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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西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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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鋼殼都市雷吉歐斯 3 sentimental voice
鋼殼都市雷吉歐斯 3 sentimental v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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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木?????
畫家:深游
譯者:梁恩嘉
掃圖/錄入:Ozzie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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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件事跟雷馮有關,所以?才會大難臨頭。」
舞台背景是散布在污染人地上的其中一座〈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槍殼都市古連丹。在這裡等待雷馮歸來的莉琳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名銀發青年。他的這一番話,讓莉琳的身軀無法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而另一方面,在學園都市潔爾妮裡的雷馮,他所屬的第十七小隊接到了前往廢棄都市偵察的命令。但同行的第五小隊隊長哥爾尼歐不知何故,注視雷馮的眼神中竟然帶著敵意。
因過去錯誤而遭逢挫折的雷馮,支持他的人將會是……
史上最強的學園動件科幻故事第三集激震登場!
目錄
CONTENTS
序幕
01 提案
02 假日之後
03 荒廢都市的時間
04 涌泉之黑
05 在黑夜中漫舞
06 赤色意志
終章
後記
登場人物
介紹
●雷馮.阿爾塞夫 15歲♂
本書
主角
。第十七小隊的新人,也是古連丹的前天劍繼承者。除了戰鬥外,行事優柔寡斷。
●莉琳.馬菲斯 15歲♀
雷馮的青梅竹馬.也是最了解他的人。在故鄉等待離去的留馮回來。
●妮娜.安多克 18歲♀
新成立的第十七小隊年輕小隊長。對雷馮的行動感到焦躁。
●菲麗.羅斯 17歲♀
第十七小隊的念威操作者。是學生會長卡利安的妹妹。很討厭自己擁有的天氣。
●夏尼德.耶利普頓 19歲♂
第十七小隊的隊員。個性雖然輕佻,卻會確實完成份內的工作。
●哈雷.薩頓 18歲♂
煉金科的學生,也負責調整第十七小隊的煉金鋼。跟妮娜是青梅竹馬。
●梅珍.多林丹 15歲♀
一般教士科的新生,對實力堅強的雷馮有好感。
●耶希姬.凱魯尼 15歲♀
武藝科的新生,武藝實力不容小覷。
●米菲.羅丁 15歲♀
一般教士科的新生,是喜歡唱卡拉OK的元氣女孩。
●卡利安.羅斯 21歲♂
學園都市的學生會長,也是強迫雷馮轉進武藝科的始作俑者。
●哥爾尼歐.魯肯斯 20歲♂
第五小隊的隊長。與雷馮之間有某種因緣?
●香媞.萊德 20歲♀
第五小隊的隊長。毫不隱瞞喜歡哥爾尼歐的事情。
●奇利克.塞隆 18歲♂
煉金科的學生.也是複合煉金鋼的開發者。是一個眼神凶惡的輪椅美少年。
●愛爾榭拉.亞爾莫尼斯 ?歲♀
古連丹的女王,實力遠遠凌駕所有天劍繼承者。
●席諾拉.愛蕾斯拉 19歲♀
莉琳的好朋友,在古連丹高等研究院針研煉金學。是一個怪人。
●薩瓦利斯.庫爾拉馮.魯肯斯 25歲♂
古連丹武藝名門魯肯斯家族的第二名天劍繼承者。
●林地新.沙沃蕾德.海頓 37歲♂
古連丹的天劍繼承者,也是傳授雷馮鋼線的師父。嘴巴、眼神、還有脾氣都很壞。
序幕
回響的聲音中帶著指責的尖銳語氣。
「你沒忘記卡哈爾德.巴連吧?」
對方好像屏住了氣息。
另一方則是沉默地等待答案。
兩者間充斥著迫切的冷淡。
建築物崩塌,不知該算是幸運或不幸的複雜偶然形成的密閉空間中,兩人在彼此之間製造出一股不同於生死關頭的緊逼氣息。
我暫停了呼吸。
只能當一名旁觀者的我,屏住了氣息。
靜觀這些人在做什麼……
在自己的性命僅剩下寥寥數分鐘的狀況下,這兩人究竟在做些什麼啊?
其中一人身負重傷。雖然傷勢不至於造成生命危險,但他的肋骨卻斷了好幾根,右肩胛骨也應該碎裂了。衝剄的餘波將防護衣弄得破破爛爛的,被整齊劃開的腹肌上有幾處污染物質所造成的灼傷痕跡,而且這些水漬狀的黑色傷痕正不斷擴大中。
另一人沒有受重傷,但他的防護衣從胸口一直裂到左肩,胸口也受了微微輕傷。污染物質應該正從這裡侵蝕著身軀吧,只不過這種傷痕無法以目視得知。
即使如此,要說哪個人臉上的神情更加緊張嘛,應該是沒有受什麼重傷的這個人。
他是雷馮.阿爾塞夫。
「你可不要說自己忘記了這個名字……」
「我不可能忘記吧。」
現場發出將胸中空氣全部吐出的聲音,我望向雷馮。
看著雷馮臉上的表情。
那個名字想必是他不願意被觸碰的過去,也是刺穿雷馮心靈的
武器
。
這件事被硬生生擺在眼前的雷馮出現了何種表情……屏住呼吸的那張臉龐理解現狀後又會變成什麼表情……
我暫停呼吸凝視著一切。
而他……
「我沒有忘記……我從沒想過要忘掉這件事,不過我也不會勉強自己記著這件事。」
「……你說什麼?」
「……意思就是,他對我來說只有這種程度的意義。」
他露出了極冷淡的表情。
「你這傢伙……」
「卡哈爾德.巴連死了嗎?」
「!」
男人的神情依次從驚愕,震怒,一直變化到臉色鐵青。而雷馮則是漠不關心的注視著他的表情變化。
「我不想再跟那個人的妄想糾纏下去了。」
雷馮以冷徹至極點的語氣編織著每一個字。
雷馮此時的視線並沒有看著他面前的人物,而是看向更遠方……某個不在現場的人。我有一種感覺,那個人一定是卡哈爾德.巴連。
01 提案
就算下方涌出無數騷動的聲響,這裡還是很安靜。
「呼……」
從自動販賣機那邊投了飲料的莉琳單手拿著紙杯,獨自坐在沒有椅背的長椅上。
這裡是古連丹上級學校的休息室,是挑高設計的兩層樓式空間。白天時學生也會過來二樓這邊,所以這裡會很熱鬧。不過放學後的現在,光是一樓的空間就已經夠用了。有休息室的地方不只這裡,而且運動部那些口渴想喝飲料的人,會去更近的操場或是體育館附近的場所。
距離圖書館不遠處的這個地方反而很安靜。有一群高年級生——大概是文系社團的人吧,聚集在一樓。他們的聲音雖然能傳到這裡,但傳到時已經變成
無意義
的聲音凝塊,只要把它當成背景音效,甚至不會覺得吵鬧。
「唉……」
再度嘆氣後,莉琳無意識地眺望著微弱照明映照出的昏暗休息室,一邊拿起紙杯喝了一口飲料。可可亞熱呼呼的甘甜味道在口腔中擴散,流進喉嚨內的熱度漸漸溫暖了胸膛。
「真是的……到底要我怎麼辦嘛……」
一邊用雙手感受著紙杯的熱度,莉琳全身無力的盯著地板:
「……乾脆回去算了。」
雖然知道自己的書包跟其他物品都放在圖書館那邊,但莉琳就是提不起勁走回去把它們帶走。因為只要一回到那邊,就會看到放置在自己東西旁的無數本書,還有一片空白的報告用紙。莉琳這個人,只要看到那些東西就無法加以忽視。
〈都市交流時的情報更新意義與經濟效果〉
教授突然塞了這個題目給莉琳。一個星期後才要交這份報告,所以時間說起來還很充裕。然而,這並不是剛進上級學校的莉琳所能完成的課題。莉琳試著翻閱了一本看起來跟這種內容有關的專業書籍,但裡面卻夾雜了一堆意義不明的專業用語。雖然她為了了解那些艱澀字彙找來其他的參考書籍,卻又得為了弄懂那些書本的內容而翻閱其他書籍。
「……嗚嗚,我的基礎知識本身就不夠用了。話說回來,如果無法理解那些數字,查這些書根本沒意義嘛……真是的,到底要我怎麼辦啊。」
放學後的兩個小時的時間,被莉琳全部用來堆起一迭又一迭的雄偉書塔,這已經不是幹勁的有無,而是更之前的問題了。為了將注意力從承受到挫折前就體驗到的挫敗感上移開,莉琳將手伸向制服胸部的口袋。
乾燥感觸傳至指尖。
她將那個抽出來。從口袋中拿出來的是一封信,莉琳慎重地將裡面的信紙抽出後攤開。
「他的字還是一樣醜呢……」
口中雖然這樣講,莉琳卻無法控制嘴角露出的微笑。
莉琳開始閱讀這封已讀過無數次的信。
?好嗎?我這邊還是跟以前一樣。
不,應該不能說跟以前一樣吧?事情的發展就跟莉琳擔心的一樣。
又有污染獸接近潔爾妮了。這次因為污染獸正處於脫皮前的階段,所以潔爾妮沒有辦法察覺。幸好都市偵察機發現了,所以我們成功避開了都市遭受污染獸襲擊的危機……
正如莉琳擔心的一樣,我做出了獨自跟污染獸戰鬥的選擇。
跟污染獸之間的戰況激烈非常,這種經驗我在古連丹時早就體驗到厭煩了。即使身為天劍繼承者,在都市外部與污染獸的戰鬥仍是相當吃緊。只要對方的攻擊稍微碰到身體,我們的肉體就會受到污染物質侵蝕而壞死。
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我才想不到跟其他人並肩作戰的選擇。
不,打從最初,我就沒有這種想法了。
連手中沒有天劍的事情都忘記的我,做了這件蠢事。
老實講,戰況有一點危險。
不,是非常危險。
我非常了解,連自己的
武器
都不能信賴是什麼感覺。明明知道天劍是什麼樣的
武器
,我卻認為只要拿著劍,就能跟以前一樣解決污染獸……我實在是自信過頭,太高估自己了。所以,莉琳的話讓我有切膚之痛。
不過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我會盡可能的不要一個人戰鬥。
明明打算捨棄武藝,卻無法徹底拋棄的焦躁感,如今已經
消失
。雖然心裡還有一點急躁,但這件事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
我沒有放棄尋找武藝以外的道路。
只不過,現在的我不能失去這個地方。對我而言,這裡是我重新開始的場所,所以我絕不能失去。
我想,大概是這種心情消除了焦躁感吧。
莉琳,我能以這種形式接受武藝,都是?的功勞。古連丹就是我的過去。就是因為?在古連丹,我才能不必全盤否定武藝。
我覺得,這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吧。
?說我真的很喜歡武藝。雖然我沒有實際的感覺,但?都這麼說了,或許真的是這樣也說不定。至少它是支持我十多年的存在也造就了現在的我,所以一定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能夠不用失去它真的很幸運,而且沒讓我失去武藝的莉琳,對我來說也是不能失去的重要之人。
六年的歲月只能靠信件聯繫威情很
辛苦
吧,我也有這種感覺。
我們有一天能突破距離這堵厚墻嗎?
我想去相信,我們能做到這件事。
祝?萬事順心。
雷馮.阿爾塞夫
讀完信後……雖然已經讀過無數回,但莉琳還是感到一陣虛脫。
她覺得開心,愕然,然後是
生氣
。
雷馮說自己是重要的人的話雖然讓莉琳感到高興,但他卻絲毫也沒感受到她的一片心意。雷馮連這種事都沒注意到的遲鈍讓莉琳感到驚訝,怒氣也隨之涌出。
他到底覺得自己犧牲了幾張信紙,又下了多大的覺悟才寫出那些內容的啊……想到此處,莉琳真的有種快抓狂的感覺。
「啊啊,真受不了……」
因為想忘掉報告的事,所以不知不覺就……明明知道看完信會有這種感覺,莉琳仍是不由自主的拿出了信件,這讓她產生一種無藥可救的虛脫感。
乾脆賴在長椅上睡懶覺好了,就在莉琳這麼想著的時候……
呵……
「?」
刻意壓抑聲音的微微笑聲傳入耳中。
明明以為這裡沒有人,卻有人在旁邊。
「咦?」
莉琳回過頭時,背後有一名青年坐在靠窗邊的長椅上。
「哎呀,真是失禮了。」
發現自己的丟臉舉動被他人看見,莉琳只覺得臉頰漸漸發燙,但她立刻狠狠瞪向仍在發出笑聲的青年身影。
現在穿薄衣服明明還會感到寒意,但將長銀發扎在後腦杓的青年卻穿著無袖的薄上衣。臉上掛著一副任何人都會對他產生好感的友好面具,連發笑方式都有難以言喻的高貴感。
然而對被嘲笑的自己而言,實在無法對青年產生好感。
「……請問你是哪位?你看起來好像不是這所學校的人喔。」
青年緊實排列在裸露雙臂上的肌肉高聳著撐起肌膚,身上也沒有學
生氣
息。他應該是武藝家吧?在古連丹的大街上看見武藝家一點也不稀奇,連學生之中都有武藝家存在。只不過,這名青年看起來並不像是上級學校的學生。
「嗯,就跟?講的一樣,我不是這裡的學生。」
青年臉上的笑容余韻雖未
消失
,卻已經停止發笑了。
「那麼,請問你有何貴幹呢?如果有事要辦,事務局就在……」
「哎呀,我要找的不是這間學校。」
就在莉琳試圖以更事務性的語氣讓面前人物立刻
消失
時,青年出言制止了她。
「咦?」
「我有事情要找?,莉琳.馬菲斯小姐。」
「咦?」
「啊,我先說在前面,這可不是在搭訕喔。」
「……為什麼要刻意解釋呢?」
「嗯,雖然我不曉得原因,不過當我開口跟女性講話時,經常讓對方產生這種感覺。為了小心起見,我才先把話說在前面。」
「你也太有自信了。」
的確,被這名青年叫住的女性或許會產生幻想。如果不是在這種奇怪的場合下……倘若不是在一邊沉吟,一邊閱讀雷馮信件時被他撞見嘲笑的話,說不定連莉琳都會有這種感覺。
當然,那時候莉琳會慎重的拒絕對方。
不過被對方用這種話搶白,再加上那副輕浮長相,讓莉琳感到相當不悅,特別是青年對這種態度渾然不覺的這一點。
「我沒有這個意思,也真的沒有這種想法喔。」
「我並不想聽你解釋。」
他大概無法理解吧……莉琳莫名產生了這種感覺。青年的模樣天真無邪,這點也讓他看起來很孩子氣。
「那麼,你到底找我有什麼指教呢?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很忙碌的。」
根本沒力氣收拾的報告,在這種時候就變成了很好的拒絕藉口。基本上,武藝家中有很多品格清高的人物,話雖如此,也不表示武藝家不會做出犯罪行為。就算他不是武藝家,自己也不會因為素未謀面的男性說有事要找自己,就輕易跟對方出去。
「嗯——?在忙的理由,該不會是蘭迪歐教授的報告吧?如果是的話,不用做下去也沒關係。」
「咦?」
「我拜託教授想辦法讓?在放學後留在學校裡。教授說『莉琳.馬菲斯很優秀,簡單的報告她一下子就整理完了。好,我出一點難題讓她忙一忙吧』。如果是這件事的話,?不用繼續做完也行。」
「……這是什麼意思?」
不曉得該以何種方式吃驚的莉琳感到全身無力。能讓那個難商量的教授做這種事的青年身分固然成謎,但知道被迫做那種難題是因為這個理由後,不知為何……莉琳開始對自己的諸多遭遇感到可悲。
「只要跟事務局講一聲,再把我叫出來就行了吧……」
她無力地說道,但青年卻一臉沒事的答道:
「我想盡可能隱密的解決一切……畢竟這件事跟雷馮也有關係。」
「……咦?」
在這個瞬間,莉琳有一種時間暫停的感覺。
「嗯。哎,也許不用在意到這種程度吧。不過只要事情一跟雷馮有關,就會有很多人過度反應,所以我才想要暗中跟?見面。」
「你到底是……」
「對?而言或許不是愉快的話題,該怎麼講呢。這也算是命……命運吧?如果?能這麼想的話,那就太感激了。」
「……喔。」
雖然隨口虛應,但莉琳已經了解一切了。這名青年為了何種目的接近莉琳……雖然這一點完全無法理解,但她已經知道他的身分了。
教授當然會幫青年的忙。
在古連丹之中,大概也只有陛下才能無視他們的請託。
一旦理解這件事,青年的名字也呼之欲出。
「那找我到底有……」
話說到這裡的時候……
「呀!」
莉琳的身軀突然被拖了出去。
視野中的景物急速融解在空氣之中,她完全無法認知由靜而動的變化過程。昏暗休息室的風景融成一條細線,再來的事莉琳都不曉得了。
某種物體以極驚人的速度拉動著莉琳的身體。
「啊啊,真是的!」
青年從旁邊追上身軀被急速拖動的莉琳。在所有光景都在空氣中融解的情況下,只有青年的身影仍然可以用肉眼辨識。
被拖到休息室外後,莉琳就這樣直接飛上空中。她被拉了上去,莉琳沒有感受到強大力量加諸在身上的痛楚,只是感到覆蓋身軀的神秘無形力量將自己拋向空中。
「呀!」
被拉到屋頂上的莉琳雖然一屁股跌坐了下來,但總算是回覆了清楚意識。
能一眼望盡學校周圍的屋頂上,已經有人在此等候多時。
有一名頭髮亂糟糟又滿臉胡渣,身上還穿著皺巴巴髒外套的男人站在屋頂上。彷彿看某種事物不順眼的銳利眼神沒有注視著莉琳,而是緊緊盯住從屋頂望出去的景象。
「你幹嘛這麼蠻幹啊!」
青年悠然抵達屋頂後,以責難眼神望向身穿外套的男人。然而外套男仍是盯著眼前的風景不放。
「你的廢話實在太多了,我覺得很煩。你到底要我在這邊等幾萬天啊?一直到跟她結婚那一天為止嗎?」
「只要你想等下去,要待多久都行。反正不管你身在何方,都能達成陛下的命令。」
「別笑死人了!打從出生以來,我從未聽過陛下的命令。」
「那是你不這麼想而已吧,林戴斯。」
「虐殺數億隻污染獸不是陛下的命令吧。」
「守護這座都市,就是陛下給予我們最大的使命。」
「不管跟你講上多少年,話題都不會有所交集。」
「說得也是,我也不想再繼續浪費人生。」
一臉無趣的外套男……林戴斯冷哼了一聲,青年也聳了聳肩。
「……那麼,請問一下。」
被丟在一旁的莉琳,至今仍無法判斷對答氣氛是緊張還是緩和,只好看著兩人把話硬插了進去。
她同時想著,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呃,是薩瓦利斯大人與林戴斯大人吧?請問兩位有何貴幹?」
莉琳凝望著兩名武藝家,同樣也是古連丹最自豪的十二名天劍繼承者之中的兩人。
*
熱情歡呼聲支配了野戰場。
雷馮覺得那對眼睛跟某人很像。
「背後還有一個人。」
「我知道。」
雖然覺得菲麗傳進耳中的指示遲緩,但雷馮卻不覺得焦躁。
雖然菲麗的念威操作能力可以更快發現目標,但她就是討厭使用自己的能力,所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觀眾席傳來的歡呼聲淹沒菲麗的下一句話,雷馮卻沒有時間提出反問。
現在是對抗賽的最高潮。
在野戰場上不斷推近的雷馮前方,出現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身上的戰鬥衣別著第五小隊的徽章。
擔任司儀的女子聲音響徹整座野戰場。
「喔喔!第五小隊隊長哥爾尼歐,要如何對付才歷經數戰,就擁有潔爾妮最強攻擊手稱號的雷馮呢!?」
對方的四肢都
裝備
著手甲與腳部裝甲,從顏色來判斷,應該是紅玉煉金鋼吧。
(使用格鬥術嗎……不只這樣吧。)
一邊這樣思考,雷馮以青石煉金鋼構成的長劍擺出了架勢。
「那麼,哥爾尼歐要怎麼進攻呢?如果不在這邊阻止雷馮的話,小隊旗就有可能被對方搶走喔!」
從比賽開始後,雷馮就一股腦地向前方突進,絲毫不怕被第五小隊的念威操作者發現。
他的目標是,隱藏在第五小隊陣地內的隊旗。
只要旗子遭到破壞,擔任守方的第五小隊就輸了。
相對的,只要身為司令官的妮娜被擊倒,雷馮他們擔任攻方的第十七小隊就會敗北。
(格鬥術……該不會……)
對方使用的是紅玉煉金鋼,這一點讓他十分介意。雷馮停下悠然邁著步伐前進的腳步後,看向這名叫做哥爾尼歐的高大男子。
對方有著一頭剃得短短的銀發,再加上如同人型自動機械的四角臉與身軀。位於嚴峻臉孔中央的眼睛與鼻子帶有若隱若現的天真氣息,這也算是他的可愛之處。
只要露出笑容,或許意外是一名很不錯的男人。然而他現在的眼神卻極為緊繃,並且試圖朝雷馮揮出巨大拳頭。
他的拳上匯滿剄流。擊出的拳頭拖曳著紅玉煉金鋼產生的赤紅殘光,然後在途中又覆蓋了不是手甲的某種物質。
「化煉剄……!」
雷馮縱身向後一躍。
巨大化成數倍的拳頭轟散地面。
從半空中飄散的沙土沒有維持原狀。混在沙石中向四周飛濺的剄再度變化,並且朝雷馮猛襲而來。
雷馮一邊向後飛躍,同時將集中於劍身上的剄流使勁一揮釋放了出去。
這是外力系衝剄的變化招式——渦剄。
被釋放的無數剄流能源塊形成氣旋,連同沙土引爆並擊落了哥爾尼歐的剄流。
變得更細的沙土化為煙塵籠罩四周,就在此時,雷馮感應到新的殺氣從哥爾尼歐的方向飛馳而出。
「復原!」
尖銳嗓音喊出起動關鍵語的同時,一個小小身影手持現出原形的槍型煉金鋼,並且拖曳著赤紅殘光朝雷馮不斷逼近。
(這一邊也是紅玉煉金鋼嗎?)
雷馮最初就曉得有另一名敵人存在,也預測到對方會採用兩段式的攻擊。
問題是……
(會用什麼手法進攻呢?)
尚未著地的雷馮無法控制姿勢,因此對方打算在他落地前分出勝負吧。
(插圖015)
青石,紅玉,碧玉……這些煉金鋼之間的差異點,就是黑鋼含有的比例不同。只使用黑鋼的話硬度雖會提升,但剄流傳導率也會變差。根據黑鋼混合的比例不同,煉金鋼的性能也會出現變化。
其中,紅玉煉金鋼擁有最容易讓剄流產生變化的特性。
化煉剄……對於擅長剄流性質變化技巧的武藝家而言,沒有比紅玉煉金鋼更適合的了。
就是知道這點,所以雷馮不能繼續悠哉下去了,他沒有時間等待對方出招。使用化煉剄的武藝家最擅長變幻莫測的攻擊方式,面對這種對手如果處於被動,就無法在第一時間採取最佳的應對方式。
雷馮已經做出判斷,看準這個時間差不斷進行突擊,就是兩人聯合攻擊的精妙之處。
煙塵另一側的哥爾尼歐,不可能沒有任何動作。
雷馮在剎那間冷靜的做出判斷。
乘著釋放出渦剄的餘波讓著陸點向後方延伸的結果,應該對自己稍微有利一些吧?如果對手有誤算的話,應該就是這個部分了。
雷馮以揮出長劍的姿勢再次扭轉身軀。將劍身拉回的舉動違反了現在的力量流向,進而產生了無法計算的動作。
「炎剄將彈閃!」
尖銳的嗓音喊出招式名稱,槍穗前端飛出化為炎塊的剄彈。
從頭部上方緊逼而來的熱氣讓雷馮將活剄集中在雙臂上,同時剄流也再次朝劍身匯集。
一邊朝周圍釋放膨大的衝剄,以活剄強化的臂力在空中有如陀螺般回轉著雷馮的軀體。
這是活剄衝剄的混合變化招式——
龍
旋剄。
雷馮周圍刮起一道烈風氣旋並向上空飛升。
「呀!」
炎剄連同頭部上方的聲音一同被吹散,釋放出火焰招式的本人被突然出現的
龍
捲風彈了出去。
不過那個人飛得並不遠。嬌小身軀在空中回轉一邊調整姿勢,然後落在退至後方的哥爾尼歐肩膀上方。
「可惡——我還以為剛才那招行得通……」
坐在他肩頭上方的人,是一名身形嬌小的少女。這名女學生擁有一頭不遜色於紅玉煉金鋼的火紅頭髮,看起來相當好勝。
「剄技招式的數量是贏不過那名男人的。」
「這我早就聽過了!話說回來,在那種情況下居然還能反擊?真是亂七八糟。」
「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不能輕敵。比起這件事,那傢伙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連一眼也不瞧已經失去力量逐漸消退的
龍
捲風,兩人以目光搜尋著雷馮的身影。
尋找……然後震驚著。
「什麼!」
「騙人的吧……」
映照在兩人眼簾的是,無數個雷馮的身影。
「殘像攻擊?一次來這麼多!?」
從背後、被折斷的樹枝、空中、前方以及左右兩側……雷馮的身影包圍了兩人。
「千人衝……」
喃喃低語的哥爾尼歐緊咬嘴脣看著雷馮們。
招式尚未停歇。
這是活剄、衝剄混合變化招式——千斬閃。
實際的數目沒有到一千,頂多只有數十人吧。
將兩人包圍至無路可退的眾雷馮們同時襲來,幾乎所有斬擊都沒有命中目標。就算煉金鋼已鎖上安全裝置,但一口氣釋放出這麼多的攻擊還是會撲殺對手。
將力量減弱到只會讓身軀無法動彈的斬擊揮向對手後,雷馮確認了兩人倒地的姿態。
破壞小隊旗的警鈴聲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從觀眾席上傳來的轟然歡呼聲掩去了刺耳鈴聲。揮去剄流餘波的雷馮看著哥爾尼歐與另一名少女……根據情報指出,她是第五小隊隊員,名字叫做香媞.萊德。
「嗚~~」
先不管頭昏眼花失去意識的香媞。
「……可惡!」
完全承受斬擊並試圖站起的哥爾尼歐望著雷馮。
彷彿從谷底抬頭向上望的含恨眼神,果然讓自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記得他叫作……哥爾尼歐……魯肯斯……)
魯肯斯……這個名字讓雷馮心中掠過一絲討厭的預感。
*
休息室中充滿了明朗的氛圍。
「我今天也很順手呢。」
狀況絕佳的夏尼德大聲自誇,同時轉動著手上的兩根煉金鋼。
「嗯,想不到會進行的這麼順利!妮娜的作戰計畫成功了。」
「喂喂喂,哈雷你可不要忘記是因為有我在喔,不然我會很困擾耶。」
「這個當然。」
哈雷聳了聳肩,一邊從夏尼德手邊接過煉金鋼檢查了起來。
「事實上,在最近兩場比賽中,隊長的作戰計畫都很順利呢。」
保持沉默坐在長椅上聽著兩人對話的雷馮望向妮娜。
「因為大家都很有能力。」
面露苦笑的妮娜看起來也對戰果頗為滿意。
妮娜想出的作戰計畫如下:
先以打前鋒的雷馮為餌,再讓擅長使用殺剄隱藏氣息,讓念威操作者難以發現的夏尼德潛入敵方陣地。然後妮娜跟在雷馮後面朝前方推進,當雷馮進入戰鬥狀態後再一口氣移動到敵方陣地。留守的敵人配合妮娜展開行動的同時,夏尼德立刻進行以破壞隊旗為目標的擾亂戰,而妮娜也在這個時候衝入敵陣。
夏尼德會槍衝術……也就是使用槍支進行的格鬥技巧,所以妮娜才想出這種作戰計畫,結果漂亮的讓敵方上勾了。
第五小隊的進攻重心是哥爾尼歐與香媞的聯合攻擊。由於必須將這兩名主攻手使用在無法忽視的雷馮身上,因此妮娜等人受到的迎擊就減弱了不少。況且敵方沒料到至今只使用遠距離射擊的夏尼德居然很擅長接近戰,就奇襲戰術而言,這一點的效果也很高。
「因為夏尼德一直把槍衝術隱藏起來,所以這種戰法才會產生效果……不過經過這兩場戰鬥後,我方的戰力應該被分析完了吧。還沒對戰過的小隊中也包括武藝長的第一小隊,所以現在還不能松懈。」
「喂喂喂,難得氣氛這麼好,?就不要在這種時候潑冷水嘛。」
「可是……」
「今天就大肆慶祝吧,思考戰術的事情留到明天也沒差啦。」
妮娜雖然還想說些什麼,但連雷馮也知道夏尼德的這番言論會讓她吞下心裡的話。
「嗯,這樣也可以啦。」
「好,那麼嚴肅的話題就講到這邊,我們來開慶功宴吧!地點就決定在那家常去的穆爾的店,我會先去預約,大家六點在那邊集合,解散。」
「喂,別擅自決定啦!」
看著立刻走向淋浴室的夏尼德,妮娜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真沒辦法,那就解散吧。」
對妮娜露出同情笑容時,雷馮感受到某種尖銳視線朝左頰刺來。他朝那個方向望去。
那裡有著菲麗
生氣
的臉蛋。
*
世界被徹底污染了。
何時?為什麼?以什麼方式?
這些情報已不存在於人們的記憶之中,一切記錄也早已失落。
充斥天地間的污染物質妨礙著正常的生命活動,並將其導向死亡之途。
赤紅大地乾涸龜裂,生物骨骸遭受沙暴吞噬,連存活下來的零星植物也含有毒素。新世界孕育出擁有奇異生態又執著於生命與貪慾的污染獸。
這片大地,已經化為一塊人類不可能生存下去的場所。
〈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
是人類的新大地。
唯一能讓人類存活下去的迷你花園。
能讓被自然界排斥的人們過著生活,藉由失落技術打造,在真實世界流浪的人工世界。
散布在大地上的人工世界中,人們出生、生長,然後死去……
還有——戰鬥。
*
「三號!米菲!我要唱了!」
米菲緊握麥克風,活力歌聲與音響共鳴一同回響在整間店內。
學園都市潔爾妮有好幾條聚集店家的熱鬧街道。其中最繁華的就是流浪巴士的車站,也是都市外的人乘坐流浪巴士來到這裡的住宿地點——沙那其大街。
雷馮他們就在位於沙那其大街上的穆爾的店裡面。
這間一半位於地下,除了吧檯外只有幾張小桌子的店,平常雖然會提供酒精飲料,但今晚那些酒瓶幾乎都被收到吧檯裡面集中保管。平時只會放下酒菜等輕食的桌面,在這個重要時刻擺滿了大盤的豐盛料理。
「真是敗給他們了,沒喝酒還能那麼有活力啊。」
坐在吧檯的夏尼德一臉愕然,拿著酒瓶喝了一口啤酒。
這家店沒有提供讓客人歡唱的器材設備。店裡面的客人都是第十七小隊的隊員跟他們的朋友們,所以唱歌用的機器應該是其中的某人帶進來的吧。
「哎呀,夏尼德你不唱歌嗎?」
「饒了我吧,我可不會為了大眾獻出自己的歌聲。」
「哎呀,那什麼時候你才會唱歌呢?」
「跟某位美女單獨相處的時候啊。」
「喔,那今晚那位美女是誰呀?」
「?真嚴格耶。」
夏尼德跟站在吧檯對面那名看起來應該是店主的女性講著無聊會話的時候,坐在一旁的雷馮有如要驅趕店內熱氣似的喝著果汁。
先不管音準如何,米菲的悅耳歌聲傳遍店內每個角落,讓男子們發出了喝采聲。他們是夏尼德的同學吧。男女混雜的團體一邊看著歌本,一邊開心的聊著天。哈雷的身影也在裡面,由此可見他的同學一定也混在其中。
距離那裡不遠處,還有另一個團體。
那邊都是女學生。因為團體中全是嚴肅認真的女性,所以看起來跟現場的熱鬧氣氛不是很搭,不過大家還是很高興的講著話。
梅珍跟娜爾姬的身影也在團體之中。
(插圖020)
在團體中間的人是妮娜。妮娜不知道在跟娜爾姬說些什麼,娜爾姬則是略帶困惑的聽著妮娜講話。
「他們在說什麼呢?」
雷馮雖然茫然的想著這件事,卻沒有走過去聽看看的念頭。
雷馮一直到剛才為止還被大群女學生包圍,而她們都是妮娜的朋友。為了從興致勃勃想套出各種情報的她們身邊逃開,雷馮才換到了現在的位置。事到如今,他可不想回去那個場所自投羅網。
「還真熱鬧呢!」
開門聲響夾雜在米菲的歌聲中傳了過來,雷馮以武藝家特有的聽覺聽見了這個聲音,然後將視線投向入口。
「佛梅德學長?」
「喲,狀況如何啊,王牌?」
這個男人是佛梅德.卡連。身為都市警察強行警備課課長的他,臉上浮現著不適合嚴峻五官的笑容朝這邊走了過來。
「不要用這種方式叫我啦。」
「什麼啊,這是事實吧。現在大家都在傳潔爾妮沒人可以贏過你的事呢!你本人有何想法呢?」
他自然的在雷馮旁邊坐了下來後,一邊向女店長點飲料,一邊將手伸向桌上的料理。
不久前明明還用「阿爾塞夫同學」來稱呼自己,現在卻已經用「你」直接稱呼了。
面對佛梅德毫無顧忌的態度,雷馮微微搖頭說道:
「這種事根本無關緊要。武藝家不是只要強悍就行,這點我已經得到太多教訓了。」
「喔,我是不能對別人的事情插嘴啦!不過你年紀雖輕,想法卻很豁達,就像有過慘痛回憶一樣呢。」
身為都市警察課長的佛梅德,同時也是養殖科五年級的學生。在最低入學年齡限制為虛歲十五歲的潔爾妮,五年級生至少也有二十歲,不過這種年歲差距並不大……這樣講雖然對本人很不好意思,但就算說佛梅德已經三十歲了,外表看起來也沒有任何不自然之處。
雷馮以曖昧的笑容輕輕避開佛梅德彷彿要透視內情般的視線,然後開口詢問他的來意:
「那麼,學長今天有什麼急事呢?娜……娜爾姬就在那邊喔。」
差點說出昵稱的雷馮連忙改口,然後用手指著坐在妮娜身邊露出極困惑神情的娜爾姬。
「真受不了!居然沒人覺得我是來參加幫過自己忙的人的慶功宴,這還真是寂寞呢。」
雖然說出這種話,但佛梅德臉上並沒有半點不愉快的表情,反而還快樂的笑了起來。
之前受在都市警局工作的娜爾姬所托,雷馮將自己的名字登錄在臨時出動人員的名單上面。所謂的臨時出動人員,就是發生單靠隸屬都市警局的武藝家可能無法應付的
事件
時,會做為增援人手被派遣至現場的武藝家們。舉例來說,就像只有武藝家能做的臨時工讀諸如此類的工作。
當然,因為有其危險性,所以並不是可以輕鬆完成的工作。在雷馮被託付的
事件
中,他必須面對身經百戰的武藝家,而且都市警察差點就讓犯人脫逃了。
「哎,需要你親自出馬的事情沒那麼多啦……不過說不定我真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呢!」
「喔……」
雷馮只能以曖昧方式回應不清不楚的語氣。
「這件事也沒那麼急啦……」
佛梅德瞟了一眼雷馮手中的飲料。
「這不是酒喔。」
「看起來是沒錯。我的立場雖然不方便講這種話,但我認為在這種場合下喝點酒也沒關係喔。」
「我可沒有這種心情。」
「哎,認真到不會嚴肅古板的程度就夠了……你們家的大將看起來就太認真了。」
佛梅德將視線移向妮娜,雷馮也跟著望了過去。
妮娜.安多克。
她是在許多小隊長都是四年級生的情況下,以三年級之姿成立小隊的武藝家。修剪成短發造型的金髮因昏暗燈光而改變色澤,精緻臉龐的線條誇耀著秀麗美貌。
「她的人不錯呢。」
一邊眺望著妮娜的細長眼瞳,雷馮如此說道。
「上次的武藝大會真的輸得太慘了。有你們家的大將這種人出現,對潔爾妮來說是一件好事吧。」
佛梅德說罷也點了頭。
將視線移回曾經看過上次大會的學長身上後,雷馮提出了先前一直很在意的問題:
「上次大會的結果真的那麼慘嗎?」
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需要超硒元素這種礦石來驅動機輪部門。
超硒元素是在污染物質在世界蔓延後才出現的新礦石。只要挖掘都市外圍的大地,低純度的礦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要讓礦石的量與純度維持在足以移動都市的水準,就一定需要蘊藏大量超硒元素的礦山。
一般認為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的移動範圍以超硒元素的礦山為中心。世界地圖已經失落的現在,雖然無法調查這件事的正確性。但都市每…年都會前往礦山尋求補給,所以這種想法也不會錯到哪裡去吧。
當然礦山中埋藏的超硒元素總有一天會消耗殆盡。也可以說擁有多少礦山……都市的壽命就有多長。
然後為了尋求更多礦山,都市會以兩年為週期進行爭鬥。
雖然說是爭鬥,實際進行戰鬥的卻是住在都市上面的人類。
這種爭鬥,人們稱之為戰爭。
都市的生死與住在上面的人們能否生存下去有關,大家會拚命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啊啊,那個啊,真的很慘呢。」
是想起當時的慘狀了嗎,佛梅德臉上浮現苦澀表情。
都市的奇妙之處,就在於它只會跟自己性質相似的都市進行爭鬥。
舉例來說,若是學園都市潔爾妮的話,就只跟同樣以教育機構為主體的都市進行爭鬥。
其他都市之間雖會發生流血戰爭造成死傷,但以教育為主體的學園都市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因此學園聯盟在這兩年一次的都市爭鬥中定下規則,並稱它為武藝大會。
雖然只是將戰爭升華成不會傷害他人的運動,但這種新嘗試卻在學園都市中取得了成功的果實。
「要不是專家的我,對哪邊有什麼樣的缺點提出說明真的很為難……總之我們完全不是對手。這邊的進攻方式完全在對方預料之中,所以全部被擋了下來。相反的,我方的破綻則是任人攻擊,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對方有優秀的念威操作者嗎?」
念威操作者……將武藝家所擁有的特殊剄流能力再加以變化,就是所謂的念威。念威操作者可以藉著自身念威與特異的思考能力收集無數情報,並且加以解析。
「這個嘛,我不清楚對方的陣容。」
說到這邊,佛梅德環視了店內一圈:
「說到這裡,你們家的念威操作者好像不在這裡呢?就是會長的妹妹。」
「她討厭這種地方。」
雷馮只有這樣表示,然後保持沉默凝視著低聲說了句「原來如此」的佛梅德。
菲麗雖是念威天才,卻討厭自己擁有的才能。
明明討厭這種天賦,她仍是加入了小隊。這都是因為身為會長的哥哥強迫她加入之故,所以菲麗從不在比賽中發揮自己的實力。
對於這點,完全沒有雷馮插嘴的餘地。
在雷馮出生的故鄉古連丹,僅有被選出的十二名頂尖武藝家才能擁有天劍繼承者的稱號。取得這種崇高地位的他,在對抗賽中也沒有使出全力。沒使出實力並不是因為沒必要,也不是因為使出實力就沒有人能贏過雷馮之故。
說起來,雷馮也是打算捨棄武藝,才會來到潔爾妮。
然而,他卻隸屬於只有潔爾妮的頂級武藝家才能加入的小隊,而且還為了下期的武藝大會努力訓練。
事情會變成這樣真的很怪,他不是沒這樣想過。
「在古連丹的武藝家都要跟你一樣強,才行嗎?」
佛梅德突然如此問道。
「……不,沒有這回事。怎麼了嗎?」
「呃,沒什麼啦。只是從古連丹來到這裡的學生除了你之外,就只有今天對戰過的第五小隊隊長而已,況且你們兩人都是小隊成員。這樣說很失禮,不過我覺得離開都市的武藝家都沒什麼了不起。這或許是偏見,卻是我心中的感想。照著這種感想判斷,如果『沒什麼了不起』就有這種程度,那被喻為武藝發源地的古連丹不就全是
怪物
了?」
「喔……」
一邊曖昧的點著頭,雷馮問出了心中在意的事:
「哥爾尼歐.魯肯斯是古連丹出身的嗎?」
「嗯,似乎是這樣。怎麼了,你以前見過他嗎?」
「不,我沒有直接跟他接觸過,但我對魯肯斯這個家族姓氏有印象。」
「喔。既然如此,他的家世應該很不錯囉!」
佛梅德的說法方式讓雷馮露出微笑。
「雖然不曉得他會什麼會在這邊出現,不過我跟他對自己的實力都有著一定的自信,而且來潔爾妮前也經歷無數次的比賽。當然,還是有
怪物
存在啦。」
自己就是其中一個
怪物
的話,雷馮果然還是講不出口。
「聽你這樣講,我就安心了。」
雖然發出開玩笑般的笑聲,但雷馮卻覺得佛梅德的眼底閃耀著一道刺眼光芒。或許他發現了什麼事,又或者他什麼都沒有發現。身分雖是普通學生,但佛梅德也在學園都市中處理過各種
事件
。這名男子的目光不會看漏面前人物的談吐,或是表情泄露的蛛絲馬跡,甚至還會反過來從對方身上套出情報,所以對他絕不能大意。
「啊,課長。」
這個聲音讓佛梅德將視線從雷馮身上移開。
娜爾姬帶著梅珍站在前方。
「喔!」
「有什麼
事件
發生嗎?」
娜爾姬氣勢十足的問句,讓佛梅德嘆了口氣:
「真是的,我有這麼愛工作嗎?別看我這樣,至少我也算是學生呢!」
「課長說這種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知道沒有發生
事件
後,娜爾姬露出一副撲了個空的表情表達了不滿。
「?才是工作狂吧!」
「還差課長一截呢,不過我過一陣子就會贏的。」
「住手吧,這樣會浪費寶貴的學生生活喔。」
「要怎麼享受學生生活是我的自由。」
上司與部下之間的妙語對答,讓雷馮與梅珍相視而笑。
「……我要回去了。」
「是喔,我送?吧?」
「不用了,因為有娜姬在。」
「是嗎……她的確可靠。」
「嗯。」
娜爾姬跟雷馮一樣念武藝科,而且還所屬於都市警局。只要有她在身邊,比任何男性擔任護花使者都能更安心的夜歸。
米菲不在梅珍身邊。雷馮望向店後面,只見她還在翻著歌本找要唱的歌。
「……小米只要一唱歌,就停不下來了。」
「那我送小米回去吧。」
就在梅珍一臉困擾的說完後,停止跟上司拌嘴的娜爾姬對著這邊說道:
「我們要回去了。雷頓,明天就拜託你囉。」
「啊,我知道了。不過真的沒關係嗎?要不要改天呢?」
「別介意,我可是很了解什麼時候不該當電燈泡喔!」
「娜姬!」
梅珍發出慘叫,硬是將發出爽朗笑聲的娜爾姬拖到了店外。
「明天有什麼事嗎?」
「我們約好要出去玩。」
「喔?」
「本來應該要三個人一起去的,不過娜爾姬她們有其他事情要辦。雖然也可以改天再約,但最後還是決定照原來的計畫。」
「你要跟娜爾姬旁邊那個女孩一起去嗎?」
「是的。因為她每天都做便當給我們吃,所以這算是謝禮。」
「……該怎麼講呢,雖然我用工作浪費寶貴的學生生活,但你也在用其他方式浪費學生生活呢。」
「……什麼?」
佛梅德只是緩緩搖頭,什麼也不肯對雷馮講。
*
她緊緊握著重晶煉金鋼。
在潔爾妮裡,杳無人煙的場所相當有限。
(我沒有可以表演的才藝。)
一直到最近……跟污染獸老性體一戰發生為止,她才知道妮娜在這裡訓練到昏倒的事。
她一定不想被任何人看見吧。
現在的菲麗也有相同的心態。
不想跟任何人見面。
站在都市的邊緣地帶,菲麗目不轉睛的望著空氣罩的另一側。
今天沒有風。
現在沒有狂亂沙暴,視線雖因空氣罩變得模糊不清,但對側的夜晚卻是清澈如斯。
菲麗十分了解,無法看穿那片黑暗深處的視覺有多不方便。
世界的色彩比肉眼所視更加鮮明。
在空氣罩的黑暗對側,夜空中浮游的無數星光比都市燈火更美麗地閃著光輝,月亮的蒼白光芒以透徹萬物般的視線俯視遭受污染的大地。這些事物菲麗都知道。
菲麗曉得這一切。在這片大地上,除了污染獸外尚有其他生命體存在。雖然只是用動物或昆蟲來稱呼都嫌過分的微生物,但那些可悲的卑微生命仍不輸給污染物質的在大地深處生存。菲麗知道,生命有多麼雄壯偉大。
在無法歸類是現實抑或是虛幻的月光下,污染獸正仰天發出咆哮。長嘯聲中宛如帶有孤獨霸者般的莫名悲悵。這些事情菲麗都明白。
菲麗比任何人都能夠感受這個世界。
「啊啊……」
菲麗的吐息搖動著連風聲都沒有的靜謐空氣。
她解開了束縛自己的枷鎖。
光芒滿溢而出。
那片光輝輕輕滑過菲麗銀色長髮,然後漸漸將整頭秀髮染淡。
發絲正釋放著光線。
這片光華輕柔地推開了周圍的暗暗,並將菲麗包裹了起來。
這是念威。
龐大的念威能量以頭髮為導體,朝菲麗的身體外側流出,同時也會產生光芒。
菲麗是一名念威天才。
沒受過任何訓練的她,一出生就能釋放出令頭髮產生光輝的念威。
普通的念威操作者,無法像菲麗一樣讓長髮完全發光,就算是熟練的念威操作者也一樣。訓練無法大幅提升念威的事實,早就得到證明了。
她將念威灌入手中的重晶煉金鋼中。
連日誦起動關鍵語都不用,呈現基礎狀態的煉金鋼復原成法杖,然後一片片向外展開。
菲麗手中握著一把由半透明鱗片所集合而成的法杖。
那柄法杖繼續分解。
鱗片一個個朝周圍飛散,菲麗手中已空無一物。
念威端子……透過念威與菲麗聯繫的每一片鱗片,都將成為菲麗的另一隻眼睛,另一張嘴巴以及另一隻耳朵。
這是念威操作者才擁有的特殊感覺器官。雖然將念威釋放至周圍也能感受各種情報,但透過念威端子卻能令範圍更加擴大。
菲麗將飛旋在周圍的念威端子釋放至空氣罩的另一側。
她以這種方式感受著世界。
刻意將污染物質燒灼似的感觸加以排除,在這個世界上,感受著人類還能在大地生存的時代。
體驗著風向雖不狂亂,風勢卻愈吹愈猛的寒冷感觸,感受著夜之靜謐所帶來的寂寥感。
在被染成一片青白色的夜間世界中感受幽明界線的夾縫,將滿天星斗想象成一幅以寶石點繪而成的畫作。
她心想,能如此感受都市外界,是念威操作者的特權吧。其他人如果不穿上污染物質防護衣,根本無法在都市外圍步行。如果以肉身直接走出去的話,只消五分鐘肺部就會腐壞,就算不會這樣,接觸外界空氣的皮膚也會出現無數燒傷般的紅腫灼傷。
世界無法被感受,因為世界正排斥著人類。
有人飛進這樣的世界戰鬥著。
「我不懂。」
讓意識就這樣置於都市外圍,菲麗喃喃低語。她用原本的聽覺接受了這句話。以先天感覺與後天感覺——念威,感受到的感覺就是這樣稱呼,建構而成的同時知覺產生了奇妙的齟齬感。應該可以說是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吧。
看著他的時候,她感受到了類似這種不舒服感的事物。
雷馮.阿爾塞夫。
雖然擁有剄的天賦,卻又討厭使用這種才能……她有這種感覺。他有著不同於菲麗的過去,也因此試圖捨棄武藝。
雷馮的過去與菲麗的不同,他更加迫切,也比菲麗的過去更加痛苦。
他跟一出生就註定要成為念威操作者的菲麗不同。
不,就是為了這種天份,他才有如註定要成為武藝家似地踏上了這條路。就這一點而言,或許跟她相同吧。
雷馮選擇了將自身才能當作謀生手段利用的道路,菲麗則是因為周遭之人的希望才成為念威操作者。
兩人都在前往終點的道路上跌倒了。
兩人連跌倒的方式也不一樣。雷馮是被絆倒,菲麗則是自己故意跌倒。
(我錯了嗎?)
她沒有講話,只是用頭腦想著。
(不……)
來到潔爾妮後,雷馮尋求著武藝以外的道路。阻礙這條路的是潔爾妮的現狀,以及知道雷馮過往的卡利安哥哥。
剛開始的時候,他很不情願。明明很討厭跟小隊一起作戰的……
現在好像不是這樣了。
雖然看起來仍然沒有積極應戰,卻也不再一面倒的放水了。
(真煩!)
雷馮說沒有放棄尋找武藝之外的道路。即使如此,他也說自己無法忽視能力所及的事。
她覺得這些話很積極。
(他實在是個爛好人。)
雷馮選擇的道路大概沒錯吧。
(就算這樣……)
即使如此……
覺得有某種不清爽的情緒在體內不斷累積,菲麗搖了搖頭把念威端子全叫了回來。明明是為了讓心情舒爽才來到此處,但像這樣想一堆心事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
「?」
念威端子捕捉到了某物。
黑暗中的物體有如緊貼似地站在那裡。
因為與山的稜線融為一體,所以菲麗差點看漏了它的存在。單靠光反射知覺根本看不出它是什麼東西。
菲麗又啟動了熱能,音波,電磁波知覺掃描那個存在。
她讓念威端子又靠了過去。它的距離並不遠,以都市的移動速度來論,大概只要兩天就會到了吧。
當然,如果讓端子移動到那邊的話,天早就亮了。菲麗從適當的地點進行遠距離觀測,藉此調查那個物體。
看到以意識操控的複數視野浮現的資料,讓噩麗屏住了呼吸。
「這是……」
02 假日之後
莉琳以熬完夜的心情感受著早晨的清爽空氣。
有某事發生的隔天早上,總會讓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舊的一天仍然會理所當然的過去,事情本來就是這樣。時間是殘酷的平等存在,因此不管莉琳多麼驚訝,時間也不會再度倒轉。
來到學校附近後,同校學生們互相道早安的聲音傳入耳畔。莉琳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一邊走在延伸至學校大門的林蔭大道上。
「唉……」
從早上開始她就一直嘆氣。
莉琳曉得原因是什麼。
「……?彎腰駝背喔~~」
某物突然從背後侵入腋下兩側,然後用力的抓向胸口。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出現在腋下兩側的東西……兩隻手直接搓揉著胸部。事發突然讓莉琳大吃一驚的弄掉了書包,胸部也被毫無反抗的揉了半晌。
當她知道發生什麼事而恢復冷靜時,有聲音傳了過來。
「嗯——莉琳的胸部還是一樣好揉呢!」
「……請?不要這麼感動好嗎!」
莉琳因為憤怒而停在原地,此時一張臉龐從視野旁跳了出來。
「哎呀~~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就沒有新的一天已經到來的感覺呢。」
「請?立刻戒掉這種習慣!」
莉琳狠狠瞪了過去,只見黑色長髮覆蓋了整面視野。黑髮中央的秀麗臉龐整個皺在一起發出了「嘻嘻嘻」的笑聲。
「因為莉琳的胸部實在是太棒了嘛!」
「沒有這種事啦!」
對方的手總算離開了自己身上,莉琳松了一口氣。
她是席諾拉.愛蕾斯拉。就讀跟上級學校位於同一校地的高等研究院。
莉琳感覺到四周視線朝自己兩人身上集中。
細緻纖瘦的手腳加上與其相配的玲瓏身段……席諾拉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的姣好身材上穿的不是高等研究院的制服,而是刻意強調身材曲線的便服,會引人注目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不不不,很遺憾它們的主人無法享受這種舒服又柔軟的手感,畢竟那是自己的身體嘛。而且不是每個人都是最棒的喔!要我能剛好一手掌握才行,那種不會太大又不會太小,剛好能被整隻手掌包圍又稍微大一些的感覺。還有那種任何甜點都絕對無法體會的軟綿綿觸感,哎呀~……」
席諾拉感慨萬千……不,是像中年老頭似地搖了搖頭:
「?是最棒的!」
「……不要再說了!」
一大早就被美女用這種話形容實在令莉琳感到全身無力,更何況對方還用手指在自己的胸部前面邊比劃邊講,讓情況更是難堪。
(插圖031)
「……那麼,莉琳?怎麼了嗎?」
「咦?」
將手扠在褲子口袋上,回覆正常表情的席諾拉如此問道。她原本就很美型,所以被她用正常態度對待讓莉琳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因為?又駝背又嘆氣,這種表現就等於是在講有事發生了一樣啊。」
「啊……」
自己雖然強自振作打算表現的跟平常一樣——至少從外表上看起來要是這樣,不過似乎並沒有做到。
「
對不起。
」
「嗯~~不是跟我道歉就能解決的事吧?」
「這個嘛……」
「算了,?不想講也沒關係啦。」
覺得她要深入自己內心世界的時候,卻又不著痕跡的拉開了距離。席諾拉在第一時間判斷出什麼地方可以碰觸,什麼地方又不能碰觸的態度,在這種時候讓莉琳感到很窩心。同時也有少了點什麼的感覺。
(啊,說不定她想讓我主動把話說出來?)
這麼一想,莉琳再次望向席諾拉。她雖然是大美女,但卻是個喜歡女生胸部的怪人。
而且好像還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唔唔……)
說不定真的是這樣?
「哎呀,蛋糕雖然不錯,但我偶爾也想吃水果呢。」
「什麼?」
「嗯,莉琳的胸部又綿又柔軟。不過又不只柔軟,還很有彈性,實在是
太棒了!
拿東西來比喻的話,就像是蛋糕一樣。」
「……還真是謝謝?喔。」
「不過呢,雖然最棒的蛋糕不管什麼時候吃都是最棒的,但為了要心懷感激的享受美味,也不能老是吃同樣的東西吧?所以偶爾也想吃那種充滿咬勁又結實多汁的水果啊。」
一邊說著這種話,席諾拉的手又不安分的比劃了起來。
「就像這樣。從下面托起就有沉甸甸的重量感傳到掌心,而且捏下去還會產生抗力,就算躺下去也不會變形……我正在找尋這種充滿手感的胸部呢!」
「?在說什麼啊?」
「啊,莉琳的胸部有時候也會接近這種感覺啦!不過那個時候?會覺得脹痛吧?嗯,我總不能做這種讓?討厭的事吧。」
「?到底在說什麼啊!?」
莉琳雖然漲紅著臉大聲怒喝,席諾拉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在談論我的野心。」
對方反而挺起了胸膛。
「?的野心是這種東西嗎……?」
充滿魄力的碩大胸部被擺在眼前,莉琳厭煩的喃喃低語。
(啊啊……古連丹真和平啊。)
她有這種感覺。
槍殼都市古連丹與污染獸戰鬥的經驗,比任何都市都還要多。
多的時候,一年會響起五、六次的緊急警報。當那個聲音響徹整座都市時,古連丹的居民就會像是要稍作外出似地朝避難處移動。他們會依照決定好的疏散路線,遵守前後次序,沒有人會焦急的爭先恐後。
因為沒有這種必要。
因為有天劍繼承者在這邊,而且統率他們的女王也在這邊。
她是愛爾榭拉.亞爾莫尼斯。
古連丹遭遇過的危險,恐怕比世界上的任何都市都多。
然而,古連丹的居民同時也覺得這裡比世界上的任何都市都安全。
只要有女王與十二名天劍繼承者存在,污染獸的威脅就不足畏懼。
這裡與污染獸中最恐怖的老性體有過無數次戰鬥,而且還不是古連丹歷史上發生的事。
在莉琳出生後的十五年中,古連丹與老性體戰鬥過無數回。
對於會一邊避開污染獸一邊移動的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而言,這種數量實在多得異常。就算古連丹的移動半徑內有許多污染獸棲息,古連丹也應該在移動半徑的範圍內採取迴避才對。
從其他都市來訪的人們,甚至有人說這座都市「發狂了」。
或許真的是這樣吧,莉琳不是沒有想過。讀了雷馮寄來的信,莉琳知道潔爾妮在雷馮到來前的漫長日子裡,從未有過與污染獸對戰的經驗。曉得這個事實後,她更有這種感覺了。
即使如此,古連丹這裡有天劍繼承者存在。
居民被武藝家中的武藝家們守護著。
雷馮也曾經是天劍繼承者。
與席諾拉在校門分開後,莉琳朝自己的教室前進。
跟同學互相道完早安後,坐上自己座位的莉琳再次陷入沉思。
她不禁想起昨天的事。
「雖然對?很不好意思,不過請讓我們暫時保護?的安全。」
在夕陽西墜的學校屋頂上,薩瓦利斯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請問……」
「不接受任何問題。」
在莉琳想說什麼之前,林戴斯就用冷淡語調打斷了她的話頭。
「嗯,雖然真的對?很抱歉,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薩瓦利斯看起來沒半點愧疚的說出這番話。
「可是,雷馮他……」
莉琳再次開口,卻被林戴斯瞪了一眼而沉默了下來。
在古連丹,沒人能違逆天劍繼承者。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一想到是誰保護著自己,就沒辦法違抗他們。
「我想,這不會為?的日常生活帶來任何麻煩……至少在事情發生前是這樣啦。那麼,我們需要?特別注意的就是盡量一個人獨處。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暫時拒絕朋友的邀約。如果有人懷疑,我希望?能隨便編個理由應付過去。」
「那個……我被別人盯上了嗎?」
「我說過不能問問題的吧……唉,算了。」
薩瓦利斯夾雜苦笑的點了頭。
「沒錯,有人盯上?了。不過可能的話,我希望?不要問原因或對方是誰之類的問題。雖然?也會想要知道理由,但我還是希望?能諒解。」
「……跟雷馮有關嗎?」
在休息室時,薩瓦利斯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她在意的只有這一件事。
不準提問,林戴斯對自己這樣講。只要是古連丹的居民,就會率直的聽從這句話吧。只要服從天劍繼承者的指示,就不會有壞結果出現,不管是誰都會有這種想法。
莉琳也是這樣想。
只是,雷馮跟此事有關的事實讓她不能不介意。
唯有這件事,就算對方要自己不要發問聽從命令,莉琳還是辦不到。
林戴斯的視線變得更強烈了,如同要將身軀擠垮的壓迫感讓莉琳無法動彈。
「唉……說出來的人是我啦。」
薩瓦利斯的嘆息聲讓林戴斯移開視線。那個瞬間,莉琳整個人在原地癱坐了下來。她的身體不斷發抖,雙腳就像發軟似地使不出半點力量。
雖然像替身般承受了林戴斯的殺人視線,但薩瓦利斯只是悠哉的搔了搔頭。
「那麼,我就只告訴?這件事吧。這件事跟雷馮有關,所以?才會大難臨頭。我現在就只能講這麼多了。」
看著一臉無奈的薩瓦利斯,莉琳緊抱著發抖的身軀想著。
(……這就是雷馮所在的世界嗎?)
她如此想著。
還有,這就是古連丹的另一個世界。
*
在響徹店內的歡呼聲中,女侍將盛著義大利面的盤子放在雷馮面前。
放下盤子的女侍做了一個應付式的職業微笑,接著說了句「請慢用」後,就快步朝電視螢幕前面走去。
雷馮下意識扭轉脖子追隨她的背影。電視螢幕中映照出在野戰場舉行的對抗賽實況。
「……沒關係嗎?」
「咦?」
將視線移回原位後,只見縮著身軀坐在雷馮正面的梅珍正抬著眼睛望著這邊。
梅珍前方也擺了一盤義大利面。
義大利面就漂浮在滿滿的濃湯之中。
眼前緩緩升起的香氣,讓梅珍的鼻頭抽動了一下。
「不去看比賽可以嗎?」
「啊啊,如果是這件事,隊長應該會去看吧。」
超認真的妮娜應該會帶錄影機過去才對,下次的訓練時間她會放影片給大家看吧。
「所以沒關係啦,不用在意這件事。」
「原來如此。」
聽到這些話後,梅珍看起來總算是放心了。
這家店因為有很美味的義大利面,所以每天的用餐時間都會擠滿了人。不過只有今天雖然已經到了中午的用餐時間,店內卻仍有許多空位。
為數不多的客人也都集中在電視螢幕附近,所以選擇裡面位子的雷馮兩人周圍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大家都去看對抗賽了。
坐不進野戰場觀眾席的人們會聚集在野外的巨大螢光幕前方,頂多只有小型螢幕的餐飲店就沒什麼客人了。
「多虧了這一點,我們才能不用等就能吃到東西,實在太幸運了。」
強調似地做下結論後,雷馮將又子刺向擺在自己前方的肉醬義大利面。
「唔,嗯……」
即使如此,梅珍還是生硬的點點頭,然後用緩慢的動作抓住了叉子。
(哎,這也沒辦法吧。)
梅珍表現出來的生硬動作,讓雷馮有了這種感想。
今天娜爾姬跟米菲都不在現場。
雷馮想對中午總是替大家準備便當的梅珍道謝,所以娜爾姬跟米菲替他預約了這間店。
「這一天絕對不用排隊!」
雖然情況跟米菲前天堅持的一樣,但不知怎地店內客人的騷動聲反而讓梅珍有些不安。
那兩人在場的話,她會覺得比較自在吧。
(為什麼她們不來呢?)
雖然她們說自己有事要辦,先不提娜爾姬,但看到米菲那副另有含意的邪惡笑容,雷馮就覺得事情並不單純。
因為剛領到清掃機輪部門的工資,所以雷馮原本打算要請三個人一起吃飯的。
雷馮本來是為了付學費才在機輪部門打掃。但被迫轉進武藝科時,學生會長卡利安讓他得到學雜費全額免除的優待,所以雷馮的手頭頗為寬裕。
要請三人份的義大利面根本不算什麼……
「啊……嗚嗚……」
看著用叉子卷面卻失敗發出呻吟聲的梅珍,雷馮忍不住覺得就算要改天,也應該在三個人都有空的時候請客才對。
「對不起……」
「咦,咦咦?」
猛然抬起頭的梅珍一臉吃驚的看著雷馮。因為做出了這種舉動,讓好不容易卷好的麵條又滑到了盤子上面。
「沒有啦,我是想說,應該在三個人都有空的時候再請客才對……」
「沒沒沒……沒這種事啦!」
「是這樣嗎?」
「嗯,嗯,沒錯。這樣子很好。」
看著梅珍紅暈滿臉的將又子刺入義大利面中間,雷馮雖然對她的說法感到懷疑,卻也對重複同樣的話題感到顧慮。於是便開始解決自己的義大利面。
安靜一陣子的店內再次爆出歡呼聲。
總算冷靜下來的梅珍看著那邊,雷馮也將視線移向螢幕。
「……剛才怎麼了?」
「抱歉,我看不到。」
螢幕前聚集了留在店內的客人與店員,所以從這邊看不到電視。雖然可以用內力系活剄強化聽力分辨聲音,但雷馮根本不想做到這種程度。
「……你好像不太在意呢。」
「咦?」
「我是說哪一隊在對抗賽中獲勝之類的事。」
「嗯,還好啦。」
「你到現在還是沒興趣嗎?」
「嗯——也不是這麼回事啦。」
「是因為雷頓很強,所以不用在意對手嗎?」
「也不是這樣,只是啊……」
「啊,對不起……」
是因為覺得自己問過頭了嗎,梅珍再次紅著臉低下了頭。
「啊,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嗯……該怎麼說才好呢……」
思考了半晌,雷馮好不容易才把話整理好:
「……在古連丹,武藝家是非常
辛苦
的。當然,其他都市的事我只知道這裡而已,所以說不定每個地方都一樣吧。」
「……很
辛苦
嗎?」
「嗯,?知道嗎?古連丹遭遇污染獸的次數異常的多。」
「……嗯。」
「而且能使用剄的人也很多。可是並不是會使用剄流,就能跟污染獸對戰……」
事實上,之前幼生體襲擊潔爾妮之際,如果只有古連丹的學生在的話,情況就很危險。
「就是因為與污染獸戰鬥的機會很多,因此古連丹對武藝家的素質要求很高。所以武藝家之間的交流比賽非常多,也像對抗賽一樣,從政府公認的比賽中選出擊退污染獸的重要成員。古連丹有一種氣氛,在這種比賽中得到認可後,才能以武藝家自居。」
就因為這樣,潔爾妮的學生對雷馮而言幾乎都有一種「不成熟」的感覺。對抗賽中碰到的小隊員有時會採取出人意表的行動,因此雷馮當然不會大意,不過還是沒有跟古連丹的比賽一樣緊張。
對雷馮來說,沒有事前情報直接進行戰鬥的方式反而輕鬆。因為在不曉得對方會如何出招的情況下,自己就不會大意。
就這層意義而論,雷馮有時會有自己是不是很卑鄙的想法。
可是在決定輸贏的世界中,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畢竟實力相當又堂堂正正的戰鬥不會經常發生。
梅珍高興的拍了一下手掌:
「啊,我有聽過一件事。呃,古連丹的國王好像會給予武藝家某種稱號。」
「……嗯。這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在那之下當然還有其他的比賽。」
「那雷頓也有參加那場比賽嗎?」
「嗯,我有參加。」
不只如此,他還得到了梅珍口中國王所賜予的稱號……也就是天劍繼承者。
雷馮還沒跟梅珍他們提過這件事情,因為他沒有說出口的勇氣。
因為雷馮犯下讓天劍繼承者名號被剝奪的不名譽行為。雖然他到現在還不覺得自己有錯,但雷馮能夠理解這種舉動會對都市系統產生重大影響。就是因為了解這個事實,所以他很害怕梅珍他們知道這件事時出現的反應。
(我變膽小了嗎?)
他想起妮娜知道這件事時的悲傷眼神。
還要被別人以那種視線看待嗎……一想到這件事,還有想到以後的情況會如何演變,雷馮就覺得很難過。
「……那麼,你也跟污染獸戰鬥過嗎?」
「嗯,有啊。」
是因為自己的回答太輕鬆的關係嗎,梅珍露出驚愕表情的臉整個僵住了:
「……你不害怕嗎?」
「咦?」
「那個時候我很害怕。在避難所只能一直等待,什麼事也不能做。娜爾姬跟雷頓都在戰鬥……一想到你們說不定會死掉,我就非常恐懼。」
「可是,這就是武藝家的工作。」
「娜爾姬想要當警察。雷頓……也不一樣了吧?」
「是這樣沒錯……」
這回雷馮也找不到什麼好台詞,所以只能在臉上浮現苦笑。
只要人類必須生活在移動都市的世界上,只要武藝家是對抗污染獸威脅的存在,然後只要武藝家在都市世界受到優渥待遇。武藝家就無法做出逃避污染獸威脅的選擇。
雖然娜爾姬說自己想當警察,但只要身在武藝科,她應該也會想用武藝家的身分為都市治安盡一份力。既然如此,她就無法逃出與污染獸之間的戰鬥。
這是都市世界不可動搖的不成文規定。
(雖然我想捨棄武藝家身分啦。)
卡利安強迫自己轉入武藝科的行為,雷馮已經不會懷恨在心了。話雖如此,雷馮還是會感到自己的希望與如今狀況並不一致的不悅感,他並沒有這麼豁達。
(說不定……)
雷馮忍不住想,或許自己留在古連丹還比較能捨棄武藝。
不過捨棄武藝就能在古連丹找到新的道路嗎?這麼一想,雷馮也覺得這種事不太可能。比起在其他都市重新開始人生,古連丹的再生之路更加險峻難行吧。
因為雷馮.阿爾塞夫這個名字,在古連丹已經變成禁忌之名了。
(哎,陛下都下達了離開都市的命令,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吧。)
胡思亂想的可能性已經被完全排除,覺得自己想法很荒謬的雷馮輕輕搖了搖頭。
「雷頓?」
「嗯?啊,沒什麼啦。」
看過去時,梅珍的盤子已經空了。
「甜點要不要去別家吃?這裡的氣氛好像很浮躁呢。」
「咦?嗯,嗯。說得也是。」
「?知道什麼好店嗎?」
「……呃,哪裡都行嗎?」
「嗯,只要小梅?可以就行了。」
「稍微有點遠喔。」
「那就這樣決定吧。」
梅珍果然表示要自己付錢。將她安撫下來結完帳後,雷馮兩人離開大街朝學校密集的地區前進。
「走這邊對嗎?」
「嗯,這邊有一家很好吃的冰淇淋店喔。」
「有這種店嗎?」
雖然離學校很近,但這裡跟自己每天走的路不同,所以雷馮根本不曉得自己在哪裡。
「是我最近碰巧發現的店。」
走在身旁講著話的梅珍看起來非常開心。兩人在義大利麵店聊了不少話題,所以她的緊張心情似乎也放鬆了不少。娜爾姬與米菲這兩個總是待在一起的兒時玩伴不在身邊的狀況,梅珍已經習慣了吧。
(我已經被接受到這種程度了啊。)
這麼一想,梅珍的反應就像是自己已經熟悉潔爾妮新生活的證據。
在梅珍的帶領下,兩人抵達的地方是公園。樹木圍繞著公園,從樹枝縫隙中可以微微窺見學校校舍。公園裡面也有種樹,所以四周飄著一股沉穩氛圍。
「這裡是煉金科附近吧。」
「沒錯。」
今天是假日,仍然有不可思議顏色的煙霧從煉金科開放的窗口冒出。一定有人從事非法的怪異實驗,雖然不曉得是成功或是失敗,雷馮只能祈禱那陣煙裡面沒有夾雜有害物質。
……自己已經不太會被響徹四周的蜂鳴警報聲嚇到了,這也是習慣這所學校的證據吧。
「啊,就是那家店。」
身旁同樣沒被警報聲嚇到的梅珍,指著靜靜位於公園一隅的色彩鮮艷的攤販。
「是攤販啊。」
雷馮還以為走公園一定是為了抄近路,所以他吃了一驚。
「這是我偶然看到的攤販。還好今天也有,真是太好了。」
的確,今天幾乎所有人都去野戰場附近了,可以移動的攤販也很可能會去那邊。
梅珍點了一個傳統的香草口味。雷馮想盡可能的點比較不甜的東西,煩惱到最後他點了優格口味。
「對了,雷頓不喜歡吃甜食呢。真對不起……」
「沒關係啦,而且這個也很好吃。」
事實上,優格冰淇淋很合雷馮的口味。
一邊吃著盛在餅乾杯上的冰淇淋,兩人一邊尋找附近有沒有可以坐下來的長椅,此時才發現有人在旁邊。
對方有兩個人,其中一人還坐著輪椅。
「……啊。」
「啊……」
另一人就坐在椅旁的長椅上。與對方四目相接後,兩人不約而同發出了聲音。
「你好啊,真是巧啊。」
那是哈雷。
哈雷把咬在嘴中的餅乾杯一口氣吞了進去,然後從長椅上站起對雷馮兩人揮了揮手。
「你好,今天也在研究室嗎?」
哈雷跟平常一樣穿著連身工作服,因此雷馮下了這種判斷。
「沒錯,我跟某人一起做實驗。現在正在休息替頭腦補充糖分。」
說完後哈雷一句「啊,對了」,接著抓住輪椅後面的把手將它轉了過來。
到這裡為止,坐在輪椅上的那個人連一眼也沒瞧過這邊。
「這傢伙叫奇利克.塞隆。跟我同一間實驗室。」
「幹嘛?你的朋友,你自己收拾。」
雖然那個人很厭煩的瞪著在後面的哈雷,但哈雷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就算你叫我自己收拾也一樣啦。你看,他就是雷馮喔。」
「……你說什麼?」
瞪著哈雷的視線,就這樣直接轉到了雷馮身上。
輪椅上的美型男擁有線條纖細的五官,加上不常接受日曬的蒼白不健康膚色。因他坐著輪椅,所以還附帶了體弱多病的印象。然而他抬頭斜睨雷馮的視線卻破壞了這種感覺。
「就是你啊,破壞我作品的人。」
「作品?」
「這傢伙是複合煉金鋼的開發者呢。」
「啊啊……」
與老性體戰鬥之際,雷馮拿到可以同時合成數種煉金鋼,卻不會失去原本長處的新技術煉金鋼。
被命名為複合煉金鋼的新技術開發者由於討厭與人接觸,所以當時雷馮並沒有與對方見到面……
「真是的,你居然做出這種事啊!一想到我的作品是給武藝這麼差勁的人使用,我就覺得想吐。」
「喂喂喂……」
想不到他的嘴巴竟然這麼壞。
「我可不覺得雷馮的武藝很差喔。」
「這種事,只要把被完全破壞的煉金鋼解體就知道了。那個難看的碎裂方式是怎樣啊?連斬線都看不見,只是拿著劍亂揮而已,虧你還能活著回來。」
啞口無言的雷馮與其說是憤怒,敬佩之意更甚。
(這個人從那把
武器
裡看到我作戰的方式了嗎?)
插在複合煉金鋼縫隙裡的三根煉金鋼中,有兩根在戰鬥最高潮的時候丟棄了。雷馮將帶回來的本體與剩下的一根煉金鋼交給了哈雷,所以這個人應該是藉由分解
武器
確認狀態的方式,從每一道傷痕處預測雷馮的戰鬥情況吧。
「所以我不是講過了嗎!複合狀態因為密度被壓縮的關係,熱能很容易累積在內部。如果因為受熱膨脹使得硬度下降或是變形,
武器
就會壞掉。就是因為這樣,為了不讓它起連鎖反應自我解體,才會設計出那種構造充當安全裝置減少反作用力。在長時間使用下的散熱問題還沒解決吧?」
「這個我當然曉得。只是第二次的自我崩解卻是斬擊失敗造成的,這點我無法原諒。」
「這跟砍石頭又不一樣,不可能每次都很順利吧。」
「不,不是這樣的……」
「…………!」
「…………!」
兩人的討論似乎開始白熱化,雷馮決定保持一點距離觀察情況。
「……那個,不用阻止他們嗎?」
「……冰會融化的,而且我也有點跟不上他們的步調。」
「……說得也是。」
看起來手足無措的梅珍也表示同意。那兩人正用著專業術語展開激烈辯論,雷馮幾乎聽不懂內容在說些什麼。
(插圖043)
雖不知道原因,但兩人的激辯似乎偏離了當初主題,所以連梅珍也打消勸解的念頭。
當兩人喘著氣停止爭吵時,冰淇淋已經吃完了。
「可惡,喉嚨好乾!」
奇利克壓著喉嚨發出呻吟。
「好不容易才補充的糖分都浪費掉了嘛!」
哈雷也用工作服的袖子拭去額上浮現的汗珠。
「好,再補給一次,然後重新檢討剛才提出的問題點。我要草?口味——」
「正合我意,那我要巧克力的。」
一邊說著不知是在吵架還是在點冰淇淋口味的會話,兩人分別將臉別了開來。只有哈雷朝向攤販的方向走去,看情形他會連奇利克的份一起買回來吧。
當哈雷離開現場後,奇利克將斜睨視線移向雷馮:
「……幹嘛,你還在啊?」
看樣子他已經完全忘記雷馮兩人站在這裡了。
「不,該怎麼說呢……很抱歉弄壞了你的作品。」
雷馮低下了頭,他可以聽見背後的梅珍因緊張而屏住氣息的聲音。
「……
道具
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為了弄壞而製造出來的。」
奇利克將視線從低下頭的雷馮身上錯開:
「只不過,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它能壞的有意義……那東西有幫上你的忙嗎?」
「當然。如果只是普通的煉金鋼,說不定無法撐過那種局面。」
「……是嗎。」
奇利克將手伸向輪椅的輪胎,自行移動輪椅背對了雷馮。
「下次我會做出更有用的東西,你要讓它發揮更大的效用。」
「……是的。」
雷馮抬起頭後,便催促梅珍離開了公園。
在視野邊緣,雷馮看見哈雷拿著兩支冰淇淋快步走往奇利克的方向。
*
「啊啊,只要那兩人聚在一起,就會變得很怪呢。」
雷馮對妮娜說出中午發生的事,卻被她中途打斷。
正在機輪部門工作的兩人,一邊講著話一邊刷著管線。
「很怪嗎……?」
「很怪吧。」
「……是沒錯。」
「對吧。」
妮娜點頭後發出了竊笑聲:
「雖然我才見過他幾次面,不過卻被他抱怨過許多話。就像『?這傢伙,只要煉金鋼夠硬就行了吧?』之類的。他雖然還說了不少,但那些事太過專業,所以我無法理解。」
「學姊的煉金鋼也是他做的?」
「嗯。別看他那樣,人家對武技可是了解的很呢,有很多值得一聽的意見。」
「說得是,我也是這樣想。」
在公園時,奇利克使用了「斬線」這個字彙。每個物體都有一個容易切斷的角度,只要揮劍時照著那個角度施加必要的力量與加速度,不管多堅硬的東西都能將其斬斷。
當然,就算是相同的物質,那道斬線的位置也不會一樣。就算是熟練劍者,也無法輕易看出斬線。
「那個人說不定曾經是武藝家呢。」
「或許吧。」
妮娜也在思考奇利克坐著輪椅的事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雷馮無法看穿斬線而折斷煉金鋼的事,他應該真的很
生氣
吧。
正因為雷馮就是有這種想法,當時才會低頭認錯。
「不過他居然說你的武藝很差勁啊,雖然這很像他那種人會說的話啦……」
「不,他指出了我實際犯的失誤。」
「是這樣嗎?」
妮娜流露的微微笑意轉為吃驚神色。
「嗯,我想學姊也看到了。煉金鋼之所以變成那樣的決定性理由,就是因為我有兩次斬擊失敗的關係。」
當然,雷馮是有理由的。因為那兩次攻擊中,都發生了會阻礙雷馮正常動作的事,所以他的集中力被打亂了。
而這兩次失誤都跟妮娜有關。
更進一步說,那個煉金鋼本身在跟污染獸戰鬥時,耐久力本來就不足了。
然而,雷馮並沒有把這些事說出口。
畢竟是自己想將古連丹的作戰模式拿到這邊使用的失誤,才造成這種結果出現。
從那次之後,雷馮在圖書館調查了其他都市與污染獸之間的戰鬥。應該說果然如此嗎,古連丹的……該是天劍繼承者與污染獸的對戰方式相當異常。
在充滿危險的都市外部與污染獸進行一對一的單挑,本來就是一件無謀之舉。
設定在這種狀況下使用的煉金鋼,只有古連丹才有吧。
「對了,雷馮。」
「什麼事?」
如果繼續向下追究自己失敗的理由,或許妮娜又會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也說不定。所以話題的改變讓雷馮暗暗松了口氣。
這麼一想,雷馮望向妮娜,只見她略微膽怯似地向後退了一步,臉頰附近還染上淡淡紅暈。這種表現讓雷馮感到不解。
「怎麼了嗎?」
「啊,不……那個叫娜爾姬的女生,就雷馮的角度來看,覺得她的能耐有多少呢?」
「娜爾姬嗎?」
「嗯。我想聽聽你眼中的她究竟如何,用不著客氣。」
為什麼要說這種事呢……一邊對不斷乾咳好像要隱藏某事的妮娜感到訝異,雷馮說道:
「這個嘛,我覺得在一年級生之中,她算實力不錯的人。比起衝剄,她更擅長活剄,雖然我覺得很不平衡,但相對的她的動作在一年級生裡可說是出類拔萃。」
「是這樣嗎!」
這回妮娜開心的露出微笑。
「……學姊該不會想找她加入小隊吧?」
產生不好預感的雷馮開口詢問,妮娜點頭說道:
「嗯,說不定會這樣。」
「為什麼這麼突然……」
「一點也不突然,我一直有這種想法。」
一邊用水桶的水衝掉沾在刷子上的污漬,妮娜答道:
「我最初就不打算採用少數精銳的方式組隊。只是就現況而論,現在的武藝科並沒有成績優異到可以加入小隊的人。既然如此,或許自己培育有素質的人才會比較快……我就是這麼想,才會到處物色對象。一開始在開學典禮會注意到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這樣啊……」
「不過用不著睜大雙眼,也能發現你就是了。」
說罷妮娜發出笑聲,雷馮也聳了聳肩。
武藝科新生將故鄉都市的舊怨帶進開學典禮引起暴動,如果雷馮沒涉入這
事件
,就不會有現在的他。
對遠離武藝尋找新生活方式的雷馮而言,雖然一開始就受挫,但現在的他並不為當時的決定感到後悔。
「即使如此,要找到人還是很難呢。在一年級生上課時,雖然我仔細觀察了很多對象,卻沒有找到跟她一樣可以用的人。唉,這本來就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從妮娜脣中漏出的嘆息聲,跟周圍機輪發出的聲音混在一起了。
都市的管理者們,絕不可能輕易讓自幼就展現才能的武藝家離開。
高強武藝家的數量,就等同於該都市的戰力。面對污染獸的危機,以及今年將要來臨的都市勢力範圍鬥爭……武藝家是戰爭中的必要存在。
任何都市都渴望擁有技術高超的武藝家,而且也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他們離開。
(說不定……)
妮娜離家出走的理由中,或許也有這種因素在裡面。雷馮擅自有了這種想法。
畢竟妮娜是一入學就被選為小隊員的武藝家,實力在出生的都市應該也受到眾人認同。既然如此,他們當然不想讓她離開都市了。
妮娜說過自己家裡很有錢。那麼,或許他們是武藝家輩出的家族也說不定。
武藝家之所以為武藝家,就是因為他們的剄能力。武藝家這種人種擁有的特殊器官剄脈可以生成剄流,它也是強化肉體的內力系活剄,與直接對外部物質產生破壞力的外力系衝剄的能量源頭。
出生即擁有剄脈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普通家庭中突然生出來的突發性誕生型,另一種則是藉由武藝家通婚這種人為方式提升武藝家誕生機率的血脈型。
都市
防禦
所不可或缺的武藝家,光是存在就能變成財富。另外,為了提高武藝家誕生的機率,每個都市都會提出獎勵,只要生下擁有剄脈的小孩,就會發給補助金的都市也不少。
而且如果還附帶實力與戰績的話……就古連丹來說,也能得到與天劍繼承者地位相提並論的待遇。
(我想太多了嗎?)
雖然這樣覺得,但雷馮知道在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這種世界裡,這種可能性絕不是零。
利用……不,雷馮惡用了這種可稱為世界體系的關係性來賺取金錢。
「怎麼了?」
「啊,沒有……」
想得太專心而停止動作的雷馮慌張地動著刷子,黏在管線上的不明固狀物體掉了下來。
「總之,我打算找她入隊。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妮娜下了斷言後,有如會話到此結束般地專心動著刷子。
(這很難吧。)
一邊這樣想,雷馮也仿傚妮娜開始專心打掃。在他的旁邊——
(真糟,錯過了問他的機會。)
本來想問他之前撿到那封信的事情,但妮娜卻無法問出口,這讓她感到一股焦躁。
妮娜不是很懂這種感覺。她覺得胸口深處有一種煩悶感,也覺得這種情緒類似焦躁感。雖然對雷馮感到一股怒意,卻又沒有生他的氣,也不會想對他大吼大叫。
不知為何,妮娜很想知道寫那封信的人……也就是莉琳的事。
(不,就算問了也沒用吧!這樣就好了。)
以這種方式說服自己後,這一回她真的專心掃除了。
工作時間結束後,雷馮與妮娜開始收拾打掃
道具
。
「對了,最近潔爾妮很安分嘛。」
雷馮將掃具櫃子的門關上時,妮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妮娜口中的潔爾妮不是指這座都市,而是指身為都市意識,以幼童為形態的電子精靈。
「這麼一說,是這樣沒錯呢。」
這位電子精靈每星期就會從機輪部的中心溜出來一次,然後跟負責管理的機械科學生單方面玩捉迷藏,但這星期卻還沒看到她的身影。
當然,她並不打算跟機械科的學生玩捉迷藏吧。
潔爾妮非常喜歡妮娜,所以會看準她來機輪部門
打工
的日子偷溜出來。因為這樣所以把她找出來的
任務
總會落到妮娜頭上。
雷馮也會跟在妮娜身邊四處尋找,所以很常看到潔爾妮的身影。
全身散髮淡色光輝在空中自由自在來回飛行的潔爾妮,這種光景不管看幾次總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又有污染獸接近了嗎……」
妮娜確認周圍沒有人後,低聲說出了這句話。
對機械科那幫人而言,潔爾妮的安分讓他們很感激。因為每次潔爾妮偷跑,機械的運作就會出現異常。只要電子精靈安分守己,他們就不用四處調整有時甚至會停止運作的機輪。
不過如果他們得知這或許是都市發揮特有的危機感知能力,找出污染獸的現象,一定會露出很複雜的表情吧。
「你覺得呢?」
「問我也沒用,因為我在古連丹時沒有看過都市的意識,所以沒辦法表示任何意見。」
「是嗎。哎,這種事也沒那麼容易發生吧。」
「說得沒錯。」
潔爾妮跟古連丹這種污染獸遭遇率特別異常的都市不同,在雷馮來到這裡為止,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受過污染獸的威脅。
「說得也是。」
「對啊。」
雷馮跟妮娜有如確認似地互相點了頭。
就在這個時候……
「喔喔,?在這裡啊。」
留著胡渣的機輪長出現了。
「怎麼了?」
「有電話打來,學生會那邊要?過去一趟。」
「學生會嗎?」
「嗯,我通知?囉。」
通知完一臉驚訝的妮娜,機輪長說了句「
辛苦
了」後,就離開了現場。
雷馮與妮娜面面相覷。
「發生什麼事了吧?」
「嗯。」
03 荒廢都市的時間
被叫到學生會的人只有妮娜吧,但雷馮卻跟著妮娜朝學生會長辦公室走去。
因為既然妮娜被叫了過去,就表示可能有某項命令需要第十七小隊全體執行。
「你覺得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嘛……用電話通知就表示不是什麼機密事項吧。」
這陣子與污染獸的戰鬥,就是學生會長透過菲麗牽線與雷馮秘密談話的結果。
這一回的內容似乎不同。
「說得也對。不過在這種……已經凌晨了啊,在這種時間叫我過去,就表示事情就是很緊急吧。」
妮娜仰望天空如此低語。都市街道仍然昏暗,零星的路燈光芒趕開了周圍黑暗。
雷馮順著妮娜的視線看了過去。星光逐漸薄弱的天空一隅,日出前夕的赤紫色光輝有如暈開似地漸漸擴散。
「我不會讓你勉強自己的。」
「咦?」
因日出光輝刺眼而瞇起雙眼的雷馮,因為這個聲音而低下了頭。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讓你一個人勉強自己的。」
妮娜看著這邊。
日出光芒穿過建築物陰影射了進來,妮娜看著這邊的側臉就沐浴在這道光輝之中。
「……謝謝學姊。」
因為逆光,所以雷馮不曉得妮娜臉上出現了何種表情。一邊對這件事莫名感到遺憾,雷馮一邊道了謝:
「不過學姊也不用勉強自己喔。」
「你在說些什麼啊!你是我的部下,保護你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追上突然加快腳步的妮娜,雷馮進入了屬於學生會的某棟校舍。
進入學生會長辦公室後,羅斯兄妹已經到齊了。
「哎呀,不好意思這麼早就把你們找來。」
如果是平常的話,清晨的這時應該在睡覺,然而卡利安與菲麗卻一絲不?的穿著制服。
(這些人連睡覺時也這樣穿嗎……)
當雷馮想象著動也不動,有如屍體一般睡著的羅斯兄妹時,卻被坐在沙發上的菲麗瞪了一眼。
妮娜開口問道:
「有什麼緊急
事件
嗎?」
「哎,是這樣沒錯……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們等一下嗎?因為全員還沒到齊。」
卡利安讓兩人坐上沙發,又準備了飲料。準備飲料的女性幹部也一起拿了麵包過來。
「他們還要花一些時間吧。你們剛下班應該還沒吃早餐吧?先把這些吃掉吧,我們已經吃過了。」
「
那我就不客氣了。
」
妮娜伸手拿了麵包,雷馮也跟著照做。
然後瞄了一眼在旁邊喝著茶的菲麗。
「怎麼了嗎?」
「不,我只是在想發生什麼事了……」
「等一下就知道了。」
「呃,是這樣沒錯……」
菲麗不高興的瞪了雷馮一眼,之後就保持靜默連一句話也不說。
門再度被敲響時,正好是雷馮吃完早餐覺得有點無聊的時候。
「武藝長……還有……」
站在高大梵希身旁的也是一名高壯男子,雷馮以前有看過這個人。
「久候了,我是第五小隊的哥爾尼歐.魯肯斯。」
「兩人都
辛苦
了。」
「這麼早有什麼事?」
兩人臉上都沒有剛睡醒的惺忪模樣,這讓卡利安滿足的點了好幾次頭:
「這件事很緊急。梵希不好意思,我只能事後通知你。」
卡利安讓梵希與哥爾尼歐坐上雷馮兩人對面的沙發上。
哥爾尼歐一瞬間望向了這邊。
鋒利視線轉瞬間就從雷馮身上移了開來。
「事後通知是怎麼一回事?」
眺望在場眾人半晌後,武藝長提出了質問。
「看看這個吧。」
卡利安拿起置於自己桌面的一張照片,然後把它放到了沙發前的桌上。
「這個是……偵察機帶回來的影像嗎?」
「嗯,偵察機兩小時前才回來。這是從裡面的資料洗出來的照片。」
「兩小時前?洗的還真趕呢。」
「因為有一點狀況。」
「唔……」
梵希不再追問,將注意力放到了照片上面。
照片裡是一座山的影像。照片中從左端一直到右端描繪著平緩稜線,而且山也沒多高。
雷馮立刻看出了照片中的問題點。
照片右邊一帶有個大大的剪影。
那個特殊形狀絕不可能是自然界的物體。它的中央部位有如桌子般平坦,上面還有無數的塔狀黑影連在一起。下半部則像是黏上了一個半圓球體,而且還有無數復足支撐著全體。
「這是都市嗎?」
「沒錯。」
「唔!要戰爭了嗎!」
「這個嘛……」
卡利安爽朗的避開了充斥室內的緊張感,又將另一張照片放到了桌上:
「這張是那座都市的放大圖。」
「這個是……」
一邊聽著妮娜屏氣的聲音,雷馮也因為照片中的慘狀蹙起雙眉。
下一張照片中的影像是,都市凄慘的模樣。
「太慘了……」
哥爾尼歐沉聲低喃。
覆蓋都市全體的第一層金屬裝甲板到處都是剝落及穿鑿的痕跡,而且也已經坍毀。都市的復足有許多都從中折斷,或是從根部斷掉了。都市上方的建築物也被毀得滿目瘡痍。
第二層的有機裝甲板進行了自我修復,所以都市外部全被苔蘚與藤蔓給覆蓋了。就修復進度判斷,都市遭受襲擊的時間已經有一陣子了。
「空氣罩看起來還能使用,不過……」
「是被污染獸襲擊的吧。」
「我也這麼猜。」
照片中雖是夜晚,都市的任何一角卻沒有半點光亮。
「……這附近有污染獸嗎?」
「都市周圍的資料也調查過了,看起來應該是沒有,當然我之後還要再進行調查。比起這件事,我在意的是另一張照片。」
卡利安指著第一張照片。
「是這座山的事。梵希,你有印象嗎?」
「……都市外面的樣子,我怎麼會有印象……」
話才說到一半,梵希又閉上了嘴。
「喂,等一等,這不是……」
「拍攝的時間在夜間,所以看不太出來吧。不過山上到處都設置著很眼熟的東西吧。」
「難道……這是超硒礦山嗎?」
妮娜猛然抬頭,只見卡利安點頭說道:
「嗯,這是潔爾妮唯一擁有的礦山。看樣子潔爾妮應該要去那邊進行補給吧。」
「那麼,那座都市也是……」
「可是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只是我的推測,它可能為了從污染獸身邊逃開,所以離開了自己原本的勢力範圍,才來不及回到自己的礦山。」
「饑餓也會讓都市發狂嗎?」
「這是很悲哀的現實。」
梵希吐出了一口沉鬱氣息。卡利安心中所想與口中所言是否一致,從他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來。
「那麼,哥爾尼歐.魯肯斯,還有妮娜.安多克。不只梵希,我連你們都找過來是有理由的。」
「要去那座都市偵察嗎?」
對梵希的話點了頭後,卡利安繼續說了下去:
「就偵察機的資料畫面判斷,礦山與都市周圍沒有污染獸的影子,不過那座都市明顯遭到污染獸的襲擊。我們至今尚無法完全明了污染獸的生態,所以就現階段而言,我們無法證明污染獸不會為了誘捕下一個獵物,而在那座都市設下
陷阱
。我希望你們兩支小隊先行前往那座都市偵察,並且得到確實的證據。」
「……我對偵察這件事沒有異議。不過請容我一問,會長選擇這兩支小隊的理由是?」
「單純只是數目上的問題而已。這陣子改良好的都市外圍用防護衣,現在的數量仍然不敷使用,甚至無法提供給兩支人數齊全的小隊。既然如此,只能配合防護衣的數量了……當然你們在對抗賽的成績也無可挑剔。
那麼我想你們應該不會有意見,怎麼樣呢?」
「我知道
任務
了。」
「……我了解了。」
「嗯,就拜託你們了。出發時間預定在兩小時後。在那之前你們先把隊員集合好吧。」
「還真趕呢。」
「既然都市不會停下腳步,我希望你們知道時間有限。」
卡利安的話讓妮娜與哥爾尼歐站起來行了個禮。
*
「……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好累啊。」
最後抵達都市下方外部閘門的夏尼德抱怨聲最多。他扎在後腦杓的頭髮還殘留睡過的痕跡,而且還到處亂翹。
「我本來想睡到中午的。」
口中念念有詞不斷抱怨的夏尼德讓妮娜十分愕然:
「你啊……今天不是假日喔?你到底做了什麼?」
「受歡迎男人的夜生活,不是?能想象的。」
「要做什麼都行,生活正常一點吧!」
一邊露出
生氣
又疲累的表情,剛穿上污染物質防護衣的妮娜確認著它穿起來的感覺。
「唔,的確很輕呢。」
平常的戰鬥衣不但能穿在裡面,而且穿上後的不自然感,小到馬上就會習慣的程度,感覺起來只像多穿一件衣服而已。
「這個還不錯嘛!」
「喔,這就是前陣子那小子穿的防護衣啊?」
夏尼德頗有興趣地眺望著替自己準備好的防護衣。
「……唔。」
「怎麼了?」
夏尼德抬起臉龐,然後用非常認真的表情凝視妮娜,還有無聊的坐在兩輪機動車邊車座位上的菲麗。
「……?們好色。」
「快去裡面換裝,你這個白痴!」
(插圖055)
「知道了啦。」
頭上還掛著丟過來的防護衣,夏尼德就這樣有氣無力的走到當作更衣室的房間。
已經換好防護衣的雷馮,臉上露出苦笑看著兩人的對答。兩輪機動車已經檢查好了,只剩下哈雷檢查煉金鋼的工作了。
雷馮忽然望向坐在邊車座位上的菲麗。
「怎麼了?」
「呃……是學姊發現那座都市的嗎?」
「……馮馮。」
「對不起我錯了。是菲麗發現那座都市的嗎?」
被不知為何很討厭被叫成學姊的菲麗瞪了一眼,雷馮連忙改了稱呼。
「只是巧合。」
「是這樣說沒錯啦……」
雷馮在意的是,為何菲麗會在沒有比賽的情況下刻意使出念威能力。會讓人發現這件事或許只是偶然,但菲麗明明知道展現這種成果,只會讓卡利安更加不願讓她離開武藝科而已。
不過就算提出這個問題,菲麗也不會回答吧。坐在邊車座位上的她冷冰冰地不發一語,全身散髮著心不甘情不願的氛圍。
「…………」
刺向背部的尖銳感觸,讓雷馮回過了頭。
第五小隊就在不遠處做著準備工作。那邊跟這邊的情況不同,沒有任何隊員出言抱怨。在隊長哥爾尼歐的領導下,眾人順利進行著準備工作。
(又來了……?)
尖銳視線是從第五小隊的方向射過來的。
第五小隊的七名成員正以哥爾尼歐為中心談著話。
哥爾尼歐背對著這裡。
(咦?)
視線的主人並非哥爾尼歐,他看起來正在跟隊員宣布某件事。五年級的他,以隊長威嚴掌控著隊員們。
看著這邊的人是——在哥爾尼歐身邊的兩輪機動車上盤腿而坐的少女。
她是香媞.萊德。
從劍帶的顏色判斷,她是五年級生。年紀至少二十歲的她,已經不是少女了。雖然她比菲麗高,但安裝在嬌小身材上的娃娃臉,就算說她跟雷馮同年也不會引起懷疑吧。
火紅色秀髮下那對貓科動物般的嚴厲眼瞳,正直勾勾地瞪視著雷馮。
(咦?咦?)
雷馮原本以為這道視線一定是哥爾尼歐所發出的,所以這讓他慌張起來。
就在雷馮因為始料未及的敵意而感到膽怯之際,香媞不悅的錯開視線。
「怎麼了嗎?」
「啊,沒有……」
菲麗順著雷馮剛才的視線望向第五小隊。
再度面向這邊的香媞咧嘴做了一個鬼臉。
「……她有點囂張呢。」
「哈哈哈……」
雷馮以乾笑回應時,已經檢查完煉金鋼的哈雷走了過來。
「她還在記恨之前的比賽吧。」
哈雷似乎也看到了。
「是這樣嗎?」
「因為我們第十七小隊在武藝科外也很有人氣,而且也有很多人對這件事看不順眼。」
「喔……」
「出道戰不但十分華麗,而且隊員都是低年級生。隊長是美女,攻擊手也很帥氣。就觀眾的角度來看,會覺得很有趣吧。」
雷馮什麼也沒說,只是把玩著手中的煉金鋼。
「……如果不是那麼趕的話,就可以把新的複合煉金鋼交給你了。」
「……昨天,你們有了爭執吧?」
「啊,那個是……對污染獸用的煉金鋼的話題。」
哈雷壓低了音量:
「這陣子我們分析了那個煉金鋼,發現目前的煉金鋼不管怎麼處理,跟污染獸對戰時都會出現耐久性不足的問題。」
「我不會再做出那種莽撞舉動了。」
「不過你也不希望
武器
在戰鬥中途斷掉吧?」
「這是當然的囉。」
「所以我現在講的煉金鋼,應該可以說是對人用的吧?將它輕量化的代價,就是無法隨意更換合成的煉金鋼,不過這一根煉金鋼快要做好了。可是還是要請雷馮試用一下啦。
你也不想每次都碰到臨陣磨槍的狀況吧?」
上次的複合煉金鋼也是跟污染獸對時時,雷馮才初次使用。
「確實如此。」
夏尼德換完裝,又從哈雷手中接過煉金鋼後,第十七小隊就完成了準備工作。
在早就準備好的第五小隊的冷淡注視下,眾人乘上了兩輪機動車。雷馮與夏尼德負責騎車,菲麗與妮娜則坐進各自的邊車裡。空著的另一側邊車座位中也放了行李跟糧食。
護目鏡與菲麗的念威端子連接後,比普通視野更加鮮明的世界展現在眼前。
外部閘門開啟。
「祝你們幸運,還有我期待各位傳來的好消息。」
卡利安的話透過通訊器傳至全員耳旁,雷馮等人被放到了荒野之中。
*
駕著兩輪機動車跑了半天,眾人平安無事抵達了目的地。
「居然變成這副德性……」
夏尼德驚訝的聲音藉由通訊器傳至耳中。
照片看起來已經夠凄慘了,實際看到的光景果然又不一樣。雷馮眾人的正上方有一支被折斷的機械腳,在它的斷面上方覆蓋著因自然修復而生成的苔蘚與藤蔓。
那片看似雪堆的藤蔓好像隨時會崩塌,而且突出空氣罩的部分早已完全枯萎,讓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它被污染獸襲擊,才會來到這裡的嗎?」
「這只是推測。」
「會長大人的推測嗎……唉,他沒有失誤過就是了。」
「西側外圍部分已探查完畢。停泊處完全遭受破壞,連接繩無法使用。」
「這裡是第五小隊,東側部分已經偵察完畢。這裡並沒有停泊處,而且外部閘門也呈現閉鎖狀態。」
這是第五小隊的念威操作者傳來的訊息。
「哎呀呀。」
「沒有上去的方法嗎?」
「只能用鋼索吊上去了。」
「說得也是。」
妮娜點頭同意雷馮的提議。
「這裡是第十七小隊。我們用鋼索爬上都市後,就開始進行調查。」
「了解。我們這邊也從東側開始調查,之後再告知你們會合地點。」
「了解。」
哥爾尼歐說完話後就切斷了通訊。
「我先走一步。」
雷馮抽出煉金鋼後低聲念出起動關鍵語。青色光芒瞬間由雷馮掌中彈出,然後
消失
在空氣之中。
雷馮手中只剩一把僅有劍柄的奇形
武器
。
那是鋼線。
因為執行特殊
任務
之故,鋼線狀態的封印被解除了。將剄流貫入在空中飛舞的無數鋼線,雷馮與都市連在一起了。
「雷馮,請把我一起拉上去。」
「我知道了。」
一邊用鋼線纏住菲麗的身軀,雷馮先將自己吊上了都市。穿過空氣罩如同黏液般的感觸後,雷馮抵達了地面。
他立刻望向四周,並且讓鋼線先行探索。經過方圓十基爾梅爾的仔細探察後……雷馮感到有些頭昏目眩。
「我能完全保證這附近的安全喔,還是你一定要親自確定才能安心嗎,馮馮?」
「我很相信?啊。可是這就像習慣吧,就算有人告訴我情報,但還是想親自進行確認。」
雷馮收回鋼線,一邊感受著額上泌出的汗珠一邊答道。
「只是白費工夫而已。與其把力氣用在這種地方,可否請你吊我起來時再小心一點。」
「……
對不起。
」
話雖如此……雷馮一邊感受著全身冒出的汗水,一邊看著菲麗。
雖然今天並不是第一次用鋼線調查周圍環境,但雷馮覺得調查的愈仔細,腦中某個部分所產生的抗拒感就會愈強。
(所謂的念威操作者,果然連腦子的構造都不一樣呢。)
只有這樣才能一口氣認知大量情報,並且同時處理。
他並不覺得這種事是異常。武藝家也擁有普通人類所沒有的器官,也就是剄脈。
身為人類的非人者,就是武藝家與念威操作者。
(……不能忘記這件事。)
「你怎麼了?」
「……沒事。」
雷馮揮去忽然想起的話語。
妮娜與夏尼德兩人也上來了。
「怎麼了?」
「到目前為止沒發現任何一具屍體。」
表情冷淡的菲麗答道。
菲麗的重晶煉金鋼已經復原,分散的念威端子在都市四周來回飛舞。
只要在這裡待機,菲麗就能徹底調查完整座都市吧。
「好,那我們按照順序,從附近的重要設施開始調查吧。」
「如果是半座都市的話,我一個小時左右就能調查完喔。」
「對啊,好像能輕鬆解決耶。」
「我不是懷疑菲麗的能力,只是有人沒辦法同意吧?」
「……是的。」
菲麗不情願的點了頭。
「……發現機輪部門的入口沒?」
「沒有,看情況應該不在附近。」
「是嗎……」
「不過我發現了避難所的入口。」
「那先從那邊開始吧。有倖存者的話就太好了。」
「我覺得希望很小就是了。」
妮娜瞪了一眼如此低語的夏尼德,然後第十七小隊就在菲麗的嚮導下朝都市深處前進。
*
「吶,我說哥爾啊。」
「嗯?」
只以聲音回應肩膀邊傳來的叫喚聲,哥爾尼歐觀察著周圍環境。從都市東側侵入的第五小隊分成三組,包括念威操作者在內的三名成員在後方待命,哥爾尼歐與另一人的小組負責調查周圍的建築物。
「在這邊設下
陷阱
的話,就能用意外事故混過去了吧?」
坐在自己肩頭上的香媞低聲說道,這讓哥爾尼歐停下了腳步。
兩人現在走在商店街上。街道上沒有任何人的身影,零星店鋪遭受破壞,瓦礫殘骸在街道四周堆起一座座的小山。
「沒那麼簡單,?也看到那傢伙的實力了吧。」
「我是知道啦……不過只要用
偷襲
的,應該就能順利打倒他吧?」
哥爾尼歐哼笑了一聲。他發出笑聲後,因為刺鼻惡臭而蹙起雙眉。
「天劍繼承者怎麼可能會有空隙。」
「這種事不試試看怎麼會曉得。」
香媞以晃動雙足擊向哥爾尼歐的胸部,但這種舉動根本無法撼動他那厚實胸膛。
「只要?還會說出不試試看怎麼會曉得的話,就表示?還沒成熟。」
「唔……」
哥爾尼歐再次抽動鼻子,將難聞臭氣吸入鼻腔。
這是腐臭,還有血腥味。只要望向餐廳或超市,就能看見整群蒼蠅繞著食材飛舞,因此有腐臭氣味存在並不足為奇。
然而,這股血腥味是……
只要望向街道四周留下的焦黑痕跡,這件事也不難理解。
的確,這座城市發生了慘劇。
污染獸來襲,武藝家與念威操作者拚死戰鬥,然後敗北。突破空氣罩的污染獸飛降至都市,然後將污染物質以外許久未曾享用——抑或是初次品嘗到的大餐吃得一乾二淨。
然而,就算這樣……
「為什麼沒有屍體呢?」
污染獸來襲之際,都市的居民幾乎都會前往避難所躲避吧。因此說到會腐臭至此的場所,應該也只有那裡才對……
「連武藝家的屍體都沒有,的確很奇怪呢。」
就這座都市的規模來判斷,先不論堪用與否,武藝家的數量應該相當充足吧。然而他們只留下了戰鬥過後的痕跡,連一具屍體也……這裡甚至找不到一條手臂或半點碎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街上殘留的腐臭來思考,戰鬥結束後並沒有經過多少時間。就是因為這樣,發生的時間不可能漫長到讓屍體爛得不剩半根骨頭。
「簡直像是有人收拾殘局一樣。」
坐在肩膀上的香媞喃喃低語。
有誰會在人類氣息已經斷絕的都市裡做這種事……
香媞的話雖然令人發笑,但哥爾尼歐卻做不到。
「對了,我說哥爾啊。」
被香媞叫喚後,正在沉思的哥爾尼歐回神過來。
「嗯?」
「但你還是不會放過那傢伙吧?」
似乎回到了最初的話題。
「當然。」
一邊從丹田發出低吼聲,哥爾尼歐一邊答道:
「我無法原諒那傢伙。」
他無法忘卻從信中得知那件事時的衝擊。不可思議的是,讀了引發悲劇的始作俑者寄來的信後,打擊又更深了。
「那傢伙殺了卡哈爾德,他殺了身為武藝家的卡哈爾德。」
如果這是單純事故的話,連哥爾尼歐都只會一邊嘆息,一邊咽下怒火吧。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之後寄來的信中寫了詳細經過。
「那傢伙是武藝家之恥,絕對不能原諒!」
雷馮利用天劍繼承者的地位參加古連丹的違法地下比賽,又試圖在比賽中合法殺掉查出此事的卡哈爾德。
卡哈爾德雖然沒有死亡,但慣用的手卻被斬斷而身負重傷,剄脈也因此出現異常。信上寫著,他已經無法以武藝家之姿重新站起了。
「只把他趕出古連丹而已,陛下的心腸實在太軟了。」
做出這種寡廉鮮恥的舉止,居然還能在潔爾妮以武藝家自居。雖然現今尚未出現任何問題,但這種狀況絕不可能持續下去。
「我會結束那傢伙的性命。」
「哥爾,我也會幫忙的。」
哥爾尼歐對這句話搖了搖頭:
「就算靈魂再怎麼墮落,他仍然擁有天劍繼承者的實力。我非常了解天劍繼承者的能耐,所以不打算讓?冒險。」
「你這個笨蛋!」
毫無轉圜餘地的拒絕,讓香媞握緊的拳頭落到了哥爾尼歐頭上。
*
避難所的天花板開了一個大洞。從天花板掉落的瓦礫呈現放射狀散布在四周,而且瓦礫邊緣還染著變黑的血塊。
唯一幸運的是天花板的大洞,讓腐臭氣味多少散去了一些。
「還真慘呢。」
夏尼德以手掩住口鼻,口中不清不楚的低語著。
腐敗臭氣有如沉澱物質般混濁的懸浮在整間避難所之中。雷馮、妮娜跟夏尼德三人都用手捂住口鼻,只有拒絕進入避難所的菲麗留在入口待命。
「有倖存者嗎?」
「沒有。」
妮娜抱著一絲希望發出的問句,被菲麗透過念威端子傳來的無情語氣斬成了兩半。
「可惡!」
妮娜焦躁的踹了一下地板。
「不過這裡果然也沒有屍體。」
夏尼德蹙著眉喃喃低語。
「簡直像有人整理過一樣。」
不可思議的是,雷馮口中也吐出了香媞在別處場所說過的話。
就算污染獸將這座都市的居民全吃得一乾二淨,但以那副巨大體型啃食人類,必定會留下碎肉殘渣。
可是現場卻沒有任何吃剩的痕跡。
既然空氣罩還能運作,就表示有倖存者存在的可能,但菲麗的念威至今仍未發現人類
等級
的生命反應。就算發現生命反應,也都是用來當作食物的家畜跟魚類。
「跟之前襲擊潔爾妮的傢伙有沒有關係?」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雷馮搖了頭。
如果有那麼大群的幼生體聚集,確實有可能不會留下任何屍體。
不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都市被毀壞的方式就很奇怪了。就現場情況判斷,幾乎所有建築物都是從上方被壓垮的。如果是大群幼生體來襲,應該要從旁邊推倒建築物才行。」
污染獸會從空中降臨,然後從空中離去。或許來襲的污染獸不只一隻,但幼生體大舉入侵不會造成這種感覺。
「那麼,是某人把這裡的屍體收拾乾淨的嗎?」
雷馮只能以沉默回應妮娜的問題。
就算有倖存者存在,在都市遇襲的慘劇發生後又找到辦法逃到外界,也不可能將所有屍體……至少是雷馮等人走過區域的屍體全部埋葬。
雖然知道會白費功夫,雷馮他們仍是搜索完避難所的每一個角落後才回到地面。因為雷馮一行人的目的不是找出倖存者,而是要確認此處是否有危險存在。
「呃啊,真受不了!」
先出來的夏尼德大大吐了口氣,雷馮與妮娜也一樣盡情吸入了外面的空氣。地面上雖然也有討厭的惡臭,但比起避難所內的空氣卻好聞太多了。
「這座都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總算平靜下來的妮娜喃喃說道。
「這裡沒有污染獸的反應,我想應該沒有危險吧?」
潔爾妮再一天就會抵達礦山。在那之前,一定要確認這座都市安全無虞才行。
「或許沒有污染獸的危機,但對這種不可解的謎團置之不理,以後說不定會發生問題吧。」
被妮娜這麼一講,菲麗沉默了下來。
「哎,總之今天就調查到這邊囉。反正太陽也下山了,在天還沒黑之前跟他們會合比較好吧?」
太陽正要西墜。
「我收到第五小隊的通訊,他們傳來了會合地點。」
「是嗎,那現在就通知他們吧……我們要動身了喔。」
菲麗說出座標後,雷馮一行人就開始移動了。
走在後方的雷馮忽然停下腳步。
是因為身在作嘔腐臭之中,抑或是都市過於安靜之故,隨著夜幕低垂,某種更討厭的東西似乎也籠罩著整座都市。
*
第五小隊找到的住宿場所,是位於都市中心附近的武藝家待機處。
「還有電力呢。」
妮娜從入口處走廊一邊佩服著,一邊環視著駐留所內部。
「機輪反應雖然微弱,不過還是在運轉狀態中。我想為了節省超硒元素的消耗,都市才自動切斷了電源供給吧。」
菲麗一邊回答問題,一邊讓身體沐浴在從天花板靜靜吹向這邊的空調之中。
比起照明更應該感謝的東西,就是這裡的空調了。菲麗他們抵達此處時,連侵蝕整座都市的腐敗臭味都被趕到了建築物外面。
菲麗接收了來自第五小隊的通訊。
「隊長,魯肯斯隊長要跟?談分配房間的問題。」
「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把妮娜送出去後,室內只剩菲麗。為確定周圍的安全,雷馮與夏尼德又去外面偵察。
當菲麗無聊的吹著空調送出來的涼風時,有人從入口處走了進來。
「啊……」
「……啊。」
走進來的香媞看見菲麗後露出嫌惡表情,菲麗的眼瞳也冷冷地瞇了起來。她跟雷馮他們一樣正在確認周遭狀況吧。
兩人在瞬間互相瞪視,場面險惡到甚至有爆出火花的感覺。
雖然不知對方為何會如此討厭自己,但菲麗知道自己不是那種能對惡意可以一笑置之的人,所以她正面接受了對方的敵意。
來到這座都市後,重晶煉金鋼一直維持在復原狀態。雖然念威端子以駐留所為中心向周圍散了出去,但菲麗仍然有留幾個做為自衛用途。
要與眼前的香媞對戰,只要有這些念威端子就夠了。
念威操作者的能力不只是收集情報並加以分析而已,用來教訓這個囂張的女人也不壞。
雖然想到了這裡,但香媞的手卻沒有伸向劍帶上的煉金鋼,而是直接走到菲麗旁邊。
「喂。」
聲音從耳旁傳來。
「?知道那傢伙是什麼樣的人嗎?」
這句話讓菲麗的身軀倏地一僵:
「?在說什麼?」
「……?是說
真的嗎?
還是在裝傻?我問?知不知道那個一年級生的真面目。」
聲音雖然壓低到只能剛好傳至耳邊的程度,寄宿在裡面的怒火卻沒有絲毫隱藏。
「…………」
「哼,明明知道還讓他入隊啊!既然這樣,會長當然也知道囉。」
「我聽不懂?的意思?」
「讓那種卑鄙的傢伙入隊……我們不值得信任到你們必須不擇手段嗎?」
不可視的無形殺氣形成一柄利刃刺向菲麗的咽喉。加上那頭火紅頭髮,讓人對這股殺氣產生了烈焰沖天的印象。
另一方面,表情如同玄冰般堅固冷冽的壟麗,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香媞的眼瞳。
「幹嘛啊?」
「……把自己兩年前的難看模樣放到一邊,對別人說長道短的行為還是省省比較好。」
「?說什麼!」
香媞雖然將手伸向劍帶,但菲麗仍舊以冰一般的表情凝視著她。
「如果你們沒那麼弱小的話,他就能以一般教養科的學生身分從潔爾妮畢業。現在的他之所以無法做到這件事,就是你們還不成熟的證據。這個社會不需要無法成為守護者的武藝家,我看你們還是重頭修練起吧。」
「什麼!?……?這傢伙……」
香媞因為憤怒而全身顫抖,並將煉金鋼抽了出來。
然而,就在她誦唱起動關鍵語之前,走廊傳來的聲音制止了現場的失控情況。
「到此為止吧。」
「哥爾!?可是!」
「不準在這裡引起爭執!」
「唔————!!」
將舉起的煉金鋼用力插回劍帶後,香媞狠狠踢了哥爾尼歐的壯碩大腿一腳,接著就朝裡面走了進去。
一臉沒事的承受這一擊後,哥爾尼歐對菲麗道歉:
「抱歉,我們的隊員造成?的困擾了。」
「……不會。」
菲麗一邊做著深呼吸一邊回答。她緩緩咽下累積在鼻腔深處的怒火,一邊仰頭看著哥爾尼歐的巨大軀體。
「不過那些反應也是我無須隱藏的疑問,她只是替我說出這番話罷了。」
「……你是古連丹出身的嗎?」
「沒錯,我叫做哥爾尼歐.魯肯斯。是古連丹的天劍繼承者——薩瓦利斯.魯肯斯的弟弟。」
「……是嗎。那麼,剛才那番話也是我毫無虛偽的心情。我的意見不見得一定會跟哥哥相同。」
「我知道了。我希望?能了解,我跟那傢伙的恩怨只是我私人的想法而已。」
「……你好像也無法諒解呢。」
「我不可能會諒解。」
說罷哥爾尼歐從香媞身後追了過去。
「……真令人不快。」
菲麗以任何人都聽不到的音量低聲喃道。
*
決定好房間如何分配,又跟妮娜做了簡單討論後,第五小隊一行人就不再與第十七小隊發生任何接觸,連分配到的房間也跟他們隔了一大段距離。
第十七小隊使用的接待室中,飄散著一股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哎呀,話說回來,有雷馮做飯真是太好了。」
喝乾熱茶後,夏尼德滿足的將背靠在沙發上。
既然這裡有電力也有瓦斯可用,於是雷馮去超市找出還能使用的食材煮了一頓飯。
「先不提根莖類蔬菜,葉菜類蔬菜可以說是全滅了。還好養殖場的魚還活著。」
雖然只是將冷凍的攜帶用糧食簡單處理到可以吃的程度,想不到居然意外受到好評,這讓雷馮自然而然露出了放鬆的表情。
「唔……之後應該沒問題吧?」
「什麼問題?」
雷馮雖然反問了回去,但妮娜只是「嗯」了一聲點頭回應。
「礦山的補給最快也要一個星期左右,在這段期間內連學校也放假。我想利用這個機會一辦一場強化集訓。」
「喔,集訓啊。」
夏尼德發出沒什麼興趣的聲音。
「目前為止的對抗賽中我們存了不少獎金,所以隊裡的預算變得很充足。在生產區域那邊有一個滿不錯的場地,所以我想在那邊徹底進行集訓,不過問題就出在食物上面。」
「那邊附近沒有店家啊。」
「嗯。很可惜,我不會做菜。」
「我也沒辦法。」
菲麗雖然沉默依舊,但知道她料理工夫的雷馮什麼也沒講。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本來想拜託會煮飯的朋友幫忙。不過既然雷馮會做菜的話,那就沒問題了。」
妮娜松了一口氣似地凝視著杯中剩下的茶水。
雷馮想起了梅珍。雷馮雖然覺得她的料理手腕一定比自己更能取悅大家的胃,不過異常怕生的梅珍不可能獨自一人蔘加第十七小隊的強化集訓,就算雷馮在也一樣。如此一來,勢必也得找娜爾姬與米菲參加集訓。
可是這樣的話,打算找娜爾姬入隊的妮娜絕不可能沒有任何動作。
雖然不知道娜爾姬有什麼想法,但在妮娜態度明朗前,還是不要隨便讓梅珍她們跟小隊扯上關係比較好。
(只能保持沉默嗎……)
不過一旦進行團體集訓,做飯時也必須考量營養均衡的菜色才行。如同莉琳信中所指出的事實一樣,雷馮並不擅長設計營養均衡的菜單。
一邊想著該如何是好,雷馮收拾好了餐具。
收拾餐具時夏尼德離開了現場,菲麗也回到了自己分配到的房間。
「不好意思,讓你一個人收拾這邊。」
獨自留下的妮娜道了歉。
「不會,我很習慣做這些事。」
「除了抱歉之外,可以順便占用你一些時間嗎?」
「什麼事?」
「我有一點話想跟你談談。」
「既然如此,那我重新泡一杯茶吧。」
泡好新的茶後,雷馮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聽到剛才的對話沒?」
雷馮立刻了解了妮娜的話意。
「……意思就是,學姊也聽到了嗎?」
「嗯……那是對我提出的警告呢。」
「對我來說也是吧。」
在菲麗與香媞互瞪之時,雷馮與夏尼德都走到了入口前面。
夏尼德雖然也聽到了那些話,但當時的他什麼也沒講,只是聳聳肩將這件事帶過去。
「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薩瓦利斯,不過他有弟弟的事情我沒印象。不過雖然我沒有聽說過,但就算他有弟弟也不足為奇,因為魯肯斯是古連丹很有名的武藝家族。」
「是嗎……」
「而且……」
「……怎麼了?」
「沒什麼……」
如果哥爾尼歐是魯肯斯家族的人,對雷馮的敵意就不只是因為那件事了。
然而,該把這些話說出來嗎……
「雷馮。」
「……是的?」
「我知道有些話你很難開口,不過我已經知道你的過去,而且我也是你的隊長。我早就下定決心,不論什麼時候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隊長……」
「你的確做出身為武藝家絕不能犯的錯誤。不管有任何理由,你的犯行也不能被原諒。」
(不能被他們發現。)
雷馮又想起這句話了。
這是陛下對自己說過的話。
就在雷馮的所做所為在古連丹愈傳愈廣之際,被陛下徹底擊倒趴在地板上的雷馮聽到了這句話。
妮娜的話將雷馮從過去記憶中拖了出來。雖然被拖回現實,雷馮仍有一半軀體陷在過去回憶難以自拔。
「無論是不認識你的人,甚至連認識你的人中都會有很多人覺得你不可原諒吧。」
站在雷馮這一邊的人只有莉琳。連孤兒院那群將雷馮當作英雄崇拜的孩子們,看他的時候也變成了厭惡的眼神。
世界在不知不覺間顛倒過來了。
「如果這件事被別人知道,就算你在潔爾妮也會有同樣的下場吧。」
去看看這個世界吧。古連丹的女王——愛爾榭拉.亞爾莫尼斯如是說。不過無論走到哪裡,這個過去都會跟著雷馮吧。卡利安知道這個事實,而且這裡還有自稱是薩瓦利斯弟弟的哥爾尼歐。移動都市的社會雖然封閉,但人群的流動依然存在。既然如此,不管去到哪座都市,雷馮在黑暗中徘徊的過去都會藏身某處等待讓他失敗的機會。
「不過我已經決定當你的同伴了。既然下定決心,不管要與任何人為敵,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學姊……請不要這樣。這樣的話,學姊也會碰到危險。」
莉琳站在自己這邊的態度雖然讓雷馮感到高興,卻也讓他飽受心靈折磨。離開孤兒院前往不同校區的學校就讀的莉琳如今雖能過著平穩日子,但事發當初甚至有人想加害跟雷馮走得很近的她。
「少說蠢話了。」
妮娜說完後發出笑聲:
「如果害怕這種事,我怎麼可能把你留在隊上呢。」
這副笑顏,將雷馮深陷在過去的半副軀體也拉了上來。
一邊感受著身軀被拉起的感覺,雷馮想起莉琳臉上也出現過這種笑容。
「你怎麼了?」
妮娜注視自己的視線,讓雷馮感到現實慢慢與全身融為了一體。
「呃,我好像很沒用呢。」
「嗯?」
「每次只要我自己下決定,事情總是會往壞的地方發展。不管是心情還是想法,一切的一切都只會住壞處發展。」
「這是因為你想獨自解決所有事情的關係……唉,我也沒有立場說別人啦。」
妮娜似乎想起深陷煩惱之中而獨自特訓,最後卻因此住院的自己。雷馮目不轉睛地凝視這樣的她。
「什麼事?」
「我覺得有學姊在身邊真好。」
「乾……幹嘛突然這樣講啊!」
「我真的這樣想喔。」
說出來吧。一邊看著滿臉緋紅的妮娜,雷馮如此想著。
毫無隱瞞的對妮娜說出一切吧。
說出自己在古連丹的一切。
這一定可以成為全心全意信任她的證據。
如此認為的雷馮將真實言語由口中一一吐出。
*
與妮娜分開後,雷馮立刻站到了她的門前。
吐出胸中氣息緩和壓在肩頭上的緊張情緒後,雷馮敲了門。
「……哪位?」
過了半晌,門後傳回了不愉快的聲音。
「那個……我是雷馮。」
房間門鎖彈開,菲麗冷冰冰的雙瞳從門縫仰望著雷馮。
「現在方便嗎?」
「
請進。
」
打開房門後,菲麗讓開身子讓雷馮走入房內。
由於使用駐留所休息室當作房間,因此室內空間並不寬廣,光是放兩張上下鋪的床就已經很擠了。然而這裡的房間數量卻很充足,所以雷馮他們一個人都分到了一間房間。因為只在這座都市停留一個晚上,所以妮娜認為不用那麼浪費空間,但夏尼德卻表示反對。而菲麗雖然沒有說什麼,卻也贊成夏尼德的意見,所以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菲麗不想跟妮娜兩個人在同一個場所長時間相處吧。
「偷聽不是什麼好行為。」
房門關上後菲麗就說出了這句話。
「
對不起。
」
菲麗已經知道自己過來的目的了,因此雷馮只能低頭認錯。
「算了,我覺得在這種場合說那番話的那兩人才真的有問題。」
「抱歉,造成學姊……」
「馮馮……」
「咳……造成菲麗?的麻煩……」
「真的很煩人呢。」
菲麗的低語聲令雷馮抬起視線。
「那群人根本無法理解是誰害我們變成這樣的,就是這一點讓我覺得很煩。」
「?又覺得煩了嗎?」
「當然囉。」
最近與老性體的戰鬥中,菲麗本身的實力被妮娜知道了。在都市外隔了一天以上的距離還能給予充分支援的念威操作者,除了菲麗之外不會有其他人了。
從那之後,妮娜在訓練時對菲麗的諸多抱怨就少了許多。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雖然雷馮還沒問過妮娜真正的心意,但她看起來不像因為灰心而放棄,反而像在找尋問出原因的機會。
菲麗也察覺到了妮娜的想法吧,所以才極力避免與她單獨相處。
「……雖然心裡不甘願,卻仍然使用念威的自己,我也覺得很煩。」
菲麗輕輕嘆了一口氣。
「菲麗?」
「馮馮,我忍不住覺得,我們好像變成無可救藥的生物了。」
坐在對面床鋪上的菲麗看起來比平常更嬌小了。不只如此,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態度也不知遁入何方,取而代之的是飄散著濃濃疲憊感的陰暗神情。雷馮見狀不禁屏住呼吸。
「對念威操作者而言,使用念威就像呼吸一樣輕而易舉。我對於隱藏實力的行為感到有一點累了。」
「就算這樣,?還是討厭使用念威吧?」
「那當然。」
痛快丟下這句話的菲麗回覆成平時的模樣,這讓雷馮安下了心。
可是這種態度只維持了一瞬間……
「馮馮……為什麼我們不是人類呢?」
雷馮心中沒有能回應這句話的答案。
(不能讓他們發現這件事。)
陛下的話從腦海中掠過。
(我們武藝家與念威操作者不是「人類」的事實,絕對不能被他們發現。不能讓他們發現這件事真正的意義。)
比起身軀的痛楚,由天飛降的話語更徹底擊垮了雷馮。
「我們……」
如此低喃後,菲麗猛然抬起臉龐。
「菲麗?」
「外面,西南方兩百梅爾處有生物的反應。不是普通家畜!」
「!」
雷馮的反應如閃電般快速。
將內力系活剄貫滿全身,從劍帶裡一把抽出煉金鋼的雷馮化為一陣疾風破窗而出。
人造燈光不存於都市任何一處。只有黯淡星光包圍的都市裡,一邊撕裂夜晚寒冷空氣,一邊朝菲麗指示方向前進的雷馮將煉金鋼復原成鋼線狀態,並且讓鋼線走在前方探路。
如同蜘蛛般纖細的鋼線就這樣潛入黑夜之中,然後搶先一步抵達了目的地。透過鋼線的幫助,雷馮感受到了菲麗發現的生命體。
牠沒有逃跑,看起來簡直像是在等待著雷馮的樣子。
「這是什麼?」
他抵達了現場。降落在地面的雷馮,看見了朦朧浮現在夜色中的四足獸身影。
長著一副放射狀雄壯犄角的牠,是一頭黃金色的雄山羊。
04 涌泉之黑
那天發生的事,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對雷馮而言是命運的分歧點,對莉琳來說也是迎接心中不變日子的終點的閉幕舞台。
那天是一個好像不會發生任何壞事的大晴天。朱色紅塔前方的競技場打開了雨天用的屋頂,剛鋪好的嶄新石板反射著太陽的耀眼光輝。
覆蓋天覽席的薄幕後方,可以若隱若現地看見狀似女王亞爾莫尼斯的黑影,而十一名天劍繼承者就站在她的前方。
第十二名天劍繼承者,就站立在競技場的正中央。
「沃爾夫修丁!」
從觀眾席上爆出的喝采聲,就這樣大量灑落在已將天劍復原、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的年少天劍繼承者身上。
莉琳跟園內的孩子們一起從觀眾席上俯視那道身影。因為擔心而像祈禱般雙手互握的妹妹們,以及緊握拳頭看起來相當興奮的弟弟們,都異口同聲地喊著「大哥哥加油」。聲音雖大聲,聽起來卻很尖細。莉琳確認了弟妹們的模樣好一陣子後,再次將視線轉到雷馮身上。
今天是天劍爭奪戰。
天劍繼承者總是維持著十二名的人數。天劍繼承者中有人死亡時,古連丹會舉辦爭奪天劍繼承者寶座的單淘汱賽。在一年中獲得最優秀成績的武藝家,也能指名挑戰天劍繼承者中的某人。只要在這些比賽中獲得勝利,就能加入十二名天劍繼承者的行列。
今天的比賽屬於後者。
挑戰者的身影尚未出現在競技場上。
在天劍爭奪戰中,有現任天劍繼承者先站上競技場的慣例。
觀眾席後方的莉琳雖無法直接看到雷馮的模樣,但設置在現場的螢幕仍映照著他閉目養神等待時機到來的姿態。
同年紀而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側臉上,寄宿著不為所動的靜謐。
莉琳胸中的騷動煩躁也到了無法壓抑的地步。
莉琳知道雷馮這幾天一直在煩惱某件事。他在家人面前雖然表現的跟平常一樣,但不經意掠過臉龐的黑影,卻沒有逃過莉琳的雙眼。雷馮雖然在煩惱某事,卻不肯對莉琳明言。
她雖然想問,卻沒辦法問出口。
雷馮的舉止雖跟平常一樣,卻若有似無地迴避著與莉琳單獨相處的機會。
一直到昨天夜裡,她才勉強抓到了兩人獨處的機會。
她因為睡不著覺而半夜爬起來去廚房喝水,卻從走廊上看到了雷馮在庭院內的身影。
當下決定不去廚房的莉琳走到了庭院內。
「雷馮。」
「?起來了啊。」
雖然被莉琳從背後被喊了一聲,但雷馮卻沒有嚇一跳的樣子。莉琳在走廊上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吧。
「嗯,總覺得睡不太著。你也是嗎?」
「有一點啦。」
「明天的比賽該不會讓你緊張吧?」
「是啊,對手可是在魯肯斯門下鍛練武藝的。既然他看著身邊的天劍繼承者長大,應該會比其他傢伙難應付吧。」
這句話如同嚼蠟般枯燥無味。這並不是雷馮擔心,以及睡不著的理由,莉琳立刻察覺到了這件事。
「不過你不覺得自己會輸吧。」
「那當然囉。」
看吧,果然如此。
面對其他事時明明軟弱又優柔寡斷,談到武藝時卻變成自信滿滿又傲慢的討厭傢伙。
就是因為這樣,雷馮在孤兒院外面幾乎沒有朋友。
因為孤兒院外的雷馮,是身為武藝家的天劍繼承者雷馮.沃爾夫修丁.阿爾塞夫。
雷馮被弟妹們拖來拖去滿臉慌張的姿態,沒有任何人曉得。抱著哭泣不止的嬰兒拚命繞著圈子的模樣,以及想也不想就答應弟妹們的要求只做甜食,還因此挨莉琳罵的樣子也沒有人知道。
沒人知道這些事。在孤兒院外與雷馮認識的人們,只覺得他是個恃才傲物的討厭傢伙。
誰也不曉得。莉琳因為發燒而臥病在床時,熬夜照顧她的人是雷馮。因為沒錢而放棄升學時,也是雷馮替自己準備好了學費。當莉琳
生氣
時,雷馮像只小狗般不知所措地跟在後面,高興或難過想哭時,他也總是陪在自己身邊。
所有人都不了解雷馮。
莉琳曉得一切,只要跟雷馮有關的事,她全部知道。
所以……
「我會立刻讓比賽結束。」
說罷雷馮露出了笑容……
「明天肯定是一場很無聊的比賽。」
他那斂去笑容後跑掉的凄慘背影,一定只有莉琳才能發現。
「挑戰者——卡哈爾德.巴連。」
當司儀報出這個名字之際,螢幕中的雷馮睜開了眼。
那是一副極度冷峻的臉孔,是在孤兒院內絕對看不到的天劍繼承者面容。
螢幕上映照著挑戰者出現在競技場上的身影。
那個人是卡哈爾德.巴連。
與天劍繼承者薩瓦利斯.魯肯斯系出同門的他,身上穿戴著已復原成手甲與腳甲形態的煉金鋼。
魯肯斯家族是一個武藝家輩出的武藝世家,而且代代相傳著優異的格鬥術。卡哈爾德就是在魯肯斯門下被鍛練出來的武藝家。
魯肯斯家族說不定會在同一時期出現兩名天劍繼承者的話題,從比賽前就開始流傳了。
從無袖上衣中伸出的手臂被彈性十足的肌肉覆蓋,況且對手身形相當高大,往雷馮面前一站立刻清楚呈現大人與小孩之間的體格差距。
映照在螢幕上的深邃臉龐,甚至帶著從容的神采。
「哥哥會贏吧?」
「當然囉。」
莉琳將臉頰貼近一臉擔心的妹妹頭上。
「雷馮是不會輸的。」
她並不擔心比賽的輸贏。比起這件事,莉琳更在意雷馮昨夜的那副表情。
(雷馮到底在擔心什麼呢?)
他在擔心某件事情。
不過莉琳卻完全無法猜測他在擔心什麼事。
雖然以為自己知道雷馮的一切,但莉琳卻不曉得他在擔心什麼。
莉琳只知道,那是煩惱不已的雷馮非下定決心不可的某件事。
莉琳很氣那個不曉得雷馮心事的自己,而且也很不安。
「比賽開始!」
司儀宣告了比賽的開始。
卡哈爾德擺出架勢。
雷馮高舉長劍。
下個瞬間,比賽就結束了。
競技場被光芒緊緊包圍。空氣發出震動,地鳴聲響徹四周。整座競技場都在搖動,莉琳抱緊身邊的弟妹蹲在原地,悲鳴聲在她的頭頂上來回竄動,混亂正準備入侵莉琳的心靈。
寂靜突然降臨。
察覺周圍一片靜默後,莉琳抬起臉龐,並且望向螢幕試圖確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然而螢幕上只見沙暴陣陣,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直接朝競技場望了過去。
雷馮保持隨意揮落長劍的姿勢,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站在競技場正中央。嶄新石板以雷馮為中心碎裂開來,連下面的土表也被挖出了一個大洞。
跟破碎石板與飛散塵土混在一起的卡哈爾德.巴連滾到了競技場的角落。
「嗚喔……啊……」
靜得連一根針掉落都聽得到的競技場上,只聽見卡哈爾德嘶啞的聲音冷冷地流過。他一邊咳嗽一邊呻吟,同時還從口中吐出血塊。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左腕一邊抽動一邊揮去塵沙,看起來就好像在發抖一樣。
那隻手臂指著主人的右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難以界定是呻吟聲或是絕望慘叫的聲音不斷發出。
卡哈爾德失去右手了。整條手臂被連根削去,如涌泉般不斷冒出的鮮血也濕潤了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螢幕上的影像
復活
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卡哈爾德的慘叫聲中,螢幕上的雷馮雖然仍掛著不變的冷淡表情,看起來卻也有一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這也是只有莉琳才看得出的表情。
隔天,由於卡哈爾德.巴連的告發,天劍繼承者雷馮.沃爾夫修丁.阿爾塞夫的罪行在古連丹中傳了開來。
對競技場上的所有人而言,這個告發之舉成為了不可多得的絕佳機會。
*
莉琳變得很容易想起那天的事。說到跟雷馮有關的事,她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的比賽。那個日子雷馮.沃爾夫修丁.阿爾塞夫,變成了普通的雷馮.阿爾塞夫。
那天,自己變得不了解總是在一起的雷馮。
莉琳不是沒想過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理由,不過她卻無法因此憎恨某人。她無法憎恨雷馮,也沒辦法憎恨爸爸。
莉琳甚至不願思考是誰犯了錯。
如果不把原因歸咎在「某處」,而是「某人」身上的話,莉琳似乎就會對自己也是原因之一的事實視而不見。
因為這隻不過是讓自己輕鬆的想法。
平凡無趣的日子持續了一陣子。
古連丹沒有被污染獸襲擊,莉琳身邊也沒有發生更大的變化。
莉琳沒有感覺到薩瓦利斯與林戴斯的存在,與席諾拉相處雖然疲累,卻也相當快樂。這種學校生活讓莉琳有一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在歸為平淡的日常生活中隨波逐流一樣。
薩瓦利斯他們表示要保護自己。
為了什麼……?
不知道答案的情況讓莉琳很不舒服,不過一定不是為了莉琳個人的安全吧。他們那些天劍繼承者,不可能為了莉琳這個普通小市民做某些事情。
會有這些行動,無疑是為了整座都市。
可是……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幾天莉琳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卻百思不得其解。
穿越傍晚街道的吆喝聲讓莉琳抬起了臉。
被高聳鐵柵圍住的土地上有棟平房,聲音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許多吆喝聲重迭在一起,並且互相碰撞。其中也有模擬劍互擊爆出火花的聲音,莉琳僵硬的表情變得柔和了。
她穿過空地旁的門進入屋內。將門推開後,被擠在裡面的聲音一口氣朝向莉琳涌來。
室內的光景,是古連丹無數道場都能輕易看到的景象。以模擬劍擺出架式,身上穿戴著
防具
的男女們正在互相對打。有時候,他們會以身為普通人的莉琳根本看不清的動作互擊,道場中刮起的狂風吹亂了發絲。
莉琳沿著道場的墻壁望向裡面的
監督
室。
從
監督
室那邊眺望道場狀況的人物認出了莉琳的身影後,輕輕點了一下頭。那個人是一名短發已經開始發白的中年男性。
莉琳也點頭回了禮,然後穿過別道門進入道場更裡面的地方。
「那麼……」
裡面雖然狹窄,不過除了接待室外尚有足以生活的空間。莉琳走進廚房確認完冰箱的內容物,在腦中記下需要買齊的東西后,便拿著鑰匙與
購物袋
從後門走了出去。
在附近的商店街采購完後,莉琳回到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就在鍋中開始飄散出誘人香氣之際,從道場傳來的練習聲也漸漸停歇。莉琳開始將餐盤排在桌上的時候,人群離開道場的腳步聲紛紛響起,盛完菜後有人從廚房走了進來。
「
辛苦
了,爸爸。」
「嗯。」
先前在
監督
室的中年男性簡短應了一聲,然後坐上餐桌前面的位置。
他是戴爾克.塞哈丁,也是莉琳的養父。
「弟子增加了嗎?」
「嗯。」
「是嗎,那應該撐得下去了吧。啊,區公所那邊寄信來了嗎?」
「嗯。」
「喔,那我等一下再看。」
只有餐具碰撞的聲響在廚房內漸漸擴散。戴爾克本來話就不多,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話雖如此,這陣靜默仍然讓莉琳感受到了不自然的感覺。
之前就算戴爾克不說話,旁邊依舊很吵鬧。
莉琳有許多姊姊與哥哥,也有很多弟弟妹妹。眾多兄弟姊妹們會一起圍著餐桌,跟戰爭一樣吵吵鬧鬧地吃著飯。
養父辭掉了孤兒院院長的職務。雷馮也是從這間孤兒院出來的人,為了讓世人不再對這間孤兒院冷眼相待,所以戴爾克辭去院長職務,將管理工作交給了別人負責。住在附近的人們知道戴爾克的人品,所以並沒有採取直接的抗爭行動,而且也還有人會來道場上課,然而不住在附近的人就沒那麼好講話了。現在的院長也是孤兒院出身的人,實質負責人雖然還是戴爾克,但戴爾克本身已漸漸不去孤兒院那邊露臉,而是在道場住了下來。
莉琳取得每周一次的外宿許可後,就會前來道場探望養父。
「……?不去那邊露個臉嗎?」
「咦?」
「我想?過去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不行這樣啦。」
「我想他們應該也冷靜下來了。」
「或許吧……不過這算是劃清界線吧?因為我站在雷馮這一邊,所以不能在大家面前公然去孤兒院。」
「如果?這麼決定的話,我就不再多言了。」
「就是這麼回事。」
會話到此結束,吃完晚飯前兩人都沒再開口講話。
「……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
莉琳在洗碗盤時,戴爾克突然如此問道。
「咦?」
滿是肥皂泡的雙手暫停動作,莉琳回過了頭。
「奇怪的事情是指?」
「沒什麼……我最近偶爾會感受到一股怪異氣息。」
「所謂的怪異,是怎麼個怪法?」
「我也說不上來。就像某種似人非人的存在……」
「那是什麼東西呀……」
雖然想笑,莉琳卻沒辦法順利地笑出來。
(難道……)
那股氣息的主人,就是薩瓦利斯他們鎖定的目標嗎?
然而莉琳卻不曉得這件事跟雷馮有什麼關係。
「我好像知道這種感覺,可是也覺得這種氣息跟我認知的完全不同。該怎麼解釋呢……就好像……」
戴爾克喃喃低語,一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直接走到裡面的房間,然後拿了某樣東西走了回來。
「爸爸……?」
莉琳訝異的看著養父。
戴爾克手中握著的東西是煉金鋼。
「莉琳,快退下!」
「……為什麼?」
「今晚的空氣中混著殺氣……對方要過來了!」
當莉琳困惑的退到戴爾克身後時,他已經將煉金鋼復原了。
以鋼鐵鏈金鋼的長劍擺出下段架勢後,戴爾克目不轉睛地瞪著浴室裡面的墻壁。
令人窒息的緊張感瞬間高漲……
下一個剎那爆出轟音,墻壁也同時崩塌。
「喝!」
戴爾克揮劍釋放出衝剄,將緊逼而來的殘骸碎石一起彈開。
夜晚的寒冷空氣一齊涌進室內。
在戴爾克背後蹲下的莉琳看著墻壁出現的大洞。
「是誰……?」
破裂的水管不斷將水噴向四周。
在洞口深處,有一道人影存在。
站在道路上的某人撕裂了圍住土地的鐵柵。
那個人緩緩靠近。
「…………」
戴爾克無言的以劍擺出架勢。
大洞中泄露出來的光線揮去了那道黑影。
「……咦?」
「唔……」
看到被光線照亮的那個人物後,莉琳與戴爾克都楞住了。
那個人沒有右臂。
他們見過那個人。
他們沒有理由忘記。
在雷馮的最後一場比賽中。
將雷馮從英雄頂峰推落至罪人深淵的人物。
「為什麼……」
為何事到如今,這個人物才出現在莉琳他們面前……而且還以這種形式登場。
就算帶有恨意,也無法徹底憎恨對方。
而且也會恨錯了對象……
「卡哈爾德.巴連!」
戴爾克如同低吼似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
那是一頭黃金色的雄山羊。
雷馮看著眼前的牠,一邊將煉金鋼復原成劍的形態。
「這是……什麼東西?」
奇妙的感覺纏上身軀。跟牠從頭到腳的高度幾乎一樣長的犄角,有著無數分支,並且以黃金色光輝驅散了夜晚的黑暗。而且牠頭的高度幾乎跟雷馮同高。
這不是家畜。
污染獸出現在眼前的緊張感不斷狂涌無法遏止,這是雷馮培養的戰鬥經驗敲響的警鐘。
一邊舉劍擺出架勢,雷馮慎重的縮短著彼此間的距離。
悠然昂立原地的黃金色雄山羊俯視著雷馮。
(牠應該不是污染獸,不過……)
身為污染獸餌食的人類就在面前,但雷馮卻沒有從牠身上感受到那股饑餓感。可能是吃了整座都市的人類還很撐吧……雖然有這種想法,但雷馮又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
(怎麼辦?)
對方看起來沒有戰鬥的意圖。
然而他很在意望著自己的那對眼瞳。
與黑暗和黃金色澤截然不同的碧藍色眼眸閃著光芒,而且直勾勾地凝視著雷馮。眼神雖沒有蘊含殺意,卻也不是因為好奇心而放出光彩。
只是像靜謐湖泊般映照出雷馮的身影。
這讓他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那對眼瞳絕非野獸之物,看上去就像擁有野獸之姿的人類般矛盾。雷馮心中不舒服感並非因為無法理解,而是幾乎能理解那眼眸中的情感所致。這種不舒服感讓雷馮緊握住劍柄。
「……汝不一樣吧。」
低沉聲音毫無前兆的傳入雷馮耳中。
沒有將視線從雄山羊身上移開的雷馮,在周圍搜索撼動黑夜的低沉聲音。
然而,附近沒有其他氣息。
「汝乃此領域之人嗎?那麼,接受這段訊息吧。」
「……是你在說話嗎?」
雷馮再次確認了雄山羊的模樣,但雄山羊並沒有開口說話。
即使如此,雷馮仍然聽得見說話的聲音。
「吾身早已腐朽,亦喪失了原有天命。僅余魂魄之軀,憑藉瘋狂憎惡變革為憤怒之炎。吾尋求能令重生之軀成就新天命的主人。渴望火焰之人啊,過來吧。派遣祈求火焰之人降臨吧。值得擁有吾之靈魂的人,現身吧。吾身將成為長劍,揮去伊格納西斯之塵,並將主人之敵悉數化為灰燼。」
「是你在說話嗎……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無法理解的恐怖貫穿了雷馮的身軀。除了這頭野獸之外,周遭也沒有任何氣息。
是某種
陷阱
嗎?有念威操作者躲在附近嗎?
可是他並沒有感受到念威操作者的氣息。就算真的有念威操作者在現場,也不可能逃過菲麗的追蹤。
既然如此,這頭野獸到底是……?
(抓起來就知道了。)
下定決心後,打算前進的雷馮邁開了腳步。
「吾言盡於此。」
雄山羊的聲音從天而降。
(……咦?)
自己的確踏出了腳步,可是為什麼距離沒有縮短呢?
雄山羊移動了嗎?
就算試著確認,雄山羊的位置也沒有改變。
「為什……」
這實在太不自然了。雷馮緩緩將視線落至自己的雙腳上,他看著應該移動位置的腳。
(……怎麼可能!)
腳並沒有移動。
仍維持先前姿勢的雷馮整個人僵在原地。腰部重心略微放低,以青石煉金鋼長劍擺出下段架勢的雷馮,就這樣像一具泥塑雕像似地動也不動。
雄山羊看著雷馮,清澈靜謐的藍眼眸映照著雷馮的身影。
(動不了……我居然會無法動彈?)
剄流沒有紊亂,雷馮的軀體以及劍身之中充滿了活剄。活剄的量很足夠,之前與老性體戰鬥的疲勞並沒有殘留在身上。就算有人叫自己再打一次,雷馮也有信心辦到,雷馮的體能狀態維持的相當完美。
明明如此,為何自己卻無法動彈?
(插圖083)
(難道……難道我!?)
混亂正試著支配一切。映照在雄山羊眼中的自己露出了動搖的神情,不應該會這樣的,自己不可能看到這個影像。現在是夜晚,不管影像有多清楚,無論將視力強化到何種程度,都看不見這種光景。
可是雷馮卻有一種看到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彷彿被禁錮在雄山羊眼中的壓迫感包圍了雷馮。
(我居然……被牠的氣勢吞噬了?)
從雄山羊周身滿溢而出的存在感壓倒雷馮了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雷馮就不曉得自己為什麼不能動彈了。
「……吾言盡於此。」
雄山羊降低音量重複了這句話。
這句話不像低語,聽起來反到像是從天而降的神諭。雷馮覺得這道聲音正壓迫著自己的存在感。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雷馮像是嘔吐般地擠出了聲音,如今的他連說話都很困難了。連自己身上發生什麼事都不曉得的雷馮,為了揮開這股氣勢不斷增加體內活剄的壓力。溢出體外的活剄輕撫地表,讓滾落一旁的小石子有如火堆中的粟子般依次爆開。
「住手吧,汝視之為敵者,乃是汝自身啊。」
由頭頂灌入的聲音讓雷馮瞬間感到昏眩。即使如此,雷馮仍然不斷運行著體內的活剄,不久周圍充斥著地鳴般的響聲。
「吾身僅是
道具
,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汝無法斬斷虛無之物吧?」
雖再次感到意識暈眩,但雷馮仍然沒有停手。
雖然愈來愈
不明白
自己斬向雄山羊的慾望為何強到了這種地步,但雷馮仍是將活剄注滿全身,而且不斷讓體內能量滿溢而出。
簡直像是受到壓迫而產生反抗般的現象。一邊抱持著這種單純心情,雷馮仍然持續讓活剄溢出體外。
(動啊……動啊動啊動啊……)
他不斷在心裡想著。
專心一致就會有轉機嗎?不,這種事情已經無所謂了。只差一口氣了,雖然覺得這就是自己無法放棄的理由,卻連這件事都漸漸變得無關緊要了。
只是……
(危險,這傢伙太危險了!)
雷馮有這種感覺。
只要眼前有這種危機,理由就已經足夠了。
如果牠跑去攻擊在後面的妮娜他們,自己該如何是好呢?牠可是將雷馮逼至這般田地的存在,絕不是可以輕易對付的
角色
。
(不能讓牠過去!)
為此自己非戰鬥不可。就算可以逃過這次的戰鬥,下次再遇見時一定會被敗北陰影所困而無法隨心所欲的活動身體。非得在這瞬間對牠報一箭之仇才行……心態上絕對不能屈服。
「啊啊啊啊啊!」
雷馮大聲喊著,自己的聲音回來了。
產生這種感覺的瞬間,充斥在周圍的活剄全都爆發了。這股能量轉變成衝剄,刨挖附近地表產生的聲響推動背部,雷馮邁開了步伐。
(斬下去!)
以劍尖在地表拖曳出一道裂縫的同時,雷馮高舉長劍將充滿劍身的剄流化為衝剄釋放了出去。夜晚的寒冷空氣被撕裂成無數破片,轟爆響聲支配了周遭的一切。
「這招漂亮……」
傳到耳中的聲音只剩一半,就像融解在空氣中一樣。
掌心上……沒有斬到物體的手感。
雄山羊的身影從眼前
消失
,附近甚至沒留下任何殘存氣息。
「雷馮……馮馮!」
耳畔傳來菲麗的聲音。念威端子來到了他的身邊。
「菲麗……那個東西到哪裡去了?」
念威端子那邊似乎傳來松一口氣的嘆息聲。她是從何時開始呼喚自己的?看樣子雷馮把精神力集中到無法聽見菲麗聲音的境界了。
「不曉得,牠的反應突然
消失
了。」
菲麗的聲音中帶著困惑。
「逃走了嗎?不……」
是離開了才對。
雖然雷馮不曉得原因。
那東西沒有敵意,換言之,牠從最初就沒有戰鬥的打算。
「……我維持這種狀態多久了?」
一邊確認周圍的情況,雷馮開口問道。
「一分鐘左右。隊長他們馬上就會過來這邊。」
「一分鐘?才一分鐘而已?」
雷馮以為自己與牠對峙的時間應該更長才對。
或許是因釋放出大量剄流之故,他覺得全身非常空虛。身體異常沉重,指尖也發抖。
不,全身都在發抖。
「牠到底是什麼東西……?」
恐怖感到現在才襲向雷馮。剄流被抽乾的軀體就像一具空殼,覺得體內裝滿恐懼的他,無法抑止傳遍全身的顫抖。
「可惡啊!」
不停敲擊地面的劍尖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響。
妮娜等人的腳步聲從遠方傳來。
在妮娜他們來到現場前,雷馮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發抖的身軀。
*
隔天照舊進行調查工作。
菲麗與第五小隊的念威操作者掃瞄了整座都市,卻無法發現昨夜那頭雄山羊的蹤跡。
不過他們發現到了別種東西。
「想不到真的是這樣……」
妮娜的低語隨著嘆氣聲一同發出。
一邊感受著摻入嘆息的複雜情緒,雷馮也跟妮娜看著相同的事物。
這裡就是生產區的巨大農場。
隨意朝遠方瞭望過去,還能收成的蔬菜正將青翠葉片挺向天空。
然而雷馮眾人面前的菜園卻被翻得亂七八糟,而且還飄著蔬菜特有的腐敗氣味。
雷馮等人面前排列著無數個深褐色土堆,隆起的土表仍然帶著濕氣。
「事情就是這樣吧。」
除此之外,雷馮也無話可講。
廣大菜園的整片區域都是這種狀況。
土堆有大有小。大的土堆跟獨棟房屋一樣大,小的則跟雷馮的房間一樣小,而且排列方式毫無章法可言。
老實講,埋得真的很隨便。就像挖一個洞把東西丟進去,然後再埋起來的感覺。
不過以這種方式埋葬整座都市「吃剩的食物」,就已經很勉強了吧。
「……慘不忍睹啊。」
妮娜如此喃喃低語。連輕佻的夏尼德也沒開玩笑,只是沉默地看著面前一列列的小山。
雷馮也眺望著小山的行列。
堆出這些墳墓需要耗費多少時間?搜尋整座都市的屍體、搬運、挖洞,然後掩埋。整座都市都充滿了腐臭氣味,由此可見必須用去相當程度的時間。
花這麼多的時間跟屍體一起相處,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喂,你們在幹什麼啊!」
喊出聲音的人是妮娜。
朝那邊一望,只見第五小隊的人各自拿著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圓鍬試圖挖開小山。
「我要挖開來調查。」
哥爾尼歐用硬邦邦的語調答道。
「你說什麼?有這麼做的必要嗎?」
「……還不能判斷這裡就是墓地。而且如果是墳墓的話,又是誰埋葬屍體的?」
「這是……」
「?想說是昨晚看到的野獸埋的嗎?少荒謬了,野獸怎麼可能做這種舉動。」
哥爾尼歐一陣搶白,香媞如同應和似地哼笑了一聲。
「話說回來,我們甚至不曉得那件事是真是假,不是嗎?因為看到跟發現都是你們那邊的人,我們這邊根本無法進行確認。」
跟平常一樣坐在哥爾尼歐肩膀上的香媞,撂下了這番話。
「?這傢伙……」
妮娜往前站了出去,雷馮見狀試著想阻止她。
可是夏尼德卻搶先抓住妮娜肩頭把她拖了回來。
「哥爾尼歐啊,我想大家沒必要聚在這裡耕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看一看囉。」
哥爾尼歐狐疑的凝視著搶先妮娜一步開口的夏尼德。
「……隨便你們。」
「就這麼辦吧……哎,潔爾妮傍晚就會過來,我會替你們祈禱晚餐不會有很多肉。」
夏尼德這一句話,讓拿著圓鍬的第五小隊眾人都露出了不悅神情。
「那就這樣囉,我們走吧!」
被夏尼德催促的雷馮一行人離開了現場。
夏尼德走在最前面,妮娜在他旁邊說著話。
看著被妮娜念了幾句而聳了聳肩的夏尼德,雷馮頓時覺得有他在場真是太好了。
雷馮無法做到那種應對方式。妮娜做不到,菲麗大概也不行吧。
如果沒有夏尼德的話,這場爭執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呢?
「馮馮……」
「……學姊,?違反約定了喔。」
旁邊的菲麗突然用這種方式稱呼自己,讓雷馮忍不住望向前方確認妮娜兩人的反應。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有馮馮這種外號。
因為這實在是太丟臉了。
「他們沒有聽見啦。」
菲麗一臉沒事的說道:
「先不管這件事,請你稍微蹲低一點。」
「什麼?」
「聽我的話就對了。」
在菲麗的嬌蠻要求下,雷馮只好不情不願的在原地蹲低。
「再低一點。」
背部被壓住的雷馮連膝蓋都彎下去了,現在的他幾乎變成了蹲坐的姿勢。
「這……這是怎麼回事?」
「……你的肩膀好窄呢。」
「不,我覺得應該算普通吧。」
「……沒辦法囉。」
雷馮連思考什麼東西沒辦法的空檔都沒有。
「咦?」
繞到後面的菲麗將手放在雷馮的雙肩上,接著將體重一口氣壓上他的肩頭與背部。
背部的堅硬感觸是……膝蓋嗎?
白嫩的物體突然出現在眼前。
「呃……?在幹什麼啊!?」
菲麗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自己的雙肩上,這個舉動讓雷馮大叫了起來。
「我也沒辦法啊,你的肩膀只能用騎的。」
「……我完全搞不懂?口中的沒辦法是什麼意思!」
「別管了,走吧。」
……雷馮有時會覺得,菲麗變得愈來愈難理解,大概是自己的錯吧。一邊想著這件事,雷馮站了起來。
「唔……是這種感覺啊。」
菲麗看起來好像很滿足的樣子。為了不讓她發現,雷馮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快步前進以趕上落後的距離。
「馮馮,請你不要搖好嗎?」
「這不可能啦,又不是在背小孩,這樣會失去平衡的。」
「哇!」
「痛痛痛痛痛!請?不要拉我的頭髮好嗎?」
「那你就走慢一點啊。」
「隊長他們已經走到很前面了耶。」
「我能掌握他們前進的方向。」
「可是我會擔心隊長他們的安全啊。」
「他們又不是小孩,真是的……」
「總之,請?再抓緊一點好嗎?」
「我知道了。」
雷馮的脖子一緊。
「唔!」
「怎麼了?」
「啊,不,沒什麼……」
「……你的臉很紅喔。」
「是……是嗎?」
雖然試著裝傻回答了問題,但抵在下巴的感觸卻讓雷馮暗自尷尬。
(糟……糟了!我太大意了……)
菲麗用雙腿夾住了雷馮的脖子,所以大腿就這樣貼上了脖子與下顎的附近。
更何況她穿著裙子,所以裙襬還向上卷到了雷馮的頭部後方。菲麗雖然穿著特殊纖維製成的絲襪,但那畢竟只是一件貼身的輕薄衣物。大腿軟綿綿的冰涼感觸直接傳到了肌膚上面,這讓雷馮的心臟狂跳了起來。
一邊小心翼翼避免碰到更敏感的部位,勉強保持冷靜的雷馮隔著靴子抓住了纖細雙足。
(插圖089)
「啊……看情形那兩人決定要去地下設施那邊了。隊長他們說要先走一步。」
就算在這種狀況下,菲麗仍然能集中精神用念威端子收集情報。
雷馮回過神時,妮娜兩人的身影已經
消失
在建築物的陰影之中。
「呃,是哪個方向?」
「往那邊……哇!」
想要指示方向的菲麗失去了平衡。
「好險、好險……」
「馮馮,請你確實撐住我好嗎?」
「呃,就算?這樣說我也……」
「話說回來,像你這樣只抓住腳尖,根本沒辦法保持平衡吧。請你好好抓緊行嗎?」
「不,不是這樣的!我有很多不得已的理由……」
「反正一定是不合常理,膚淺又邪惡的理由,請你拋開吧。」
「…………」
她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不情不願的雷馮盡量不去想自己摸到的部位,一邊壓緊菲麗的膝蓋朝前方移動。
保持沉默走了半晌,菲麗開口說道:
「……昨天真是抱歉。」
「咦?」
「我抱怨了很多事,又讓你看到這麼不中用的模樣。」
「我完全沒有這種想法啦。」
「不,真的很難看。明明是自己做的決定,卻沒辦法好好遵守。我的意志力實在太薄弱了,真是丟臉。」
「……不過,我覺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喔。」
「……咦?」
「學姊不是說過,人類就是這種生物的話嗎?我也這樣認為。我也跟隊長說過,武藝家不是人類,而是有著人型的剄流氣體。對武藝家來說,使用剄流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如果不去使用,就跟不呼吸一樣會很難過的。
……我想,自己在開學典禮做出的行為,一定也是這個原因吧。最近我總算明白了。」
古連丹發生那件事之後,一直到抵達潔爾妮之前,雷馮都沒使用過剄流。因為他想找尋新的生活方式。一種與武藝之道毫無瓜葛,以普通人身分活著的生活方式。
「馮馮在那邊也有忍耐不使用武藝的經驗嗎?」
「我想跟武藝一刀兩斷。而且因為要念書準備入學考試和獎學金測驗,所以練習的時間也不像以前那麼多了。我曾經想過,如果能就這樣放棄武藝也不錯。」
「不過還是辦不到吧?」
雷馮確實感受到某種鬱悶情緒累積在自己的體內。腰部附近的剄脈又麻又痛,有時甚至想不顧一切的爆發出能量,但是雷馮不能把這種感覺表現出來。在古連丹裡,每個人都把雷馮當成危險人物看待。如果使用剄流的話,不只雷馮,連莉琳與孤兒院都有可能受到連累。
雷馮以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忍耐著一切。
這是唯一的方法。
他還不想把辦不到這句話說出口。如果狀況不讓雷馮這麼做的話,只要前往能這麼做的環境就行了。
「……如果真心想靠武藝之外的方式活下去,一定要克服這件事才行吧。」
剄脈的痛楚將會跟隨自己一輩子,連手術都無法將它去除。武藝家的心臟與腦部都是靠著剄脈保持運作,這兩種器官只要有一邊發生機能不全的現象,人就會因此死去。
武藝家比人類更強,相對的也比人類擁有更多的弱點。
「……那個人說的沒錯,菲麗的話也是對的。」
就潔爾妮學生的身分而論,菲麗說的話沒錯。就是因為武藝家太弱,事情才會演變成雷馮被拖出來戰鬥的局面。潔爾妮的武藝家應該引以為恥才對。
然而對在古連丹長大的哥爾尼歐來說,應該不能原諒至今仍走著武藝之道的雷馮吧。
他應該會覺得,雷馮根本不曉得自己犯下了何種罪行吧。
他應該會認為,自己又想做一樣的事情吧。
被扛在肩上的菲麗,一言不發的等待著雷馮的話。
略微煩惱了半晌後,雷馮開口說道:
「陛下是這樣對我說的……」
『不能讓人類發現這件事。我們武藝家與念威操作者不是「人類」這件事實的真正意義,絕對不能讓人類發現。』
「咦?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做了壞事。」
「說得也是,這種做法的確不符合武藝家的模範思考方式。」
「那麼,?知道為什麼我會因為這件事被剝奪了天劍繼承者的稱號嗎?」
「咦?這個嘛……」
菲麗彷彿在整理腦中想法似地沉默了半晌。
「……因為天劍繼承者在古連丹中擁有特別的崇高地位,同時也必須成為全體武藝家的榜樣才行。是不是這樣?」
「不是的。」
「咦?」
「天劍繼承者那幫傢伙根本沒有道德觀可言。他們必須具備的條件,只有能與污染獸正面交鋒的強悍。十二名天劍繼承者之中,擁有崇高精神的人只有一小撮而已。話雖如此,他們也不會去犯罪就是了,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啦。」
「那又是為什麼呢……」
「對外界來說,這種想法很合理。只要天劍繼承者是古連丹武藝家代表的一天,就必須成為古連丹武藝家的楷模。打破這項紀律的雷馮.阿爾塞夫沒有當天劍繼承者的資格。除了沒收天劍外,也要命令他離開都市,緩刑期間一年。」
雷馮重複了亞爾莫尼斯對自己說過的話。
「……從我得到緩刑的這一點來看,陛下的處斷還滿仁厚的呢。」
「可是就你的口氣判斷,這不是真正的理由吧。」
「沒錯,問題出在我進行比賽的方式。」
昨夜對妮娜說過的話,雷馮又對菲麗說了一次。
雷馮說出與卡哈爾德的比賽過程,並打算如何處置,看完比賽後人們又做出何種行動。
坐在肩膀上的菲麗仍然保持沉默,只有屏住呼吸的微微氣息傳到了雷馮耳中。
「……實際上,如果陛下不立刻下達沒收我的天劍,並且將我流放的決定,說不定會發生暴動呢。從那件事之後我就一直躲著,陛下也以監視的藉口派了天劍繼承者保護孤兒院。如果不這麼做,或許事情真的會變成那樣呢。」
「…………」
「不能讓人類發現,指的就是這個意思。武藝家與念威操作者雖然擁有人類的形態,卻不是人類。這不是比人類多一個器官諸如此類的問題。從都市外那些威脅的魔掌中保護自己的存在,有可能因為突然的變故而變成加害自己的凶器,而且普通人類沒有任何手段可以對抗那些存在。絕不能讓人們發覺這個事實,必須讓他們認為武藝家是以強烈道德觀自律的清高存在才行。雖然偶爾會有犯罪的壞武藝家出現,但那種武藝家只是少數異端分子罷了。必須讓人們認為,就算壞武藝家真的出現,其他眾多武藝家們一定會擊敗他們清理門戶。
天劍繼承者即是正義,一定要讓市民有這種觀念才行。
武藝家們非遵守不可的紀律,與都市法律這種東西的觀念截然不同。
不能讓人們發現,天劍繼承者中居然有這種異端分子存在的事實。如果真的有這麼回事,那麼天劍繼承者就能憑藉強大剄流嘲笑並且無視武藝家的律法了。假使這種天劍繼承者還不只一個人的話,事情會變成怎麼樣呢……
如果這種可怕事實被人們發覺的話,那整座都市就完蛋了。都市會滅亡的原因既非污染獸襲擊也不是因為戰爭之故,而是人群暴動所致。」
比賽隔天夜裡被亞爾莫尼斯徹底擊倒在地時,雷馮被告知了這一切。
『你幼稚的狡猾想法可能會引發這種嚴重事故喔,知道嗎?這不是因為年紀輕就可以被原諒的事,而且就因為你年紀尚幼,更有可能引起最嚴重的後果。人類很弱小,武藝家也很弱小。沒有武藝家的話,人類無法逃脫污染獸與戰爭的威脅。沒有人類的話,武藝家無法維持社會結構。人類跟武藝家都無法離群索居,這種共生關係非維持不可。』
陛下對自己這麼說。
「就算這樣,我怎麼想還是不覺得自己有錯。我想我一定有地方壞掉了吧。」
「……就是因為這樣,哥爾尼歐才會那麼討厭雷馮嗎?」
「不只是這個原因,我想應該有更深的理由才對。哥爾尼歐.魯肯斯,是天劍繼承者薩瓦利斯.魯肯斯的弟弟,卡哈爾德也在魯肯斯門下學習格鬥術。雖然我沒有親眼看過,但哥爾尼歐與卡哈爾德同時間在魯肯斯道場鍛煉武藝的可能性很高。或許卡哈爾德還指導過哥爾尼歐格鬥術也說不定,而且他哥哥薩瓦利斯早就放棄教別人格鬥術了吧。」
「也就是說,他想替同門師兄報仇囉?」
「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沒關係嗎?」
「如果只有鎖定我一人的話,不管什麼狀況我都能夠應付。要小心的人,應該是菲麗你們才對。」
如果對方的目標不只是雷馮一人,而是第十七小隊全體的話……
或許雷馮要有那個時候,處理掉卡哈爾德時一樣的覺悟才行,即使這是錯誤的行為。
「我不是這個意思。」
菲麗的拳頭落到了雷馮頭上。
「咦?」
「……真是的,你實在是個無藥可救的傻瓜。」
「咦?咦?」
「唉,你這個笨蛋可能無法理解吧……馬上就要跟隊長他們會合了,請把我放下來。」
結果菲麗並沒有告訴雷馮她想要說什麼。
*
厭煩氛圍與混雜冰冷濕氣的腐敗惡臭同時充斥在周圍。
「……夠了,重新埋回去。」
哥爾尼爾一聲令下,隊員們再次拿著圓鍬把土填回挖開的洞穴中。
應該說是意料之中嗎,小土堆中果然埋著無數具屍體。沒有一處墓穴找得到四肢齊全的屍體,只有帶著骨頭的肉屑殘骸散落一地,實在不能說埋葬的很確實。
可是這種方式就已經夠勉強了吧。
「問題是,這究竟是誰做的……呢?」
收集整座都市的人類殘骸並加以埋葬,光是做這件工作就足以令人發狂。更何況還做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這一點實在很詭異。
白天已經過去了,傍晚潔爾妮就會抵達這裡。雖然他想調查原因到那個時候……
「……嗯?」
把這邊的工作結束後休息片刻,然後再重新調查整座都市才行……思考這些事情的哥爾尼歐,忽然發現自己的肩膀少了一些重量。
「對了,香媞去哪裡了?」
雖然朝四周環視,卻不見紅發副隊長的身影。在挖開土堆的中途,她從自己的肩膀下來去了某處。說到這裡,她之後就沒有再回來了。
雖然向隊員們提出詢問,卻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那傢伙該不會……」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對隊員們下達繼續作業的指令後,哥爾尼歐將活剄充滿全身獨自離開了生產區。
05 在黑夜中漫舞
以攜帶糧食解決午餐後,雷馮等人打開了機輪部門入口的門扉。
「這裡果然停電了。」
不管按幾次按鈕都沒有動靜的電梯,讓妮娜發出了無奈的低語聲。
「只能用鋼索吊下去了。為了小心起見,先檢查防護衣。請菲麗留在這邊支援。」
「我知道了。」
戴上護目鏡,確定菲麗的念威端子連接上去後,雷馮等人在電梯底部開了一個洞,並且用鋼索吊了下去。
沒有照明的地下遭到黑暗的支配。菲麗支援的夜視功能發揮效用,帶著青綠色彩的視野出現在眼前。
腳底踏到地板的感觸後,雷馮收回了代替鋼索用途的鋼線。
附近有無數粗大管線來回圍繞,讓人通行的道路就在管線的夾縫之中。這種配置方式跟潔爾妮很類似。
雖然類似,卻又不是完全相同。就錯綜複雜的管線密度而論,這座城市應該在潔爾妮之上。因為不管怎麼看,這裡都不像是機輪部門的核心地帶。看來,這裡會是一座比潔爾妮機輪部門更複雜的迷宮。
這裡沒有刺鼻的腐臭味。雷馮有一種感覺,混雜著機油與觸媒液的特殊臭味中,似乎正開始融入微微鏽味。
「空氣好悶啊!你們真行啊,居然能在這種地方工作。」
夏尼德在一片黑暗中浮現了不悅的神情。
「如果有照明的話,感覺起來就會寬敞一點吧。」
「也不能在機輪部裡面放照明彈吧,因為不知道哪裡會著火。」
「就是這麼一回事。菲麗,有沒有異常狀況?」
「目前沒有任何反應。」
妮娜對菲麗的回答微微點頭。
「是嗎,那麼我們暫時在附近繞看看吧。如果昨天發出反應的東西躲起來的話,就一定是這裡了。」
「隊長相信那件事啊?」
雷馮意外的望向妮娜。發現的人雖是菲麗,但實際確認到的人卻僅有雷馮而已。第五小隊看起來一點也不相信雷馮的話。
而且雷馮到現在仍無法確定那道身影是否真的存在。
「這是當然的啊!我有不相信你們兩人的理由嗎?」
「……也是啦,我也不覺得你們會說謊。」
夏尼德也同意妮娜的話。
「而且我心裡也有底了。」
「咦?」
「如果這座都市還『活著』的話,就有一個存在也不足為奇的東西吧?」
「啊……」
這句話讓雷馮腦海中浮現出幼女姿態的電子精靈。
「你們看到的是這座都市的意識,我是這麼認為的。」
「原來如此……」
「先抵達機輪部再說吧。兵分兩路好了,我跟夏尼德一路,雷馮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雷馮點了頭。
「如果什麼都沒發現的話,一小時後在這裡集合。出發吧。」
隨著妮娜一聲令下,雷馮獨自進入了有著複雜管線的迷宮深處。
*
「……為什麼?」
理所當然的疑問掠過了莉琳的腦海。
她無法相信,卡哈爾德.巴連居然會出現在這邊。
「你……做了什麼?」
也許是擔心躲在背後的莉琳吧,戴爾克舉劍拉開了架勢與卡哈爾德對峙。
「那身剄流是屬於人類之物嗎?我聽說你的剄脈壞死了……」
沒錯。
聽說與雷馮的比賽讓卡哈爾德發生了剄脈機能不全的問題,因此告發雷馮的罪行之後,他就變成了植物人。
變成那副德性的卡哈爾德,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軟軟垂下的單臂上沒有裝著煉金鋼手甲,走進燈光下的卡哈爾德身著醫院配給的薄衣服,而且也已經破破爛爛了。衣服又皺又舊,從裂開的縫線中還能窺見腹部。以前皮膚下面明明有著結實的肌肉,但長時間的住院生活卻讓他失去了這種體態。
「你捨棄了人的身分嗎?」
戴爾克喃道。
會有這種想法,都是因為那對眼睛之故。發出炯炯有神威壓莉琳兩人的那對眼瞳,無論怎麼想都不是人類擁有之物。
「我不曉得你是如何捨棄人性的,不過你到這裡來要做什麼?」
「…………」
卡哈爾德沒有開口。只不過彷彿以丹田之力發出的低吼,從咬牙閉緊的雙脣中鑽出來。
「……唔!」
這股低吟聲有漸漸升高的感覺。
「把眼睛跟耳朵捂起來!」
她的身軀擅自聽從了戴爾克的喊叫聲。
在一片漆黑中,全身倏地一震。
「喝啊啊啊啊!!」
戴爾克的氣音覆蓋在波動上方。附近響起餐具與玻璃的破碎聲,撼動全身的力量變得更強。莉琳只覺得雙目與耳朵奇痛無比,發梢也震動了起來,甚至連地面都在搖動。
一切聲音斷絕之際,莉琳還以為自己的耳膜破掉了。
喀……
「唔!」
敲擊地面的聲音與吟呻聲,告知了莉琳自己耳膜沒破的事實。
她睜眼一看,前方赫然出現戴爾克雙膝著地的模樣。
「爸爸!」
戴爾克的衣物被撕成碎片,雖然老化,卻仍然精煉如鋼的身體裸露了出來。
他的背部上微微滲出了血液。
「是咆剄殺嗎?你這種貨色,不可能使用初代魯肯斯的奧義啊。」
連戴爾克的話都滲出了鮮血。當作手杖的劍無法支撐戴爾克的重量而折斷,那不是一柄普通的劍,那是煉金鋼復原的長劍。之所以會變得那麼易脆,全是分子結合力遭到震動能量破壞的結果。
「你……做了什麼……」
一邊說著話,戴爾克的身軀往前方倒了下去。
「爸爸!」
雖然大聲呼喚,戴爾克卻沒有回應。莉琳只覺得全身血液漸漸被抽乾,就像被戴爾克身上擴散而出的血泊吸走似地。
「啊,啊啊……」
茫然的站起來後,莉琳忐忑不安地靠近戴爾克。卡哈爾德的事已經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失去雷馮,然後連養育自己的父親都失去的打擊,從莉琳身上奪走對現實的感受能力。
「爸爸……」
她搖動他的背部,鮮血的濕黏感觸從手上擴散開來。
「這種事……我不要……不要離開我啦……」
一邊像孩子似地不斷搖頭,莉琳搖動戴爾克的背部:
「快點起來吧,爸爸……大家……我得叫大家起來才行!」
一邊哭泣,莉琳像往常般呼喚著戴爾克。早上最先起床的人總是莉琳,她會先把雷馮踢下床,然後一邊準備早餐,一邊叫大家起床。戴爾克明明是武藝家卻很會賴床,所以每次叫他起床時都很
辛苦
。
所以他現在只是在睡覺而已,一定是這樣沒錯。
「爸爸……」
她再度呼喚。這時從頭部上方再次傳出的低吼聲漸漸提高,耳朵雖然發現了這件事,意識卻無視了他的存在。
就在低吼聲達到最高潮的時候。
那頭野獸,在莉琳前方降了下來。
一邊讓蒼銀色的豐盈毛髮順著旋風飛舞,那匹野獸像守護莉琳似地站在卡哈爾德前面。
牠雖然擁有與犬類相似的軀體,卻不是一隻狗。被卷毛保護的異樣長耳朝背後延伸,四肢前端的指頭也不像狗一樣退化。五根像是人類一樣,而且還是像女性般的纖細手指,以輕撫某物之姿支撐著主人的身軀。長尾巴如同守護莉琳似地撫摸著她的背部。
帶著人性的眼瞳,將如火焰般燃燒的視線對準了卡哈爾德。
卡哈爾德緊閉的脣張開了。
(插圖099)
這是外力系衝剄的變化招式。魯肯斯的秘奧義——咆剄殺。
雙脣開啟,釋放出來的震動波會破壞分子結構。
然而從開啟的雙脣中飛射而出的聲音,只有響徹在黑夜之中而已。
「……這麼一說,你勉強算是從父親大人那邊得到了閱覽秘傳書的認可嘛?」
新的聲音從卡哈爾德背後傳出。
卡哈爾德轉過了頭。
以背部靠著被破壞的鐵柵欄站在那裡的人,就是薩瓦利斯。
「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也不可能達到那種成就……不過無法以人類的身分領會那些招式,你會覺得遺憾吧?還是會因為現在能做到當時做不到的事,而滿足呢?」
一邊對卡哈爾德講話,薩瓦利斯望向倒臥在地的戴爾克:
「以活剄威嚇術抑制咆剄殺的震動波啊。呵,虧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到。我應該說,你不虧是雷馮的師父嗎?畢竟你無法做到以相同震動波中和招式威力的把戲嘛。」
也就是說,薩瓦利斯消去了剛才卡哈爾德使出的咆剄殺。
「不過多虧你的幫助,讓我得到了很寶貴的經驗。這招只能對污染獸使用,不過這下子我就曉得對人類使用會有什麼結果了。技術雖然拙劣,想不到居然能看到有人使用這一招,實在太難得了。連雷馮都沒辦法偷走這個技巧呢。」
「……雷……馮…………」
雖然這是卡哈爾德第一次發出低語聲,但薩瓦利斯臉上卻浮現了笑容:
「哎呀,你果然還記得啊?因為你潛伏的時間實在太長,我還以為你忘掉他了呢。我相信你被附身的話,一定會做出這種行動的。不過你一直沒有動作,我還以為自己判斷錯誤而有點擔心。我可不想認為你因為身體不行,連精神力都變軟弱了。」
「在……哪裡?雷……馮……」
「還是因為精神崩潰,你才能靠著這股妄想執念存活至今?」
「雷……」
「完蛋的是你的野心?還是你的夢想?是奸計?還是一切?是憧憬嗎?還是憤怒?年齡根本無關緊要這種話,我對你說過了吧?成為天劍繼承者的人,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被生下來的。而且身上也被刻劃了這種命運,這只是早晚程度的問題罷了。你差不多也該明白,自己就是因為得意忘形,才會有這種下場的事實了吧?」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你
生氣
了啊?那就放馬過來吧!我代替雷馮當你的對手吧。只要勝過我,你就可以風風光光的變成天劍繼承者了。」
薩瓦利斯向後一躍避開了卡哈爾德的突擊。
然後直接飛越鐵柵欄來到了道路上。
「跟過來吧,我為你準備了象樣的戰場喔。」
下個瞬間,薩瓦利斯的身影突然
消失
,從後面追上去的卡哈爾德也
消失
了。
被留在原地的莉琳,一臉茫然地凝望著戴爾克的背部。
「爸爸……你的血,血止不住啊……」
弄濕膝蓋與雙手的鮮血讓莉琳淚流不止。
野獸把臉湊過來,舐去了沿著臉頰滑落的淚珠。
這讓莉琳抬起頭仰望著野獸。
在那匹野獸對面,還有一個人,一道人影存在。
「……啊……」
「已經沒事了,小莉。」
「席諾拉學姊……為什麼?會在這裡?」
「戴爾克還有救,?不能再搖他了喔。他骨折得很嚴重,如果刺到受傷的內臟就糟了。」
「……學姊……」
「?已經很努力了,好好休息吧。」
席諾拉隔著野獸伸出了手,然後輕輕撫摸著莉琳的頭。
意識輕輕飄離,莉琳就這樣墜入了夢鄉。
接住朝戴爾克身上倒下去的莉琳後,席諾拉將她放到了野獸背上。
「如果睡眠能治愈她的創傷就好了……應該沒那麼簡單吧。」
呼的一聲嘆了口氣後,席諾拉抬頭看著正上方:
「薩瓦利斯這個傢伙居然故意晚到,古連丹不在的話就來不及了。」
被喚為古連丹的野獸有如撒嬌似地摩擦著席諾拉垂下的手。
周圍刮起一陣旋風。
「陛下……」
下個瞬間,有三條影子在席諾拉麵前跪了下來。
「立刻將戴爾克送到醫院,我會把這孩子送到宿舍。林戴斯已經做好『戰場』了吧?為了保險起見,一個人留下警戒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遵命。」
席諾拉說完後,兩道影子就從原地
消失
了。
「真受不了,只不過是除去一隻害蟲,居然鬧成這樣。」
說罷她眺望著
損壞
的建築物。
「這裡要發放補助金才行,還有也要對戴爾克做一些補償。王家已經原諒跟雷馮有關的人……如果不讓世人有這層認知的話,就無法讓這孩子放寬心吧。」
「陛下……」
留下來的那個人對席諾拉提出了問題。那是一名擁有黑色長髮,看起來與席諾拉有些神似的女性。
「……您差不多也想回王宮了吧?」
「咦——」
席諾拉做出了明顯的不耐煩表情。
「陛下!」
「可是就算我不在王宮,都市的政事也沒出過包啊!有沒有我在根本沒差吧。」
「……請您不要用年輕人的隨便語氣說話。真是的……是沒錯。就算陛下不在,也不會出現任何問題。都市管理的工作我跟議院可以勉力而為,不過還是有所謂的責任問題吧。」
「象徵這種東西,只要有這孩子在就沒問題了。只是要說服人民的話,有卡娜麗絲?在就足夠了,要不要直接登基當真正的女王呢?」
「請不要開玩笑!天劍繼承者是不會服從我的。這種做法會導致第二、甚至是第三個雷馮出現。」
「那孩子不是為了這種事情才胡來的。」
「或許吧。可是就像薩瓦利斯剛才的舉止一樣,唯有陛下才能鎮壓住天劍繼承者的銳氣,因此陛下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哎~呀~……好煩喔。」
席諾拉將視線別開莉琳的睡臉,然後嘆了一口氣:
「雖然?也是天劍繼承者,不過卻很正經呢!」
「因為某人的關係,我才會如此辛勞。」
「哎,真過分耶!」
「您要怎麼講都行,請快點捨棄那個假名回到王宮吧。」
緊蹙眉心丟下這句話後,卡娜麗絲的身影就
消失
了。
「真受不了……」
部下全部離去後,席諾拉露出無計可施的表情搔了搔頭:
「?這樣講,我也沒辦法啊……」
臉上露出苦笑的席諾拉如此喃喃自語,一邊抱起了莉琳:
「十二名天劍沒有到齊的話,就算我在王宮也沒任何意義。」
她忽然想起薩瓦利斯的話。
「天劍一出生就是天劍嗎……既然如此,雷馮就不是我的天劍囉?說不定……」
心中浮現的字句只說到一半就中斷了,席諾拉只搖了搖頭說了句「亂七八糟」。
「已經失去的事物,再去思考也沒用吧。」
一邊散髮出難以言喻的爽快氛圍,席諾拉領著異樣野獸古連丹,懷中抱著莉琳穿過了墻上的大洞。
*
薩瓦利斯不斷跳躍。他偶爾會踢向建築物的墻壁或屋頂修正前進方向,穿梭在夜色中。
朝後面望去,只見卡哈爾德也以同樣的方式追著薩瓦利斯。
這是一幅讓人開心的光景。
「真是的,如果你生前就有這種能耐的話,我就會多疼你一些了。」
臉上浮現殘酷的笑意,薩瓦利斯利用下一棟建築物高高躍起。
卡哈爾德也追了上來。
當薩瓦利斯的位置比古連丹任何一棟建築物都高之後,他輕飄飄的在原地落下了雙足。
停在空無一物的半空中。
卡哈爾德也一樣在空中停住。
「你看得見嘛,乾得好!」
薩瓦利斯滿足的點了頭。
卡哈爾德發出低吼,一邊環視四周。
「你現在踩著的是林戴斯的鋼線。雖然跟蜘蛛絲一樣細,卻不會輕易斷掉,所以你可以放心。只不過,如果失去平衡掉下去的話,可是會被自己的重量切成兩半。對了,不可以中斷腳上的剄流喔,還有也不可以有從這裡逃走的打算。在你逃走的瞬間,林戴斯會把你切碎到收集起來會累死人的地步。雖然不是風光大葬,你的葬禮還是預定在魯肯斯舉行喔。」
宛如蜘蛛網般四處張設的鋼線上方,面帶微笑的薩瓦利斯神情愉快的說明了一切。
「那麼,都說到這邊了,你應該聽得懂我在講什麼吧?如果你叫得出我的名字的話,我會有點開心喔。畢竟你也算是我的師弟嘛。雖然我一次也沒照顧過你就是了,不過我弟弟似乎受了你不少照顧,所以我多少對你有些感情存在吧。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能叫看看我的名字。」
「…………」
發出低沉吼叫的卡哈爾德沒有任何回應。
「你已經連我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嗎?真是太遺憾了,你真的輸給污染獸了。」
外表看起來沒有語氣遺憾的薩瓦利斯,將露指皮手套戴上了雙手。
古連丹是在一個月以前被污染獸入侵的。
大群幼生體襲擊古連丹之際,牠利用出現的空隙侵入了都市內部。
那是老性體的變種。
立刻發現有外敵入侵的天劍繼承者雖然追了過去,但這隻污染獸卻完成了能寄生在人體內,並且從中吸收養分的奇異變態過程,因此連古連丹的念威操作者也無法輕易將牠找出。
在這種情況下,接受搜索
任務
的薩瓦利斯心生一計。
在數度追蹤下,他們發現污染獸在宿主養分被吸盡前,會讓宿主襲擊被害者並趁機移動到新的宿主身上。在進行轉移的瞬間,念威操作者就能找出牠的蹤跡。而且被寄生的人類採取的行動,會受到原本性格的影響。
因此薩瓦利斯動用了大批念威操作者,並且等待下一個犧牲者被襲擊的瞬間發動突擊。而且為了預防牠逃脫,也準備了行為模式容易預測的人物做為誘餌。
那個人就是卡哈爾德。
「你真的派上用場了。」
雖然在緊要關頭讓牠脫逃,但薩瓦利斯的預防策略仍發揮了功效,讓污染獸寄生在卡哈爾德的身上。
而且寄生在卡哈爾德身上的污染獸被他的憎恨影響,因此一直跟著跟雷馮有關的人們身邊。這就是戴爾克感受到的氣息。
「在最後的最後,還能像武藝家一樣派上用場保衛都市,你應該很滿足吧?」
薩瓦利斯將卡片插入了皮手套的手背部分。這是卡片型的煉金鋼。他腳上的靴子早已插入了相同的物體。
他真的滿足嗎……薩瓦利斯無法得知,那時已變成植物人的卡哈爾德是否希望如此。
他也沒有必要曉得。
「無法與污染獸戰鬥的武藝家,比垃圾還不如。我在最後還替你準備了能風光退場的舞台,實在很希望你能感謝一下師兄的
溫柔
呢。」
卡哈爾德吼了出來。不曉得這是卡哈爾德的憤怒,還是寄生在他身上的污染獸之怒。
薩瓦利斯冷漠承受了撕裂黑夜的吼叫聲,然後對著踏著鋼線朝自己急奔而來的卡哈爾德送出笑容。
「所以,我會稍微認真一點……復原。」
他的四肢發出光芒,接著染上了全身。
嵌在手套與靴子上的卡片型煉金鋼爆發性地增加質量,漸漸復原成原本設定好的形態。
覆蓋到手肘附近的手甲做工精緻,腳甲也是,而且兩者都讓夜晚的空氣融入白金光彩。
賜予薩瓦利斯的天劍成型了。
他悠然抬起垂下的手臂。
輾軋空氣的破碎聲響發出的同時,薩瓦利斯也用手接住了卡哈爾德的拳頭。
「這招刺擊還不錯嘛。」
他的口氣簡直就像在陪對手練習一樣。
慣用手受到壓製的卡哈爾德接著釋放踢擊,薩瓦利斯後退一步避了開來。然而卡哈爾德的攻勢並沒有就此停止,他再次躍向空中放出連續踢擊,在鋼線上著地後又使出了從下段迴旋踢變化成上段迴旋踢的招式。
「哈哈哈,不錯嘛。」
卡哈爾德彷彿
龍
捲風般一邊旋轉一邊釋放踢擊,而且他的周圍也出現了旋風。真空氣刃有時會從踢擊完全相反的角度襲擊而來,被卡哈爾德加入連續攻勢中的多種踢擊威力愈強,真空氣刃的數量也不斷增加,然而薩瓦利斯仍不慌不忙的在空中飛舞避開了所有攻擊。
「嗯,我玩的很開心呢。想不到你居然能把疾風迅雷的套路修練到這種地步,我實在很想讓弟弟見識一下呢!一定會成為很好的示範。」
即使如此,薩瓦利斯臉上的笑容仍然沒有
消失
。
「我早就想跟同門之人來一場正式戰鬥了,這也是我選擇你的理由之一。你徹底回應了我的期待,我真的很高興呢。」
卡哈爾德以急旋之姿追在跳開的薩瓦利斯身後,魄力滿點的追擊絲毫沒有保持距離的意圖。薩瓦利斯以手甲接住了踢過來的迴旋踢。
踢技衝擊彈飛了薩瓦利斯的軀體。
卡哈爾德在原地再次回轉。他讓卷進來的風全部纏在準備使出踢擊的腿上,並且同時解放剄流化為強橫一擊。
無數真空氣刃殺向薩瓦利斯。
面對無影無形的殺招,被擊飛之勢仍未停止的薩瓦利斯大大吸了一囗氣:
「哈!」
連同呼氣一同釋放出去的剄流能量破壞了所有的透明刀刃,唯一剩下來的只有卷動空氣發出咆哮聲的狂風。
「咆剄殺也有這種用法喔。」
在鋼線上著陸後,薩瓦利斯將爽朗笑容對準了卡哈爾德:
「還有啊,就算不刻意照著套路出招,也能擊出剄彈喔。就像這樣……」
薩瓦利斯的下半身
消失
了。
卡哈爾德反射性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
沉重聲音響起,卡哈爾德的身體飛到了空中。
「單發的剄彈叫做風烈剄,你知道吧?魯肯斯的奧義以化煉剄為基礎,所以不用風的形態也沒關係,按照套路的方式當然也能產生足夠的威力。疾風迅雷的套路可將招式整合至製造剄流的系統中,所以愈是舞動最後發出的風烈剄威力也愈大。雖然我覺得你練得相當不錯,不過我早就知道最後會有什麼招式攻過來,所以這是不能對同門之人使用的武技。」
放下保持上段踢擊姿勢的腳,薩瓦利斯看著爬起來的卡哈爾德。
看到對方臉上浮現的表情,薩瓦利斯發出了「哎呀」的意外聲音。
名為卡哈爾德的野獸臉上那副威嚇表情失去力量後,浮現的是帶有人性的神情。
「多麼絕望的表情啊!這是卡哈爾德的意識還存在的意思嗎?你確實理解自己與天劍繼承者之間的差距了嗎?……那一天,無論你用不用那種方式威脅雷馮,不管事情如何變化,你都不可能得到天劍。你總算了解這個事實了嗎?」
「我,我……我……」
卡哈爾德顫抖著嘴脣,一邊編織著言語。
「喔?看樣子你還留有能進行象樣會話的意識嘛。」
「我……無法容許。那種小孩……居然成為天劍繼承者……居然跟小師父並肩而立……比小師父還早得到天劍……一切的一切我都無法容許。」
卡哈爾德的眼瞳中漸漸出現帶有人性的眼神。
他想掙脫污染獸的支配嗎?
怎麼可能……薩瓦利斯在內心做出了冷血否定,一邊聽著卡哈爾德的話。
「我下定決心……要打倒那小子。那種小鬼成為天劍繼承者……只是某種偶然罷了……我無法容忍……而且他居然做出了……那麼骯髒的行為…………」
「自我辯解到此為止比較好吧,因為實在太難看了。」
被污染獸入侵的男子拚命說出來的話,被薩瓦利斯無情的否決了:
「不管你怎麼解釋,都改變不了你威脅雷馮的事實。那件事你也有責任,當然基本上是雷馮的錯啦。如果你想擺出年長者的架子,那麼你應該做的事不是在比賽前拿雷馮的錯誤行為威脅他本人,而是保持緘默將他從天劍繼承者的位子上拉下來才對,不是嗎?」
薩瓦利斯輕輕搖動身體。那個瞬間充滿全身的活剄溢出體外,讓空氣產生了震動。
「反正你跟他一樣,都違反了武藝家的規範。至少留給我弟弟一個優秀師兄的形象,然後逝去吧,不要說那種沒出息的戲言。」
「嗚……啊,喔喔喔……」
遭到冷淡對待,卡哈爾德的表情上閃過了苦悶情緒。人類情感再次從他眼中
消失
了。剛才無法界定是人是獸的野性眼神,如今已漸漸變化為薩瓦利斯看慣的污染獸眼瞳。
配合著這種現象,卡哈爾德的身體也起了變化。
「終於發現使用人的軀體無法與我為敵了嗎,可是啊……」
卡哈爾德的身體開始膨脹。破破爛爛的衣服被撐裂,覆蓋在下面的皮膚也浮現出無數皸裂。皸裂再次裂開,下方的紅黑色肉塊永無止境地膨脹了起來。
當體積膨脹到比人體還大上三倍之際,激烈變化總算漸趨穩定。牠的背上出現了一對巨大雙翼,頭髮全部脫落的頭部到腳尖全都覆蓋著厚實的鱗片狀外皮。手指退化成三根長長的利爪,翻開的脣瓣中排列著白森森的粗大利齒。
咆哮聲撕裂了夜晚。
雖然這是宣告有污染獸入侵古連丹——都市內的吼叫聲,但薩瓦利斯卻極冷靜地看著從頭到尾的變化。
「連在空氣罩外面都敵不過我們的你們,在空氣罩中就有辦法獲勝嗎?」
笑容的余韻從薩瓦利斯的表情上
消失
了。他的緊繃銳利表情中漂散著磨利刀鋒的氣息,目不轉睛地望著轟然迫近的污染獸。
污染獸的三根利爪斜斜劃下,撕裂了薩瓦利斯的身體。
薩瓦利斯被撕裂的身影,有如融解在風中般
消失
了。
那是殘像。
「卡哈爾德,這是為你獻上的最後一招。」
這道聲音是從污染獸周圍全體傳來的。
發出聲音的所有場所,都是薩瓦利斯的身影。如同包圍污染獸的無數軍隊般,數百個薩瓦利斯分別擺出了自己喜歡的姿勢。
「這是魯肯斯最華麗的技巧!全部散開吧。」
這是活剄衝剄混合變化,魯肯斯秘奧義——千人衝。
無數個薩瓦利斯動了起來。面對從全方位迫擊而來的攻擊,讓污染獸束手無策。
揮擊、?擊、踢擊、刺擊、撮擊、貫穿、彈飛、破壞、折裂、擊碎。
無數打擊毫無間斷地痛擊污染獸的身軀,厚實外皮漸漸被打碎了。污染獸連發出悲鳴聲的時間都沒有,只能任憑全方位襲向身軀的衝擊擺布,以無數拳頭為伴奏跳出死亡之舞。
即使如此,如豪雨般落下的衝擊仍讓自我防衛機制瘋狂驅使著混亂的神經,藉此讓肉體發生變化。
失去保護身軀的外皮而裸露出來的紅黑色肉塊,有一部分產生了變化。
如雨般不斷落下的拳頭,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出現在那裡的是卡哈爾德浮現苦悶神情的臉龐。也許是無法連聲帶也製造出來之故吧,那張面容只是以苦澀的表情凝視著無數薩瓦利斯中的其中一人,並試著向他傳達某種意念。
「別做這種無用之舉。」
說完話的同時,薩瓦利斯冷冷地無視了師弟無言的悲願。
下個瞬間,被凝視的薩瓦利斯以拳頭將污染獸的肉體與卡哈爾德的臉一同貫穿。
「知道你會害怕這種東西的話,我就不會用你了。」
冷淡言語發出的同時,剩下的薩瓦利斯一齊撕裂了污染獸的肉體。
「慘了……」
一邊看著穿過鋼線縫隙以及被鋼線撕裂墜落的污染獸屍體,恢復成一人的薩瓦利斯用悠哉口氣發出低語:
「棺材要釘牢點,如果裡面被看見就糟了……那些肉塊有辦法全裝進普通棺材裡嗎?」
薩瓦利斯將手放在下顎沉思了半晌。
「哎,算了。」
結果他拋開了結論。
「交給老爸去辦吧。」
似乎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遠處的林戴斯,眺望著污染獸屍體被切碎掉落的模樣:
「結束了嗎。」
做完確認後,就沒必要留在這邊了。彷彿不將仍站在上面的薩瓦利斯放在眼裡似地,林戴斯徑自解開了做出戰場的鋼線,並且將它收回手中。
掉下來的薩瓦利斯雖然口中念念有辭,但林戴斯根本不想去聽他抱怨了什麼話。如果從這種高度掉下來就會死掉的話,打從最初就不可能成為天劍繼承者。
話雖如此……
將掉落地面的污染獸屍體屏除在思緒之外,林戴斯開始思考剛才的戰鬥。
薩瓦利斯使用的技巧——千人衝。
雷馮獨自學會了那個招式,並且將它變成了自己的技巧。那是魯肯斯的秘奧義,不是以半調子的方式就能習得的武技。就連林戴斯自己,也無法光用看的就理解招式原理。
「就習得剄技的天分而論,那傢伙比任何人都優秀啊。」
除了林戴斯使用的鋼線這種特殊技巧外,在古連丹無數道場中培育出來的各種技巧,雷馮幾乎只要用看的就能理解其中奧妙,並且將之升華成自己的技巧。
如同純綿般快速吸水的學習速度,連林戴斯也暗自驚異。
「為了將古連丹之技傳向外界而存在的種子……那傢伙也有這種作用嗎?」
想著至今為止唯一傳授過自己技巧的弟子,林戴斯將視線望向了都市外面。
黑夜沒有映照出任何事物,就像都市世界間的無底鴻溝般深邃。
*
雷馮在青色黑暗中朝著機輪部中心前進。
即使雷馮曾在潔爾妮的機輪部門過夜,寂靜無聲的機輪部仍然充滿了詭異氛圍。比放學後的學校更深沉的靜寂痛楚,慢慢滲入了肌膚。
「有什麼發現嗎?」
「不,什麼都沒有。」
「我這裡也沒有任何反應。」
菲麗的聲音中似乎寄宿著微微的緊張情緒。
開始調查都市之初,妮娜與雷馮都認為不能光靠念威掃描完成
任務
。菲麗雖然對這種做法感到不滿,但現在的她已經沒有露出這種態度了。
昨晚的事情對菲麗而言,打擊大到了這種地步嗎?
「老實說,我沒有自信確定那東西是不是真的存在。」
菲麗明顯表現出心中軟弱的舉動,讓雷馮感到驚訝:
「沒問題的啦。我有看見,而且隊長他們也相信啊。」
噩麗精神陷入低潮的情況,說不定滿嚴重的。
「馮馮,你覺得那東西是隊長口中的都市意識嗎?」
「我沒看過潔爾妮以外的電子精靈,所以沒辦法提出任何意見。而且我也沒看過潔爾妮開口說話,也沒跟她以敵人的身分對峙過。雖然我不曉得事情真相是不是這樣,卻也不能否定有這種可能。」
「我連潔爾妮也沒有看過,所以根本無法確定。」
「可是我可以保證菲麗發現的東西絕對不是幻影。我親眼見到了那個東西,?連我的眼睛都懷疑嗎?」
「……不是這樣啦。」
光是這樣似乎不足以令她滿意。
「就算沒人相信也沒無所謂吧。」
「咦?」
雷馮的意外之語,讓菲一麓透過通訊器傳來了愕然的聲音。
「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就算那只是幻影,我也認為是足以造成問題的幻影。相同的,我也相信菲麗的話。因為?的幫助,我才能兩度從污染獸的戰鬥中活著回來。因為相信?的情報,我才能活到現在。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相信菲麗,隊長跟夏尼德學長也一樣喔!大家都很信賴菲麗。」
「……我怎麼有被討好的感覺呢。」
「不過我沒有說謊喔。」
以笑聲回應菲麗鬧彆扭的話語,雷馮一邊朝深處前進。
如同迷宮般錯綜複雜的管線數目遠遠凌駕潔爾妮,因此眺望遠方景象也很困難。在這裡調整機輪的人,一定對這座迷宮感到很棘手吧。一邊茫然地想著,雷馮一邊沿著管線前進。
「啊……」
「怎麼了?」
「有反應了。」
「在哪裡?」
這次似乎是對全體隊員發出的通訊,連妮娜的聲音也傳進了耳中。
「請等一下,我立刻將座標……」
聲音突然中斷。
「菲麗……?怎麼了?快回答!」
妮娜的聲音摻雜著雜訊。
「喂,情況好像不太對勁喔!」
在雜訊之中,夏尼德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從遠方傳來似地……
啪嚓……
「……咦?」
視野突然染上了漆黑,連通訊雜音都中斷了。
「菲麗,發生什麼事了?菲麗!?」
雖然對著通訊器大聲喊叫,堅硬的沉默卻擊散了雷馮的聲音。
雷馮獨自被丟在黑暗之中。
06 赤色意志
壞預感成真時,總是令人感到焦躁。
「……唉!」
發現機輪部入口處的樹蔭下有人影倒地,哥爾尼歐嘖了一聲後朝樹蔭處靠近。
倒在地上的是第十七小隊的念威操作者。她的名字好像叫菲麗吧,是那個將雷馮引進武藝科的無恥會長的妹妹,不過……
將手放在脖子上確認她還活著後,哥爾尼歐松了一口氣。
她似乎只有暈過去而已。
「沒有亂來到這種地步啊。」
他會覺得擔心,就是因為看到香媞與這名少女發生爭執之故。
「真是的,都不是小孩子了!」
身上有莫名野性氣息的香媞,在關鍵時刻總是做不出符合武藝家身分的行動。這也是哥爾尼歐的煩惱之源。
突發誕生型的香媞也是孤兒,就這點而言雖然跟雷馮的際遇很像,但不幸的是她不是由人類扶養長大的。整座都市幾乎都是森林的森海都市——耶爾帕是以畜牧產業為主體。除了販賣繁殖力強大,肉質優良的家畜以及毛皮外,也將家畜品種改良後的遺傳情報賣給其他都市的耶爾帕擁有許多動物。在龐大數量的動物族群中,也有逃過管理者監視的物種野生化後棲息在森林深處。
他們無法確定香媞的母親是否故意將她丟在深山之中。然而據說前往森林深處調查野生種棲息狀況的調查團發現香媞時,尚是稚子的她與獵獸種的親子住在一起,而且還跟著野獸母親一起狩獵。
香媞因為擁有剄能力,所以可以跟獵獸一起生活。
因為調查團的報告而被派出來的武藝家把她抓了回來,並且給了她萊德的姓氏,又讓她接受人類的教育。
不過剛出生就跟野獸待在一起的香媞,似乎缺乏在人類社會中生活的某種決定性條件,所以被無法安置她的機構以放逐形式送到了潔爾妮。
哥爾尼歐知道她缺少了什麼條件。香媞是跟獵獸種一起長大的,在她以前的生活中,透過狩獵行為直接取得當日食物的行為非常自然。因此她無法習慣透過工作取得的報酬,來購買當日食物的間接概念。
她已經入學五年了。由於某種不幸臨身,哥爾尼歐變成了照顧香媞的人,一直到最近她的思考模式總算變得比較正常了。
這也是因為小隊對抗賽讓香媞體內的狩獵本能得到紓解,進而產生的補償行為。
據說,養育香媞的獵獸種是以團體方式進行狩獵。對她而言,以小隊為單位的戰鬥跟這種行為很像吧。
「可惡,不該跟那傢伙講的!我太粗心了嗎?」
讓菲麗重新在樹蔭下躺好後,哥爾尼歐衝進機輪部入口,接著直接跳進開在電梯地板上的大洞。他沒有時間使用鋼索慢慢吊下去了,香媞也是這樣做的吧。
哥爾尼歐的一番話,讓香媞將雷馮當成了敵人。哥爾尼歐雖然制止了香媞,她卻一直等待著狩獵雷馮的機會。
對曾在森林活動的香媞來說,狹窄而不能自由活動的機輪部無疑是她最擅長的地形。
所以香媞才會覺得自己在那裡面可以勝得過雷馮吧。
「可惡!」
這種想法太天真了。
自幼與野獸一起長大的香媞,動作與一般武藝家相比確實有著明顯不同,而且也很難預測。哥爾尼歐之所以將化煉剄傳授給香媞,當然是因為她的
屬性
之故,另一方面也是認為她變化多端的動作很適合化煉剄。這個想法雖然沒錯……
「他怎麼可能被這種程度的對手打敗啊。」
成為天劍繼承者的武藝家實力到了何種境界,哥爾尼歐非常清楚。
在註定成為天劍繼承者的男人身邊長大的哥爾尼歐,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個事實。
「可惡,不要死啊!」
一邊祈禱,哥爾尼歐從黑暗中降了下去。
*
一但摘下護目鏡後,就會看不見任何東西。
可是只要沒有菲麗的念威支援,護目鏡就派不上用場。
只能將它摘下了。
「菲麗怎麼了?一定要快點回去才行。」
只是要回去的話,雷馮即使目不視物也能勉強辦到。他已經記下了所有路徑,只要讓鋼線先行探路就沒問題了。
只不過,如果菲麗身陷危機的話,或許會來不及伸出援手。
「可惡!」
隊員人數不足的弱點,竟然以這種方式呈現出來。如果湊齊七人的話,就能留下某人在菲麗身邊當護衛了……妮娜口中「一開始我就不想用少數精銳的方式組隊」的話語重重蓋上了心頭。
「總之,一定要快點才行……」
沒有時間對已經發生的事後悔了。只想盡快趕到菲麗身邊的雷馮,將全身貫滿了活剄。
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在黑暗中全速奔馳。與外界隔離的這裡就算有光線存在,也只有微不足道的亮度。雖然強化視力,卻無法藉著不存在的光線辨識物體,視覺已經失去功能。
在這種狀況下,妮娜他們應該動彈不得吧。
(如果在這裡被襲擊的話……)
如果那頭野獸攻過來的話,該怎麼辦呢?菲麗最後的那句話,是在說發現了那頭野獸的蹤跡嗎?討厭的預感讓一股寒意竄上背脊。雖然自己還能勉強應付敵人,但妮娜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跟自己一樣。
急躁讓雷馮想要加快腳上的速度,但速度太快又不曉得會在黑暗中撞到什麼東西。一邊跟焦躁感戰鬥,雷馮順著走來的路徑朝入口前進。
雷馮停下了腳步。
他不得不停下來。
(……殺氣?)
感受到讓脖子右側產生麻痺感的尖銳視線,雷馮停下了腳步。視線中帶著殺意,雷馮感覺自己好像碰到了會狙擊獵物喉頭的肉食動物。
以前,孤兒院的孩子們曾被附近的壞孩子放看門狗嚇唬過。比當時看門狗的猙獰狩獵本能還強上數倍的敵意,就集中在自己的脖子上面。
(是昨天的野獸?不……)
這麼一想的同時,雷馮心中涌上一陣困惑。昨天那頭黃金色的野獸,並沒有發出殺氣或者是殺意,那是一種只用存在感便能震懾雷馮的奇妙感覺。
這道視線中沒有這種感觸。
「是……別的東西嗎?」
他收回鋼線,將煉金鋼復原成劍的形態。
亂動的話,就會被幹掉。
(對方看得見嗎?)
即使在這片黑暗之中,這股殺意也毫不迷惑地集中在雷馮的脖子上。只能說對方肯定看得見自己。
(在沒有光線的場所,也能讓視覺發揮作用嗎?是念威操作者?可是……)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空氣因為念威端子移動而出現微微紊亂也不足為奇。
(不管對方是誰,總之我無法使用眼睛……暫時陷入了不利局面嗎?)
連劍身也看不見的深沉黑暗中,雷馮靜靜等待著對方的行動。焦躁感讓心產生混亂,到頭來只會浪費時間。比起擔心菲麗而想盡快離開這裡,現在應該先打倒這個阻礙才對。
雷馮等待著對方的動作。無論要攻過來或是退去,這邊都不能先行動而露出破綻。
視線的主人停在原地動也不動。釋放衝剄雖不是不能擊中對方,但一不小心弄破管線的話,可能會引燃殘留在內部的液化超硒元素。這種蘊藏超高密度能量的礦物只要開採一次,就能供給整座都市電力與足部動力,一旦引爆就有可能會炸飛整座都市。雷馮雖然不認為殘留量有那麼多,但至少也會發生連續爆炸讓機輪部門變成一片火海吧。
無論如何,雷馮都不可能從這種狀況中生還,而且連妮娜與夏尼德也要一起陪葬。
(如果對方刻意把這裡當作戰場的話,那我可是完全中計呢。)
一邊以莫名冷靜的態度思考,雷馮等待著對方行動。
(話又說回來……)
如果不是那頭野獸的話……潛伏在黑暗中的人物究竟是誰,用消去法就可以猜出來了。除了那頭野獸外,還有其他不明物體存在的想法就太偏離常軌了。
對方動了。
對方從原先的位置直線……不對,敵人踢向了雷馮看不到的管線改變行進路線,然後朝這邊襲來。
雷馮將劍尖指向了殺氣。
接著以青石煉金鋼長劍接下了對方的攻擊。
火花剎時爆出。
一瞬間的閃光,讓雷馮確定了對方的長相。
「居然在這種場所!!」
赤紅色頭髮拖曳著閃光余韻回到了黑暗之中。雷馮朝那道背影吼了出來。
「你是哥爾尼歐的敵人,那麼也就是我的敵人!」
香媞的聲音在黑暗中回響著。
「把都市外的恩怨帶進學校違反校規喔!」
「這裡是潔爾妮外面!你這個大笨蛋!」
「嗚哇……」
孩子氣的反駁讓雷馮感到一陣無力。
即使如此,香媞的動作仍然沒有停止。她在附近管線的空隙中來回穿?,試圖讓雷馮無法判斷她會從那裡攻過來。這是看不見周遭環境就做不到的
特技
。
(她使用的是化煉剄吧,她讓眼睛出現了什麼變化嗎?)
如果對方使用的是化煉剄,或許出自魯肯斯門下的哥爾尼歐曾經指點過她也說不定。然而,雷馮卻不記得魯肯斯的剄技中有這種肉體強化法。
(是她特有的技巧嗎?還是出身都市的獨門剄技?)
不管答案是哪一邊,在黑暗中都無法進行剄技解析。無法進行解析,就無法把對方的招式偷過來。
(徹底陷入了不利局面嘛,笑死人了。)
一邊彈開香媞從黑暗中迫近而來的攻擊,雷馮在心中暗暗自嘲。就心情上而論,他仍然可以保持從容的態度。
(不過……)
沒有時間陪她玩了,話雖如此……
「……我想問?一個問題。」
「什麼啊?」
攻擊停止之際,雷馮再次朝對方發出了聲音。
從容不迫的問題,讓香媞表現出了不服氣的態度。
「從菲麗身上發出的念威停止了,是?做的好事嗎?」
「沒錯。」
她乾脆的承認了。
「你們在這麼暗的地方看不見東西吧?既然如此,讓你們看得見的傢伙就很麻煩了。」
「……?該不會殺掉她吧?」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某種冰冷之物落上雷馮心頭,體內的剄流密度也增加了。他有一種感覺,就好像某種齒輪般的物體在凍結心田中發出了喀嚓的咬合聲。
「我雖然很氣那傢伙,但哥爾尼歐的敵人只有你而已。」
「……是嗎。」
就算發生了什麼事……自己也不能殺掉她。
冰冷之物退散,齒輪也
消失
無蹤。雷馮以變輕鬆的心情,將劍尖指向了黑暗中的香媞。
香媞震驚的情緒傳了過來。
來回躍動到那種地步,只要靠風的動向與聲響就能大略測知她的方位。
「既然如此,我就陪?玩到開心為止吧。」
「少囂張!」
香媞直衝了過來。
舉著
武器
——紅玉煉金鋼長槍的香媞,化為一羽長箭疾刺而來。雷馮以劍身擋開槍尖,讓攻擊偏了準頭。
「臭小子!」
略微拉開距離重新調勻呼吸後,香媞連續擊出了突刺。雷馮原本打算以長劍推開槍勢,卻在中途向後一躍。
就在那個瞬間,槍尖爆出了紅色火光。
這是化煉剄,變化成火炎的剄流在槍尖上爆發了。如果以長劍接下這一招的話,雷馮就會被烈焰灼身吧。
「不要亂來!如果起火的話,連?也會死掉。」
「管你的!」
發出只能說是自暴自棄的喊叫聲後,香媞朝這邊突進而來。那柄槍如果不小心刺到管線的話……雷馮以劍尖輕輕震開連續釋放出來的攻擊,並且使用極小的衝剄卸去了長槍力道。
「臭小子!」
也許是自己的招式沒被這種手法破解過吧,香媞不顧一切的重複著刺擊。
是血氣上涌失去理智嗎,不怕遭受反擊的香媞使出連續攻擊,讓雷馮自然向後移動。
話雖如此,他仍是慎重確認著自己的腳尖一邊向後退。雖然不會因為失足而墜落黑暗,卻也漸漸搞不清楚自己的所在位置。
在覆蓋著黑暗的迷宮中被遺留下來的恐懼,一瞬間襲上了雷馮心頭。
「香媞!快住手!」
粗獷聲音插入了兩人之間。
「哥爾!?」
「住手,這不是我希望的方式!」
香媞的攻擊停止,雷馮也收回了長劍。哥爾尼歐以化煉剄在掌中化出一朵紅蓮。火炎光輝推開黑暗,映照出香媞滿是汗水的朦朧臉龐。
「這小子是敵人吧?他毀了哥爾最重視的師兄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殺了他呢!」
面對哭喪著臉提出反駁的香媞,哥爾尼歐臉上浮現了苦澀神情:
「我不想殺了他,因為他是我非跨越不可的障壁。我一定要超越這小子才行,這才是對卡哈爾德的……」
「我不懂!我不懂不懂不懂啦!是敵人就要殺死!妨礙者也要消滅!我討厭不再露出笑容的哥爾!讓開!」
香媞的紅玉煉金鋼放出光芒。
「不行!」
哥爾尼歐吼道。感到異變的雷馮也舉起了放下的長劍。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香媞將槍對準雷馮丟了出去。
整支槍身都被火焰化的剄流包圍。如果閃開的話,就會在某根管路上開一個洞。管線內的液化超硒元素一旦起火……
(把長槍向上彈飛後瞬間抓住!)
雷馮瞬間做出了這個決定。他讓劍身滑上釋放出赤紅光輝的槍身,然後向上一彈。如同計畫的一樣,槍身在上空中回轉著。
就在此時……
香媞跳了起來。也許是已經預測到了雷馮的這個舉動吧,她抓住槍後踢向天花板的管線,然後朝地面急速俯衝。
能彈開這招的斬擊也會讓香媞負傷。
瞬間迷惘奪走了電馮的行動選擇權,他反射性的避了開來。
「糟……」
長槍插入了背後的管線。
在雷馮的驚愕表情中,香媞回過頭露出了計謀得逞的笑容。管線中發出某種物體急速膨脹的聲音。附著在管線中的液化超硒元素起火了。
管線爆炸了,香媞最初就打算跟雷馮同歸於盡嗎……
香媞的嬌小身軀會被管線破裂噴出的火炎包圍……說是遲那時快——
「香媞!」
哥爾尼歐朝雷馮前方跳了出去。他拉過香媞小小的身體,然後將她擁入懷中,試圖在原地使用全身保護她。
雷馮也行動了。
他將被火焰包圍一邊準備蹲下的哥爾尼歐踢向後方。雷馮沒有時間控制力道,一邊感受踢擊碎裂肋骨的感觸,他大大吸了一口氣。
爆炸的轟音連同紅炎一起逼近雷馮。
(一定要成功啊!)
一邊祈禱,雷馮使勁吐出了氣息:
「哈啊!」
外力系衝剄變化——咆剄殺。
這是魯肯斯門派的秘奧義。雖然薩瓦利斯認為雷馮沒有偷學到這個武技,但他早就理解了這一招的奧妙之處。
讓分子結構崩壞的震動波從雷馮口中發出,吹散眼前的火炎,又擊碎了管線。
這股力量繼續破壞後方的管線,再一次……再一次地擊碎了更後方的機輪部外壁。
都市外面的光景在眼前展開,天空的青藍色彩瞬間強擊失去作用的視覺。新鮮空氣一齊流入,同一時間管線內的狂暴火舌也被大量流入的空氣導向外界。
爆炸轟音蹂躪著耳膜。
「嗚哇!」
衝擊波撞向全身。雷馮雖然立刻用衝剄中和這股力量,但不熟悉的咆剄殺余勁卻讓他無法製造足夠的剄流。雷馮也被爆風吹走了。
異變並沒有這樣就停止。
這裡本來就是遭受污染獸襲擊的都市。整座都市的結構早就脆弱的不堪一擊,根本無法承受爆炸產生的衝擊。
崩壞之聲宛如地鳴般響起。
在爆炎的照耀下,雷馮看到了天花板朝自己墜落。
*
搖動腳步的轟音讓妮娜在原地蹲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
「這種事我也想知道啊!」
一樣蹲下來的夏尼德為了不讓聲音被轟音蓋過,因此大聲吼了起來。
這場震動非常劇烈,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這樣根本無法行動啊。」
來自菲麗的念威支援仍然沒有恢復的情況下,身處一片黑暗,又遭受無法站立的激烈搖動襲擊,妮娜兩人什麼也做不到。
汗水慢慢從身體裡面滲了出來。妮娜雖覺得是緊張導致血壓上升之故,但事實卻並非如此,而是周圍氣溫真的上升了。
「有什麼東西爆炸了嗎?」
「是不是污染獸又來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完了。」
把夏尼德的玩笑話當真的妮娜,將手伸向了腰部的劍帶。兩根煉金鋼確實的掛在劍帶上面。確認到握住煉金鋼的手感後,妮娜恢復了冷靜。
「……對不起,我昏過去了。」
菲麗含糊的聲音傳到了耳中。
她的念威
復活
了。
「菲麗,?不要緊吧?」
「嗯。有人把我打昏,不過我沒有受傷。」
說話的同時,菲麗的意識也恢復了清晰。
護目鏡內的螢幕再次點亮。隨著菲麗的念威復原,恢復原有機能的護日鏡讓妮娜與夏尼德看見了眼前的光景。
乍看之下,附近並沒有發生任何異變。
「發生什麼事了?」
「機輪部似乎發生爆炸了。」
「?說什麼?」
「殘留在管線內部的液化超硒元素好像著火了。管線內部的溫度很高,請不要觸碰。」
「所以才會熱成這個鬼樣子啊……」
夏尼德口中抱怨,然後跟管線拉開了距離。
的確,試著觀察管線,到現在還可以聽到裡面傳來的連續悶響。管線連接處互相磨擦,發出了尖銳的悲鳴聲。
「爆炸衝破了機輪部外壁火舌朝外面竄出,所以現在暫時沒有危險,不過污染物質流進這裡了。請你們立刻撒退。」
「了解。雷馮沒事吧?」
「…………」
「喂?」
「我沒有收到雷馮的通訊。看樣子,念威端子在剛才的爆炸中損毀了。我現在正以爆炸地點為中心展開搜索。」
「?說什麼,這樣的話……」
一定要快去救他才行……正當妮娜想這麼說的時候。
「如果管線的熱能傳到機輪部與液化超硒元素儲存槽的話,會引發更劇烈的爆炸。請立刻撤退。」
「應該先把雷馮找出來吧!」
「我必須集中精神找他,無暇支援你們。你們會妨礙搜索工作,請立刻撒退。」
菲麗的語氣一點也不粗暴,甚至還寄宿著淡淡的冷漠。發覺菲麗胸中的焦躁竟然強到這種地步,妮娜不禁屏住了氣息。
「我知道了,我們立刻退下。」
妮娜雖然如此答覆,卻已經得不到菲麗的回應。
搖動程度雖然漸趨和緩,但細微的震動仍然沒有停止。妮娜與夏尼德順著原先的路不斷奔馳,平安無事的抵達了電梯。
將鋼索射上去後,再來只需藉助馬達之力把自己拉上去就行了。
「菲麗,可以切掉念威了。」
菲麗仍然沒有回應,只是護目鏡的影像突然回到了黑暗。
從腳底向上逼迫而來的震動聲與卷動鋼索的馬達聲包圍著兩人。
「那傢伙沒事就好了。」
低沉語調從夏尼德的齒縫中流泄而出,妮娜則是不發一語什麼也沒回應。
「擔心嗎?」
妮娜只以沉默回應夏尼德的問題。
「嗯,我是這樣想的啦。?果然對雷馮有意思吧?沒必要老是板著一張臉隱藏這種情感吧?再這樣下去,雷馮會被菲麗還是那個忸忸怩怩的一般科女生搶走喔。在這種時候保持冷靜是很好啦,可是我覺得慌張也不錯啊。?看看菲麗,明明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碰到跟那小子有關的事情就變得那麼拚命。?跟她學一學也不丟臉吧。」
妮娜還是沒有回應。
「妮娜?」
都說到了這種程度,還沒有任何反駁實在太奇怪了。就在夏尼德這麼想的時候,從機輪部敞開的入口處射出的光線照亮了他的周圍。
嘰嘰嘰……這是馬達卷動鋼索的聲音,這東西應該要有兩個才對。
「……哎呀,我這個大笨蛋啊。」
夏尼德旁邊,只有收納鋼索與馬達的盒子正輕輕搖晃著它的蓋子。
妮娜已經不在這裡。
*
失去意識的時間大概只有一瞬間吧。
只不過,剛才似乎撞到了什麼重要的地方,所以身體因為麻痺暫時無法動彈。雷馮使出活剄確認全身狀況,能量流動沒有任何郁滯之處。
「好……」
雷馮打算撐起身體時,胸部卻感到一陣疼痛。戰鬥衣的胸口部分裂開了一些,血也從裡面滲出。大概是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被炸飛的碎片噴到了胸部吧。
悶在周遭的熱氣,讓全身流出了大量汗水。是因為熱的關係嗎,他感到臉部皮膚有陣陣刺痛感產生。
「那麼,該怎麼辦呢?」
以上半身坐起來的姿勢大略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後,雷馮如此喃喃低語。
附近都被折斷的管線與天花板殘骸埋掉了。在偶然的情況下,雷馮掉進了崩塌時產生的空隙之中。這裡是一個高度只夠勉強站立的狹窄空間。
雖然想試著跟菲麗通訊,卻到處都看不到接續著念威端子的護目鏡。也許是被爆風吹到了某處吧,說不定也已經壞掉了。
沒有弄丟青石煉金鋼長劍,讓雷馮松了一口氣。
強行挖開部分瓦礫開出洞穴的方式,雷馮不是做不到。雖然那個洞穴會立刻崩塌,但只要利用那一瞬間逃出,再從剛才在外壁上開的大洞到達外界,就有回到都市地上部的可能。不過……
因為昏過去的關係,所以雷馮不曉得哪一邊才是外壁的方向。在這種狀況下如果脫出的方向錯誤,雷馮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平安無事。
而且……
「哥爾尼歐﹒魯肯斯!你還活著嗎?」
雷馮大聲呼喚哥爾尼歐。雖然成功將他踢向後方,但雷馮卻不曉得他之後的情況。
「……你還活著啊?」
不悅語調從瓦礫另一邊傳出。
看來他的位置只跟自己隔了一根管線而已。
「你沒事的樣子呢。」
「嗯,勉強算是。」
聲音裡飄散著疲累氛圍。
「果然還是骨折了嗎?」
為了從爆炎中救出他們,所以雷馮把哥爾尼歐踢了出去,不過他卻沒有時間控制力道。雷馮的腳還記得剛才踢碎骨頭的感觸。
「嗯,而且也被飛過來的瓦礫打到了。」
「
對不起。
」
「不用在意……真要說起來的話,我是被你救了一命吧?」
「…………」
在這種結果下,雷馮無法表示任何意見。
「比起這件事,你伸出援手的舉動更讓我無法理解。」
「…………」
「如果我們就這樣死在這裡的話,就沒辦法把你在古連丹乾的好事告訴別人。而且學校裡也沒有古連丹出身的人了。會長也會保持沉默吧?你的同伴應該也一樣。」
「說得沒錯。」
雷馮點頭同意。
「那又是為什麼?你明明想要殺掉卡哈爾德,為什麼不想殺掉我們?」
「…………」
「你沒忘記卡哈爾德.巴連吧?」
哥爾尼歐的聲音中帶著尖銳的指責語氣。隔著管線空隙可以窺見到的臉龐上,寄宿著殺意與敵意。
「你可不要說自己忘記了這個名字……」
「我不可能忘記吧。」
雷馮答道。
「我沒有忘記……我從沒想過要忘掉這件事,不過我也不會勉強自己記著這件事。」
「……你說什麼?」
「……意思就是,他對我來說只有這種程度的意義。」
雖然明白這樣講會激怒對方,但自已卻只能用這種方式回答。
當時的雷馮認為,只要殺掉那個男人就能解決一切。然而雷馮卻因為這個想法觸犯了武藝家非遵守不可的最後底限,也掉下了無法輓回的錯誤深淵。
最重要的是,到頭來……就算殺了他順利解決一切,也只是將問題推到後面而已。
如果像那樣一直過著靠地下比賽賺錢的生活,繼卡哈爾德之後,一定還會有人出現在雷馮的面前。
因為雷馮想殺的不只卡哈爾德一人,而是知道自己陰暗面的所有人。
「你這傢伙……」
「卡哈爾德.巴連死掉了嗎?」
「!」
哥爾尼歐屏住了呼吸。從他增加怒火而不是殺意的態度判斷,那個男人還沒有死吧,或許只是哥爾尼歐不知道現狀罷了。
不管怎麼講,在雷馮離開古連丹為止,還沒聽說過卡哈爾德從昏迷中回覆意識的消息。武藝家不可能在剄脈壞死的狀況下活著。
自己的行為造成了他人的死亡,這是一個始終壓在雷馮心靈角落的重擔。
可是……
「我不想再跟那個人的妄想糾纏下去了。」
雷馮補上了這一句話。不論走到哪裡,自己的過去都會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滾小石頭到腳邊吧。話雖如此,雷馮卻不能每次都被那些小石子絆倒。
這已經是無法逃脫的現實了。那麼,為了不要再次跌倒,自己只能小心翼翼的踏出每一步玷既然知道石頭在哪裡,就不會發生跌倒這種事。
殺人的罪業無法消除,那就跟這個罪行一起活下去吧。
在遙遠的古連丹那邊,有著一直思念雷馮的莉琳存在。
妮娜接受了渾身罪惡的自己,菲麗也是。夏尼德與哈雷……第十七小隊的所有人都接納了自己。
為了不背叛妮娜等人的信賴,自己不能老是害怕過去。
「我如果殺掉你的話,又會有人成為我的敵人吧。」
舉例來說,就是跟哥爾尼歐同仇敵愾的香媞,還有古連丹那些跟魯肯斯門派有淵緣的武藝家也是吧。
就算消滅了一個仇恨,又會從某處誕生新的仇恨。
仇恨連鎖沒有終止的一日。
「所以我不會殺你。」
「哼,大道理說得不錯嘛!」
「……話說回來,如果她加害菲麗的話,我就不曉得自己會怎麼做了。」
「…………」
「我是一個心胸很狹窄的人。在古連丹時是這樣,在這裡也是……事實上,除了同伴以外,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為了守護同伴,我連身為武藝家與天劍繼承者要銘記在心的事都忘了。變成這樣的我,大概是一個人格不完全的人類吧。」
而且自己的這種強烈情感有時會暴走。在古連丹時產生了那場比賽,在潔爾妮則造成自己獨自面對老性體的結果。
阻止自己獨斷行為的人是妮娜,菲麗也不著痕跡的勸了自己。
「為了那些人,我不能在這裡犯下同樣的失敗。只要我身邊有他們存在……這就是我不殺你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我心中的恨意又該如何是好?」
以陰暗語調低吼出來的話語傳入雷馮耳中。
「我心中無法抑制的怒火該怎麼辦?雖然我對香媞說出了那番話,其實我想殺你想得不得了!武藝家的身分……還有你做的事情會對古連丹產生什麼影響,全部跟我無關。」
雷馮沉默的聽著哥爾尼歐流露的真情。
「卡哈爾德對我來說,就像真正的大哥一樣。我的親哥哥對我來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存在,是一個陌生到我覺得自己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至初代魯肯斯以來成為第二名天劍繼承者的大哥,是家族中的一切。與他相比,我只是次要的存在罷了。每個人都只重視大哥……在這種環境下,卡哈爾德是唯一關心我的人。想殺死奪走我重要之人的你,難道是錯誤的想法嗎?」
「……我沒有說不對,也沒有叫你停止恨我。
我想說的只有『請你照著自己的心意去做』這一句話而已。就算你想暴露我的過去,也是你的自由。就我的立場而言,沒有阻止你的權利。」
「你的想法是正確的吧。」
哥爾尼歐的聲音裡夾雜著苦澀:
「不過你應該早就知道,正確的想法不見得就能橫行無阻。」
顫抖的聲音中有著怒火:
「我……我……要把你……」
彷彿要將下面的話蓋過去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個聲音慘叫了起來。
這不是雷馮,或是哥爾尼歐的聲音。
「香媞!」
哥爾尼歐猛然回神發出叫聲,同時也離開了雷馮旁邊。
「她怎麼了?」
「……保護她時稍微慢了一步。」
爆炸讓香媞受了燒傷吧,然而光是這樣會發出這種慘痛哀鳴嗎……
這麼想的同時,一陣激烈燒灼痛楚襲向雷馮的胸口。還不只如此,胸部的傷口有如噴火般痛了起來。
他曾經有過這種感覺。
「該不會……」
以粗暴手勢拭去胸前已開始凝結的血液後,雷馮確認了傷口。
傷口周圍開始泛黑。
「……是污染物質。」
(空氣罩正在失去作用嗎?)
是從雷馮在外壁上開的大洞侵入的吧。流進來的空氣雖然立刻會被管線溢出的火舌燒去,仍是無法阻止污染物質流入室內。
而且火勢已經停止了吧。
這麼一想,顏部皮膚的刺痛感觸也是污染物質造成的吧。雷馮以為這種痛覺是周圍悶燒的熱能所造成的,所以發現真相時才會晚了一步。
只要待在這個無路可逃的狹窄空間中,就沒有辦法逃離污染物質的侵襲。
雷馮將防護衣連同戰鬥衣一齊脫下,透過管線空隙塞進哥爾尼歐兩人的所在空間。
「用這個把她包起來吧,多少可以拖一點時間。」
一脫下衣服,肌膚就因為接觸污染物質而痛了起來。
「我才不會接受你的人情!」
「你想殺死的仇人會變成怎樣,都與你無關吧。既然如此,就好好珍惜自己的同伴吧。」
丟下這番話後,雷馮硬是把上衣丟給了哥爾尼歐,然後把手縮了回來。
(那麼……已經沒有時間悠閑了。)
雷馮大大的吸了一口氣,就好像這是最後一次呼吸似地。他重新握好青石煉金鋼長劍,並且讓活剄溢滿全身。
雷馮還不打算死去。
他要將劍的復原狀態變成鋼線,如果不全方位調查外壁上的大洞在哪個方向的話……
「馮馮……」
耳邊傳來菲麗的聲音。
「菲麗,?平安無事啊!」
「這句話是我的台詞吧?」
被松了一口氣卻帶著刺的話語回應,雷馮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真是的,你到底在做什麼呢?」
「什麼也……」
「為什麼要救那些人呢?」
肌膚正以胸部傷處為中心漸漸變黑。
「……你因為我的事而
生氣
,我是很高興。不過你有什麼萬一的話,我不會原諒那兩個人的。」
「……說得也是,我的做法太輕率了吧。」
不過……
雷馮思考著香媞為了哥爾尼歐前來襲擊自己的行為。
「我很能體會她的心情……所以我不能讓他們兩人死在這裡。」
但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讓自己死去的做法也很奇怪吧。
昨夜對妮娜說出一切後,她是這麼說的。
「嗯,我說雷馮,我是這麼想的。武藝家或許不是人類,也許就像你說的一樣,武藝家想變強,就得變成名為剄流的氣體。可是就算這樣……武藝家只能在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的世界中生存的事實仍然沒有改變,他們只能跟人類一起生存下去。我們武藝家與普通人類平常能毫無隔閡的生活在一起,不是武藝家刻意而為,而是讓彼此心靈相通的關係吧?
人類與武藝家都一樣,對別人的事情都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即使如此,我們還是能像這樣生活在一起的原因,不就是因為想讓別人了解自己,想了解別人的關係嗎?武藝家與人類之間的界線,在這裡應該不存在才對。我們想要有人陪著自己,因為有人陪著自己,我們才能像這樣活著。
有這種想法的我們,真的不是人類嗎?
雖然身體的構造不同,但想法跟人類是一樣的吧?
這樣不是很好嗎?我了解你的罪行,這次請你了解懂你的我。只要能心靈相通的走下去,你就一定
沒問題。
」
『我可以保證。』
不能背叛對自己說出這番話的妮娜。
不能在這裡死掉,也不能再次犯下罪業。
「不好意思,情況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要賭上一賭,請?告訴我情報,外壁上開的大洞在哪一邊?」
雷馮對沉默不語的菲麗問道。
「……在左邊。就你的位置來看,在一一○○的方向。」
剛好會貫穿哥爾尼歐兩人的所在空間。
「
謝謝。
哥爾尼歐!我現在要在你那邊開一個大洞。我們從都市外壁脫離後,直接從外界回到地上部。」
「你說什麼?」
「我想這裡立刻就會崩塌,所以沒時間悠哉了。」
「等等……這種事實在太……」
「如果你以魯肯斯之名自稱的話,就請你試試看吧。這也是為了你的同伴。」
「…………」
接受沉默肯定後,雷馮將累積的剄流釋放至全身。在僅能勉強站立的狹窄空間中,甚至無法舉劍擺出完整架勢。如果能熟練的使用咆剄殺,就不用這麼
辛苦
了吧,但就剛才使用過的感覺而論,自己的技巧明顯還不足以控制招式的精準度。
既然如此,只能將一切託付給自己更值得信賴的劍術。
雷馮勉強扭曲身體,將長劍收向後方。
他不斷將衝剄注入劍身,長劍也微微顫抖起來。以破壞為目的製造出來的衝剄集中成劍的形狀。比斬斷污染獸鱗片時更細心聚集的剄流即使沒有劍身,也能當作長劍來使用吧。
「我要出招囉……」
持續增加的剄壓略微減緩,從劍身溢出的剄流瞬間切裂周圍落下的小瓦礫。這是以絕妙平衡製造出來的空間將要崩壞的前兆。
已經無法回頭了。
將劍身略微繞至身後的雷馮,將擺出斜向下段架勢的長劍一口氣朝上方舉起,然後向下一揮。
這是外力系衝剄變化招式——閃斷。
受到解放的剄保持著斬線的型態筆直飛出。這招將行進路線上的一切物體斬成兩半,並且在雷馮面前開了一條通道。
雷馮也看到了抱著香媞的哥爾尼歐。
「就是現在!」
內力系活剄變化招式——旋剄。
全神貫注沒有松懈的雷馮,就這樣衝了出去。頭部上方的瓦礫正要落下,有如被萬斤罩頂的壓迫感擠出似地,雷馮衝到了外壁外面。
他揮舞著手臂,改變了身體的方向。
「咕!」
充斥污染物質的外界空氣比剛才更嚴重地燒灼著雷馮,眼球也如同火烙般痛楚,但現在的他卻不能閉上眼睛。
雷馮將煉金鋼由劍的型態轉變成鋼線。他用鋼線卷住從自已身後竄出的哥爾尼歐,同時將鋼線射向都市的地上部。
然而……
雷馮衝出時的慣性卻無法得到減緩。
哥爾尼歐也一樣。
(不妙!)
如果以鋼線強行停止的話,先不提雷馮的下場,哥爾尼歐將會被鋼線的壓力扯裂。然而哥爾尼歐光是脫逃就使出了渾身解數,看樣子他也無法自行卸去這股力道。更何況,這應該是他初次以肉體接觸外界空氣。污染物質帶來的痛楚,看起來讓哥爾尼歐陷入了混亂狀態。
這樣下去到失速為止的話……
有如否定這個想法似地,都市足部就聳立在哥爾尼歐前進的方向上。
「要撞到了!快踢上去!」
雷馮雖試著發出喊叫聲,哥爾尼歐卻沒有任何動靜。
(暈過去了嗎?)
這麼一想,哥爾尼爾試圖從那場爆炸中保護香媞,而且也被雷馮踢飛而骨折,不可能沒有負傷。
(沒救了嗎!)
從雷馮的位置無法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漆黑絕望壓迫著胸膛。
就在這個時候,從雷馮等人奔出的大洞中,有一道黑影撕裂崩塌產生的煙塵飛奔而出。
「咦?」
如同要追上哥爾尼歐般縱身飛出的黑影,追過他後在都市腳部以直角瞬間著陸。
著陸的衝擊,震飛了附著在影子上面的煤煙。
流泄著鮮明光輝的金髮,映入了雷馮的眼簾:
「隊長?」
妮娜用全身接住了朝自己撞過來的哥爾尼歐。苦悶表情竄過她的臉龐,為了卸去哥爾尼歐的速度,妮娜明顯用去了所有累積在雙腿的力量。
當妮娜被重力之手捕捉而將要墜落之際,雷馮朝她釋出新的鋼線,將三人一齊往地上部拋出。
在那之後,雷馮也減緩速度回到了地上部。
這不是眼睛的錯覺。
倒在地上失去意識的哥爾尼歐兩人旁邊是全身虛脫癱坐著的妮娜。
「我們都平安無事呢。」
一邊從布滿血絲的眼睛中流出淚水,妮娜臉上浮現了僵硬笑容。
「請不要……亂來好嗎?」
全身同時失去力量的雷馮癱坐在原地。
(插圖130)
地上部的空氣罩似乎仍勉強維持著機能,污染物質產生的痛楚漸漸從身體退去。沾黏污染物質的皮膚雖然無法治愈,卻也沒有繼續惡化的跡象。
「知道我的心情了嗎?」
「咦?」
「知道你在亂來時,我有什麼心情了嗎?你現在的心情,一定跟我之前的一樣。」
「哈,哈哈……」
妮娜這番話讓雷馮啞然失聲了半晌。然而比起
生氣
或是愕然,不知為何心裡反而涌上了一股笑意。
當他回過神時,已經哈哈大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奇怪的啊?真是的……」
妮娜也邊說邊笑了起來。
兩人就這樣笑倒在地上。當菲麗與夏尼德趕到現場時,兩人已因為笑得太累與污染物質侵蝕身軀的疼痛,而無法自行離去。
終章
當她睜開雙眼時,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眼前的熟悉光景,是宿舍——也就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雖然每一個房間的格局都一樣,也使用了相同的壁紙,卻不會連天花板花紋上的髒污位置都一樣。床鋪靠在背上的感觸,摻雜在空氣中的氛圍,這裡無疑就是莉琳自己的房間。
話雖如此,為什麼自己會在這邊呢?
這是其中一個不自然感,而且……
「…………啊。」
「…………?在做什麼?」
產生最大不自然感的存在,就在莉琳的正上方。
那個人用四肢撐著身體,爬到了莉琳身上。
莉琳莫名其妙穿著睡衣,席諾拉則是由上而下一一解開了睡衣的鈕扣。
「哎呀……我想穿著內衣睡覺應該很不舒服吧~~?」
「用不著?多事。」
「可是這件內衣,只是緊緊綁住胸部修飾形狀的輔助品吧。小莉平常就不需要用這種東西了,睡覺時一定會更難過的。」
「我就說……不用?雞婆了。」
將席諾拉推開坐起來後,莉琳重新扣好了睡衣鈕扣。
這是一件只有四個大鈕扣的睡衣,扣子還被解開了兩個。白色內衣清清楚楚的裸露在外,這讓莉琳感到滿臉通紅。
「真是受不了?耶……」
莉琳一邊抱怨一邊把睡衣扣好,此時的她已恢復了冷靜。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想起來了,自己在養父那邊的時候,受到了卡哈爾德的襲擊。
養父受傷倒地後,莉琳就搞不清楚現場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在一片混亂無法好好整理的片斷記憶中,確實有著席諾拉的身影。
「學姊……我爸爸他……呢?」
莉琳雖然想要詢問,但她的聲音卻愈來愈低,最後甚至聽不清楚在說什麼。浮現在腦海中的是最壞的結果,如果從席諾拉口中得知不幸消息的話……
「他沒事啦。」
席諾拉對著快暈過去的莉琳露出
溫柔
笑容:
「小莉的爸爸現在在醫院裡面。不要緊的,雖然要花上一些時間,他還是會康復的。」
「……太好了。」
不知不覺間繃緊的全身忽然松懈,莉琳撐起來的腰部也落回了床鋪上。
感到心安後,這回是眼頭涌出了熱流:
「真的是……太好……」
她連話都說不好了。喉嚨有如痙攣般不停地震動,莉琳捂住了從口中滾落的嗚咽。
她還以為自己又失去親人了,莉琳以為重要的人又從自己面前
消失
了。
無法抑制的淚水奪眶而出,席諾拉緊緊擁住了雙手掩面的莉琳。
莉琳就這樣在席諾拉胸口上不斷哭泣。
不久,莉琳在席諾拉的懷中墜入了夢鄉。
淚人兒再次入睡……將這回是正常睡著的莉琳放回床鋪後,席諾拉離開了房間。
「讓那孩子離開是錯誤的決定嗎?」
話語聲彷彿不讓在房間的莉琳聽見似地朝走廊流出。
「可是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對不起。
」
對莉琳的道歉連同細不可辨的嘆息聲一起發出,席諾拉一邊祈禱能在休假結束時看見如同往常般開朗的莉琳,一邊帶上了房門。
*
滿天星斗的夜空中有兩座都市並排而立。
一座是潔爾妮,另一座則是已經無法得知名字的廢棄都市。因為機輪部爆炸而完全停止機能的廢都,有如潔爾妮的影子般靜靜地佇立在一旁。
可以看見那座廢都的都市外圍地帶,有一道光存在。
那不是街燈灑落在地面上的白色光芒,而是黃金色的光輝。
光輝飄浮在半空中,淡淡地,
溫柔
地推開了黑暗。
光線之中,有著一道身影。
發長過身的裸身女童就在其中。
那是都市的意識,是這座都市被稱為電子精靈的自我意識。
她的名字跟都市相同。不,這個名字本來就是這個女童的所有物,所以根本不足為奇。
潔爾妮就在這裡。
平常只在機輪部門飛來飛去就心滿意足的潔爾妮,此時卻來到了都市外面。
潔爾妮的靈動大眼,以無法言喻的茫然視線仰望著夜空。
潔爾妮面前毫無前兆地出現了新的光芒,電子精靈朝那邊垂下了視線。
黃金色的雄山羊映照在潔爾妮的眼底。
潔爾妮的眼眸中寄宿著悲傷神色。
雄山羊只是靜靜地在女童面前搖了搖頭。
他們之間有著什麼樣的會話呢……這是一段以人類聽覺絕對無法聽見的對話。
短暫的邂逅後,雄山羊的身影
消失
了。
潔爾妮依依不捨的在空中繞上幾圈後,朝著機輪部的方向飛離了現場。
之後只剩下學園都市不變的黑夜。
(插圖133)
後記 (無效催稿下硬擠出來的文章果然還是廢言)
本質就是綠色的東西,就算涂成紅色也沒用。各位好,我是雨木?????。
本篇是七月發行的小說(注:此指日本發售時間)。在一年中,算是後半場的比賽。前半場的比賽實在結束得太快,讓我感受時間的能力就變得很不對勁。這種狀況主要是從第一集出版後開始的。
哎,即使如此,綠色的東西還是盡了綠色的本分努力了。而且一邊進行升級……
咦?薩克Ⅲ是綠色的嗎?話又說回來,高機動型薩克不也是黑色的?我記得配備偵察攝影機的偵察型薩克也是黑漆漆的喔!
我能當好高性能薩克嗎?
說到這裡,我好久之前在××書店的書架上,看到了日本有名的
機器人
戰爭動畫小說,而且那邊還貼著以著名紅色
角色
為主題的手工P0P呢。
紅色的那位
角色
說了這樣的話:
「跟薩克不同,不一樣啦!」
因為實在有趣,所以我用手機拍下來當作紀念。
那麼,這是第三集了。
就在我改東改西的變更劇情走向,連發生什麼事都還搞不清楚的情況下,隔月發行的最後一期就啪啪啪的結束了。不過故事本身卻根本沒有結束呢,故事會繼續進行,我也會繼續寫下去,一邊擔心讀者什麼時候會感到厭倦的寫著故事。
下一集會稍微隔一些時間發行。至於要隔多久嘛,請各位參照最後面那個像是預告一樣的訊息就知道了。
「我去東京了喔」
我六月去東京了。
是從廣島坐新幹線過去的。
雖然機場就在附近,我還是刻意搭新幹線過去。
因為飛機會掉下來吧?
哎,姑且把它當成是玩笑話,總之我坐新幹線到了東京。我用先上回聲美眉再上希望小姐的方式抵達了東京(注:回聲號與希望號為新幹線列車名稱)。不多加解釋的話,這種話會讓我被當成一個超過分的壞男人吧。煩惱不知該買魔法氣泡饅頭(????)還是紅葉饅頭當土產才好的我,最後買了紅葉饅頭當作土產。
而且花了四個小時決定。
……四個小時,我真的很閑呢。
不不不,這隻不過是把灌進手機的歌曲放兩輪的時間而已喔。哎,不過我只放了三、四張專輯而已啦。話雖如此,居然還放了兩輪……
搭飛機比較快吧?
說到我去東京幹什麼嘛,不過就是跟出版社談事情,還有跟出版社談事情,再來就是到處發新印好的名片。
但對雨木個人而言的重要行程,則是跟深游老師碰面。
所以,我跟深游老師見了面喔!
我看到了剛出爐還熱呼呼的畫稿。喔喔—尺寸還真大啊!真的好想帶回去掛著當裝飾喔……
「
旅行箱
」
為了要上東京,我買了一個
旅行箱
。雖然不用
旅行箱
也沒差,但我就是想體驗喀啦喀啦拖著箱子走來走去的感覺。
哎,因為我的動機只有這種程度,所以我買了一個三千多日圓的便宜貨。我連筆電也帶去了呢,就像是——好,爸爸在新幹線上面工作喔~~的感覺。
走,搭新幹線出發吧!坐上回聲號後馬上就要換車,所以我轉搭希望號後才興衝衝的拿出筆電。說到這裡……
希望號的座位,出乎意料的小嘛?
雖然我已經坐過了無數次,但腦中還是浮現了這種想法。是嗎,看來得坐商務艙了啊。
總有一天,雨木也要坐上商務艙……(遠目)。
算了,反正去程的人也不多,所以我毫不客氣的拿出了筆電,然後把它放到桌上。打開蓋子,按下了電源。
車內沒有插頭,所以要靠電池供電……只能撐兩小時左右吧。
而且還是在我不習慣的場所使用。車廂內的人雖少,但還是有人存在,真介意旁人的目光啊……(我是膽小鬼)
到最後,我努力了一個小時寫完一張稿紙左右的份量。回程的人不但多,而且我的座位又靠走道,所以連筆電都沒有拿出來。
而且回廣島時還碰到了倒楣的事。唉,雖然這個季節就是會這樣啦……
我起床時雖然沒有發現,可是到飯店大廳Check out的時候……
外面下著傾盆大雨呢。
傘?我沒帶傘來耶!
就算我有帶傘,
旅行箱
那麼重,也不可能用提的吧?
跟飯店的人講過後,他們拿了一把便利傘給我,不過還是遮不到
旅行箱
。
我只能一邊祈禱水不會滲進去,一邊拖著
旅行箱
回去。
「驚人的效果」
因為不習慣長途跋涉,所以從東京回來的那幾天我一直覺得好累,而且不管怎麼睡都睡不飽。雖然我覺得可能是下雨天容易睡著的關係,可是好像又不只是這樣而已。就在覺得自己果然是累到了的時候,我發現了這個東西。
ASAHI有氧礦泉水。
我很久以前在電視上看過氧氣對健康有益的情報,所以我抱著嘗試心態買了一瓶。
我的精神立刻好到嚇死人的地步。
就好像嗑藥一樣。
暫時買一陣子試試看吧。
「關於Dragon Magazine」
《鋼殼都市雷吉歐斯》的短篇,將於Dragon Magazine八月底賣的十月號起連續連載三個月(注 此指日本時間)。內容是挑出三名女孩當
主角
,以各自的視點過著校園生活的故事。
想知道故事內容,請鎖定Dragon Magazine囉!!
「十月(注:此指日本發售時間)左右會出第四集吧?(預告篇)」
對抗賽漸漸進入最後尾聲之際,妮娜更覺得小隊的人數不足。要找誰擔任新的隊員才好呢?迫在眉睫的情況下,她選擇的人是……
同一時間,都市內也出現了一股新勢力。雷馮與夏尼德分別涉入了潛伏在黑暗中的暗流。在崩塌的三角關係中,夏尼德還有雷馮又會如何決定,如何行動呢?
敬請期待下一集的《鋼殼都市雷吉歐斯4 confidential call)》。
感謝各位讀者以及繪製插圖的深游老師,還有與本書相關的所有工作人員。
第三集發行後數天就○○歲的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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