於,聖似乎要發表意見了。不愧是平時裡被人稱為「老師」的人,在這種關鍵時刻真是值得依賴啊。
  「按現在的情況,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想喝這瓶果汁牛奶對吧?我們現在暫且休戰。值得慶幸的是今天的顧客就只有我們幾個。這樣的話,那麼我提議,在洗完澡後所有人都到這裡集合,舉行爭奪這最後一瓶果汁牛奶的猜拳大會怎麼樣?不過雖說如此,但最先發現牛奶的人是遠野,所以決定權也在她手上。」
  而對於聖的提議,美■說道。「……那我們之後一決勝負吧。」
  一臉愉快的表情。
  「太棒了!就這麼決定!洗完澡後所有人在此集合。為最後的一瓶牛奶決一勝負吧!」
  同樣興奮的人是晴子。不過至於我嘛,既然沒有錢,當然也沒有資格參加這次比賽咯。這也算值得慶幸吧。
  「吶~你可別輸了哦.」
  「我才不會輸呢!」
  小滿和佳乃似乎也鬥志很高。
  「那個,我就是不喝果汁牛奶也……」
  和我一樣一開始就老老實實地旁觀事態發展的觀鈴,比起牛奶似乎對冰箱裡可憐的賣剩的「超濃!海味!」果汁更有興趣。
  「別說這種話!你也要參加!所以馬上給我把那個什麼『超濃!海味!』丟掉!」
  晴子嚴厲地對女兒命令道。
  「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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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嚓!喀嚓!


  在觀鈴下意識口癖發作的瞬間,我和晴子不約而同地向她頭上敲去。
  「好痛……為什麼你們兩個突然打人家嘛……」
  觀鈴抱著腦袋抱怨著。不過為了糾正觀鈴的口頭惡習,晴子告訴我說她口癖一發作就敲她的頭,所以我也沒辦法啊。
  「好了,現在就這麼決定了。大家都快去洗澡。都清楚了嗎?可不許逃跑啊。」
  預計了一下集合時間,聖終於進了浴室。哎呀哎呀,總算能泡澡了
  「變態不許看!看的話扁你哦!」
  某個臭小鬼還揮著拳頭叫著。
  「我才不會偷看呢!」
  還沒進浴室,我竟然就累成這樣了。
  怎麼樣都好啦,我只想早點回霧島家吃西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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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說起來,因為我這個《事件薄》編寫至今還沒有正式進入事件本身,所以很多人對我充滿了不信任感吧。而我自己也感覺到能力有限,甚至產生了更換記錄者的想法。因為不管怎麼說,就算是幾乎了解整個事件全貌的我,也沒辦法詳細記錄女子浴室內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所以這之後的發展暫時就由名偵探佳乃來記錄吧。


  即使是身為名偵探的我,也沒有預料到在大家都進入澡堂開始泡澡的時候會發生這種事件呢。晴子和姐姐當然不用說了,脫下衣服後身材是相當的驚人。就連遠野和神尾居然也是穿著衣服時深藏不露的類型?也就是說我輸了嗎?不過小滿還是小孩子呢,就不用在意她了。還有就是我手腕上的手帕了,如果帶著它泡澡的話(理由是秘密)就必須舉著手進浴池了,真是麻煩啊。而只不過幫土豆用海綿球擦擦身體,它好像就高興得不得了了。
  就在我還在和土豆一起在浴池裡游來游去的時候,大家卻都已經偷偷起身了。我都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洗好的。
  雖然後來才知道,因為晴子泡得神志恍惚,所以姐姐就拖著她第一個離開了浴室。果然喝了酒以後洗澡是不行的啊。
  「呵呵,好像有點腦充血了呀,土豆。」
  「PIKOPIKO!」
  土豆似乎也有點頭暈了。我們好像是泡得太久了。頭暈暈的,可不要倒在浴室呀。
  「那麼,差不多該到最後的決戰了哦,土豆。」
  我對它振臂高呼道。因為已經約好了要比賽爭奪果汁牛奶,所以大家一定都在等著,現在不去休息室不行了。
  我換好了衣服後便離開更衣室向休息室走去。
  「一決勝負~一決勝負~不管是輸還是贏都一樣開心啦。」
  下意識地哼起了歌來。
  「我到啦!」
  從更衣室到休息室只不過幾步之遙。結果剛到達休息室的我,卻沒想到會看到如此悲慘的情景……
  「……遺憾嗎?」
  遠野問我。
  遺憾?究竟在遺憾什麼啊?
  休息室裡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沉痛的表情。
  「佳乃,我實在不想告訴你……」
  姐姐也是一臉嚴肅的表情.
  「究、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戰戰兢兢地問道。嗚~總覺得好恐怖哦。
  「這個……」
  姐姐看著我陷入了沉默。究竟是什麼事嘛?
  「夠了啦!讓我來說明一下。」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晴子。晴子推開姐姐走到我面前,道。
  「有人搶先一步……」
  搶先一步?
  該、該不會……
  我連忙向房間一角的冰箱看去。
  而那之中……
  「我的果汁牛奶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失聲尖叫起來。
  那僅存的唯一一瓶牛奶居然不見了!
  人家明明那麼期待一決勝負的時刻。也那麼祈禱洗完澡後喝一杯牛奶的啊。
  「在我們之後並沒有新的客人進來。那麼,究竟是誰偷吃了呢?」
  晴子說著,來回觀察著大家的神情。
  「嫌疑人?……」
  遠野手指著自己,然後一個個地指向其他人。
  「哼哼,犯人毫無疑問就是變態國崎往人!」
  小滿忽然一手指向了借住先生。
  犯人難道真的是往人嗎?我這麼相信你……
  「我不是犯人。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錢,又怎麼能夠搶先買下牛奶喝掉呢?」
  呼~太好了。不是借住先生。不過,如果不是借住先生的話那犯人究竟是誰呢?
  「……牛奶小偷。」
  神尾忽然嘀咕著看了一眼借住先生。
  「對了。你這傢伙,之前住在觀鈴家的時候不是曾經偷喝過隔壁家的牛奶嗎?我聽觀鈴說過。」
  晴子也一把揪住了借住先生的衣領。怎、怎麼會?借住先生竟然是小偷!怎麼會這樣……
  「你好像搞錯對像了吧。與其做這種無謂的爭吵,還不如到櫃檯那裡去問問老婆婆究竟是誰買了這瓶牛奶不是嗎。」
  對啦,這樣一來馬上就可以找出犯人了~真不愧是借住先生。
  「如果那樣就能找出犯人的話我就不用在這裡大費周折啦!」
  「我不懂你的意思。」
  借住先生疑惑地反問晴子。
  「我來說明吧。」
  在這種關鍵時刻果然還是姐姐最值得信賴啊。
  「也就是說,坐在那裡的老婆婆根本就分不清誰向她買過什麼……」
  說著,姐姐拿出冰箱裡賣剩的「超濃!海味!」果汁,向櫃檯走去。
  大家都注視著姐姐的行動。
  「婆婆,我買這個。」
  「……」
  老婆婆駝著背一動不動。
  「那我把錢放在這裡了哦。」
  「……」
  老婆婆仍然駝著背一動不動。如此,姐姐走了回來。
  「正如你們所見。」
  姐姐說完,便將手裡的「超濃!海味!」果汁遞給了神尾.說:「這是給神尾的禮物。」
  對了,這麼說起來,我之前問婆婆「土豆可以進浴室嗎?」的時候,她也沒有回答呢。沒辦法自己又再問了一次「沒問題的嗎?」,然後就帶著土豆進澡堂了。本以為也沒有惹人生氣,所以老婆婆一定是同意了的……
  「……老年痴呆了嗎?」
  遠野忽然又嘀咕了一句。
  哇!遠野,不要說這麼沒禮貌的話啊:
  「……不行嗎?」
  「不行啦。」
  「……我說的是實話啊。」
  正當我和遠野說話的時候,其他人似乎又起了騷動。
  「那犯人果然還是變態國崎往人了。」
  「都說了不是我啦。」
  「那犯人究竟是誰?」
  「不詳細調查難以決定。不過現在的犯人就是國崎,因為你沒有不在場證明!」
  「都說了不是我啦!」
  「住嘴!變態國崎!」
  真是亂七八糟啊……
  啾——啾——啾——
  在這亂七八糟的情形下,神尾獨自一人抱著「超濃!海味!」果汁啾啾地喝得很開心呢。那東西真的有那麼好喝嗎?
  「你這傢伙,怎麼可以一個人喝這種東西喝得這麼開心呢!」
  啊,被晴子發現了。
  「因為本來就好喝嘛。」
  神尾委屈地吊著眼睛看著晴子。
  「那種東西這麼會好喝啊!快丟掉!馬上丟掉!」
  「不,不要……」
  喀嚓!喀嚓!
  在神尾習慣性口癖發作的瞬間,晴子和借住先生不約而同地向她頭上敲去。
  「好痛……為什麼你們倆要打我嘛……」
  神尾抱著頭,右手仍然牢牢地握著「超濃!海味!」果汁。
  「拜託別再做無謂的爭執了。這樣是無法找出犯人的!」
  嗯,的確如借住先生所說。
  「我們首先應該好好尋找證據或者目擊者……」
  對啊!為什麼我還在這裡呆呆地看著事態發展啊?這種時候正應該由「名偵探佳乃」出場了啊。
  「這個事件就交給我吧!」
  我大聲喊道,成功贏得了眾人注目。
  「我是名偵探1號霧島佳乃,這是名偵探2號土豆,還有名偵探助手國崎往人。」
  「喂喂.我不是名偵探3號嗎?」
  「雖然經常有『偵探就是犯人』的詭計,但我和土豆是最後到達現場的,當時案件已經發生,所以我和土豆都不是犯人。而且借住先生因為沒有錢所以也可以排除嫌疑。因為即使是婆婆,也會因為某人不給錢就喝牛奶而生氣的吧。」
  有關借住先生的推理並不太完美。因為也許婆婆並沒注意到有人不給錢就偷喝了牛奶。不過我相信借住先生啦。
  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姐姐又對我的推理做了補充。
  「實際上,國崎不可能是犯人。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他只比佳乃稍微早一點到達現場。那時候案件已經發生,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經集合了。我是第一個發現者。當然,『第一個發現者就是犯人』這種情況經常出現,不過我沒有作案動機。我對果汁牛奶並沒有像各位一樣的執著,我也絕對不會在佳乃沒有喝到牛奶前獨自喝的。」
  大家都很了解姐姐的性格,所以同意排除姐姐的嫌疑。
  「嗯嗯,那這麼一來,嫌疑犯就是晴子、遠野和小滿了,還有……」
  我回頭看了看已經喝完了「超濃!海味!」果汁,一臉滿足的神尾。
  雖然她的犯罪動機和姐姐一樣幾乎等於零,但暫且把她一起放進嫌疑名單吧。
  「那麼現在我們開始進行不在現場的調查。偵探助手往人先生做記錄。」
  「能夠如此利落地指使我,真不愧是完美的名偵探啊。」
  「對了,在此之前應該先考慮是否有外人犯罪的可能。先問問是否有可疑人員出入。怎麼樣?有看到奇怪的人嗎?」
  我問了問往人先生。女浴室裡就只有我們幾個,大家離開浴室後究竟去了哪裡之後再查。如果在這期間有新客人到了澡堂,一定不會直接前往休息室或遊戲室,因為如果這樣做的話一定會被其他人注意到而引起騷動的.所以,假設有外人犯罪的可能,那麼這個外人就一定在男浴室,也就是我們都在洗澡的時候,他離開男浴室實施了犯罪。嗯,簡直是完美無缺的推理。
  「怪人嗎……倒也算有啦……」


  好,現在我們暫且將舞台轉向數分鐘之前的男澡堂。當名偵探還在浴池裡哇哇叫著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我正悠然地泡在男浴室的浴池裡。男澡堂這邊就只有我一個人。久違的澡堂之旅讓我陶醉不已。所以正全身心地享受著這難得的滿足感。不過我很快就注意到我忘記帶洗發水和香皂了。
  最近明明很多澡堂都有準備洗發水和香皂的嘛……
  沒辦法,正當我想放棄洗頭和擦身的時候,更衣室和浴室間相隔的門忽然打開了一點點。
  「如果不介意的話請使用這個吧。」
  門的另一邊傳來了聲音。不過因為蒸汽繚繞看不清人影。
  「我是櫃檯老婆婆的兒子。」
  我還沒問對方就自報了姓名,他將洗發水和香皂放在了浴室地板上後說了句「請慢用」便離開了。
  「那個兒子就是犯人嗎?」
  竟然有這麼可疑的人,借住先生你怎麼不早說呀。
  「不過與其說那傢伙就是犯人還不如說只是有犯罪嫌疑。不管怎麼說應該先調查這裡的4個人的不在場證明。如果這4個人都確定不是犯人的話,那毫無疑問那個男人就是犯人了。到時候我們再去問婆婆怎麼樣?他不是自報自己是『婆婆的兒子』嗎?」
  借住先生,你還真是有名偵探的潛質呢。從今往後,我就任命你為名偵探3號吧!
  「我怎麼覺得又回到原點了。」
  別在意那種細節啦。如果這樣的話是沒辦法成為像我這樣的名偵探的哦。
  「那麼就先調查各位的不在場證明吧。」
  我宣布立刻進入調查階段。
  調查的結果嘛,和我知道的一樣……


  一:4個人在洗完澡後都曾到過休息室。
  二:在休息室的停留時間都很短。
  三:因為大家都泡得頭暈暈的,所以也不清楚究竟是誰在自己之前進了休息室。


  「原來如此,如果4個人按順序進入休息室的話,那麼最後一個進入休息室的人就是犯人。」
  姐姐嚴肅的說道。誒?究竟為什麼這麼斷定呢?
  「因為每個人進入休息室都會去確認果汁牛奶是不是還在吧。先進去的3個人都應該確認過當時牛奶還在。如果不在了的話,應該早就引起騷動了。最後到達休息室的人偷喝了牛奶,而我在他之後進入,成為了第一發現者。」
  真不愧是姐姐!也就是說我只需要弄清楚大家進入休息室的順序就行了。不過這真是一個謎啊。好,先整理證言。


  晴子的證言:
  「我在浴池裡泡昏頭以後,就跟著老師到了遊戲室。在遊戲室的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後,感覺好多了。於是就想看電視,便向休息室走去。我記得在我進入休息室的時候,好像曾經與一個穿著蕾絲邊裙子的人擦肩而過。」


  神尾的證言:
  「誒~我不是犯人啦~雖然我去過休息室,但是是想去看休息室裡放著的關於恐的書啊……誒?穿著什麼衣服?我披著粉紅色的浴巾啊。」


  小滿的證言:
  「那個一小滿進到休息室的時候,遇到一個披著浴巾的人正走出來,不過我覺得她不是犯人。犯人應該是國崎往人啦。」


  遠野的證言:
  「……我與穿黑褲子的人擦肩而過。至於我去休息室的原因嘛……秘密。」


  嗯,現在我清楚了。神尾披的是粉紅色浴巾的話。應該是在小滿之前進入的休息室。那在小滿之前……
  啊~人家不知道了啦。犯人果然還是那個婆婆的兒子嗎~




  4
  我在那時就已經發現了案件的真相。不過還是決定先靜觀事態發展。
  「犯人果然是婆婆的兒子!好,土豆,我們去找他吧!」
  不過遺憾的是,名偵探的推理似乎走向了奇怪的方向。那我來幫你一把吧,主犯大人。
  「哦哦!我想起來了。遠野她穿的也是粉紅色浴巾對吧?」
  聖特意提高聲音說道,而遠野也點了點頭。
  「誒?是這樣的嗎?那麼就是說遠野和神尾都是披著粉紅色浴巾的?……嗯嗯……」
  名偵探陷入了沉思。此時我已經知道誰是「牛奶搶劫犯」了,可惜名偵探似乎還……
  「果然還是婆婆的兒子最奇怪,應該是他啦。」
  似乎對她來說問題還是太難了。
  「不,不對,婆婆的兒子去年就去世了啊……」
  聖終於在一片混亂中開口了。但是這不是把事情引向更糟糕的方向嗎?
  「誒?!那,那是兒子的幽靈……」
  佳乃渾身發抖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怎麼辦呢?乾脆就證言結束回家吃西瓜吧。或許這才是最有建設性的想法。
  「那個……總之……」
  聖也似乎有點不知所措。能看到她這種樣子倒是挺有趣的,不過我還是想早點回去。所以還是先當好名偵探的助手吧。
  「你先把兒子的事丟在一邊,再整理一下不在場證明吧。」
  我的話似乎讓佳乃找回了勇氣。她站起了身點了點頭。
  「首先。從誰的證言入手是關鍵。我們先從小滿開始……」
  「那個……在小滿之前有個披粉紅色浴巾的人進了休息室。但神尾和遠野都穿著粉紅色浴巾。那是說她們兩個都是小滿前面嗎?假如是遠野在小滿之前進去的話……」
  那就是:穿黑褲子的人——美■——小滿這個順序嗎?如果小滿穿著蕾絲裙的話,那就是小滿——晴子的順序。但觀鈴的證言又與穿黑褲子相矛盾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在小滿之前的應該是神尾了。」
  按證言假設的話,就應該是觀鈴——小滿。這裡有個關鍵問題,就是小滿的服裝。如果小滿穿著黑褲子,那就應該是小滿——美■。最後剩下晴子,晴子前面是穿蕾絲裙的人,而美■卻穿的是粉紅色浴巾……
  「也就是說,小滿應該穿的是蕾絲裙……這樣的話,順序應該是:神尾,小滿,是晴子,然後是穿著黑褲子,最後一個離開休息室的人……也就是,對了!是美■!犯人就是美■!」
  被佳乃一手指中的美■欣慰地點了點頭。
  「……答對了。這是給答對者的獎勵。」
  美■說著,從手中提著的口袋裡拿出了果汁牛奶
  「太棒了!案件偵破!」
  佳乃興奮無比地從美■手中接過了牛奶。小滿啪啪地鼓掌祝賀。晴子也說著:「真了不起」。點頭讚許。事件終於被名偵探圓滿解決了……等等,把我們都當傻瓜了嗎?
  「哪裡傻了?借住先生?」
  觀鈴一臉毫不知情地問道。
  「你仔細想想不覺得奇怪嗎?除了最開始進入休息室的你以外,其他人竟然都只記得她前面一個人的『衣服』而不記得她們的長相和身材。這不是很奇怪嗎?你還可以解釋為看恐書看入迷了,所以在離開休息室的時候沒注意與誰擦肩而過。不過恐怕這一切都在『犯人』的算計之中吧!」
  ??????
  對於我的話,觀鈴,以及剛才已經興奮過頭的名偵探頭上都浮現出無數問號。
  仔細想想就全都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原本很冷清的澡堂裡會忽然出現這麼多熟人呢?為什麼經常賣光的果汁牛奶今天偏偏剩下一瓶呢?就好像約好的一樣。其他的種種情形也很奇怪。總之……
  「你們早就計劃好了吧!」
  「誒?那是為了什麼啊?」
  名偵探已經完全沒有了在激情劇場裡的偵探派頭。
  「佳乃,你說過『想成為偵探』不是嗎,所以你的姐姐就想幫你實現這個願望。」
  也許一開始霧島家的熱水器壞了的確是偶然。但聖利用了這個機會製造了本次事件。她應該早就聯繫了美■和晴子,計劃好了整個發展吧。不過觀鈴似乎是一無所知。因為要欺騙敵人就要對盡可能多的人保守秘密。
  「晴子假裝頭暈,然後和聖一起早早地離開了浴室。而聖為了使事件變得有趣,還假扮了『婆婆的兒子』吧。」
  結果效果顯著。名偵探陷入了大混亂,怎麼也解不開謎題。最後還得靠我的幫助,名偵探才算圓滿完成任務
  「別、別說這種廢話……」
  聖的手術刀又抵在了我的脖子上,拜託也換個戲碼吧。
  「姐姐快住手啊!」
  佳乃忽然大聲叫了起來。難道這次她不對姐姐擺的烏感到生氣嗎?
  「請原諒借住先生吧……托姐姐的福,我現在很高興。因為我真的當了一次偵探啊……」
  結果我的推理似乎有點小差錯。不知道為什麼最終這次的事件以感動收場。佳乃含著眼淚抱住姐姐,其他人也為她們深深的姐妹之情而鼓掌。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不過不管怎麼說,最終我沒有被聖用手術刀切成碎片,得以僥倖逃生。
  遺憾的是,作為「揭露真相的懲罰」,我最後沒能吃到西瓜。不過能活下來我就已經感謝蒼天了。後來,「揭露真相的懲罰」延續了很久,被強制進行各種勞動的我把這些懲罰也統統寫進了記錄裡。
  這的確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件。就算我做了這麼詳細的記錄仍然還是個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件
  不過呢,怎麼說呢,我覺得也不壞啦。長久的旅行中,好久也沒有遇到這麼平凡的事情了……
  但是佳乃。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特意把這件事情記錄下來嗎?
  當然是因為,其實解決案件的是我啦。




  後  記


  這樣也好啦。因為這是我和借住先生的重要回憶啊(佳乃語)。


  感想篇:
  相當有趣哦。感覺到佳乃被大家所愛呢。(佳乃的朋友1號)
  借住先生也很有意思啊,以後介紹給我認識吧。(佳乃的朋友2號)
  看了以後,我都好想喝果汁牛奶呢。(佳乃的朋友3號)
  借住先生無論怎樣都會很幸福吧。(佳乃的朋友4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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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衣是日本傳統服裝,但是為一般非正式的場合所穿著,通常是在洗澡後,披上的簡單衣服,因為通風好穿,因此日本人常在夏天非正式場合穿著。七八月的煙火季節,是穿浴衣的旺季。浴衣花樣色彩美麗,也最能表現出日本當地的民俗特色。.........<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