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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鋼殼都市雷吉歐斯1
鋼殼都市雷吉歐斯 1
作者/雨木?????
插畫/深遊
譯者/梁恩嘉
掃圖/Ozzie
錄入/axel1007
發布於/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bbs
日本
動畫化
進行中!!
異形遍布的
荒蕪世界
為了守護重要的人
少年與少女挺身迎戰!
捨棄戰鬥的少年與一名少女的邂逅
——產生了奇跡
在遙遠的過去,世界被一種謎般的物質所污染,造成大地荒蕪、其中誕生了被稱為「污染獸」的異形生物,它們在都市周圍伺機獵捕人類、唯一能夠讓人類存活下去的只有人工世界——以自我意識步行的<自律型移動都市>。在無法生存的嚴酷世界中,為了不受外敵傷害,人們產生了各種特殊能力。在其中一座學園都市<潔爾妮>裡,一名少年拉開了傳奇的序幕……
這是遭受豐碩大地捨棄的世界。
異形污染獸在都市周圍闊步,人們則是居住在以自我意識步行的<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裡面。
身為其中一座都市——學園都市<潔爾妮>裡新入學生的雷馮雖是一般科學生,卻因發生在開學典禮上的騷動,而被學生會長看穿了自身的才能,陷入被迫轉到武藝科的窘境。
在<潔爾妮>為了防備來自污染獸的攻擊,被選拔出來的人們組成了自衛小組。而雷馮,就這樣被分配到好勝少女——妮娜的小隊裡。然而這樣的他卻有不能握劍的理由……
捨棄戰鬥的少年與一名少女的邂逅——產生了奇跡。
2008年
動畫化
確定,史上最強的學園動作科幻故事,就此隆重展開!
目錄
CONTENTS
序幕
01 入學
02 學生生活
03 訓練
04 比賽
05 分歧點
06 在被污染的大地上
終章
後記
序幕
所有人均屏住氣息,將有如失禁般的恐怖封在喉嚨深處。
「…………」
妮娜也一樣。
坐在流浪巴士最後一排座位上的她,越過前方雙手抱頭髮著抖、一副商人打扮的矮胖男人窺視著窗外景像。
被砂塵弄髒的窗戶對側,是一望無際的荒野。
乾燥大地上爬滿龜裂痕跡,土壤的尖銳斷面高高隆起。
遙遠視線的前端,有一個巨大黑影。
是一座稜線陡急,有如寬塔似的山。
然而,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那並不是一座山。
「那是……貝利貞。」
坐在巴士中間位置的男子如此低喃。男子使用望遠鏡,觀察著黑影的樣子。從妮娜這邊可看見男子的側臉浮現斗大汗珠,粗大喉結不停隨著吞咽口水的動作而上下移動。
妮娜也眯起了眼睛,凝神確認黑影的模樣。
那不是山,是都市。
看起來像是山頂的物體是一座尖塔,頂端處有一面已變成破布的旗幟正迎風飄揚。那面旗子上所繪製的紋章就是那座城市的名字,但妮娜並不知道。她沒辦法確定,城市名稱是否就是男子口中的貝利貞。
強風襲向巴士側邊,發出嘎吱聲響搖動了起來。
「噫!」
巴士上的乘客被這道聲音所驚嚇,紛紛抱住頭部低下了身子。
有如盡量不要讓自己的存在被發現似地,乘客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縮著身軀。
妮娜雖然沒有雙手抱頭,卻也屏住了呼吸再次凝望著都市,試圖找出從上頭傳來的任何回應。
那座都市,已經死亡了。
踩在大地上的巨大復足彎屈著膝部,一動也不動。
亂七八糟地聳立著的塔型建築物也一樣,在靠近邊緣部分的建築有半數都被刻上了慘不忍睹的傷痕。
從這裡可以看見的邊緣處被挖去了一部分,在都市的腳邊形成一座瓦礫山。
煙柱仍從四處不斷的竄起。
也許被襲擊的時間還沒有很久。
從這邊看過去,連有無生還者都無法確認。
然而不論有沒有人生還……自己都沒辦法過去確認。
都市外的他們,是徹頭徹尾的軟弱存在。
更不用提,妮娜明白都市受到破壞,住在裡面的人絕不可能平安無事。
失去包圍在都市四周的空氣罩後,人類連呼吸都做不到。
「妮娜……」
坐在隔壁的哈雷擔心地開了口。
「不要緊,我們沒被發現。」
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正在顫抖的妮娜忍不住想發出咂舌聲,但卻連那道聲音都吞回肚子裡,目不轉睛凝視著仍盤旋在都市上空的襲擊者。
雖然口乾舌燥,冷汗卻無止境地不斷流出。
「這就是我們居住的世界,哈雷。」
妮娜雖然對著悔恨的哈雷如此低語,卻沒得到來自青梅竹馬的回應。
殘忍的破壞者悠然盤旋的姿態甚至帶著一股王者氣息。
襲擊者……被稱為污染獸的大自然王者,身影緩緩飛降至建築物之間。
「就是現在!」
某人發出有如尖細悲鳴般的吼叫聲後,司機一口氣發動了引擎。
摺疊起來的復足向上延伸,將巴士車體高高拾起。
整個視線變高,然後巴士有如跳躍般向前方移動。
早一秒離開都市也好,巴士不斷向前飛馳。
妮娜凝視著漸漸遠離的都市。
「已經沒關係了。」
離開一段距離後,哈雷發出了安心的嘆息聲。
「……我們還真是脆弱。」
在緊張感慢慢解除的巴士中,妮娜握緊雙拳吐出了這句話。
◇
來到都市外緣,巨大足部踩踏大地的踢擊聲震耳欲聾。
都市的巨大腳步聲壓過周圍所有聲響,連狂風怒吼聲都被掩蓋過去。
「你還是不放棄?」
所以聲音也得跟著放大才行。
在都市間流浪的巴士車站前方,少女大聲的對少年說話。強風卷起她的金髮,清澄沁藍眼瞳所發出的視線直勾勾地刺向少年。她那比實際年齡稚嫩的表情充滿著不滿與不安,凝視著站立在車站前方的少年。
少年一臉困惑,來回看著停在車站前方等待發車時刻的巴士與少女。以連繫索捆起的巴士摺疊起長長的復足,車體配合著都市移動時的搖動正碰撞著緩衝墊。因為搖晃非同小可,所以乘客們——連做好準備的司機也一樣,都在僅有咫尺之隔的候車處等待。這種巴士就構造上而言,雖很能承受上下搖動,卻不耐左右搖晃。
「雷馮!」
唯一沒進入候車室的乘客——雷馮,因少女的喊叫聲將視線從巴士上移開。
他有著茶色頭髮,藍色瞳仁。那邁入青少年後期,開始呈現出某種成長的表情上,貼著一層薄薄的無力笑容。
「就算這樣,我也沒辦法再待在這裡了。莉琳。」
雷馮沒有提高音量的話語,讓莉琳將臉湊了過來聆聽。她那會說話的大眼睛就在面前,但他卻無法從熟悉的青梅竹馬身上感受到任何異性氣息。
「可是!你也沒必要故意選那麼遠的學校啊!」
「就算在這裡……」這句話被都市的腳步聲給蓋過。雷馮將手搭在莉琳因強風而失去平衡的纖細肩膀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獎學金考試合格的地方只有潔爾妮而已。院裡的錢也不能再給我用了吧?」
「你勉強自己選了那麼遠的場所吧?比起那裡,還有更近的地方可去啊。獎學金考試只要明年重新來過,說不定可以在附近找到更好的學校,不是嗎?那你就可以跟我……」
不管接下來還有什麼話語,都無法改變雷馮的決心。為了表示這一點,雷馮緩緩對莉琳搖了搖頭。
「放棄出發這種事,我做不到。」
他明白的說出口,莉琳屏住了呼吸。雷馮無法承受一臉受傷的她以波光流轉的眼眸注視自己的視線,他將眼神移向自己放在她肩頭的雙手上方。那是一雙皮膚乾硬嶙峋,有如疲憊老人般的雙手。
「我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再改變了。誰也不希望這樣做,我自己也不希望。陛下要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陛下也不希望我留在這裡。」
「我希望啊!」
莉琳令自己動搖又充滿力量的話語,讓這回屏住呼吸的人換成了雷馮。
「光是我希望,也不行嗎?」
雷馮覺得,莉琳如泣如訴的眼神與言語實在是太狡猾了。他想要找一些敷衍的台詞,卻發現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雷馮感到一種非說出來不可的痛楚。
雷馮顫抖著脣,而莉琳的脣同樣也在發抖。
雙方都在找尋要說的話語。
然而到頭來,兩人都發現粉飾敷衍的話根本不存在。不管是誰希望雷馮留下,都不可能改變他即將要離開這座都市的事實。問題在於雷馮本身並沒有這種念頭,因此沒有人能動搖這個結局。
要不傷害到不願自己離去的莉琳並讓她同意,這是不可能的事。
尖銳汽笛聲從身後穿過。
仿佛將都市腳步聲與強風怒吼撕裂,又或是從它們的隙縫中鑽出似的,如細線般單音笛聲從車站附近穿透而過。
那是告知巴士將要出發的催促聲音。
鳴完笛的司機就直接走進巴士裡面。他發動引擎,巴士破舊的車體在附近發出有別於都市搖動的振動,在候車室中等待的乘客們也拿著行李朝著乘車口移動。
雷馮的脣停止顫抖。他挪開放在莉琳身上的手,拿起放在腳邊的行李箱。
他帶的行李就只有這件而已。其他東西不是拿給院內小孩使用,就是會被丟掉吧。
「我要走了。」
對著莉琳微微泛紅的眼眶,雷馮說出了毫不修飾的話。莉琳沒有回應。只不過,有如感受到最後的抵抗也無法改變既定事實般,莉琳的脣也停止了顫抖。
她只是用著泛紅的眼眸凝視著雷馮。
「既然已經下了決定,我希望許多事情能夠重頭來過。我無法回到院裡,也不能回去陛下身邊了。這是我自己造成的結果,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得償還。可是沒有人期望我這麼做,大家只是希望我從今以後就此
消失
就夠了。可是就算這樣,事情也不是我
消失
就能解決……」
講不下去了。他並不打算隨便敷衍,然而就算把事實全部一起說出來,聽起來都只像是藉口。雷馮不禁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厭煩。
「就算是我,也還沒有下定決心。」
他軟弱地補上了這一句:
「雖然我真的想在許多方面重新來過……」
「已經
夠了!
」
莉琳打斷話頭的口氣如此地冷淡。雷馮緊緊握著行李箱的把手,根本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司機再次鳴笛,離巴士出發的時間又迫近了些。
「我走了。」
就在覺得自己實在可悲的心情下,雷馮握緊行李箱轉身背向莉琳。
「等等!」
尖細的聲音讓雷馮停住了腳步。
接下來發生的事,感覺似乎只有一瞬間而已。
莉琳的手抓住了雷馮肩頭。她強硬的將雷馮轉過來,將自己原本已經很近的臉又湊了過去。
重疊的時間只有一瞬。
粗暴卻柔軟的壓迫感支配了雷馮。
就在因那一瞬間而發呆之際,莉琳立刻跳了開來。她臉上浮現略顯僵硬卻熟悉的惡作劇笑容,莉琳開口說道:
「至少要寄信過來喔,因為我不覺得大家都不想再見到雷馮一面。」
說完這句話後,莉琳就背向雷馮跑開。看著穿著裙子邊跳邊飛奔而去的身影,他這才發覺自己正有著莫名感到陌生的景象。
(啊啊,原來如此……因為她穿了裙子啊……)
活潑的莉琳不喜歡穿裙子,然而這樣的她今天卻穿了裙子。
然後,脣瓣上所留下既甘美又柔軟的瞬間感觸。宛如要確認殘存溫度似的,雷馮以指尖撫摸了自己的脣。
(真單純呢。)
雷馮這樣自嘲著,然後以變輕快的步伐走向了巴士。
到那邊後立刻寫信吧。
是的。他暗自下定決心。
巴士開動了,想看面前景物最後一眼的雷馮坐在最後一排,凝視著自己一直住到現在的都市。
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是這個世界的任何一角都能看見,如同天經地義般存在的都市。排列在桌子狀胴體上方的無數建築物以中央最高處為基準,愈往外側高度愈低。它的下方有著腳。粗大金屬腿部在桌子的底部排得密密麻麻。那些腳以極為整齊的步伐,有如要遠離巴士似地帶著都市移動。
雷馮凝視著中央最高的尖塔狀建築。
頂端的巨大旗幟承受著風壓。擁有獅子軀體的
龍
仿佛要咬斷似的銜著一把劍,但頑強劍身卻沒有一點要折斷的意思。
繡上那幅紋章的旗幟,隨著強風在半空中狂舞。
雷馮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那面大旗。
想著寫給莉琳的信第一行要寫什麼。
01 入學
從與你分離搭上巴士後,已經過了一個月,現在才好不容易抵達了潔爾妮。我總算趕上開學典禮了。在途中,我甚至換了五次巴士。以前只在一座城市中生活,根本不曉得這樣有多勞累。因為都市們都按照著自己的意識隨意走動,所以要抵達另一個都市真的非常
辛苦
。我不曉得以前的煉金術士們為何要給予都市自由意志,但它們確實很擅長避開污染獸,而我們也因此而得救。現在的我,對這點有很深的感觸。
搭乘巴士的期間中,我曾經在近距離看過污染獸的群體。它們凶殘的模樣真的相當駭人。只要想到在無處可逃的巴士內遭受襲擊的話,就讓我感到毛骨悚然。
但別擔心,我們的巴士並沒有受到攻擊。就這一點而言,我覺得司機不愧是職業好手。我們曾經為了不被污染獸發現而靜止不動三天之久,當時的我連心臟都感到疼痛。想到被污染獸襲擊固然可怕,但比起因為巴士遭到破壞而被拋棄在那片枯竭的赤紅大地上的話,我們根本沒有任何生存的手段。即使如此,最後我還是平安無事抵達了潔爾妮。
這封信是我在潔爾妮的宿舍裡寫的。雖然是雙人房,但運氣好的是沒人跟我住。我到現在都還沒住過單人房,所以真的很高興。
你那邊的狀況如何?習慣新生活了嗎?
寫到這裡,我才想到自己不知道你現在的住址。這下可麻煩了。我知道你學校的住址,總之先把這封信寄到那邊吧,希望它能平安的送到你手中。回信中如果能附上新地址的話,那就更好了。雖然我也想過要寄回院裡,不過院長一定不會收我的信吧。
那麼——
祝你的新生活,以及身為你腳下大地的都市永遠和平。
給親愛的莉琳·馬菲斯。
雷馮·阿爾塞夫
◇
在世界各處彷徨的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擁有各種形態。從單純具備人類生活所需一切的標準型,到強化特定部分機能的類型都有。
其中一種就是學園都市。
潔爾妮——學園都市潔爾妮。
位於中央的校舍群周圍,設置了為各學科所準備的設施。
大批學生正朝其中一項可供全校學生集合的大講堂前進。
服儀不整與朋友邊走邊談笑的一般教養科學生。
不習慣許久未穿的制服而面露苦笑的農業科與機械科學生。
在制服上面又加了件骯髒白袍的煉金科與醫療科學生。
與其餘學生不同,以一副毅然姿態昂首闊步的武藝科學生。
這些形形色色的學生們身影一一被吞沒至大講堂內部。
因學生而存、為學生而用,完全自治的這座城市,這一天為了迎接新生而舉行典禮。
然而,看來典禮似乎要延期了。
一小時後。
雷馮茫然的站著。
「總之,先坐下來再說吧?」
「是……是的!」
雖以緊張聲調如此回答,但雷馮無論如何都無法按照指示在沙發上坐下。
面前的一名學生坐在偌大辦公桌前方。他與雷馮不同,擁有稱他為成人也不為過的氣質。以銀白色發絲為裝飾的秀麗臉龐上雖堆滿柔和表情,但冷靜判斷事物的銀色雙瞳卻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雷馮。
他那仿佛連不想被人看到的事物都能加以穿透的視線,讓雷馮彷徨地游移著視線。地毯的柔軟感觸透過鞋子也能感受到,眼前則是擺放著接待用的沙發與桌子,其中一面墻壁全是書櫃,裡頭緊緊排列著像是資料的卷宗。
在進入這間房間前,門上的名牌刻著學生會長室的字樣。
在他面前的人,是學生會長。
「我還沒自報姓名呢。我是卡利安·羅斯,六年級生。」
潔爾妮是六年制的學校。換言之,他是最高年級的學生。
而且也是學生會長。
是這間學校的支配者。
「我叫雷馮·阿爾塞夫。」
雷馮挺直背脊,清楚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感到額頭上冒著冷汗。
卡利安微笑著。
房間裡,只有雷馮與卡利安兩人。
「我並沒有處罰你的打算啦。」
帶著苦笑意味的聲音讓雷馮冷靜了幾分。從被叫喚至進房間然後到現在為止,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的雷馮一直很緊張。
「首先讓我向你表達謝意。因為你的幫忙,才不至於讓新生出現傷患。」
開學典禮因為發生騷動而中止。
引起騷動的是武藝科新生,發生原因似乎是與敵對都市的學生們不期而遇。從彼此瞪視轉為舌戰,一直演變到拳腳相向的衝突並不需要太久。
武藝科——在這片被污染的大地上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外敵傷害,人們產生了各式各樣的特殊能力。人們將這些能力視為天賜的重要禮物,並對它們抱持著近似信仰的虔誠心。
而培育特殊能力者的便是武藝科。
如果以那種能力認真較勁,在最糟的情況下連普通學生也會出現死傷吧。卡利安的眼眸裡寄宿著純粹的感激之意。
「新生在半年後才能佩劍的規定,便是因為有這些無法理解自己身在何處的學生……真受不了,每年都要讓我費一番功夫呢。」
可是,使用
武器
的仍然是人。有時候這種爭鬥會發展成打群架,甚至還會見血。
雷馮只能以茫然回應著自始至終都以爽朗表情苦笑的學生會長。
「話說回來,就算是新生,身為一般教養科的你居然能輕易對付武藝科學生,表示你對武術也有某種程度的心得囉?」
「只是嗜好程度罷了。」
「唔……」
學生會長的沉默再次令雷馮因緊張情緒而吞了一口口水。
「如果只是嗜好程度的話,那就有必要提高武藝科的入學標準了呢。」
開學典禮時發生的武藝科新生打群架
事件
,似乎也有傳到其他學科的新生那裡。來到潔爾妮的學生各種人都有。除了成為亂鬥中心的學生之外,還有其他看不順眼的外國人。險惡的氣氛在武藝中心不斷擴散,而且也波及到其他科的學生們。
亂鬥氣氛也傳入了一般教養科的行列。距離鬥毆場所較近的學生們在逃跑時的相互碰撞,讓血氣正旺的男學生們也燃起了怒火。
就在事情開始無法收拾的時候,一聲巨響傳遍大講堂四周。
瞬間,附近一片寂靜,大批視線一起尋找著聲音來源。
源頭那邊,有兩名身為亂鬥始作俑者的學生栽在地板上,還有雷馮也站在他們中間的身影。
「這只是湊巧而已。他們兩人都被血氣衝昏了頭,根本沒注意到我的存在。」
「嗯嗯。」
面對雷馮的藉口,卡利安僅是愉快的點著頭。雖然他在笑,但眼底卻不帶半點笑意。雷馮又有那種被看穿內心的感覺。
老實講,這不是什麼舒服的感覺。
一邊感受著被壓進某個危險地方般的壓迫感,雷馮試圖結束這場對話。
「既然我沒做錯事的話,我想先回教室了。」
「不行!」
雖然想就此轉身背對學生會長,但卡利安卻不允許雷馮這樣做。
簡短的否定讓雷馮停住了腳步。
「剛剛就說過,我一開始就沒有處罰你的意思喔。雷馮·沃爾夫修丁·阿爾塞夫同學。」
名與姓之間被加入的稱號,令雷馮露骨地蹙起雙眉。
「……這是什麼意思?」
「你堅持裝傻我也無所謂。這裡有一個提案,雷馮·阿爾塞夫,你要不要從一般教養科轉進武藝科呢?」
「什麼?」
「幸運的是,武藝科正好空了兩個名額,就是那兩個人。這裡規定不能將他國的紛爭帶進學園中。在入學前明明已經簽好誓約書,卻在開學典禮當日將誓約忘得一干二淨的人沒資格稱為武人。加上亂鬥
事件
的責任歸屬,我已經讓他們退學了,不過是以自願退學的形式處置他們。」
「不,請等一等。」
對雷馮來說,那兩個被退學的人根本無關緊要。
「我並沒有這種打算。」
他明白說出自己的意見。轉到武藝科……別開玩笑了。
「我是為了學習普通科目才來這裡的。」
「武藝科也學得到一般科目。不,無論是什麼學科,到三年級為止一般教養都是必修科目。一般教養科在三年級後也要選擇專攻項目,所以學的東西並沒有任何不同喔。」
「問題不出在那邊。」
「那是出在哪邊呢?」
被如此反問,雷馮只感到氣息為之一窒。
「……我本身對武藝科沒有興趣。」
「唔,原來如此。」
面對雷馮的說詞,卡利安誇張的點頭表示同意。但這很明顯的只是演技,他的眼睛沒有改變,仍是扭曲著愉快的弧線。
「而且我有申請獎學金,同時也有申請工讀。在課餘時間我得要工作才行,沒有多餘體力可以用在武藝上。」
「原來如此,非常正確的理論。」
這只是在嘴巴上表示贊同罷了,對方連一點被說服的樣子都沒有。
卡利安徐徐從抽屜中取出一張文件。
「唔,雷馮·阿爾塞夫,D
等級
獎學金受獎生,而且還有申請工讀。工作地點是清掃機輪部門……原來如此,這是要耗費體力的工作,而且還要花時間。你知道吧?機輪部門的清掃時間是都市休息時間的深夜一直到凌晨。許多工讀的學生都討厭打掃機輪部門,因為不但
辛苦
,而且還要在這種時間工作。了解了吧?它的報酬雖然不錯,卻是一份相當嚴苛的差事。每年都會有無數學生申請變更工作地點,或因為年度審查不合格而離開學園。更不用提你拿的是D
等級
的獎學金,你有想過幾乎所有的酬勞都要用在學費上面嗎?」
「嗯,正如你所言。」
「老實講,這樣過六年很
辛苦
喔?」
「我對體力有自信。」
卡利安的笑容改變了。在雷馮眼中他雖然仍是一臉愉快,但裡面卻滲入了近似好感的情緒。
「哎,或許你說得沒錯,你應該對體力有自信才對。可是正因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夠轉入武藝科。」
「這是為什麼?」
「你知道學園都市彼此對抗的武藝大會吧?」
「……不知道。」
雷馮雖然搖頭,但卡利安連半點失望都沒有便開始了解說:
「簡單的說,就是每兩年發生一次的那件事。」
被這麼一說,雷馮也能推測是怎麼回事了。
「這就是都市的習性。雖然不知道以前的煉金術士到底在想些什麼,但都市每兩年就會開始爭奪地盤。而且更有趣的是,它只會跟同類型的都市發生爭鬥……只能說它們的完成度實在太高了。」
雖然說是都市之間的地盤爭奪戰,但事實上進行鬥爭的卻是住在上面的人們。
「雖然有著武藝大會這種體面的稱呼,但實際情形卻與標準型都市間進行的……戰爭相同。」
戰爭。這個字彙讓雷馮的表情嚴峻起來。
「當然,我們的目標是進行一場有學生風範的健全戰鬥。關於這點,有學園都市同盟會在一旁
監督
。比賽使用非殺傷性的
武器
,刀劍沒有開鋒,射擊系
武器
也只能使用麻痺彈。
但只要是戰爭,勝者所能得到的東西與敗者所失去的東西並無不同。雖然不像真正的戰爭那樣悲慘,不過最後來臨的結局仍是相同。」
「是都市的……性命嗎?」
「沒錯。」
卡利安點了頭。
都市,是有生命的,而且為了生存下去需要食物。不,即便是機械,也需要能量來維持運作。
都市的動力源……名為超硒元素的金屬便是它們的食物。
「超硒元素是大地遭受污染後才誕生的金屬,也因此可以較為輕易地拿到手。簡單的說,只要挖掘那邊的地面就會出現吧。只不過考量到污染獸的話,這種行為很危險就是了。然而,如果要保有純度精純的超硒元素,就一定要擁有蘊藏量在某種程度之上的礦山才行。」
然後,戰爭的勝利者得到對方擁有的礦山,如果敗北則會失去礦山。在讓自己居住的大地更加欣欣向榮的同時,也會縮短某處大地的壽命。
「我剛入學的時候,潔爾妮保有三座礦山,然而現在只剩下一座了。」
卡利安嘆息道。
也就是說,過去兩次的戰鬥都敗北,相同地也表示潔爾妮武藝科的程度比鄰近都市要來的低。
「連那座礦山還能採收到多少高純度超硒元素,也有點讓人懷疑。我打算在這次都市接近它時,派煉金科去調查看看。」
「換句話說,下次再輸就沒退路了?」
「就是這麼一回事。這次武藝大會的比試項目雖然是由都市決定,但也不能連一戰都不參加。」
如果輸掉的話……光是想像就讓雷馮打了一個哆嗦。
就算失去所有的礦山,都市的機能也不會立刻停止。因為都市內部應該尚有貯存好以備不時之需的超硒元素。
然而,這樣只能拖延一點時間而已。
都市會死亡。這就表示,能讓人類生存的空間又少了一處。一旦都市死亡,因都市淨化作用而再生的大地,也會讓人無法收穫作物。
都市餓死,等於住在那裡的人們會餓死。
想像這些事,感到寒氣襲身的雷馮倏地一震。才剛來到的這座都市會死亡。就算學園本身與自己關係淺薄,但都市會死亡的事實仍令雷馮感到恐懼。
不管什麼人在小時候,發現自己所居住的場所其實極不安定時,應該都有過想到都市突然死掉的事就會害怕到發抖的經驗吧。
被說到當時的顫慄可能會成為現實時,雷馮果然還是覺得自己像童年一樣全身打顫。
可是,即使如此……
「我……」
戰鬥這種事……我做不到。
是的,就這麼說吧。
雷馮下定決心抬起低垂的視線,準備明白拒絕從辦公桌那邊看著自己的學生會長。
可是,他無法說出口。
學生會長看著雷馮。
至今為止浮現在他臉上的微微笑意已全然
消失
,不帶任何感情的表情過於平淡。只有瞳孔裡露骨地寄宿著冷氣的目光,貫穿著雷馮的身軀。
卡利安對屏住氣息的雷馮開口說道:
「我今年就要畢業了。而且只要這裡是學園都市的一天,畢業後就不能留在這座都市。也可以說,畢業後就跟這裡毫無瓜葛了,但我很喜愛這間學園。你不覺得就算不會再度踏上這片土地,失去心愛之物仍是一件很悲傷的事嗎?」
學生會長淡淡地說道。
他繼續接下去說:
「守護心愛之物的心情,是極為自然的感情。你不覺得為了做到這點而不擇手段,是因愛而瘋狂之人的命運嗎?」
說到最後的部分時,學生會長露出一抹淡淡微笑。真的,只有一點點。那是一種在嚴肅場合試著開一點小玩笑的笑法。
「你的獎學金會變成A
等級
,學費也全部減免,你只要賺自己的生活費就行了。如果對流行沒有特別講究,是不會花到什麼錢的。所以你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去機輪部門打掃。
可以吧?」
理性在說不要點頭。
但是,本能卻在嘶吼著給我點頭。
然後,雷馮單手拿著不知不覺間準備好的武藝科制服,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學生會長室。
◇
在門扉被虛弱地帶上後的數分鐘,不耐煩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
請進。
」
應門之後,出現在門扉後方的是身著武藝科制服的少女。她是一名留著金色短發,看起來意志堅強的少女。
「
打擾了。
」
端整濃眉下方有著一對銳利眼眸。那雙眼有如挑戰似的望向學生會長。每當她接近一步,腰際劍帶就會喀嚓喀嚓地發出聲響。劍帶上佩掛的不是劍,而是兩根棒狀物體。劍帶上的繡線,顯示她是三年級的學生。
站在辦公桌前的少女全身挺立,與學生會長四目交會。
「我是武藝科三年級的妮娜·安多克。聽說您有事找我?」
「嗯,我有事找你。」
卡利安露出微笑,將視線從文件轉移至沒有笑容的少女臉上。
「請問是什麼事?」
「你湊齊隊員了嗎?」
唐突的詢問讓妮娜略微蹙眉,但是她立刻重整態度清楚的答道:
「還沒有。」
「嗯,我想也是。從提出申請書一直到今天,都還沒有已經集結好隊員的報告進來。開學典禮也已經結束了,如果不快一點提出隊員名冊的話,就沒辦法出場下一次的學園對抗戰囉?那麼一來,你在下次的武藝大會就會淪為最下級的士兵。」
「恕我失禮,學生會長。開學典禮不是延期了嗎?」
「被其他行程擠壓掉了。非常遺憾,我不會把所有人集合到大講堂重新舉行典禮。因為今年有武藝大會,還要忙很多事呢。」
學生會長這番話讓妮娜臉色一沉,默不作聲。
「我覺得從開學典禮就足以觀察新生了,情況如何呢?」
「並沒有發現適任者,所有人都太受現場氣氛影響了。戰場上會發生什麼事無法預料,因此我希望找到不會陷入混亂,並且能以冷靜眼光觀察局勢的人。」
在今天的亂鬥
事件
中,妮娜從在校生那邊看著整起新生亂鬥
事件
。每個武藝科的新生們都被那兩人引起的暴戾之氣衝昏了頭,臉上也都出現想要大鬧一場的凶暴神情。
像那種樣子在被敵人擾亂時,只會自掘墳墓。
「真的連一個可用之人都沒有嗎?」
被這麼一問,妮娜沒有立刻回答,她露出迷惑的眼神微微上下飄移。
「不……」
略微遲疑之際浮上腦海的是一名新生,在不知不覺間壓製住那兩人的新生。他藉著鎮壓混亂中心來防止暴戾情緒繼續蔓延,而且同一時間還配合誇張演技來威嚇陷入暴動狀態的人。她覺得這種應對方式非常確實。
可是……
「他是一般教養科的學生。」
那名新生身上穿著的是一般教養科的制服,這麼一來他就無法參加武藝大會。
然而,學生會長卻只是露出愉快笑臉。
「嗯,到那時為止是這樣沒錯。」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剛剛才轉進了武藝科。」
這句話讓妮娜明顯地流露出無可奈何的責難表情。
「我可不忍心浪費一個這麼好的人材呢。」
「您無視他的個人意願嗎?」
「我可沒有無視喔。這邊可是表現出了最大限度的誠意,他應該會滿足才對。」
「真的是這樣嗎?」
妮娜也很了解學生會長態度強硬的程度。在上一回武藝大會後的學生會長選舉中,到那時為止連被學生提名都沒有的卡利安,在華麗地成為候選人的同時,背地裡也演出了一場少見的情報戰讓競爭對手們各個失利。
「真實為何根本無關緊要。他轉到武藝科了,你對這項事實有什麼想法?我想要聽的答覆只有這個部分。
怎麼樣?這樣下去就沒辦法湊齊規定人數成立小隊,你打算成為一介下級士兵體驗像上回那樣的屈辱嗎?」
看著從辦公桌那端抬頭望著自己的卡利安,妮娜咬緊了牙根。
「我沒有這種打算。」
「那麼你應該怎麼做呢?我覺得答案應該已經出來了吧。」
卡利安保持沉默,並將放在桌上的一張文件滑向妮娜的視線範圍。那是一張寫著「雷馮·阿爾塞夫」的履歷表。是一張只有貼著剪下來的黑白大頭照,表格內全是明顯空曠以條列式寫成的簡歷。
即便如此,上面仍記載著妮娜需要的情報。
「我先告退了。」
妮娜瞥了一眼那張文件,然後就轉過身子背對卡利安離開。對著連回應都沒有就離開房間的妮娜背影,卡利安臉上浮現微笑。
再度獨處的房間內,卡利安拿出了新的文件排放在桌上。那是與雷馮的履歷表相同的文件,而妮娜·安多克的姓名也在裡面。
全部共有五張。將擺在桌上的履歷表排好,卡利安收起了笑容。
「那麼,順利的話就能組成最強部隊。問題是,要如何去運作它……」
卡利安看上去沒有半點愉快的樣子,只是輕輕的低喃著。
◇
雷馮在路途中發現的保健室裡,悄悄換上了新制服。因為他被學生會長威脅,一旦不是一般教養科後,繼續穿著之前的制服是身份詐欺的行為。
單手拿著脫掉的制服,雷馮走向教室拿自己的書包。
從還沒穿習慣的制服再次換上另一套陌生制服……雖然都是還沒穿習慣的制服,但其中卻有著一種奇妙的感覺。
而且,新制服的剪裁與雷馮的身材線條完全一致。
「可惡,這一定是計劃好的!」
一邊在走廊上走著,雷馮忍不住咒罵出聲。雷馮的身高體重以他這個年齡的男子體格來說極為標準,然而他的右手卻比左手略長。一般教養科的制服雖然確實修改了這個部分,但應該是臨時準備好的武藝科制服也能改到這種程度嗎?
也就是說——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為什麼……我的事情會曝光呢?」
雷馮憂鬱的在走廊上走著。他明明是為了尋求與武藝無關的世界,才前來就讀潔爾妮的一般教養科,但才剛來到這裡卻又立刻踏進了那個世界。
「啊啊!真是的,為什麼我沒辦法拒絕呢?我真是膽小鬼……膽小鬼!」
在走廊上一邊走著,雷馮大聲叫了起來。今天的行程只有開學典禮,所以整棟校舍還看不到半條人影。雷馮在沒有任何人在的走廊上毫不考慮的放聲大吼:
「該怎麼說呢,那個學生會長真可怕,太恐怖了!那是什麼眼神啊,真是嚇死我了。怎麼可能違抗得了那種人啊!」
拼命將喪氣話一吐而盡後,雷馮在走廊上前進,然後抵達了自己的教室。啊,這麼一說,轉到武藝科後教室也要跟著換吧?可是學生會長根本沒提過這件事吧?該怎麼辦呢?一邊想著這些事,雷馮打開了教室的拉門。
拉門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打了開來,教室中的光景映入雷馮的眼簾中。
「啊!」
這種聲音傳了過來。
教室內尚有學生的身影。
「啊~~你看你看,果然是武藝科的人吧。耶~~是我贏了,太幸運了——!」
一看見雷馮的樣子,其中一名女學生立刻興奮的蹦蹦跳跳起來,扎成兩束的明亮慄子色頭髮也隨著她的跳躍動作輕飄飄地搖動著。
教室裡有三名女學生。
這三個人好奇的視線,毫不保留地緊黏著雷馮的身上。剛踏入教室的雷馮不禁停下腳步,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為什麼啦!他之前的制服不是一般教養科的嗎?這樣太狡猾了。」
噘嘴說出這番話的人,是一名紅發女學生。她穿著跟雷馮相同的武藝科制服,跟雷馮一樣沒有佩掛
武器
的劍帶在腰際搖晃著。
「我可沒有一般教養科的制服喔。喂!我說你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女孩有如責問似地迫近雷馮。
「呃,稍微發生了一些事……」
「那又怎麼樣?你意思是說因為我不可愛,所以不給我一般教養科的可愛制服嗎?是這樣子的嗎?」
就算你突然問我這些話,我也沒辦法啊。的確眼前的女學生與其說是可愛,倒不如說是帥氣還比較恰當。比起一般教養科設計成可愛風的制服,雷馮覺得武藝科制服的銳角設計還比較適合她,而且事實上也很適合。
可是面前的少女卻露出極為不滿的表情。
「等一下啦,娜姬,你先冷靜一下。你這樣不是讓小梅困擾嗎?」
扎著兩條馬尾的少女出來打圓場,而紅發少女也有如想起某事似地停止說話,並從旁邊退開將路讓給另一名女學生。
「啊,沒錯。梅珍,快點啦!」
紅發少女單手押向那名女孩的背部,讓她移動到雷馮面前。
那是一名發長過肩、樣子十分溫順的少女。她微微垂著臉龐,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她的雙眉彎曲成好像快哭出來的形狀,抬著視線看著雷馮的大眼睛下方與雙頰附近染上微微紅暈。
「呃,非常……謝謝你。」
光是擠出這句話就好像用盡她全身
精力
,黑髮少女滿臉通紅的躲到了紅發少女身後。
「不好意思,這傢伙從以前就很怕生。」
「就算這樣,她還是想跟在開學典禮救她一命的你道謝呢,對吧?」
被雙馬尾髮型的少女這樣一說,黑髮少女更加將臉龐貼在紅發少女的背後。
雷馮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他只記得自己推開了快要倒進行列中的人群。大概是在那個時候救了這名女孩吧,雷馮只能這樣推測。
無奈的嘆息聲從紅發少女口中流泄而出。
「這孩子真是的……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叫娜爾姬·凱魯尼,是武藝科。」
「我啊,叫米菲·羅丁。在這裡玩躲貓貓的人是梅珍·多林丹。我們倆是一般教養科的學生,就是你的同學。我們三人都是從約爾得姆過來的。交通都市約爾得姆,你知道吧?」
「我知道,是流浪巴士的中心地,來這裡之前我有經過那邊。我叫雷馮·阿爾塞夫,是槍殼都市古連丹出身的。」
「喔,是武藝發源地耶,所以你才那麼強吧。」
「不,沒這回事……」
雷馮含糊的回應,正當他在腦海中想著該如何解釋的時候……
「哎呀,不要站在這裡講話吧?而且我的肚子也餓了,去找一些好吃的東西啦!」
「又來了,你也要製作這裡的地圖嗎?」
「這是當然的囉。美食地圖、流行地圖、勢力地圖……只要畫得出來,我什麼都要做。反正要念六年,不做地圖就吃虧了嘛。啊!收集情報是我的興趣,有什麼不知道的事情就問我吧。就算我不知道,也一定會幫你查出來的。」
「嗯,肚子確實也餓了……而且我還有事情想要問你。就像你抱在腰側的東西之類的事。」
眼神發出銳利光芒的娜爾姬,望向雷馮單手拿著的一般教養科制服。
他連插嘴的空檔都沒有,接下來的行動就這樣被決定了。
「呃,可是……你看,這樣不是會造成梅珍的困擾嗎?而且你們也說她很怕生。」
「……我沒關係。」
躲在娜爾姬背後,梅珍斷斷續續的低聲說道。
「好,那就決定囉。」
結果就變成這樣子了。
之後場景轉移,換成附近不遠處的咖啡廳。因為已經過了午餐時間,所以用紅磚砌成,走低調風格的咖啡廳內座位上幾乎沒有客人在。不過一行人總算是勉強趕上了午餐時間。在吃東西時,雷馮向三人說明自己轉到武藝科——雖然是被迫轉科,但他並沒有說出來。
他們現在吃的是甜點。
只有雷馮沒有吃甜點,而是喝著果汁。
「哎呀,我來之前還以為學園都市只有學生食堂而一直擔心著,原來不是實在太好了。」
對口味感到滿足的米菲如此說道,而且她嘴巴裡面塞滿了蛋糕。
「果然有畫地圖的價值。」
「我還想說只有學生營運的都市會是怎麼樣呢,想不到滿一板一眼的嘛。」
娜爾姬也是一臉佩服的樣子。
實際上,從宿舍一直到校舍的路上開了許多家店。但因為是學園都市的關係,所以在上課時間幾乎所有店家都沒有開張,但只要一過授課時間,店內就會開始充滿活力。這裡的經營模式是由選擇商業或經營的上級一般教養科學生所統轄各間店鋪,而其他學生則以店員的身份在裡面工作。
這裡的料理也是由選擇烹飪的一般上級學生來擔任廚師。
「這裡好像也有警察機關與法院呢。對了,試試看提出在警察局工讀的申請好了。」
「娜姬的夢想是成為警官呢。」
「沒錯。」
「我啊,是報社吧。既然跟出版業有關,就找找看有沒有出情報系雜誌的地方囉?小梅你呢?」
「……做點心的地方。」
「果然,那就要去找有美食的地方才行囉。啊,可是邊走邊吃點心……要小心發胖喔。」
「你體溫高沒差吧。」
「唔,這是啥意思啊?娜姬你才是整天運動得滿身大汗吧。汗臭女~~」
「哼,這是青春的氣味。」
「哇,根本聽不懂嘛。」
對話就像氣球一樣愈漲愈大,雷馮充滿疏離感的看著這一切。而且三人都是同一座城市出身的,從對話中來判斷,她們來這裡之前似乎就已經認識了。被關係親密的女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滔滔不絕於耳的會話排除在外,雷馮慢慢啜飲著果汁。
此時,米菲突然向雷馮搭話問道:
「對了,雷頓你要去哪裡工讀啊?」
「……雷頓?」
突如其來的不可思議稱呼,讓雷馮還沒將果汁喝下去就張開口,果汁差點就從嘴巴裡流了出來。
「對,雷頓。比較好念吧?」
米菲愉快的尋求同意。
「娜姬、小梅、雷頓,而我就叫小米。OK吧?」
「你一點也不用心嘛。話說回來,我的小名感覺起來也沒用心取就是了。」
「想自己的小名很無聊耶。而且如果我自己說『叫我米米咀~』,感覺起來不會很噁心嗎?」
「是滿噁心的。至少我不會想跟那種人當朋友。」
「是吧,那就OK了嘛。所以,雷頓就決定叫做雷頓囉!」
「真沒辦法。那以後就多多指教了,雷頓。」
「嗯嗯,雷頓、雷頓~」
「……雷頓。」
連梅珍都這樣叫他,雷馮不知道怎麼地,竟產生了一種從遙遠國度來到此處的感覺。這裡是哪裡?我到底迷失在哪裡的異次元空間裡面了?
至今為止的女性朋友,沒有人以這種稱呼叫過雷馮。連最親密的莉琳,也只有直呼他的名字而已。就算讓她替自己取小名,頂多也只是「雷」罷了。
雷頓……這個未知的稱呼讓雷馮啞口無言。
「那麼,雷頓要在哪裡工讀呢?」
話題回到原點,雷馮只好先回答了問題——雖然他根本看不出這件事有解決的可能。
然而就在瞬間,他感到一時語塞。
這麼一說,剛剛有人說過他的獎學金
等級
已經提升,就算不去做打掃機輪部門這種
辛苦
的工作也沒關係。
「難道你不用工讀也行嗎?」
「不,我要工讀。」
雷馮立刻搖頭表示否定。
「我要去打掃機輪部門。」
聽到這句話,三人同時「哇」的一聲皺起了臉。
「為什麼偏偏選最
辛苦
的工作呢?」
「我聽說武藝科很操喔。這種生活方式會把身體弄壞的,你真的行嗎?」
「……會很累嗎?」
三人都露出了擔心的表情,雷馮不由自主露出苦笑。
就算是雷馮也知道,這種生活非常
辛苦
。然而他卻本能的感覺到全盤接受學生會長的好意(?)相當危險。只要一個失誤而與他發生對立,害獎學金被取消時又沒有錢的話,就無法在這裡繼續念書了。
然而,無論如何也不能對她們三人說明這種事情。
「嗯,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我是孤兒,除了獎學金以外沒有任何依靠。」
雷馮認為自己說這件事的口氣極其自然又毫不在意。
但事情無法就這樣矇混過關,「孤兒」這個名詞讓三人驚訝的瞪大了眼,然後尷尬的游移著視線。
「啊~~原來如此。對不起,加油喔。」
「嗯,如果有什麼能做的,我一定會幫忙。」
「……我也是。」
「沒關係,你們不用想太多啦……」
這種態度反倒令自己困擾。
「我並不覺得這樣特別
辛苦
,被同情反而會讓我困擾喔。」
就算這樣說,米菲與梅珍仍是滿臉困擾的交換著視線。憑藉著至今為止的經驗,雷馮明白不可能立刻要對方理解這種事,因此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在意的。
「好,我懂了。我不會在意的。」
娜爾姬立刻點頭表示理解的表現,反而讓自己吃了一驚。
「嗯?怎麼了?要別人不要在意的人不是你自己嗎?」
「呃,嗯,是這樣說沒錯啦。」
光看娜爾姬的態度就知道,她不只是嘴巴上說說而已。雷馮困惑的點點頭,然後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很有大姊頭的氣勢。」
「你說什麼啊?」
娜爾姬皺起了臉,但米菲卻表示贊同。
「啊,我懂我懂。娜姬就是有這種氣質呢,就像威風凜凜的感覺。」
「……而且也很受女孩子歡迎。」
「沒錯沒錯,總是拿到一大堆禮物跟情書呢。」
「那個啊,我可是很煩惱耶。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
雖然她回答的口氣非常認真,雷馮聽完後卻又笑了起來。
(氣氛開始感覺不錯。)
雷馮邊笑邊如此想著。雖然開學典禮發生的騷動,讓難得的學園生活與自己的再出發因此受挫,但雷馮也覺得這些會話似乎又讓一切重新步上了軌道。
「呃……不好意思。」
就在眾人邊笑邊鬼扯時,這道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望向聲音的主人,全員不禁屏住了氣息。
桌子旁邊站著一名少女。及腰的銀色長髮宛如反射咖啡廳燈光似地熠熠生輝,褪去色素般的雪白肌膚、尖瘦的下顎、還有從襟口可以窺見的纖細項頸與胸口蘊釀出一種危險魅力,長長的睫毛在略微低垂的銀色眼瞳上方顫動著。
一名有如人偶般精緻美麗的少女。
約莫過了半晌都沒人發現她穿著武藝科的制服。
第一個察覺此事的人,是娜爾姬。
「這不是學姊嗎,有何貴幹呢?」
娜爾姬的話,讓雷馮也發現了她劍帶上的繡線顏色與自己不同。劍帶上面吊著一根細長的棒狀物體。
「雷馮·阿爾塞夫,就是你嗎?」
銀瞳捕捉住雷馮的影像。
「啊,是的。」
「有事找你,可以請你跟我來一趟嗎?」
「……是的。」
那道聲音裡,有一種令人無法違抗的奇妙氣氛。雷馮極其自然的站了起來。
少女就這樣轉身朝咖啡廳外面走去。雷馮本來也打算跟在後面,卻猛然回神又回到了座位上。他拿了書包,又從口袋中取出
皮夾
並將果汁錢放在桌上。
「對不起,我先走一步。」
「了解,你就過去吧。」
娜爾姬代替至今仍張大嘴說不出半句話的兩人點了點頭。
「嗯。不過,到底有什麼事……」
說罷,雷馮無言地從離開咖啡廳的少女身後追了過去。
雷馮飛奔而出,裝在咖啡廳門上的鈐鐺發出輕脆聲響。想起雷馮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困惑模樣,娜爾姬露出了苦笑。
「發……發生什麼事了?」
總算回過神的米菲如此低喃。
「演了一場華麗的學園出道秀,當然會被盯上囉。」
娜爾姬爽朗的語氣讓米菲與梅珍完全搞不懂狀況,只能以一副頭上浮著「?」的表情看著她。
「那位學姊,在胸前的口袋處別了一個徽章吧?」
「咦,是嗎?」
米菲歪著頭露出困惑表情。
「……是那個銀色圓圓的東西?」
「沒錯。」
梅珍確實有看到的樣子。
「……上面寫著十七的數字。」
「就算在武藝科裡,也只有隸屬於小隊的人才能擁有那枚徽章。」
「小隊……那是什麼?」
「簡單的說,就是武藝科中的幹部候補吧?也有武技高手的意思在裡面就是了。」
「喔……嗯?」
面對不甚明了的兩人,娜爾姬詳細解說了起來:
「就是武藝大會配置部隊時,在軍隊中心的核心部隊。司令部下面的小隊……這個時候稱做指揮隊,而指揮隊更下面的大隊,配置的就是不隸屬於指揮隊的普通武藝科學生,也就是像我一樣的……」
「喔,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是一步登天了嘛。」
米菲拍著手率直地開心了起來。
「不過,裡面可沒那麼好混喔。」
「為什麼?」
「我不是說過了?那枚徽章也有武技高手的意思在裡面。隸屬於小隊的學生一定要在某方面特別突出,像是指揮能力、到、念威操作,一般則是精通某項
武器
之類的才能。除了成員的個人技巧外,隊伍的總合能力同時也在評監範圍之內。自己有沒有配得上小隊的技巧這件事,也會被拿來評價。既然有評價這種事,小隊內當然也會有爭奪排名的情況。那就是所謂的學園對抗戰。在學園對抗戰中爭奪名次,如果成績不佳,在最糟的情況下小隊會被解散,幹部候補也會變回普通學生。武人基本上都是自尊心奇高的生物,如果小隊被解散重新回到普通學生身份的話,會被周圍的人說成是從雲端跌落谷底……沒有人能承受這種打擊,校園生活也會變得痛苦不堪。」
說到此處,娜爾姬看了雷馮走出去的門一眼。沒有新客人進來,門上的鈐鐺沉默依舊。
「……雷頓,說過要去機輪部門打掃。」
梅珍斷斷續續的話,讓米菲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哇,這下真的累了!雷頓沒問題吧?」
「嗯,應該會很順利吧?」
娜爾姬只有這樣回答,接著將最後一塊蛋糕用紅茶衝到了肚子裡面。
◇
娜爾姬在咖啡廳對其餘兩人說明的事,雷馮也從可怕的金髮少女那邊聽到了。
被銀發美少女帶去的地方,是比雷馮他們一年級校舍更裡面,感覺起來略帶陳舊感的某間會館。
雷馮被帶到裡面的其中一間房間,出來迎接的是可怕的金髮少女。
「我是妮娜·安多克,擔任第十七小隊的隊長。」
她以生硬的聲音報上了姓名。
應該十分寬敞的會場被高大墻壁分隔開來,因此雷馮目前所在的場所只有教室的兩倍大。墻壁上排滿了各式各樣的
武器
。
在那邊,包括雷馮在內一共有五個人。
首先是站在雷馮面前,自稱是妮娜·安多克的少女。接下來是帶雷馮前來此處,然後就立刻移動到教室角落的銀發美少女。
剩下的兩人是男性。其中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懶洋洋躺在角落,另一名男子則身穿被機油與觸媒液弄得滿是黑綠色髒污的連身工作服。
妮娜對搞不清楚狀況而眼神飄忽的雷馮做了關於小隊說明。
雷馮心不在焉的聽著。
「懂了嗎?」
「啊,是的。」
將視線移回妮娜身上,雷馮敷衍地回應。
「呃,那我又是為了什麼被叫到這裡來呢?」
雷馮明白在這裡的人都是被分進小隊中的幹部候補生。
可是,他也只知道這件事而已。
為什麼雷馮會在這裡,妮娜並沒有說明。
妮娜的半邊眉毛有如抽筋似地抖動了幾下。
「不,從剛才的說明裡,我已經知道在這裡的人都是菁英。不過,這樣的話……也就因為這樣,我才不了解為什麼要把身為一年級的我叫到這裡的理由。」
雷馮慌張的打著圓場。妮娜閉起已經張開的嘴,肩膀有如在做深呼吸似地上下移動,然後又開口準備說話。
但就在她說話之前——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修長男性捧腹大笑了起來。
「夏尼德學長!」
再次閉上口的妮娜氣得肩膀發抖,大聲叫了高挑男性的名字。
「呀哈哈!哈呵呵呵……啊啊,肚子好痛!妮娜,是你不對。因為你用這種兜圈子的方式說話,才替那邊的新生製造了裝傻的機會。」
「唔!」
被夏尼德一陣搶白,妮娜憤怒的咬緊了牙根。
「嘿咻!」夏尼德一躍而起,輕浮的下垂眼俯視著雷馮。
「我的名字是夏尼德·耶利普頓,四年級生。我在這裡擔任狙擊手的位置。」
「啊,你好。」
「那麼,我就代替我們的隊長大人單刀直入的解釋吧。雷馮·阿爾塞夫,我們是為了要挖角才找你過來的。」
「啥?」
「喂喂喂,不要裝傻,你在開學典禮時的表現大家都看到了。他們是新生所以實力不足的藉口不管用喔,因為你的實力已經得到證明了,所以我們認為你有足夠的實力被挖進小隊裡。」
講到這裡,夏尼德意有所指的看了妮娜一眼。
妮娜清了清喉嚨,再次站到了雷馮面前。
「雷馮·阿爾塞夫。我任命你為第十七小隊的隊員,不準拒絕。因為這件事已經得到學生會長的同意,也提出了正式申請。無論如何,學籍設在武藝科之人,不允許有拒絕加入小隊這等榮譽的軟弱行為。」
如此斬釘截鐵的說詞。妮娜狠狠地撂下話,表示雷馮已無路可逃。
「然後,接下來要進行你在本隊裡適合擔任何種位置的試驗。」
說罷,妮娜將吊在劍帶上的兩根棒子抽了出來。她雙手擺出架勢,並將緊握在右手中的棒子比向雷馮。
「那麼,選出你喜歡的
武器
吧!」
被妮娜的認真眼眸所懾,雷馮望向立在墻壁上的諸多
武器
。
A
等級
獎學金……學費全免的代價,看樣子還真高。
掃圖/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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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學生生活
你最近過得好嗎?我在這裡過得很有精神喔。
新學校那邊狀況如何?交到朋友了嗎?對於新邂逅的新鮮感,我可是每天都有切膚之痛般的感觸。即使是一樣的生活方式,只要身旁的人不同,差別就會大到讓人吃驚的程度。
新的生活充滿新鮮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新鮮,所以我很常想到往事。最近有時還會想起當初每天接受訓練的事情。
也許稱那些事情為往事還太早了吧。不過那些日子對我而言已經無法輓回,因此我認為還是應該稱它們為往事才對。
我以新生活開啟了新的人生。雖然剛開始時多少有些不順利,但我認為一切都會好轉。
在這裡我也交到朋友了,也有很照顧我的學長姊。
你那邊怎麼樣呢?因為是你,我想一定用不著擔心吧。比我這種人更懂如何與他人相處的你,一定能比我交到更多的朋友。
對了對了,我現在有在工讀呢。我現在在機輪部門做清掃上作,雖然這份工作很累,但實際做起來卻意外的有趣。我第一次看到都市的本體,以前想都沒想過會是那個樣子。說不定古連丹的本體也是那樣呢?還是古連丹的話應該是……光用想像的就很有趣呢。
讀到這邊,我可以想像到你因為搞不懂那是什麼而大發脾氣。可是我不會告訴你的,你在
生氣
嗎?想知道的話,等我們重逢時再告訴你吧。
願我能與你在不是古連丹的某處再次相會。
給親愛的利琳·馬菲斯
雷馮·阿爾塞夫
◇
雷馮從掛在墻壁上的
武器
中選擇了劍,那是一柄劍身略長的寬刃劍。
「因為這是簡易模擬劍,所以沒辦法變更參數喔。這樣可以嗎?」
穿著連身工作服的少年如此說道。雷馮無言的點了點頭。
「不過我覺得啊,你的體格不適合這柄劍耶~~」
雖然穿著連身工作服的少年說話的口氣中帶著不滿,但雷馮仍是聽而不聞地確認了握住劍柄的感覺。
「哈雷。既然那傢伙說沒問題,你就不要再雞婆了。」
夏尼傑以輕浮的聲音制止了哈雷。即便如此,仍是可以聽到哈雷在嘴邊咕噥著什麼。
雷馮試著以單手揮舞著劍,加諸在劍尖的力道微微牽引著身體。配合那股劍勢,雷馮在被隔開的會場——也就是小隊的訓練場中來回移動。
「熱好身了嗎?」
就在雷馮停下動作時,妮娜提出了詢問。雷馮果然還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是嗎,那麼……」
「復原(restoration)。」妮娜低聲說道。瞬間她手中的兩根棒子發生了變化,它們的體積增大,有如會吸去光線般的無光澤黑色開始反射天花板的照明。握把部分配合妮娜的手達到最佳化狀態,打擊部分則是膨脹出數個環狀物。妮娜的雙腕,自然放鬆地下垂。
與剛才為止的重量感截然不同。
這就是被稱為鐵鞭的
武器
。
因聲音信號與煉金鋼記憶復原所誘發的形質變化。以煉金學製造出來的合金,連重量都能加以還原。
「我會來真的。」
發出撕裂空氣般的破空聲響,妮娜揮起右手的鐵鞭。鐵鞭前端直挺挺地指向雷馮的前額。
一邊感受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刺痛感,雷馮只是無言地點了點頭。
他舉劍擺出架勢。
事情發生的如此突兀。
連計算距離的空檔都沒有,妮娜就突然衝了過來。
右手的鐵鞭就這樣刺了出去。雷馮屈身避過狙擊胸口的攻擊,但妮娜左手的鐵鞭卻對準露出空門的背部揮了下來。不過雷馮將劍身轉至背後承受了這一招。在應招姿勢過於勉強而使不上力的情況下,有時甚至會讓手腕關節因此脫臼。但雷馮將撼動劍身的沉重衝擊帶向外側,並放鬆劍柄讓劍腹擊向自己的背部,接著順勢回轉身軀同時從鐵鞭的雙牙中脫逃而出。
雷馮拉開距離,重新擺出了架勢。
他聽見簡短口哨聲。
「哈哈!我還是初次看到有人能承受妮娜的第一招耶。」
夏尼德的聲音傳入耳中。然而在雷馮眼中,妮娜對這件事似乎沒有任何感覺。她那像肉食野獸盯準獵物的銳利眼瞳,從沒自雷馮身上移開過。
這次妮娜慎重的衡量距離而沒有移動。配合著緩慢改變位置的妮娜,雷馮也跟著變換架勢。
鐵鞭這種
武器
,一言以蔽之就是堅固的打擊
武器
,為了方便使用,它的長度並不長。也不用像劍一樣在意劍刃
損壞
的問題,也能任意揮舞不必擔心會折斷,也具有直接承受攻擊的能力。在雷馮出生的故鄉古連丹,裡面的警察之所以會把鐵鞭當作標準配備,就是考量到它容易使用。不過,尋常警察所持有的僅是輕量級的鐵鞭。雷馮感到自己握劍的右手微微麻痺。試著承受衝擊後,雷馮更能充分感受到面前的這對鐵鞭具有與外觀相稱的重量。
能夠自由自在的使用兩根鐵鞭。就在那一瞬間,他對這點也有了十足的理解,妮娜的肌力與熟練度讓雷馮暗自咋舌。
雙方一點一點的變換位置。
緊張感在周圍不斷擠壓。雷馮同時感受到,像是要撥開凝結成固狀的空氣移動的感覺與額上的汗珠。
再次縮短距離的人仍是妮娜。趁著雷馮抬起單腳移動的瞬間,她直衝而來縮短了距離。雷馮試圖向後方拉開距離避開單純突擊,然而妮娜卻再次朝前方突進,不讓雙方已經縮短的距離再次拉大。對手毫不在乎又大搖大擺的逼近,讓雷馮揮出手中之劍。妮娜以左手中的鐵鞭揮掉由下而上挑擊的劍鋒,雷馮則是敏捷地扭動手腕修正劍招軌道。
雷馮從下段挑刺的劍勢瞬間化為由上而下的斬擊。妮娜以右手中的鐵鞭承受了這招,並警戒著對方從能自由活動的左側發動反擊。雷馮
快速移動
到妮娜右側,並且再次拉開距離。
距離拉距戰再次展開。
雷馮是想這樣做。
然而,妮娜似乎並不願意。
「可以使用外力系衝剄嗎?」
妮娜唐突的開了口。
突如其來的問句,讓雷馮不由自主失去了在心裡計算好的節奏。
「可以使用外力系衝剄嗎?」
妮娜再次對這樣的雷馮丟出相同的問題。
雷馮點了頭。
那個瞬間,妮娜露出笑容。
「那就好。」
就這樣掛著笑臉的她,將鐵鞭交叉在胸前。
連巨人也會因此而絆倒的巨大聲音與振動,撼動著整個地板。
「接招吧!」
回過神時,妮娜那愉快又殘酷的笑臉已在眼前。
下個瞬間,雷馮暈過去了。
◇
雷馮揮起劍身。斬線不帶半點迷惘,揮擊後的警覺心也不見絲毫紊亂。沒有任何迷惑的揮了出去,但是被揮開之物,為何?
根本用不著問。
那當然就是問題。
只要活著,就會產生各式各樣的問題。要怎麼做才能解決問題,到頭來活著本身就是問題的根源。
只要解決了問題,下一個問題又會立刻出現在眼前。
沒有止境沒有終點,問題不斷被丟出,不斷地打在身上。
白金煉金鋼的劍身,將天花板散落下來的燈光彈了開來。
「你想要天劍嗎?那就給你吧。」
靜到連一根針都聽得見的鬥技場中,雷馮如此低喃著。握在手中的劍掉落地板,乾燥金屬聲響迴盪,天劍寂寞地躺在地板上。
被揮去的問題,就倒臥在劍的旁邊。
看見那副景象,雷馮發出了「啊啊」的聲音。那是不驚愕也不歡喜,只是單純理解眼前現實,而且還毫不掛心的乾涸聲音。
四周出現許多隻手。指著雷馮的它們,沒有臉孔,連姿態也沒有必要。只要有能指責雷馮的手指就足夠的存在,包圍著雷馮。
前所未聞!
背叛者!
丟臉的傢伙!
各種謾罵聲全都化為戟指而出的手指包圍著雷馮。
雷馮毫不在乎,只是冷冷的看著它們。
就算如此又怎麼樣?
這樣就能解決問題?
想借此把錯誤答案的標籤,貼在問題解答的上面嗎?
自己只是在邁向名為獲得解答的道路上,為了前進而不斷前進罷了。怎知天劍竟會因此而滾落地面。
以視線震懾包圍周遭的手指,雷馮下意識望向滾落在足邊的解答。
滾落的劍身旁邊,躺著一具人形物體。
那具形體很像妮娜。
不,就是妮娜本人。她的身軀刻著雷馮劃出的斬線,啞口無言驚愕的倒在地上。
「這就是答案嗎?」
某人如此問道。
「是夢。」
一句話,做出了切割。
◇
醒過來後的頭一個念頭,是極度的自我厭惡。
「嗚啊啊,不可能!」
雷馮抱著頭,痛苦的扭曲身體。
鐵管組成的床鋪發出嘰喳聲響,樸素的白色墻壁上方掛著藥品櫃。空氣有著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立刻就理解這裡是保健室。在暈過去的瞬間,雷馮就明白妮娜那一擊會令自己失去意識,因此對身處保健室的處境不感到驚訝。
比起那些事情更嚴重的是,那一場夢。
「在夢裡報仇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太難看……太難看了!」
來回翻滾的雷馮,最後終於從床鋪上摔了下來。側腹受到重擊,雷馮不由得「咕啊」的發出了呻吟。
雷馮就這樣躺在冰涼的地板上不斷呻吟。一喃喃念著「太難看了」的
咒語
,一邊讓冰涼的合成地板冷卻滾燙雙頰的熱度。
「你在做什麼?」
「……只是因為自己的不中用,而大受打擊罷了。」
從頭上傳來的聲音雖令雷馮停止呻吟,卻沒讓他站起身子。
再等一下……在越來越紅的臉完全冷卻之前,自己根本不能站起來。
「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站起來。」
聲音是到咖啡廳來接雷馮的那名少女所發出的。
「可能的話,再給我一點時間。」
「為什麼?」
「請你務必答應。」
「一定要嗎?」
「一定要。」
重覆的要求似乎讓少女有所了解。雷馮雖然不知道她了解了些什麼,但她沒有繼續發問,也沒有強迫自己站起來。少女的腳尖感覺起來就在雷馮的腦袋旁邊,就這樣停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就這樣兩人都沉默不語。
沉默。
沉默。
沉默。
「這麼一說,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將臉壓在地板上的雷馮輸給沉默並向少女搭話。
「啊,對了。我還沒做過自我介紹,我叫菲麗·羅斯,是武藝科二年級學生。」
(羅斯?)
這個姓氏讓最近才經歷到的討厭記憶浮上腦海。
「你好。呃,如果弄錯的話非常抱歉……」
「你沒有搞錯。卡利安·羅斯就是我的哥哥。」
菲麗搶先一步對自己的話做出肯定。雷馮只感到全身無力。
「是這樣子嗎……」
「是的,你恨我哥哥嗎?」
又被搶先一步了。
「差不多可以起來了吧?」
被菲麗這麼說後,雷馮緩慢的從地板上站起。這裡不愧是保健室,環境保持的相當乾淨,就算在地板上打滾也不會弄髒制服。
本人如此表示後,雷馮試著觀察少女的外表,果然她眼睛的部分長得有點像卡利安。兩人長相都十分美形,應該不會錯吧。
輕嘆一聲,菲麗僵硬的表情松懈了下來。
「能看到說話對象的臉果然還是比較好。」
「那個……
對不起。
」
「不,是我來得不是時候。」
好不容易才忘記自己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樣子被撞見,卻又想起難堪事實的雷馮再次滿臉通紅。
「你恨用強硬手段讓你轉到武藝科的哥哥嗎?」
菲麗以一副毫不在意雷馮表情的模樣,回到了先前的話題。
「……我覺得用恨這個字來形容似乎有點太嚴重了。」
然而,腦海里卻遍尋不著其他場面話。
「我恨我的哥哥。」
就在雷馮吞吞吐吐之際,菲麗說出了這樣的話。
「什麼?」
他無法理解菲麗剛才說出來的話。
(恨自己的……親哥哥?)
菲麗那缺乏色素的脣瓣流暢地說著:
「我本來也不打算進武藝科,可是哥哥卻硬是將我轉到了武藝科。」
「為什麼又……」
「為了勝利。」
連選字的時間都沒有,菲麗就下了斷言。
「哥哥他會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所以我們的意志對他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不,等一下……」
菲麗就這樣直勾勾凝視著雷馮,一邊批判自己的哥哥。她保持中立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憤怒與哀傷,連剛才浮現的笑意都
消失
了。
因此雷馮不曉得菲麗對自己所說的話,抱持何種感想。
所以他感到困惑。
「為了贏,他能做出任何卑劣行為。我們居然得為了那種人付出努力,真是太荒謬了。」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雖感迷惑,雷馮仍是問了出來。連頭頂都能看到的嬌小學姊,那副人偶般完美的容姿不帶半點迷惘,再次斬釘截鐵下了斷言:
「你只要維持原狀就可以了。」
「什麼?」
「只要像剛才與妮娜對決時的態度一樣就夠了。」
「那是什麼意思……」
正當雷馮想提出詢問之際,菲麗已轉身背對他並將放置在長板凳上的書包打開來。
她從裡面取出某件東西,然後放在長椅子上面。
「呃,不好意思……」
「你的徽章與帶劍許可證放在我這邊。請把徽章別在胸前,還有許可證請你明天跟哈雷一起拿去
裝備
管理部。哈雷會幫你設定好
武器
參數。」
快速交待好聯絡事項後,菲麗微微頷首打完招呼便離開了保健室。
失去溝通對象的言語悶在嘴裡,伸出去的手也失去作用,只能在空氣中無力地揮動著。
先涌上來的是虛脫感,再來則是長嘆聲。
菲麗大肆抱怨著卡利安,卻在辦完事情後立刻離開——卡利安則是將自己趕出房間,她的舉止跟哥哥一模一樣嘛。
「現在是怎樣啊?」
坐在沒有靠背的長板凳上,想不出任何良策的雷馮彎下了腰。在他旁邊,有個銀色徽章與一張紙片。
看樣子,自己加入小隊的事實是不會改變了。
「啊——真是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啦!」
雷馮大大的嘆了一口氣。
◇
隔天放學後。
正當雷馮因為不曉得哈雷的教室在哪邊,所以想就這樣逃跑時,哈雷本人卻親自來到了他的教室。
「昨天那一戰後,我覺得那把劍還是不適合你的體格。不,雖然妮娜也拿著不適合自己身材的重量級
武器
,可是她很熟悉運用力量的竅門,而且也一直以那種方式戰鬥。」
哈雷穿著與昨天相同骯髒不堪的連身工作衣,對跟在身後露出微妙厭煩神情的雷馮說。
哈雷壓根就沒注意到雷馮的異狀。
他熱心的繼續說道:
「可是你的情況不同吧?揮劍後身體移動的方式有點不順暢。你用的應該是更重視速度的戰法吧?你應該是一直接受那種訓練吧?」
「不,我真的只有在城裡的道場學過一點皮毛而已,沒有知道的那麼詳細。使用的
武器
也只有跟昨天一樣的簡易模擬劍。」
「
真的嗎?
」
走在前方的哈雷露出不解神情。
「瞧你昨天跟妮娜比試的情況,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外行人就是了。我還以為你接受過更專業的訓練呢。」
「沒有這回事啦。在古連丹……我出生的故鄉是古連丹,這種程度的道場在那邊到處都是。只因為家裡附近有練劍的道場,我才去那邊練習罷了。」
「果然古連丹的武藝很盛行。嗯,原來如此。那意思是說古連丹裡,有很多像你這種程度的高手囉?」
「那個啊,該怎麼說呢?我沒跟別人做過技術的交流,所以不知道情況如何。」
「呼呼……就算說了一堆有的沒的,你還是對自己的實力有一點自信吧?」
「不,沒這回事。」
待人親切的學長臉上浮現意有所指的笑容,他們走進了一棟墻上掛著「
裝備
管理部」牌子的建築物裡面。
哈雷把文件交到了窗口,接著從事務員手中接過一個大小約可以抱在胸前的木箱,然後又走回等在後面的雷馮身邊。
「再來去我的研究室吧。」
將木箱塞給雷馮後,哈雷就這樣步出了
裝備
管理部。
「嗯,正確的說應該是我們班上的研究室啦。」
煉金科每幾個人就會分配到一間研究室,在那裡可以進行私人實驗。
「如果在定期測驗裡名列前茅,或是發表了不錯的論文的話,就可以得到自己的研究室。在這裡,我想專攻的東西都得不到許可呢。」
「順便問一下,學長專攻的是什麼項目?」
「
武器
的調整。當然,我也有進行開發就是了。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幫人調整
武器
到最適合使用的狀態。」
雷馮這才了解,為何哈雷對自己選擇的
武器
有著可稱之為頑固的堅持。
「這又跟訓練師有點不太一樣啦,要怎麼講才好呢?」
「在古連丹我們叫做煉金鋼技師。」
「啊,原來如此。很好懂的叫法呢。」
研究室內很雜亂。
不,研究室本身便是雜亂的化身。
打開門後立刻看見,某種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的焦炭色黏稠狀物質緊緊附著在地板上。門旁邊的墻壁則是成堆擁有艱澀名字的雜誌與紙束,表面還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其他尚有杯緣髒污的馬克杯,以及吃到一半就被丟到旁邊的乾麵包。
單身男子的生活……在這裡,最糟的情況被實現了。接觸到鼻腔的刺激性氣味令雷馮感到昏眩。
哈雷雖然看起來個性一板一眼,但似乎只限於他感興趣的事物。
寬廣的房間內有著三張桌子。每一張桌子上頭都是同樣狀況,因此對雷馮而言根本搞不懂它們之間有何差別。哈雷將其中一張桌子上的東西隨意推開弄出空間,接著讓雷馮將木箱放到了上面。
打開木箱後,被埋在緩衝材料裡面的是數根棒狀物體。哈雷一派輕鬆的取出漆黑色有如炭塊般的物體,接著從放置在桌邊的機材那邊拉出一條端子並插入棒中。端子沒有碰到任何阻礙就被埋進了棒子裡面。
「那麼,先調整劍柄的部分吧。問一下,你是用單手使劍吧?要設定成也能用雙手嗎?」
「請設定成用雙手也能使用。」
就算要哈雷隨意設定他也不會聽吧,於是雷馮將要求說了出來。
「了解。那麼,握住這個。」
哈雷將同樣埋在桌上小山中的物體遞給雷馮。那是一個混雜著藍色的半透明物體,在其中一端還接著導線,導線則連到了哈雷操作的機材上面。
「用你平常握劍的感覺握著它。」
被這麼一說,雷馮想著自己握劍時的感覺,然後將吸附住掌心的冰冷棒狀物握緊。就算以平常的握力去握它,半透明狀物體也產生了抗力沒被壓扁。外觀看起來明明那麼柔軟,質地卻意外的堅固。
「喔,你的握力滿強的嘛。就算赤手空拳,打起人來應該也很痛吧。」
眺望著顯示器上出現的數值一邊點著頭,哈雷拉出鍵盤輸入了數值。
顯示器中出現了劍柄的影像。哈雷敲擊著鍵盤,再次修正形狀後,緩緩按下了確定鍵。
端子刺進去的棒子一端突然有了變化。逐漸伸長膨脹的它外形不斷修整,終於變成與顯示器影像一模一樣的物體。
「你再握握看。」
被這麼說後,雷馮將它抓在掌心。
「怎麼樣?」
「……很好握。」
實際握起來沒有任何奇怪的感覺,雷馮感覺每根手指都能確實貼合在劍柄上。
「等全體重量決定好後會再進行修正。那麼,劍柄的部分就先OK囉。接下來就是材質了。你想怎麼做?妮娜使用的是黑鋼煉金鋼,雖然重視密度,相對地剄的傳導率也會下降。考慮到速度的話,就應該用白金煉金鋼或青石煉金鋼。光考慮剄的傳導率的話,我推薦白金煉金鋼囉。聽不懂的話,我這邊有樣品,要不要試用看看?」
哈雷連回答都沒有等,就逕自走進實驗室裡面,然後抱了一堆棒狀物回來。
看著散落滿地、數量龐大的棒狀物,雷馮不禁流下冷汗。
「那麼,我們就開始試吧。」
哈雷露出微笑,將其中一根棒子朝雷馮遞了出去。
似乎要花很多時間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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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被哈雷解放時,太陽已完全西沉了。
雷馮慌張的回到宿舍後,立刻飛身躍進被窩裡面。睡了幾個小時,被鬧鐘的聲音挖起來後,雷馮隨便整理了一下睡亂的頭髮,然後穿好工作服從宿舍飛奔而出。
今天是雷馮工作的第一天。
單手拿著事前拿到的地圖,雷馮抵達了居住區郊外某個通往地下的入口。將通行證給擔任警備員的學生檢查後,走入內部便馬上可以看見朝向地底的升降梯。雷馮坐進僅以鐵柵圍住的簡易電梯,朝地底更深處下降。
就在混雜著機油與觸媒液,那種難以言喻的氣味愈來愈強烈之際,升降梯讓雷馮全身猛然一震後便停了下來。
最低限度的燈光淡淡地映照出眼前光景。通道裡錯綜複雜的管線,四處配合著一定節奏以各種方式轉動的齒輪們。還有在玻璃狀透明管線中以觸媒液溶解的超硒元素宛如血液般朝著同一點奔流,而帶著混濁沉澱色彩的液體則從旁邊的管線逆流而回。
這裡就是位於都市地下的——機輪部門。
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心臟部位的光景,就在雷馮面前。
「這真是,太驚人了……」
就在佇立升降梯前的雷馮因眼前景象而目瞪口呆之際,一名正巧路過、看上去跟雷馮一樣是工讀學生的青年對他打了個招呼。雷馮跟著那名青年前往負責人那邊,然後就這樣開始打掃機輪部門。
因為是初學者,所以分配到的是刷洗通道的工作。
與同樣都是今天才開始工作的新人一組,雷馮在完全呈現迷宮狀態縱橫交錯的通道裡刷洗著地板。約莫一小時後兩人都抓到了如何將吸附在通道上的混合液去除的訣竅,於是便決定分頭進行工作。這種方式比較容易達成工作目標。
當雷馮到裝水的地方準備更換桶子裡面的髒水時,他的夥伴正全身發軟的癱坐在地上休息。
「在休息嗎?」
「嗯。」
無力的回應傳了過來。
「該怎麼說呢,這真是操啊。因為沒錢才選了這份工作,想不到光是用刷子刷地就這麼
辛苦
。」
對方一副打從心底感到疲憊的樣子,如此低語著。
「那是因為你花太多無謂的力氣了。如果不要用手腕的肌肉,而是將體重壓在刷子上面滑動的話呢?就結果來說,使用全身反而比較省力喔。」
雷馮雖然給了建議,但早已疲累不堪的對方只虛應一聲做為回答。
算了,雷馮心想。然後拿著裝了乾淨的水與洗潔劑的桶子繼續清掃。
他並不討厭單調的工作,因為在這段期間內可以腦袋放空什麼都不去想。只要專心一致動著身體,意識便會漸漸集中在流動於自己體內的那股洪流裡。那是在血管中奔馳的血液,也是貫通氣脈的剄流。只要更加專注,就可以讓它們抵達在體內活動的抗體細胞。
一邊享受這種感覺,雷馮不停的動著刷子。
當桶內的水再次變成漆黑色時,雷馮的意識也回到了現實。
「要去換水才行。」
就在他喃喃低語跟自己確認的時候,意外傳來了另一道聲音。
「那我的也順便拜託了。」
突然被這樣交代,雷馮驚訝地望向聲音的方向。
然後又吃了一驚。
「相對的,宵夜就我請吧……嗯,怎麼了?」
「學姊,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在那邊的人是妮娜。她穿著與雷馮相同的工作服站在那裡,腳邊有一個裝著髒水的桶子,手上則拿著一個沒有柄的刷子。她的鼻子與臉頰,甚至是頭髮都被油污弄髒了。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因為我也在這裡工讀,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吧?比起這個,換水的事就拜託你了。我去買便當,等一下就在這裡集合。」
語畢,妮娜就丟下一臉茫然的雷馮快步離去。
數分鐘後,當雷馮雙手提著水桶走回來時,妮娜也正好回來了。
「嗯,
辛苦
了。」
雖然以為是在做夢,但看樣子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妮娜微微頷首,然後神色不悅地看著雙手提著水桶張大嘴發呆的雷馮。
「你打算這樣吃飯嗎?快把桶子放下。休息的時候就要好好休息才對。」
「啊,是!」
雷馮把水桶放在通道旁邊,然後慌張地與妮娜並肩坐到一根高度正好合適的管線上。
遞過來的便當裡面裝的是三明治。
配合著妮娜,雷馮也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美味食物的滋味恰當地滲入了疲勞的身體,雞肉、蔬菜與辣味醬汁美味的混合在一起。
「非常美味。」
「這是配送便當裡最有人氣的產品,一送來馬上就會賣光。如果不抓好配送時間的話,是很難買到手的。」
妮娜的脣緩緩地放鬆,然後將裝有紅茶的紙杯朝雷馮遞了出去。
那是一杯冰鎮過的紅茶。糖度不會太膩,這也很好喝。
「這也有在賣嗎?」
「不,這是我自己泡的。」
妮娜搖搖頭,並將自己喝的茶用蓋子蓋了起來。
「我沒有打算讓別人喝。因為不知道你在這裡,所以剛才又去供水室那邊裝了水。」
「啊,
對不起。
」
「別在意。給你一個忠告,以後飲料要自己準備,因為這裡的水很難喝。」
雷馮又張大了嘴巴,然後就這樣眺望著妮娜的側臉。美麗金髮被機油弄髒,但卻開心吃著三明治的妮娜,看起來實在有點不協調。
「幹嘛?被盯著瞧我會吃不下去耶。」
「啊,
對不起。
不過,我有點意外。」
「什麼事?」
「很多。就像我根本無法想像學姊會在這種地方工作,還有……」
津津有味大口吃著三明治的模樣很可愛。但是雷馮覺得這種話說出口一定會被痛毆,趕緊把話又咽了回去。
「嗯,就健康管理來說,這裡是環境最差的工作場所。」
幸好她沒察覺自己吞吞吐吐的樣子。
「可是薪水還不錯,這也是事實。像我這樣的窮人,能領到這裡的高薪真是太感激了。」
窮人這個詞讓雷馮冷不防地吃了一驚。
「你這麼意外嗎?」
「啊,不,沒這回事……」
雖然支支吾吾的,但對此感到意外是事實。
和妮娜初會之際,除了喜好武藝之人特有的那種將重心置於中央的站立方式外,雷馮覺得她的行為舉止流露著一種上流階級特有的優雅。
「嗯,事實上,我家裡的確不窮。」
吃完一個三明治後,她以紅茶將口中食物衝了下去。光看這副模樣,的確很難想像她是上流社會的人。
「咦?那麼……」
「我不是說了,是我家裡而已。但雙親反對我來學園都市,我是以一半離家出走的方式來這裡,所以家裡沒有寄生活費給我。」
「喔,那又是為什麼呢?」
「你是為了什麼來到這裡的?」
「因為獎學金考試合格的地方,只有這裡而已。」
這個答案令妮娜難掩臉上的失望表情。不,她的眼神申明顯有著怒意。
「而且我是孤兒,所以沒有錢。」
快速補上這一句話後,這次出現的是毫無掩飾的反省眼神。
「……是這樣啊,
對不起。
」
「不,沒什麼。」
雷馮覺得十分有趣。雖然舉止頑固乍看之下又相當冷靜,但像這樣在近距離談話時,表情卻有如萬花筒般目不暇給。特別是她以眼神表達感情的方式,而且勉強掩飾眼神,拼命裝酷的樣子也很有趣。
「我一直很想出去外面。」
妮娜拿了另一個三明治後,低聲說道:
「依附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而生的我們,幾乎所有人終其一生都住在同一個都市裡。因為外面有可怕的污染獸,所以讓自己像一隻無法主動飛出籠子的鳥……可是,另一方面也有人藉著來往都市之間的流浪巴士旅行。其他人雖只能看見單一世界,但他們卻能見識到多樣化的世界,這讓我很羡慕。」
雷馮盯著妮娜側臉時再次被瞪,他慌張地咬了一口自己的三明治。
「雖然無法成為旅人,但至少我希望能見見外面的世界。所以我下了要來學園都市的決定。雖然我覺得這是一個合理的判斷,但雙親卻對此大為反對。」
也許是回憶到那時候的事情吧,妮娜的眼睛愉快地眯了起來。
「事實上,我還是第一次跟父親吵到那種程度。雖然我不知道他怎麼想,不過我可是開心的很。」
「就因為這樣沒有援助嗎?」
「嗯,我自做主張接受考試的事曝光了。硬要出發的我被雙親關在房間裡面,一直到最後一刻才逃出來衝進巴士。到了這裡後我寫了信寄回去,雖然我毫不保留寫出了內心真正的想法,但回信的內容卻很短。信封裡面只有一張回去的巴士車票與一張『除此之外不會有其他援助』的紙條。」
「所以我才會這樣。」最後做了總結後,妮娜沉默的吃著三明治。雷馮也專心的吃著。
吃完最後一個三明治後,妮娜將紅茶倒入紙杯中。
「武藝是我唯一擅長的事,所以我進入了武藝科。但你的情況似乎不是這樣子呢。」
據學生會長所言,他是被強迫轉科的。
「沒有這種事。」
雷馮搖了搖頭,然後低頭看著紙杯中的紅茶。冰鎮過的紅茶透過紙杯傳來冰冰涼涼的感覺,接著滲入了掌心。
「我還沒有決定自己想做些什麼。不過,我想要做點什麼。」
「唔,學武藝不行嗎?老實說,我覺得你的實力很強呢。」
「武藝不行,因為我已經失敗過了。」
「失敗?是怎麼一回事?」
妮娜這名少女,就是那種不好啟齒的事也是先問再說的類型。雷馮露出苦笑搖搖頭。
就在搜索著要用什麼說法矇混過去的時候……
喀噠喀噠,某人在走道上跑步的聲音傳了過來,然後就一直朝雷馮兩人面前接近。
跑過來的人是身穿相同作業服的年長男性。他的下顎留著一堆胡渣,沒有戴手套的手讓機油滲進了指甲縫深處。雷馮猜想,他大概是機械科的上級生吧。
「喂,這裡有沒有看到?」
「看到什麼?」在雷馮如此反問前,妮娜開口說道:
「又來了嗎?」
「又來了。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自暴自棄似地大聲說完話後,男子再次跑開。
「真傷腦筋。」
將剩下來的紅茶喝完後,妮娜站了起來。
「呃,發生什麼事了?」
「嗯,來幫忙吧。今天應該不用再打掃了。」
「什麼?」
看著還是狀況外的雷馮,妮娜露出了愉快笑容。
「都市的意識逃走了。」
就算如此說明也不可能理解,除了「什麼?」以外,雷馮無話可說。
這回妮娜發出了笑聲。
「先不用管,跟上來就對了。」
跟隨站起來的妮娜,雷馮也邁開了步伐。
齒輪喀喀喀的轉動聲中,夾雜著無數只腳踏向通道鐵皮地板發出的不規則聲響,但妮娜卻在忙碌氣息中悠哉的走著。
「是緊急
事件
嗎?」
「對管理機輪部門的那群傢伙來說,是會被扣分的嚴重
事件
吧。」
「喔……」
無法理解的雷馮只能報以曖昧回應。
都市的意識?
她說,都市的意識逃走了。可是都市的意識又是什麼東西呢?這點雷馮並不了解。
既然是「自律」型移動都市,都市就會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動。沒有人知道都市要去什麼地方,而且住在都市裡的人也沒辦法操作。人類就生活在有如漂流般在荒蕪大地隨機移動的都市上面。據說在不需依賴自律型移動都市也能生存的時代,人類持有記載著這個世界所有地形的地圖。然而那些地圖已經失去了價值,然後任誰也沒有再看過了。
都市外面對現今的人們而言,是無法居住的謎團。同時對住在無法再製的自律型移動都市裡的人們來說,都市本身也是謎樣存在。
都市的意識這個詞彙,沒有理由不知道。
只不過,那個意識「逃走了」是什麼樣的狀態,雷馮無法理解。
走在前方的妮娜,就算碰到岔路也毫無遲疑的邁著步伐。雷馮眺望著她的背影露出不解神情。
「不是要找嗎?」
「沒有找的必要。」
「什麼?」
雷馮的腦袋更加混亂了。他追上去看著妮娜的側臉,只見她和緩的臉龐上露出了非常雀躍的表情。為了尋找都市意識的視線沒有左右張望,只是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邁步而行。
「都市的意識好奇心很旺盛呢。」
妮娜唐突的開口:
「所以才會到處跑來跑去。雖然也有避開污染獸的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它們無法遏止探索世界的好奇心。到處跑來跑去……這是哈雷的說法就是了。」
此時妮娜停下了腳步,防止掉落的鐵柵桿擋住了去路。可以從那邊一眼俯視的下層處,被巒峰般層層相疊的鐵板包圍住的機械,正發出運作聲響撼動著空氣。
就在那裡的最上面,有某物存在。
某種物體正發著近似金色的光芒。
「正因如此,它也會對自己體內的新事物感到好奇。就現在的情況來說,就是像你一樣的新生吧。」
「潔爾妮!」當妮娜如此呼喊時,發光體一飛沖天,然後在空中一圈又一圈的畫著圓。
「整備士們很慌張喔。」
再次出聲後,發光體朝這邊直飛了過來。連大叫「危險」的空檔都沒有,發光體就撲進了妮哪懷中。
「哈哈,你還是一樣有精神呢。」
抱著發光體的妮娜笑道。
走近一看,雷馮不禁啞然失聲。
發光體的真面目,是一個嬌小的孩子。
「可是啊,你要好好運作才行喔。如果你偷懶的話,整備士們可就得東奔西跑忙著調整一大堆東西了。」
明明只有嬰兒般的大小,但四肢比例都很正常。她下垂的長髮流泄至足尖,靈動大眼開心地仰望著妮娜。
(這就是……都市的意識?)
雷馮啞口無言的凝視著發著光芒的女孩。
雙方眼神交會。越過妮娜肩頭,女孩的眼瞳捕捉住了雷馮的身影。
「啊,他是新生。我來幫你介紹吧。他叫雷馮,雷馮·阿爾塞夫,是一個很強的傢伙喔。雷馮,她就是潔爾妮。」
雷馮的視線在妮娜與少女間來回游移著。
「這是……呃,跟都市的名字一樣……」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這座都市,也就是這孩子的本體。」
或許這真的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吧。但雷馮還是很難將面前的小女孩與自己所居住的巨大城市聯想在一起。
「呃,我叫雷馮·阿爾塞夫。請多指教。」
打算握手的雷馮伸出了手。
就在這時,潔爾妮從妮娜的臂彎中一躍而出,然後從她肩膀上方撲進了雷馮懷裡。
雷馮慌張的將她抱住。小小身軀連應該有的重量都沒有,但她的體溫卻隔著厚重作業服滲了進來。
抓著胸口附近的衣服,緊緊抱住自己的潔爾妮,以一對有如打磨透亮的明鏡般純潔眼眸仰望著雷馮。這個舉動讓雷馮覺得有一點尷尬。
「喔,她好像很喜歡你呢。」
一邊壓抑笑聲,妮娜如此說道。
「什麼?」
「潔爾妮不會讓討厭的人觸碰自己。以哈雷的方式來解釋,好像就是叫電子精靈磁氣集合狀態。雖然可以觸摸,但如果解除集合狀態的話,構成這孩子軀體的雷性因子就會貫穿對方的身體。就像在人身上落下閃電一樣。」
這麼一解釋,讓雷馮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無法相信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會傷害人類,他是這麼想的。
「那群整備士們慌張的因素不單單是因為機輪運轉不順,也包括了這個理由。可是我不相信這個善良的女孩會危害別人。」
說罷,妮娜摸了摸潔爾妮的頭。在雷馮面前,少女渾身酥麻地眯起了眼。
可是即便是雷馮,也不曉得如果自己最初就知道這件事的話,會採取何種行動。因為妮娜對待潔爾妮的態度輕鬆自然,所以自己才能像這樣抱著她。
「學姊真的很厲害。」
「幹嘛突然這樣講?」
「呃,是我這樣覺得。」
「怪人!」
妮娜把手伸向潔爾妮,將她從雷馮身邊搶了過來。
然後妮娜就這樣轉身背對雷馮時,他看到妮娜的側臉染上紅暈,是神經過敏嗎?
妮娜跟抱在懷裡的潔爾妮說著話,一邊朝通道走去。
「好吧,你已經看夠了吧?那就快回去原來的地方囉。就算是你,也討厭雖然一切正常卻被整備士們亂調整吧?」
雷馮追上跟潔爾妮說著話,一面前進的妮娜背影。
「為了準備對抗賽,明天要開始進行團體訓練。不準把這裡的疲勞留下來。」
妮娜對追上來的雷馮如此說道。
至今為止的愉快氣氛全被打壞,雷馮停下了腳步。
03 訓練
這裡的生活總算是安定下來了。你那邊過得怎麼樣?都市與都市之間只能用信件聯絡還真讓人焦躁。如果有電話就太好了,但要如何拉電線卻是一大問題。如果這麼做的話,那世界上的都市一定都會被電纜給絆倒的。
老實說,我覺得有一點累。雖然已經習慣了清掃機輪部門的工作,但問題還是出在工作時段上面。再過一段時間我想應該就能適應這種不正常的生活作息,在這個關鍵時刻一定要努力撐下去吧?
學校的生活沒有什麼大問題。只不過至今為止很少動腦,所以對成績無法有太多期待就是了。
我很後悔沒有聽你的話,平常就好好用功。這麼一寫,你讀到這裡一定會笑出來吧。因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就算被笑也只能認了。但我真的很後悔。
從捨棄天劍的那刻起,我就變成了一個普通人。然而凡事都得重頭開始真的很
辛苦
。有時我會覺得,以前自己的生活方式真的很輕鬆,心裡也有另一道聲音希望能重新回到那個時候。
我真是不幹脆呢,自己也覺得這樣很丟臉。師父不會答應,陛下也不會允許,就算是我也無法同意。因為捨棄劍術這件事,是我對師父與陛下表明態度的行為。
光是捨棄劍術就能取得諒解這件事,是我最大的……哎呀,我到底在說些什麼。對不起,請你忘掉吧。
這只是藉口而已,全部都是。果然我很不中用。
這封信還是不要寄出去吧,因為它沒有讓你看的價值。
◇
「你不要緊吧?」
現在是午休時間。米菲對連去福利社買麵包的力氣都沒有,只是趴在桌上的雷馮如此問道。
她發出嘶嘶聲將紙盒包裝的牛奶全部喝乾,然後站在原地將空紙盒朝回收垃圾桶拋過去。在空中回轉的牛奶盒,有如被垃圾桶吸過去般地掉了進去。
「……小米,你真髒耶。」
紙盒內剩下的牛奶殘液從吸管中甩出。雖然梅珍用手帕壓著頭髮一邊抗議,但米菲卻是恍若未聞。梅珍也正看著雷馮。
「……沒事吧?」
「不,不要緊。嗯,不要緊的。」
連雷馮自己都知道,這句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昨天照鏡子時他看到了自己的死魚眼,所以感到有點消沉。
「用這副德性說自己不要緊,根本沒有說服力嘛。」
娜爾姬回到了教室裡面。她的右手拿著兩個紙袋,並且把其中一個放到了雷馮桌上。
「給你。因為不知道你的喜好,所以我隨便挑了一個。」
「啊,
對不起。
謝謝。
」
「別介意。錢要記得付。」
收了錢後掛著笑臉的娜爾姬,就這樣望向雷馮腰際。
視線的那一端,有著吊在劍帶上的煉金鋼。
「那麼哪一方是原因呢?是那一邊,還是機輪部門的工讀?」
「嗯,工作那一邊完全沒有問題,意外的愉快。」
雷馮緩慢撐起身體,從紙袋裡拿出麵包咬了一口。麵包乾燥的口感讓嘴巴感到很不舒服,他將吸管插進一起放進袋子裡的牛奶盒中。
「那就是訓練囉?有那麼
辛苦
喔?」
米菲也從自己的紙袋裡拿出另一盒牛奶,插入吸管。
三人隨意坐在周圍的椅子上。雷馮臉上浮現苦笑,然後讓牛奶濕潤乾涸的口腔。
「是為了準備對抗賽的訓練吧?那一定很累囉。」
娜爾姬邊吃著自己的麵包邊得意的點頭。
「……對抗賽是什麼?」
「啊,我也想知道。雖然前一陣子聽過卻又忘掉了,所以我不太懂。」
米菲也表示有跟梅珍一樣的疑問。點了一下頭後,娜爾姬便開始說明。
至於旁邊的雷馮——
(娜爾姬講話的方式很像學姊,女性軍人的思維都是這樣嗎?)
腦袋裡想著這種事情,雷馮根本沒把話聽進去。
「先前我已經說過什麼是對抗賽,那是為了決定小隊排名的戰鬥。排名愈上面,愈可以在武藝大會分配到重要的位置。」
「這是好事嗎?」
「當然囉,因為實力得到了認可。而且自己得到到的恩寵,還可以為都市裡的人們盡一份力。對有志習武的人來說,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吧。」
她的口氣聽起來簡直像跟這件事毫不相關。
「但不是很危險嗎?如果是我,才不會故意跑到危險的地方呢。」
「那是因為你用武藝的角度去思考這件事情的關係。舉例來說,如果讓你全權負責編輯雜誌,你也會因為想做出成績而多少有些蠻幹吧?」
「啊啊,原來如此喔。」
「小梅的話,如果負責點心店的廚房工作,也會拼命努力吧?」
「……嗯。」
兩個人都懂了。
「在得意項目裡明確分出優劣不但與尊嚴有關,而且以戰鬥的角度來說也涉及到戰力評監。在擬定戰略戰術之時,對己方戰力愈清楚愈好。誰的個人技巧第一,哪一組小隊能力最優秀,這種事情知道的愈多愈好。所以,了解這些事最好的方式就是製造實戰測試實力的機會,這也就是對抗賽的目的。」
「要決定誰最強嗎?光聽這些好像是小孩子在打架呢。」
米菲的話,讓雷馮忍不住點頭表示贊同。誰是最強?一想到自己被卷進這種絕對不會有結果的排名爭奪戰,雷馮更加吞不下麵包了。
「那不是淘汰賽的形式,也沒有在競爭誰贏的場次比較多,所以並不能明確決定哪一方才是最強的小隊。當然,我也無法否定有人很在乎這種比賽就是了。這是一場在時間許可範圍內必須與所有小組比賽的總體戰,並借此判斷出小隊的能力與精確度。如果贏的話也會有獎金,就像在一般教養科的定期測驗裡名列前茅可以領到獎學金一樣。」
「唔,與我無關的話題出現了。」
說完後米菲鼓起了雙頰,剩下的兩人則是對她露出了微笑。雷馮也被逗得笑了起來。
「……訓練很
辛苦
嗎?」
梅珍謹慎地問道,眼眸中可以窺見擔心神色。
「嗯,嗯~~」
就算否認也會被看穿,話雖如此就這樣老實承認也很難看。所以,雷馮只能含糊其詞。男人果然是重視自尊的生物啊,這種想法反倒讓雷馮覺得悲哀,只能在臉上浮現苦笑。
「哎,反正雷頓也不是因為喜歡才練武,所以也沒必要勉強自己努力吧?隨便應付一下是最好的方式了,因為訓練很累嘛。」
喝完第三盒牛奶後,米菲輕鬆的下了這種結論。梅珍也點了頭。只有娜爾姬沉默的啃著麵包,並以詢問眼神直視雷馮。
他並不是因為喜歡才練武。
事實正是如此。他不喜歡武藝,已經變得不喜歡了。不,嚴格說起來他本來就沒有喜歡過武藝。因為,那已經是從雷馮生命裡流逝掉的東西了。
如同過去不能重頭再來一樣,從自己生命裡流逝掉的事物也無法再次輓回。
沃爾夫修丁。學生會長卡利安對雷馮說出的那個稱號,也是眾多流逝事物中的一項。而那些事物已經無法重新輓回了。
學生會長尋求著已經無法取回的事物。
還有,不知道這一切的妮娜。
「……對了。」
停止潛入意識深層的思考,雷馮的視線回到了教室裡面。視線前方的米菲「嗯?」了一聲露出不解表情。在她手中,第四個牛奶盒正插著吸管。
「你中午只喝牛奶嗎?」
米菲
生氣
的表示自己要克服體型上的不利條件,並且狠狠痛毆了雷馮。
◇
妮娜不耐的視線刺在臉頰上。
就算如此,自己也無能為力。在武藝科專用的野戰場上,雷馮手握復原的煉金鋼,心裡感到不知所措。
哈雷替自己調整的是青石煉金鋼細劍。細長劍身散髮出青藍色光芒。隱藏在野戰場裡種植的樹叢間時,如同寶石般耀眼的光輝實在是太顯眼了。
雷馮將身體橫靠在樹木上調勻氣息。心臟跳動的聲音不允許有任何紊亂,因為訓練用的自動機械會精準偵測夾雜在自然環境中的異聲並加以攻擊。
無法按照預定計劃進行的焦躁苛責著雷馮。雖然不覺得自己應該承擔所有責任,但眼前的人只有他而已。菲麗與夏尼德都在後方待命。
自從在機輪打掃時遇到電子精靈潔爾妮之後,就沒再見過妮娜的笑容了。
她今天焦躁的原因,先是出在夏尼德身上,因為他訓練時遲到。妮娜雖然給予嚴厲叱喝,但夏尼德卻一點也沒有把話聽進去。他連反省的樣子都沒有,甚至還帶著不滿的神色隨便道了個歉,就將自己的
武器
復原了。
夏尼德的
武器
是狙擊槍。銀白色輕金煉金鋼的長槍身上面,搭配一個大瞄準鏡。倘若沒有他將外力系衝剄如同炮彈般擊出的火力支援,要避開自動機械的攻擊來到此處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即使如此,雷馮仍是難掩不安。
因為他根本不曉得夏尼德的視線究竟在哪裡。呼吸無法配合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吧,雷馮在不弄亂呼吸的範圍內輕嘆了一口氣。
再來就是,無法完全掌握敵人位置的不安。
小隊中的最後一員——菲麗負責的是情報支援。人偶般完美的銀發美少女,手持
武器
是以重晶煉金鋼的半透明法杖。有如集合鱗片而成形的法杖,使用方式也是將鱗片部分加以解構運用。
菲麗擁有念威操作的能力。所謂念威操作,就是可以隔空移動物體的能力。菲麗能夠借由這種能力讓分解的鱗片飛散開來,再通過鱗片收集大範圍地區的情報。
然後,將這些情報傳達給同伴。
「一??五處出現兩個動態反應。」
菲麗淡淡的聲音經由裝在單耳上的通訊器傳進耳膜。這也是拜菲麗的念威操作能力所賜之物,比起一般的通訊器更不容易被竊聽。
連交換眼神的暗號都沒有,雷馮與妮娜從原地衝了出去。至今為止兩人藏匿的場所突然飛入一個揮舞著手臂,形狀如同酒甕的自動機械,裝在手腕上染著顏料的木刀將赤紅色彩噴向四周。
「太慢了!」
妮娜一邊怒喝一邊後退,重新調整姿勢後立刻以鐵鞭擊向自動機械,雷馮也朝向一直到現在仍未出現的自動機械移動。為了在妮娜與它戰鬥的期間牽制另一架自動機械,雷馮從樹木陰影中現身。
如同預料一般,另一架在旁邊待命的機體正要揮落
武器
。木製假斧對準雷馮的頭顱直劈而下。雷馮後退一步,鼻尖傳來空氣受到震盪的感觸。
他在意料之外的場所與自動機械展開格鬥。敵人的型態是遠距離攻擊型,這個事實讓雷馮嘖了一聲,然後低下了頭。斧頭掠過了頭頂。
一邊斜眼觀察妮娜的鐵鞭漸漸壓製住自動機械,雷馮被不知隱藏在何處的遠距離攻擊型自動機械分了心,因而無法進入自己的攻擊範圍。
「還沒找到狙擊手嗎!?」
察覺到雷馮那邊的狀況,妮娜對著通訊器另一頭的菲麗大聲怒吼。她一邊怒喝一邊將沾有顏料的木刀擊落,然後以另一根鐵鞭擊向自動機械。
看到妮娜的勝利,雷馮不知該如何下判斷才好。要把敵人引到妮娜那邊,在己方無法進行掩護射擊的位置以二對一嗎?不,妮娜有可能會成為敵方掩護射擊的標靶,而且自己也沒有與她聯手的信心。再者,對抗賽中打倒司令官的那一方就能贏得勝利,因此一定要盡可能避免身為領導者的妮娜涉入危險……迷惘令他的身法變得遲鈍。雖然好不容易避過了斧頭攻擊,但雷馮的動作卻滑稽到連自己都感到
生氣
的程度。
他失去了平衡。
妮娜在這瞬間衝了出來。也許她判斷雷馮肯定無法避過下一擊吧。雷馮自己也這樣覺得。
可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敵人的遠距離射擊在這最差的時機射了進來。
告知比賽結束的鈴聲在討厭的沉默中響起。
滿身泥巴與顏料,一臉不悅的妮娜走在前方,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疲憊的表情。現在的場景是野戰場旁邊的休息室。雷馮全身無力的坐在椅子上,並將雙腕靠在膝上瞪著地板。夏尼德則是整個人躺在椅子上面,用毛巾蓋住疲累的雙眼。一臉平靜的人只有菲麗,她放下了在訓練時扎起的秀髮並用梳子梳著頭。
只有妮娜站在隊員前面,俯視著雷馮眾人。在她臉上,有著瀕臨沸點的怒意。
「我們是一支臨時趕出來的隊伍,所以我能了解大家沒辦法配合得很好。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垂下因憤怒而高高聳起的肩膀,妮娜長嘆的說道。
然後,她一一質問了同伴:
「夏尼德,為什麼你沒有掩護雷馮?」
「避開自己人射擊敵人沒那麼簡單喔。所謂的配合,如果呼吸沒辦法同步,不可能做到這種事啦!要做到這種事,一定要徹底了解我射擊的時機點與那傢伙的律動才行。狙擊跟同伴激烈戰鬥的敵人會讓我很害怕耶。」
妮娜對著揮著手的夏尼德低聲說了句「是嗎」,然後便望向雷馮。
「雷馮,你為什麼不立刻把敵人引來我這邊?」
「如果司令官被擊倒的話就輸了,我也可以當誘餌引出狙擊手。」
「這個判斷由我來下。」
「是沒錯,可是沒有那個時間。」
敵人從近距離攻向雷馮,因此他無法悠哉又從容的等待命令。
「菲麗,你的索敵速度太慢了,不能再快一點嗎?」
「那已經是極限了。」
菲麗的回答冷淡異常。她那拒絕對話似的回應,讓妮娜的表情像是被輾過一樣難看。她要大吼了嗎?雖然這個想法讓雷馮肩頭一緊,但妮娜卻保持緘默瞪視梳著頭髮的菲麗。
使人疼痛的沉默彌漫整間休息室。
這回的沉默漫長到不知道何時才會結束,尷尬與不滿的空氣充斥室內。雖然感到氣悶,但雷馮卻不想要和緩現場氛圍。
他已經累了。
而且……
「打擾囉……」
連敲門都沒有就走進來的人是哈雷。他立刻察覺到尷尬氣氛,腳步也停了下來。
「幹嘛?」
「啊……啊啊,我是來幫雷馮調整煉金鋼的。」
被妮娜瞪視的哈雷搔著太陽穴一邊答道。也許是因為開口說話讓他下了決心吧,哈雷將手上的箱子放到椅子上,然後喀嚓喀嚓的將它打開。
「已經使用了好幾天,我想應該可以進行更細部的調整。其他人如果覺得
武器
有什麼怪怪的地方也可以說出來。」
「嗯~~沒那種事啦!」
夏尼德緩慢的爬了起來。
「哈雷的調整很完美,多虧你我才能那麼輕鬆。」
「我也沒有。」
菲麗也搖了頭。
「是嗎,太好了。妮娜你呢?」
「沒有。如果有,我會主動跟你講。」
「了解。」
接下來室內只有放在椅子上的機材撒了滿地的聲響。在極為短暫的時間內,雷馮眾人都凝視著哈雷的動作。明明感覺得到大家異樣的視線,但哈雷臉上卻掛著快要吹起口哨的愉快表情。
現場空氣稍微和緩了一些。
不,也許只是對尷尬氛圍感到厭倦。
「那麼……」
爬起來的夏尼德就這樣拾起自己的背包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
「訓練已經結束了吧?就算要開會,也沒有什麼可以討論的東西吧。我衝個澡後就要回去,等一下還有約會呢。」
「什麼!」
「那麼,我也先告辭了。」
在夏尼德旁邊的菲麗,也靜靜地拿起了自己的書包。
「哎呀,菲麗不去把汗衝掉嗎?」
「我沒有流那麼多汗……而且在這裡淋浴好像會被偷窺。」
「哈哈,真可惜。菲麗如果不再多發育一點,恐怕沒人會偷窺耶。」
連取笑也加以忽視,菲麗就這樣離開了室內。夏尼德只聳聳肩回應菲麗的反應,然後就朝淋浴間走過去。
現場演變成雷馮抬著頭看著妮娜獨自佇立的情況。沒有話能對沉默不語,肩頭髮抖的妮娜講。話雖如此,在被哈雷活逮的情況下也無法從現場逃走。
即使如此,雷馮也覺得自己不能繼續保持沉默。專心移動著機材的哈雷好像根本看不到周圍的狀況,妮娜也是一副不知該如何收尾的樣子。
真是爛簽啊,想不到任何話題的雷馮就這樣發出了聲音。
「那個……」
「我要練習陣型,你調整完後馬上過來。」
惡狠狠撂下話後,連妮娜也走了出去。煩躁關門聲充滿惡意地撼動著休息室內的空氣。
「……看她那副樣子,妮娜也稍微冷靜一點就好了。」
雷馮只能對微笑說出這番話的哈雷,報以乾笑。
「不,說真的,妮娜本來可以更冷靜行動的喔。可是她現在有點焦急,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哈雷滿面笑容的用導線纏住雷馮的煉金鋼。
「學長很了解學姊呢。」
「還好啦,我們勉強可以算是青梅竹馬。」
「喔……咦?」
才了解到一半,雷馮又感到不解。
「咦?可是,我記得學姊確實足……」
是離家出走到這裡來的,她應該這麼說過才對。
「啊啊,離家出走喔?你覺得在離家出走後,去的地方會沒半個認識的人嗎?」
哈雷愉快的說道。這樣講確實沒錯。
「呃,說得也是。為什麼我會這樣想呢?」
但回想起來,雷馮也覺得自己似乎隱隱知道理由。妮娜不顧雙親反對來到了這裡,有如強烈決心般的信念,讓她身上產生了一股孤傲氣息。
所以,才會覺得她在這裡沒有認識的人。
另外加上這裡沒有雷馮在古連丹認識的人也是原因之一。
(啊,原來如此。跟我的情況不同。)
在內心暗笑過後,雷馮將自己的誤解忘得一干二淨。這麼一說,在班上感情好的那三名女生也是同鄉嘛。雷馮對自己的遲鈍感到無力。
雷馮依照哈雷的指示將煉金鋼復原。纏在煉金鋼上的導線將得到的數據傳到機材那邊,此時雷馮對透過顯示器眺望那些數值的哈雷提出了問題。
「為什麼學姊要成立小隊呢?」
「你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因為學姊才三年級吧?我聽說小隊隊長幾乎都是四年級以上的學生。她不是還有時間嗎?」
「是沒錯。光就學年來看的話,是還有時間。」
哈雷嗯嗯嗯的點著頭,然後接著說道:
「可是啊,不知道這座都市還有沒有時間呢。」
在鍵盤上飛躍的指尖沒有任何停頓,哈雷對著雷馮反問了回去。
「你知道吧?你應該從學生會長那邊聽說過了吧。」
「是的。」
「那個人最近以那種方式努力的增強戰力,雖然他說這一切是為了讓我們更有危機意識就是了。」
「不是嗎?」
「是沒有錯啦。可是我不認為這就是全部,因為他是一個很強硬的人。」
「…………」
「哎,先把學生會長放一邊吧。」
哈雷拍了拍手心,把因討厭的記憶復甦而臉色發青的雷馮拉回了現實中。
「對妮娜來說,待在這個學園的時光相當重要。既然你知道離家出走那件事,應該也有聽她提過吧。」
雷馮默默點頭。妮娜說過,想要看看幾乎所有人都不曉得的出生都市以外的那個世界。
「這是很寶貴的體驗喔。來到只由學生構成的都市這個經驗雖然也十分貴重,但是了解外面的世界是怎麼一回事的體驗更是珍貴。因為有許多人都無法體驗到這些事呢。」
即使如此,學園都市的數目多到可以舉行武藝大會——同類型都市間的燃料爭奪戰的程度。換句話說,這也就是只有學生、或是以學校為中心營運的都市有一定數量的證據。
然後這個事實也告訴了雷馮,人類這種生物比他想像的還多。
可是裡面絕大部分的人幾乎都沒有機會碰面。當然並不是所有住在出生故鄉古連丹裡的人,雷馮都認識。就算是在古連丹,居民也有十萬人左右。
然而如果住在同一座都市,只要想見面就能夠見面。也許只要有心見面,也能見到其他都市的人,但兩者的難度就不能相提並論了。
雖然懼怕污染獸,卻仍是專程搭上流浪巴士前往其他都市的理由並不多見。
從一座都市移動到另一座都市非常
辛苦
,而且還伴隨著生命危險。
無數都市如同滿天星斗,在遭受隔絕的世界裡來回彷徨。想像這種事情,讓雷馮覺得自己好像抱住了某種廣大到不可思議的事物而感到茫然。
「也許終生都無法碰面的人們,然而我們卻以這種偶然機率在這裡相會。你不覺得光是這樣想像就很有趣嗎?」
「…………」
「妮娜不想失去這種體驗,所以她才打算盡自己的力量做一些努力。只要想到立刻付諸實行,妮娜就是這種人。」
所以,請你不要太討厭妮娜喔。
哈雷最後又加上了這句話。
雷馮並不覺得自己討厭妮娜。
與哈雷分開後,雷馮獨自朝練武館——這似乎是小隊訓練場的稱呼的方向走去。因為它就緊鄰野戰場,因此不需花費多少時間。
看見練武館裝著玻璃的入口處,雷馮感到肩頭變得沉重了一些。至於自己有沒有感受到肩上的重量,連雷馮本人也不是很清楚。不,他知道肩膀上有著重擔的事實,卻怎麼樣也無法體認這股重擔是壓在自己身上。
這次的武藝大會如果敗北,都市就會失去能量的補給來源。也就是說,在打掃機輪部門時所見到的都市意識——那個可愛的電子精靈將會死亡。
那是一件多麼悲慘的事情啊。
不過,他卻沒辦法實際體會到這些事情。就像面前那道玻璃門入口對側清晰可見的景象一樣,雷馮覺得這些事實僅是發生在別處的事罷了。自己的努力跟都市的生死存亡有關,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有這種認知。
穿過入口,雷馮走向第十七小隊的訓練場。走廊上其他訓練場傳出的練習聲撼動著整棟建築物。雖然建築物的設計可以承受武藝科學生所擁有的各種特殊能力,但似乎不能對它的隔音效果有所期待。
「你差不多可以放棄了吧?」
就在打開以墻壁隔開的第十七小隊訓練場大門時,這種聲音傳進了耳中。
雷馮停下了腳步。
訓練場裡除了妮娜以外還有其他學生。
三人將妮娜圍在中間,他們全部都是男性。緊張氣氛撫動雷馮的肌膚,手腕不聽使喚的擅自伸向了劍帶。
妮娜雙臂低垂,手中緊握著已復原成鐵鞭的煉金鋼。她以拒絕顯露內心情感的冷淡雙眸,目不轉睛盯視著三人。
會話繼續進行,就像完全沒注意到雷馮存在似地。
「你現在應該很清楚,要成立一支小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吧?」
說話的只有站在妮娜正面的那一個人。
「而且你的隊員還是……有實力卻沒有協調性的夏尼德,後面還有被學生會長強迫轉進武藝科的兩個人。光是士氣方面就有問題了。你真的認為帶領這樣的一群人就能成立小隊,並且率領武藝科學生作戰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你就太瞧不起武藝了。」
明明說話的對象不是自己,雷馮卻感到聲音就像直達至腹部般異常沉重。這是使用內力系活剄的威嚇術。與以衝擊波形式將到釋放至外界的外力系衝剄相反,內力系活剄可以直接強化肉體。
帶著活剄的聲音令妮娜全身發顫。
「我再說最後一次,來我們這一隊吧,妮娜·安多克。第三小隊需要你的冷靜判斷力與鐵壁般的防守能力。而且,你只要在我們隊裡變強就夠了。」
妮娜的肩膀發著抖,但雙眼卻沒有半點懼怕活剄威嚇術的樣子。
妮娜沒有看著朝自己伸過來的手,而是目不轉睛直視正前方男人的眼睛。
「非常感謝您的邀請。對於我這種人的實力有如此高的評價,在此請讓我致上最深最深的謝意。」
妮娜僅直視前方,用力、堅定的說出了話。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試試看自己的實力。不管在別人眼中看來多麼難堪,我還是想以自己的力量測試自己的實力。」
明確回覆讓周遭空氣以另一種形式緊繃了起來。不是剛才說話的那一個人——他恐怕是第三小隊隊長,而是另外兩人將帶有怒意的目光射向妮娜。
即便如此,妮娜仍毫不畏縮。她直勾勾地看著正前方的男人。
雷馮只能屏住氣息。
嘆息聲是第三小隊隊長所傳出的。
「唉,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
隊長垮下了肩膀,其餘兩人也放下了敵意。
「就算這樣,我還是覺得很浪費你的才能……真是的,會長為什麼會受理你提出的小隊申請書呢?」
「
對不起。
」
「你沒必要道歉,因為你變強對這間學園來說絕不是一件壞事。」
「可是,」男人接著說道:
「這間學園不見得有時間看著你成長,希望你能夠充分了解這一點。」
「……我知道。」
「那就好。」
第三小隊的隊長聳聳肩後,轉身背對妮娜朝這邊走了過來。這裡是唯一的出口,呆立在門前的雷馮慌張地讓開了路。
隊長簡直是不把雷馮放在眼中似的無言離去。他的視線連望都沒望向這邊,就這樣離開了現場。
背後傳來關門聲。
妮娜的視線穿過雷馮身邊,直直刺向關起的門。她的視線明明穿過了身邊,卻一點也沒有注意雷馮的存在。雷馮痛切的體會到,自己並不在妮娜的視線範圍內。
那不是朝向自己的視線。
(啊啊,在另一側呢。)
是玻璃的另一側,這項事實讓雷馮產生有如切膚之痛般的體會。
他被迫感受到,自己站立的場所已經不在這裡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連自己也覺得這種台詞太奢侈了。
沃爾夫修丁——從捨棄這個稱號的那一刻,從離開槍殼都市古連丹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應該明白這一點才對。
所以才能把胸口的微微痛楚當成別人的事情去感受。
然後,他覺得那是非常美的一件事。
「好,雷馮。來練習了。」
妮娜的視線朝向這邊。那副表情不帶任何迷惘,方才與第三小隊隊長之間的會話完全沒留下任何痕跡。
「啊,是的。」
雷馮點了頭,快步跑到妮娜面前。
然而站在玻璃另一側的感覺並沒有
消失
。
他明白,這就叫疏離感。
「我跟你的作戰位置能接近的機會很多。如果我跟你不先配合好呼吸,那就什麼都用不著提了。」
她那確實凝視著前方的眼瞳。
充滿四肢的剄發出令雙眼感到刺痛的光輝。這與剄的質或量沒有關係,那道光輝代表著妮娜的堅強人格散髮著光芒。
所以覺得美麗。
雷馮感到如同繪畫般的美。
正因如此,她才在玻璃的另一側。雷馮一邊復原煉金鋼一邊想著。
◇
掃圖/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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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墜,閉館時間來到,雷馮總算是從妮娜身邊獲得了解放。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在淋浴室內洗去汗水後,雷馮踩著沉重步伐朝通往宿舍的道路前進……
「發現雷頓!立刻加以捕獲!」
「了解,立刻捕獲。」
米菲尖銳的叫聲與娜爾姬沉著的嗓音,震動著被疲勞深深浸透的身體。
下個瞬間……
咻咻咻。
「什麼?咦?」
回過神時,雷馮身上已被繩子一圈又一圈的捆了起來。是什麼時候發生的?雷馮連像這樣慌張的空檔都沒有就滾到了地面。
「目標物已捕獲,請示接下來的指令。」
「就這樣拖去遊街。」
「了解。」
「不,請住手!」
「咦~~」
倒在地上的雷馮冷靜地把話插了進來,米菲氣得鼓起了雙頰。
「呃,這件事不可能辦到吧。話說回來,為什麼會變成這種狀態?」
「唔,這是父親親傳的捕縛術。很厲害吧?」
娜爾姬驕傲的點著頭。
「的確厲害。嗯,太厲害了。不過為什麼突然做出這種事?我根本搞不懂狀況耶?」
「嗯,我也是順勢而為,其實也搞不太清楚。」
「呃,只是順勢而為而已?話說回來這條繩子是怎麼回事?你總是隨身攜帶嗎?」
「有志要當警官的人,當然要隨身攜帶綁住犯人的繩子囉。」
「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雖然雷馮提出質疑,但娜爾姬自信滿滿的態度卻不見動搖。雷馮決定先放棄對這件事繼續追問下去。
「那,這是怎麼回事?」雷馮與娜爾姬兩人望向米菲。
「嗯?我想說等一下要去喝茶,才在這裡等雷頓的。」
「原來如此……那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
「順勢而為。」
對方只用一句話就做出了結論。
「呼呼呼~~我知道雷頓今天不用工讀。可不要小看小米的情報網喔~」
「唔,說得是。可是我也沒有拒絕啊,而且我在拒絕前就已經變成這樣子了。」
「好啦好啦,不要這樣講唄。今天還有邀請到特別來賓喔。」
雷馮的話根本沒被聽進去。米菲將藏在娜爾姬背後的另一人推到了雷馮面前。
本來以為是梅珍的。
但……結果卻不是。
「……菲麗學姊?」
「我被抓到了。」
表情木然,與雷馮同樣被繩子捆著的菲麗淡淡地說道。
約莫發呆了半晌…
「喂——!!你們在做什麼啊!?」
猛然回過神的雷馮慌張地向四周張望,幸好附近沒有半個人。不過雷馮搞不懂,埋伏自己的娜爾姬她們到底在這裡躲了多久。
「因為~~前一陣子看到她後,我就很想跟她講話嘛。」
「不,我說啊。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實在太過分了。」
「唔,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就是綁票勒贖吧。」
「……先把話說在前面,她是學生會長的妹妹喔。」
「也就是說……可以拿到很多贖金囉?」
米菲一臉認真的問道。
「…………」
「…………」
雷馮與米菲對望了一陣子後……
「警官小姐,這裡有綁架犯。」
「好,立刻逮捕。」
下個瞬間,米菲也被娜爾姬用繩子捆了起來。
「我只是想跟大家約出來吃晚飯啦!」
米菲投降後娜爾姬解開了所有人身上的繩子,於是四個人便朝向鬧區前進。
「今天小梅要
打工
,所以我們要在那邊等她下班。順帶還加入了觀摩小梅
打工
模樣的整人企劃。」
「整人企劃啊。」
雷馮無可奈何地說道。米菲則是啊哈哈的笑了起來。
「因為,你能想像小梅當女服務生的樣子嗎?」
「……有點困難。」
極度怕生的梅珍從事服務業的樣子,實在有點難想像。
「對吧?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小梅工作的樣子,所以期待的很呢。」
米菲在紅磚道上以跳躍式步伐走著的模樣,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她變積極是好的改變呢,只是有一點寂寞啦。」
米菲旁邊的娜爾姬面帶苦笑的聳了聳肩。
「……你們三個人認識很久了嗎?」
「是啊,小時候就住在附近一起玩了。」
「算是父母親友誼的延長吧,從出生時就開始了。」
「那還真了不起。」
雷馮率直的感到佩服。他也有能稱做青梅竹馬的朋友,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那群人。然而,其中卻沒有人與雷馮一起來到潔爾妮。
「能一起來到這裡,你們感情還真好呢。」
「嗯~~感覺起來就像是所謂的孽緣吧。」
「是吧。」
「是囉。就算在陌生的地方,只要三個人在一起就不會寂寞了。我們的雙親也同意這點。」
米菲如此說道,然後就這樣與娜爾姬開始說起以前的回憶。外人無法加入的會話內容,讓雷馮與兩人保持了一小段距離。
此時,菲麗就在旁邊。沒加入談話而默默走著路的菲麗,只是目不轉睛凝視娜爾姬她們愉快聊著天的背影。
「……對不起,把你約過來好像太勉強你了。」
「……不會。」
雷馮的話也沒讓菲麗移開視線,不知在想些什麼的雙瞳只是一直凝望著娜爾姬她們。
「繩子那招有一點好玩。」
「……好玩嗎?」
「是的。」
菲麗說這些話的時候,連一邊眉毛都沒動。雷馮不懂,他真的不曉得菲麗在想些什麼。即使如此,還好菲麗沒有
生氣
,雷馮總算松了一口氣。
將手繞到身後,腳步略微浮動地走著路的菲麗,童稚外表讓雷馮無法想像她比自己年紀還大。年紀雖然較大,但因為只有相差一個學年,所以年齡差距也可以說沒那麼明顯。不過菲麗的容姿仍是稚嫩到連米菲,或是娜爾姬看起來都還比較年長的程度。
「呃,學姊有在工讀嗎?」
「不,沒有。」
「……是喔。」
想不到話題可講,連問題也這樣打住了。雷馮對菲麗一無所知,而菲麗也不是米菲她們那種只要氣氛對就可以把話聊開的類型。
「……保持下去就可以了。」
這下子麻煩了,雷馮心想。就在他苦思該如何打破沉默時,菲麗開了口。
「咦?」
「我是說訓練的事。雷馮只要保持原狀就可以了。」
「為什麼?」
「因為,你不是不想戰鬥嗎?」
毫不掩飾的直率問句讓雷馮啞口無言。
「明明不想戰鬥卻表現優異,會讓別人對你有所期待的。」
「……說得是。」
雷馮苦澀地點了頭。
「認真做不想做的事情太荒謬了。」
這也就是說,菲麗在訓練時也沒拿出實力的意思吧,而且雷馮也一樣。
雷馮這才曉得自己會累到這種程度的原因。他無法逃離自己想離開的場所,而且這種心情也讓體力浪費的更多。由於集中力不足,才會做出許多不必要的動作。而這些多餘動作不但造成破綻,也耗去了體力。
「怎麼覺得自己好像無路可逃呢。」
不想做,卻不得不做。在這種狀態下他唯一能做的些微抵抗,只剩下不去努力這件事而已。
而且也就因為不去努力,才會疲累成這樣。
「即使這樣,我還是要以這種方式抵抗。只要待在這間學園的一天,我就沒辦法從哥哥身邊逃開。那麼一來,除了讓哥哥放棄我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
「……你討厭自己的哥哥嗎?」
她之前說過恨自己的哥哥,因此這種問題也許是白問的吧。不過討厭與憎恨也許不同,雖然雷馮無法明確說明兩者之間的差異為何就是了。
「我討厭哥哥,因為他根本不關心我。」
她又明白的說出了這種話。
雷馮無話可說。走在菲麗旁邊,讓他有一種必須卯足全力找話題的感覺。然而菲麗本人卻不特別介意會話忽然中斷的尷尬。
不知不覺間走遠的那兩人在店的前方招著手。
「……大家真過分。」
「有什麼關係嘛,這樣很可愛啊。」
面對梅珍懷恨的凝視目光,米菲一臉鎮靜。
雷馮眾人從梅珍工作的咖啡廳更換場所來到了附近的店家。在上級生可以喝酒的店裡面,盛著串燒烤肉與蔬菜的盤子在雷馮等人面前排開。
一邊將吃完烤肉後剩下的竹簽放入置於桌面的竹筒,娜爾姬滿臉正經的點頭說道:
「嗯,的確很可愛。小梅你太可恨了,這是在捉弄不能這樣穿的我嗎?」
「……才沒有呢。」
「嗯,我知道。」
娜爾姬不知認真到什麼程度的口氣,讓梅珍氣鼓鼓地脹起雙頰。
當雷馮他們走進咖啡廳時,身著女侍服的梅珍臉色明顯發青並且僵在原地。而且不知幸或不幸,休息前的咖啡廳除梅珍之外沒有其他女服務生。簡直跟小動物一樣邊發抖邊點餐的梅珍雖讓雷馮感到愧疚,但米菲卻是一臉愉快的鬧著她。
「不過小梅真的很可愛呢,對吧,雷頓?」
「唔?」
忽然提起這件事,雷馮雖然慌張,仍是想起梅珍在咖啡廳時的模樣。
說真的,深藍色樸素女僕風格的制服本身並不可愛。然而梅珍用托盤遮著臉過來點餐的姿態確實可愛。
把這些想法老實說出來後,有如開水沸騰般紅暈滿頰的梅珍低下了頭。
「喔喔,雷頓。乾得不錯嘛,你這個花心男~~」
「為什麼?」
「唔,配合服裝誇獎本人可是高級技巧呢。」
「小梅你呢~~?好感度上升了吧?」
「……小米,娜姬,我要
生氣
了喔。」
三人以各自的方式鬧了起來。雷馮嘆了一口氣,將視線轉向坐在隔壁的菲麗。
她默默吃著烤雞肉串。
菲麗看起來一點也不想加入會話。將吃完的竹簽放入筒內後,想著下一串該拿什麼的她以數學家挑戰難題時的目光凝視著盤子。
(這邊也很像是小動物。)
她認真吃東西的模樣,老實說真的很可愛。
雷馮一邊咬著用牛油烤好的菜莖,一邊茫然地聽著三人的會話。
「哎,欺負小梅的事就到此為止吧。那裡的蛋糕真的很好吃耶。」
「……對吧。」
「嗯,也不會太甜膩,小梅會迷上那間店的理由我也懂了。那麼,怎麼樣呢?他們會教你嗎?」
「……不曉得,好像過一陣子就會教的樣子。說真的,我想一直待在廚房就是了。」
「哎呀,你讓他們看到那麼可愛的模樣,他們當然會派你去接待客人囉。」
「……小米。」
「是是是。嗯,根據我的調查,不管是哪一家店,都會優先讓拿過烹飪實習學分的學生進廚房呢。」
「哎,這樣比較保險吧。因為拿過學分可以保證有某種程度以上的實力吧。」
「可是如果要取得學分,至少要花半年以上就是了。」
「……嗚嗚,半年。」
「很想做點心的小梅,可以忍耐當半年的女侍嗎~~」
「……沒關係,我會把味道偷過來的。」
「喔喔喔,好大膽的發言啊。」
「……別說我了,你們兩人呢?」
「我嗎~~?我的
打工
地點差不多決定好了。」
「是雜誌社嗎?」
「對對對,雖然只是跑腿打雜而已啦。娜姬你呢?」
「我也差不多決定要當都市警察了。因為還有很多武藝科的志願者,所以現階段還不能大意。」
「喔。當都市警察的話,不是可以早一點拿到帶劍許可嗎?」
「算是啦,不過只能帶警棍。」
「呼呼~~可是你很高興吧?果然你很嫉妒雷頓先佩劍囉——?」
「那種事根本無所謂。不過警棍可是警官的驕傲,所以我還是很想要。」
「一定可以的啦!」
雷頓邊啃蔬菜串邊聽三人閒扯。連在這裡也會覺得這些對話很遙遠的自己,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因為是在玻璃的另一側。
雖然能看見也能聽見聲音,卻無法觸及不能踏進。雷馮眯著眼凝視著在自己無法跨入領域快樂聊著天的三人。
可以插話的空檔,根本不存在。
仿佛可以一直延續下去的會話,也因為接近宿舍門禁時間而宣告結束。
學生宿舍分散在都市各處。與方向不同的娜爾姬她們在途中分開後,雷馮才發現自己與菲麗兩人正朝同一個方向前進。
「……學姊也走這邊嗎?」
「是的,真是奇遇呢。」
雖然覺得沒有到奇遇的程度,但雷馮仍是點頭做了個樣子。
「剛才學姊都沒加入話題呢。對不起,我也真是不細心。」
結果,雷馮也幾乎都沒有講話的度過了那段時間。三人的會話裡流動著一種彼此熟稔才會存在的特殊氛圍,雷馮也因此無法插上半句話。
菲麗對低頭道歉的雷馮,微微搖了頭。
「沒關係,因為我很開心。」
「是嗎,那就好。」
可是看著面無表情的菲麗,實在很難判斷她是不是真的覺得開心。
在沒有半個人影、僅有路燈照亮路徑的道路上沒有會話地踩著步伐前進,讓雷馮產生了尷尬的感覺。兩人的腳步聲顯得非常清晰。平常在都市裡聲音小到根本不會去注意的都市腳步聲,現在也分外清楚地傳入了耳中。
「我不是因為不滿才不說話的喔。」
菲麗唐突的開了口。
「啊,是這樣子的嗎?」
「因為沒有交過什麼朋友,所以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穿過路燈下方的時候,菲麗說出了這樣的話。雷馮看著走在身旁的菲麗,卻看不清她深埋在昏暗背景中的表情。
此時,銀發散髮出磷火似的物體將昏暗彈了開來。讓雷馮瞪大了眼睛。
「學姊!」
「啊,
對不起。
我一時大意沒控制好。」
菲麗以手壓住了流曳至腰際的銀白長髮。她現在的頭髮集合了青色磷光,並朝向周圍散出幽暗光芒。沒有任何熱度與任何反應,僅是波動般的細微空氣振動,傳到了緊鄰身旁的雷馮左腕。
這是念威。它既是外力系衝剄,也是內力系活剄,但同時也與兩者完全不同。雖然同樣利用流動在人體內的剄,但這卻是單靠訓練所無法習得,可說是真正被選定的天生才能,這就是念威。
雷馮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凝視壓著頭髮的菲麗。仔細一看,她連眉毛與睫毛都散髮著磷光。
頭髮是剄與念威的優良導體。雷馮知道,有人會將剄導流至以頭髮編成的鞭子上使用。
(一時大意沒控制好?)
這句話讓雷馮大吃一驚。光是這樣就能讓長髮至發稍都散髮出念威光華……就表示她的念威量絕不尋常。
「學姊……」
「……這就是哥哥將我轉入武藝科的理由。」
緊壓著已失去光輝的秀髮,菲麗斷斷續續的說道:
「我的念威似乎遠遠超過一般水準。」
「我想也是。」
雷馮也見過頭髮因念威而發出的現象。然而那隻不過是頭髮的一部分罷了。像菲麗這樣整頭秀髮發出光輝的狀態——而且還在無意識下,雷馮從未見過。
「因為這件事,我從小時候就開始接受念威的專門訓練。家族中的每一個人,都對我將來會成為念威操作者的事深信不疑。就連我自己,在一開始時也沒有懷疑過。」
「可是……」菲麗補上了一句話。這個瞬間,雷馮確實感受到她的情緒產生了動搖。
他沒有看漏,脣瓣流露出的顫抖與言語滾落時的嘴形有所不同。
「我曾經認為,大家的將來都已經決定好了。我曾經以為,大家都知道自己將來會成為什麼人。不過這個想法是錯誤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知道自己只能成為罪犯的人不可能存在。」
菲麗沒有對自己說的笑話發笑,只是淡淡地說著。或許這不是笑話也說不定,無法下判斷的雷馮並沒有笑。
「發現這一點時,我試著想像過無法成為念威操作者的自己。大家明明不知道自己的將來,卻只有我從小時候就註定了一切。在這種狀況下,我漸漸無法忍耐。
所以,我才離開出生的故鄉來到了這裡。」
雙親對想要看看外面都市的菲麗做出了最大的讓步,就是去念哥哥所就讀的潔爾妮學園都市。
「雙親認為,就算我六年不做念威訓練,也不至於發生什麼問題。在這段期間內,我覺得也許能發掘出另一個自己,那個不會成為念威操作者的自己。」
但她卻無法辦到這件事。
因為潔爾妮的現況,與為了盡力輓回破滅結局而站上頂點之人是親生哥哥的緣故。
「我恨我的哥哥。我恨只給我念威操作者這條路走的哥哥。」
雷馮默默聽著菲麗淡淡的低語聲。淡泊語氣中明明聽不出有任何情感動搖,卻讓人不能不感應到被關在內側、如同某物遭受壓輾時發出的悲愴聲調。
「然後,我討厭只能成為念威操作者的自己。」
正因擁有超絕才能,而無法逃出自己那早已註定的將來的少女如此低語:
「那些人,真是耀眼。」
面對在最後如此低喃的菲麗,雷馮沉默地點了頭表示同意。
因為,雷馮也有同感。
04 比賽
距離上一封信有一段時間了呢。我這邊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覺得有一點累。就是機輪部門的打掃工作跟校園生活之類的事。
我還沒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我的信有沒有平安寄到你的手中?
凝視自己將來的目標真的是一件非常
辛苦
的工作,關於這點我有了深切的體會。
在古連丹時,我沒花多少時間就選擇了劍術這條路,而且也很幸運擁有得天獨厚的天分。但是現在的我卻覺得,決定自己的將來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每次看著那些以想做的事為目標勇往直前的人,我就覺得他們真的很有勇氣。然而我卻覺得有這種想法的自己既滑稽又愚蠢。我也認為其實根本沒有佩服的必要,只要心無旁騖看著自己想看的目標便以足夠。
哈哈,真軟弱呢。嗯,我自己也曉得。雖然來到了潔爾妮,但我卻還沒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目標。
我的學校生活很順利。
如果在這六年中,我能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就太好了。雖然不能太悠閑,但我覺得這種事急也沒用。
你那邊怎麼樣了?我想一定沒問題就是了。
願你擁有一個充滿幸福的未來。
給親愛的莉琳·馬菲斯
雷馮·阿爾塞夫
◇
想要有錢。
天劍的名聲這種事情,其實自己一點也不在乎。因為被師父誇獎自己擁有劍術天分,所以才會認為劍術是賺取金錢最快的途徑。
槍殼都市古連丹,能出生在這個武藝興盛的都市非常幸運。雖然不知道雙親是誰,但很感謝他們賜與自己劍術的才能。
要用這種能力來賺錢。
僅僅為了這個目的,度過了出生後十五年的光陰。
更幸運的是,還是年僅十四歲小孩的自己得到天劍繼承者稱號的事實。
不用再過著為了錢而煩惱的日子了。
騷動的空氣從休息室一直延續到了狹窄走廊上頭。
雷馮沉默不語的在那條走廊上步行。騷動空氣似乎全壓向自己,雷馮輕輕吐了一口氣,試著將積蓄在胸口中的錯覺擠出。
但他做不到。
以為已將它們清空了,但騷動氣息卻又立刻流入填滿胸口。壓迫胃部的重壓令雷馮摸了摸腹部。
「嗚嗚……」
「沒問題吧?」
走在旁邊的妮娜如此問道。
「……學姊你才是,臉色不太好看喔?」
「別說傻話,我冷靜得很。」
雖然說出了這種話,但妮娜浮動的心情一目了然。她的視線比平常動得要快,走路方式也不沉著。
「總之,今天的對手第十六小隊的機動性非常優異。只要陣形一有動搖,立刻就會被趁虛而入喔。」
「這件事,你已經說過三次了。」
才剛說完,雷馮就被妮娜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因為臉頰上緣染著微微赧紅,所以知道她只是在掩飾害羞的雷馮並不感到害怕。話雖如此,雷馮仍是刻意錯開了視線。
「聽好了。不好意思,今天不能對夏尼德支援的效果有什麼期待,因為我要讓那傢伙單獨行動。還有菲麗的索敵精準度也沒有上升。」
妮娜一臉苦澀的說道。
雖然從那天以來仍然持續訓練,但夏尼德的遠距離剄射支援與小隊行動完全無法配合,而且菲麗的索敵精準度也沒有提升。
(唉,當然會這樣了。)
雖不知夏尼德實際的情況,但菲麗會這樣是理所當然的事。為了讓哥哥放棄自己而決意不盡全力的她,是不可能對隊上有任何幫助的。
(關於這點,我也一樣啦。)
「這次我們是攻方,所以只要我不被打倒就不會輸。今天就隨機應變以力取勝吧,只有跟你的配合度好不容易變好了。」
妮娜以拳擊向雷馮胸口。力道雖弱,雷馮仍是輕咳出聲。
小組訓練結束後,他總是隨著妮娜進行個人練習。也因為那些練習的幫助,雷馮才能完全掌握妮娜出招時的習慣,而妮娜似乎也對雷馮會如何動作有了了解。
一邊眺望著手中的地圖,妮娜的嘴中念念有詞。一定是在模擬戰術吧,她一定在拼命思考,要如何只靠現在這種戰力贏得勝利。
看到妮娜滿布血絲的眼白與下方的黑眼圈,就可以充分明白她對取得這場比賽的勝利有多麼執著。
是的,今天是小隊的對抗賽。
比賽。光是這個字彙浮現腦海,就令雷馮感到胃部一陣刺痛。下半身躁動的感覺,讓雷馮產生了悲哀的感覺。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廁所。」
「知道了,那我先走一步。」
對著凝視地圖點頭同意的妮娜輕輕低頭道了歉後,雷馮進入了附近的廁所。
以雙手捧住從水
龍
頭中流出來的水,然後用力潑到了臉上。冰冷感觸讓雷馮的精神略微清醒了些。
「嗚嗚,可是還是不行啊。」
胃部緊縮般的疼痛還沒停止,也感到胸口深處累積了一股重壓。
「真糟糕。」
「怎麼了,你看起來很不沉著呢?」
正當雷馮想要再衝個臉而把手伸向水
龍
頭時,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他沒有回頭,而是透過鏡子看著對方。
卡利安臉上正浮現著妹妹難以想像的柔和微笑,並透過鏡子看著雷馮。
「……有什麼事嗎?」
「用不著那麼警戒,我只是過來激勵一下新成立的小隊而已。在路上我剛好看到你,你的狀況好像不太好呢?」
「比賽就快開始了,我也會緊張。」
雷馮完全感受不到初會卡利安時的那股威壓感。只是,他感覺有某種不快感與胃部的刺痛感混雜在一起,自己映照在鏡中的眼神也變差了起來。
「怎麼可能啊。對你來說這種比賽只是小孩子玩辦家家酒而已吧?沃爾夫修丁。」
「……不管提起那個名字多少次,都是沒有意義的行為。那個稱號已經不屬於我,我也從古連丹被趕出來,而且身上也沒有天劍。」
對卡利安的不快感……是因為聽過菲麗那番話所造成影響吧。為了達成目的連自己的妹妹都要利用的冷血讓雷馮心生抗拒。
「為什麼呢?只有免除學費讓你不滿嗎?這麼一說,你還在機輪部門做打掃工作嘛。你還有什麼地方需要用到錢嗎?那樣的話……」
「不是那個問題……」
「那又是什麼問題呢?雷馮·阿爾塞夫。我所知道的那個名喚沃爾夫修丁的天劍使者並不執著於名譽,而是一個重視金錢的人啊。」
卡利安的表情完全沒有任何改變,鋒利言辭一針見血的刺了過來。雷馮用力跺向鋪著磁磚的地板後,才因為發出的巨響而猛然回神。
沒有透過鏡子的卡利安笑容仍是不變,就這樣觀察著雷馮的反應。
「我不知道你從哪裡取得那個情報的……不過那情報並不完全。」
「唔,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沃爾夫修丁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你能對我說明嗎?」
「不要。那不是可以告訴你的事。」
「不說也可以,因為我只希望你在戰鬥中能有好的表現。」
會話被單方面中止了。卡利安轉過身子,朝走廊走了出去。
他連追過去都不想,雷馮佇立原地凝視著那個背影。
「對了,對了……」
卡利安忽然停下腳步。
「我希望你不要有那種以為在比賽中放水,就可以回到一般教養科的天真想法。我一開始就說過,為了讓這間學園繼續生存下去,我會不擇手段。只要可以利用的東西,不管是什麼我都會用。」
「就算是自己的妹妹也一樣?」
「就算是自己的妹妹也一樣。那麼,我走囉。」
說罷卡利安就從雷馮的視線範圍中
消失
了。他要直接過去雷馮所屬第十七小隊的休息室吧。雷馮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可不想做出到休息室那邊再見卡利安一面的白痴舉動。
坐在洗臉台邊緣,壓住濕掉臉龐的雷馮仰頭看著天花板。
「啊~~……真是的!」
就算使勁吐出那股難以言喻的情緒,胃痛還是沒有停止。
◇
梅珍忿恨地眺望著放在膝蓋上的籃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因為他們說比賽前禁止非相關人士進入嘛。」
野戰場的觀眾席裡,米菲正以這些話安慰滿臉不服的梅珍。
「……可是,」
梅珍懊悔地凝視著緊壓在雙手下的籃子,裡面是她為了今天特地早起做的便當。
「……雷……頓他一個人住,搞不好沒有吃早餐耶。」
「嗯,或許吧。可是我們也沒辦法叫他出來啊,也只能放棄囉。」
米菲裝做沒聽見「雷」與「頓」之間的微妙間隔,徹底安慰著梅珍。
(雷馮?雷馮同學?是哪一邊呢?嗯,以小梅的個性來說,應該是雷馮同學吧……她該不會是想用雷之類的昵稱叫他吧?)
米菲想著。
雖然知道梅珍很欣賞雷馮——正因為如此,才跟雷馮變成朋友了,卻沒想到她居然會積極到想給他自己親手做的便當。
(有希望嗎?總覺得雷頓對這種事情非常遲鈍耶。)
她看向梅珍。梅珍身材很嬌小,就這點來說,跟雷馮同一小隊的菲麗差不多高吧。臉蛋呢?這一項菲麗能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吧。雖然兩人類型不同,但那一邊可是有如做工精細的人偶般,從頭到腳都散髮著既虛幻又危險的妖艷魅力。相對的梅珍雖然也不是不可愛,但眼眉之間總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身材呢?這回梅珍就具有絕對優勢了。梅珍是三人中發育最好的一個,雖然與嬌小身軀不太相稱,但那邊的發育卻好到令自己感到自卑。
就算是現在,周圍男性也一直大膽的將視線瞟至她那胸前高高隆起的曲線上。
順帶一提,就胸部發育這個項目而言,三人的排名順序依序為梅珍、米菲,最後一名則是娜爾姬。如果是身高的話,排名就倒過來變成娜爾姬、米菲、梅珍。
(我都是排在中間,總覺得很吃虧呢。)
梅珍雖然因為怕生而不讓他人輕易接近,但這點可是受到許多臭男生的暗中擁護。而娜爾姬勇猛果敢的個性雖然難以親近,卻是大家公認的美女。
(只有我最不受歡迎,也沒收過情書。)
「怎麼了?還在鬧彆扭啊?」
此時,去買果汁的娜爾姬走了過來。
抬頭只見娜爾姬的短發因吹過身邊的微風而舞動著。因為雙手拿著三個裝著果汁的紙杯與零食而無法壓住頭髮,娜爾姬煩躁地蹙起了眉。
那副姿態也很適合她。
「人意外的多,排隊排了好久呢……怎麼了?」
「……沒什麼。」
米菲把自己的果汁與零食一把搶過來,失望的遠眺著場內情況。
種植著樹木又凹凸不平的野戰場兩端,有著被欄柵與濠溝所包圍,被稱做陣地的場所。在那上空,煉金科製作的轉播攝影機,正被身為執行委員的念威操作者操作著來回飛動。是在做攝影測試吧?設置在觀眾席每一處的巨大螢幕中,依序出現了野戰場中的種種場所。
「差不多要開始了吧?雷頓的比賽是幾點?」
是梅珍的話還知道原因,為什麼連米菲也滿臉怒容?娜爾姬露出了不解表情。
「今天有四場比賽,其中雷頓他們的比賽是第三場。實力未明的第十七小隊要如何應付以速度著稱的第十六小隊?大家雖然對這一點很感興趣,但下注的時候可就不看好了。因為雷頓他們的小隊有著大漏洞。」
「有賭博行為嗎?」
娜爾姬的眼中發出了銳利光芒。對抗賽中禁止下注。娜爾姬的劍帶上掛著印有都市警局標誌的煉金鋼。
「先把話說好,我可沒下注喔。」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還有,你阻止也沒用。雖然沒有得到正式認可,但實際上卻已經被默認了。只要他們沒弄出什麼亂子,都市警局也不會採取行動吧。」
被米菲這麼一說,娜爾姬發出了不滿的低吟聲。
望著以充滿怒意的眼神搜索不法分子的娜爾姬,米菲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
「真是的……為什麼修練武藝的人都有潔癖呢?明明只是娛樂而已嘛。」
「少說傻話了!武藝是上天贈送給世上人類的重要禮物。以自己的私慾去玷污武藝這種事……」
「是是是。那麼,實際上雷頓他們的情況怎麼樣呢?就娜姬你的眼光看來?」
米菲立刻換了話題。娜爾姬雖然念了半晌但她終於換了心情低聲說了句「這個嘛」後輕撫下巴。
「我不清楚雷頓同伴的能耐,但我覺得雷頓的實力很強。我是這樣想的啦……」
「怎麼了?」
娜爾姬吞吞吐吐的口氣讓梅珍也將目光移了過來。娜爾姬面有難色的說道:
「雖然我只有修練內力系,不過我覺得雷頓的外力系也不錯。光看到的流動就能知道這件事。不過我總覺得……本人似乎沒有什麼幹勁耶。」
「沒錯。」
「……雷頓,不會受傷吧?」
因不安而緊緊蹙眉的梅珍,看起來像極了要哭出來的樣子。娜爾姬露出輕笑並搖搖頭。
「什麼啊,
武器
都沒有開鋒,應該不用擔心會受傷吧。」
「順便提一下,每年武藝科受傷的人數平均為三百人,是其他科系的三倍之多。而且大多是訓練或比賽所造成的。」
米菲的話讓梅珍真的要哭出來了。
娜爾姬沉默的朝米菲頭上打了一拳。
◇
胃部的刺痛雖然已經停止,但這回卻換成是腦袋感到昏昏沉沉的。雷馮真是一點幹勁也沒有。
被叫出場後離開休息室,就這樣在走廊上步行著。他們從人工照明走到天然陽光下後,加倍的騷動氣息緊緊裹住了雷馮眾人。
「嗚哇!」
與平時訓練時不同的野戰場光景,讓雷馮不自主發出了厭煩聲。
環繞整座野戰場的觀眾席上有無數學生們蠢動著,攝影機在上空來回交錯的景象也映入眼簾。設置在觀眾席中的一個螢幕上照出了他們一行人的身影,這讓雷馮的心又涼了半截。
「不錯嘛!」
夏尼德心情極佳地對著朝接近而來的攝影機揮手打招呼。一部分的觀眾席中發出了興奮尖叫聲,這讓夏尼德臉上綻放出更加愉快的笑臉。
「嗯,這種氣氛最適合我了。好像可以使出比平常多三倍的實力耶!」
「希望如此。」
似乎是對夏尼德的輕薄態度感到不悅,妮娜冷冷的瞄了夏尼德一眼,然後環視著整座野戰場。
「除了多出陣地以外,其餘部分跟平常差不多。」
正如妮娜所言,從雷馮他們現在身處的陣地往外看出去,地形與平時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不過守備方可以設
陷阱
,所以我們絕不能大意。菲麗,比賽一開始,你便立刻進行索敵與找出
陷阱
。你可以同時進行嗎?」
「天曉得。」
菲麗無聊地以復原的法杖耙著地面一邊答道。這副沒幹勁的模樣,讓妮娜的表情更加嚴峻了。
雷馮感到現場的壞氣氛,似乎讓雙肩使不上力。
擔任司儀的執行委員朝氣十足的聲音,透過擴音器響徹整座野戰場。比賽就快開始了,雷馮將煉金鋼復原。
手中緊執著青藍色劍身的劍。
以前是為了錢而握住它的。
那現在呢?
青石煉金鋼的光輝一點也看不出有到流通著,它僅僅是反射著太陽光而已。漂亮卻虛無的光輝令雷馮心情更加沉重。
都是因為在開學典禮裡,身體任意行動的後果才造成了這一切。因為騷動而感到煩躁,回過神後自己已壓製住造成騷動的禍首。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呢?雷馮感到後悔異常。
「啊,真是的。」
「嗯?怎麼了?」
低喃聲雖小,妮娜卻沒有聽漏。
「沒什麼。」
雖然如此回答,但聲音卻被宣告比賽開始的警鈐鳴聲掩蓋過去。
「要上囉。」
雷馮緊跟在簡單說完便衝出去的妮娜身後。
◇
學生會長室裡,卡利安正眺望著螢幕。比賽開始的警鈴聲響起,野戰場兩陣營都展開了行動。卡利安的視線朝向半拖著青藍色寶劍,笨拙地追在司令官身後的攻擊手。
「這傢伙就是會長欣賞的人嗎?」
那道聲音讓卡利安抬起視線,出現在辦公桌前方的是一名武藝科的學生。相貌威武的壯碩男子撫著下顎胡渣,注視著螢幕。
「他的動作遲鈍,剄的流動也很差。這傢伙真的是在開學典禮上漂亮制止騷動的人嗎?」
「是同一個人喔,梵希武藝長。」
「喔?」
梵希·哈爾迪武藝長——武藝科委員會代表將上半身靠在辦公桌上,一臉無法理解的凝視著螢幕。
「那麼,他就是沒有半點幹勁,真是不中用的小子。這句話也包括讓這種人轉到武藝科的傢伙。」
卡利安僅微微聳肩避過梵希的責難視線。
「我可以保證他的實力。只要他認真起來,潔爾妮裡應該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吧。不管是多麼自律的存在,這裡頂多只是一群雛鳥聚集的場所罷了,也就是所謂的業餘集團。對沉浸在職業世界多年的他而言,這種比賽只是扮家家酒罷了。」
「你還真敢講,我們可是為了這種扮家家酒的遊戲賭上了命耶。」
「沒錯。就算像是遊戲,但拼命讓一座都市生存下來的情操卻是相同的。可是這點似乎無法傳達到他的心裡。」
「還有你的妹妹。」
「你有異議嗎,武藝長?」
「當然囉。沒有幹勁的兩人,與雖有實力卻無協調性的夏尼德,將這種滿是問題的小隊刻意塞給欣賞的學生這種事,身為武藝長與擔任都市防衛
任務
的我有許多抱怨的話要說。與其把這種問題小隊交給妮娜·安多克,倒不如把她交給其他小隊培育才對。」
「拒絕這種安排的是她本人吧?」
梵希臉色一沉閉上了嘴。
「在兩年前的武藝大會上,以一年級新人之姿就成為小隊隊員的她,受到了眾人的期待。然而那次大會的敗北,讓她產生了某種想法吧?正因如此,她才打算自己成立小隊。選擇夏尼德的人也是她本人,雖然其他兩人是我硬塞進去的,但那也是因為我認為她有善用他們的能力。」
「我可是反對她成立小隊喔。」
「不幸的是,最終決定權在我身上。」
「……你打算毀掉一個優秀學生的將來嗎?」
梵希一拳擊向辦公桌,猛惡吼叫聲發出的同時,令周邊空氣產生振動。體格差距幾乎有兩倍的男子視線雖然凶狠,但卡利安卻一臉平靜的承受了下來。
「那也要這座城市能夠生存下來才行啊。」
從梵希全身放射出的到撼動著空氣,但卡利安單手將它揮了開來。
「你能保證下次大會一定能取得勝利嗎?」
卡利安臉上的柔和微笑
消失
了,冰冷如刀刃的視線挑戰著梵希。武藝長挑起濃眉接受了挑戰。
「戰爭中沒有絕對的事。」
「的確。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尋求絕對的保證。為了讓這座都市生存下來,除了勝利之外別無它法。失去都市,人就無法生存,這個冷淡世界正拒絕著人類。我覺得你應該明白失去都市所代表的意義是什麼吧?」
都市的外側——被污染的大地上碩果僅存的植物都含有毒素,能生存下來的只有勝過猛毒的污染獸。
在無法生存的嚴酷世界中,唯一能夠讓人類存活下去的只有人工世界——自律型移動都市上面。
「這種事我當然曉得。可是這裡是學園,是教育機關,放棄培育人才這件事情是不被允許的!」
「我有在培育喔。」
「你有什麼根據下這種斷言?」
「失敗並非無法得到任何事物。正是因為失敗,人類才得以成長。然而承受更大痛苦後所得到的東西,才是最大的成長證明。妹妹跟雷馮·阿爾塞夫都還不了解這一點,所以我才把他們丟到那邊去。」
「也就是說,那個小隊不是棄子囉?」
「是不是棄子,端看結果才能論定。」
「結果你還不是一樣無法給出絕對的保證。」
卡利安理所當然地對著有些無奈的梵希點頭說道:
「人為之事豈有絕對之理。如果這種東西真的存在的話,我將會成為它的瘋狂信徒。」
卡利安只說了這些話,再次把視線移回熒幕。
以念威進行遠隔操作的攝影機,正在拍攝野戰場的某一角特寫。
臉龐上黏著因汗水而溶解的土砂,雷馮拼命的表情就在螢幕上。
「那麼這是頭一個生死關頭,在這裡你的真心將受到質疑。你是真的放棄了嗎?還是沒有呢?」
卡利安的低喃聲讓梵希也望向熒幕上映照出來的比賽情形。
第十七小隊處於劣勢。
◇
一個小隊的編製最少需要四名戰鬥成員。
是的,武藝科學生手冊是這樣子寫的。第十七小隊有四個人,是最低限度的人數。因為哈雷不算戰鬥成員,所以不算在裡面。
那麼上限呢?
按照規定是七個人。
戰鬥對手第十六小隊有五個人。這算是除了他們以外的隊伍裡,人數算少的部隊。人數多的小隊都會湊齊最高上限七個人。
整備戰力是為了獲勝與生存下來所必須做的事,而第十七小隊就是欠缺這種努力。
時間不夠用的這種藉口,在戰場上來說根本行不通。敗者的理由,只是喪家之犬的吠叫罷了,根本沒有必要花時間去聽。而妮娜也沒有打算說出這種想法。
然而五個人,只有一個人的戰力差距。
他不禁心想,這種數字差距不是沒辦法推翻的。
事實上,雷馮是這樣想的。明明不打算獲勝,卻有著這種想法。
太天真了。
宣告比賽開始的信號發出的同時,雷馮與妮娜就朝著敵陣營衝了過去。攻擊的一方要獲勝,就只能將敵人小隊全滅——或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不然就是破壞放置在敵陣中的旗子。相對的,守備方則需擊倒敵軍司令官或是在限制時間內保護好旗子。守備方可以事先在場中設置
陷阱
,因此守備方徹底採取守勢比較有利。
這是因為正式的武藝大會中,勝利的條件必須占領敵方司令部,或是破壞都市機輪部門。而旗子就是它們的代替品。
「對方應該會採取徹底防守,因為只要在限制範圍內保護好旗子就行了。」
妮娜在休息室中如此說道:
「我方由我與雷馮當誘餌引出敵人的攻擊手。利用這種時間,夏尼德就對旗子展開狙擊。這是一個老套又確實的作戰計劃。」
她也說了這樣的話。
「雷馮。我們所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穿過
陷阱
衝至敵方陣營前方。雖然夏尼德的殺剄不會輕易被第十六小隊的念威搜索給發現,但我們還是要用速度去吸引念威操作者的注意力。將對方拖入混戰就是我們的
任務
。」
因此雷馮兩人才在難以奔跑的野戰場上,以全速朝敵人直線前進。他們一邊警戒
陷阱
一邊穿過林木間隙飛越樹叢,以最高速為目標持續移動。
雷馮立刻察覺情況有異。
「雷馮,小心一點。」
妮娜的聲音由背後傳至,她似乎也發現到了這一點。
沒有
陷阱
。
一路上從地洞這種簡單
陷阱
,一直到捕捉網,通電的導線……還有只是將草結在一起的絆腳物……甚至連念威操作者的移動地雷全都不存在。除了地形因比賽而變更外,其餘均與平時所使用的野戰場完全相同。
雷馮因妮娜的手勢停下腳步,順勢將身體滑入樹木的陰影中。
「菲麗,找到敵人的位置了沒?」
「有兩個反應在敵陣內部,陣前則有三個。目標沒有任何移動。」
在通訊器的另一端,菲麗以淡泊語氣回答了妮娜的詢問。對方放水的程度到了根本就沒有採取隱密行動。
「對方打算在沒有
陷阱
、沒有消耗掉敵人力量的情況下迎擊嗎?我們被看扁了?」
正當妮娜口中不斷咕噥之際,通訊器裡傳來新的聲音。
「這裡是夏尼德,我已經就定位了。要狙擊旗子的射擊路徑上有一點障礙物,不過已經沒有更適合的位置了。如果有射擊第二發的空檔,我就有確實命中的把握就是了。」
他打算先破壞障礙物再射擊旗子吧。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別說是念威操作者,只要能使用內力系活剄的人就能找出夏尼德的位置,而他也會成為敵方狙擊手的餌食。
「等等,在原地待命。」
「了解。如果有機會我就射擊。」
「拜託你了。」
與夏尼德通完話後,妮娜以眼神對雷馮丟出問題:
(怎麼辦?)
他知道現在只能向前進。第十六小隊不可能沒偵測到一股腦向前衝的雷馮兩人。即便如此,敵陣營前方的三個反應仍然沒有任何移動的跡象,很明顯地對方打算要正面迎擊。
然後,如果這邊不動的話,對方到時間終了前都不會採取行動,那麼就是他們勝利了。
能做的事只有一樣。
就是在敵陣營前全力迎戰對手。如此一來,以二對五的局面來說,對雷馮他們的第十七小隊極為不利。
「真是的。」
雷馮在口中低聲埋怨。就某種層面而言,雖然戰況與這邊預料的一樣,卻也是正中對方下懷。不過雖然僅是想法上的些微差異,卻讓局勢轉為對我方不利。
(要怎麼做呢?)
雷馮以眼神反問了回去,妮娜無言的點了頭。現在要依照原訂計劃衝到前方去。雖然不曉得妮娜為什麼那麼有信心,但她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到了耳中。
「就按照原定計劃進行。以衝到進行威喝,同時將攻擊手引到陣地前方。衝到盡可能瞄準地面,以製造出煙幕效果擾敵為目標。」
「不要弄亂我的射擊路徑啊!」
夏尼德的聲音插了進來,妮娜簡短做了回應。接下來,向菲麗詢問夏尼德的位置後,妮娜對雷馮下達了指令。
「把敵人引到西側。」
雙方僅以眼神做了信號。雷馮衝了出去,而妮娜則緊追在後。雷馮邊奔馳,邊將到貫滿以青石煉金鋼製成的劍身。他感受到如同血液般搏動的剄傳遞到了劍尖。那是一種剄流形成神經脈絡,並透過手掌將劍身與雷馮連結在一起,使其成為身體一部分的感覺。劍身發出並非反射太陽光的光輝,那是有如碧藍水面般的光輝。然而雷馮並沒看漏夾帶在裡面的混濁感。
正因為感覺到劍身似乎流著血液又長出了神經網絡,才能體會這種不自然感、麻痺感、焦躁……如果是剛學會到的初學者,應該會為此而感到滿足吧。然而這樣並不能滿足雷馮,還要再更加強烈才行。雷馮知道,自己的剄能發出比視覺更鮮明的色彩、比觸覺更激烈的形狀、比嗅覺更刺鼻的氣味。
剄的顏色多麼的難看啊!
雷馮緊咬牙根克制自己想要狂吼的慾望。他明白,自己最棒的剄不只是這種程度而已。然而就算使出來又能怎麼樣呢?自己想用那種到做什麼?什麼都沒有,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才不使出全力。
他所追尋之物,並非是剄所發出的寶石光輝。
「雷馮!」
沒透過通訊器而是直接傳入耳膜的尖銳聲音,讓雷馮發現自己的意識不知飄到了何處。雖然看著面前景物,卻心不在焉。
當他總算回過神來之際,眼前出現的是漫天蓋地席捲而來的煙塵海嘯。
從樹木間隙中飛身衝出抵達敵陣前方的同時,對方的攻擊手也以衝剄急馳而來。完全阻礙視力的一擊發揮了效果,夾雜著細小土塊的空氣遮去陽光令四周一片昏暗。
雷馮停下腳步,一邊感受妮娜從後方發出的氣息,他向四周張望。
「仔細看空氣的流動!」
妮娜的指示聲飛入耳中,雷馮因此而感到焦躁。
居然告訴我這麼低層次的探知方式!
咬牙忍耐不發出怒喝聲,雷馮看著飄在前方不遠處的煙塵裡的旋渦。
旋渦有三道。
雷馮立刻挺劍刺出,衝擊傳至把持長劍的雙腕。衝擊一共有兩種,兩道衝擊一邊互相抵消一邊傳播至雷馮全身,讓他當場跪了下去。
妮娜的聲音沒有傳過來。
因為還有一道旋渦,對妮娜發出了攻擊。
「是旋剄嗎……」
雷馮低語著,然後如同打滾似地從原地逃開,確認了背後狀況。
到剛才為止還不在那裡的三道人影,擋在雷馮與妮娜中間。
這是內力系活剄的其中一項技巧。它可以大幅強化腿力,使高速移動成為可能。這三人一定專門針對旋剄進行特訓吧,所以才能擁有那種速度。
確認這邊的所在位置後就以衝剄遮去視線,接著再以旋剄進行高速攻擊。如果沒有經過訓練,絕不可能配合的如此天衣無縫。
根本不需要設
陷阱
耍小技倆。借由旋剄所使出的同時攻擊,便是最大的
陷阱
。
(可是……)
這種戰術同時也給了我方機會。因為自己與妮娜兩人完成了吸引攻擊手注意的
任務
,接下來只要幫夏尼德爭取到開兩槍的空檔……
想到此處,雷馮才察覺到自己的愚蠢。
雷馮與妮娜之間隔著三人。然後只要身為我方司令官的妮娜倒下,這邊就輸了。
「學姊!」
雖然試著站起,雷馮卻因雙膝的麻痺感而無法順利起身。因高速攻擊所造成的衝擊仍在折磨全身肉體,令雷馮使不上力。
正當他要站起來的時候,其中一人再次奔向這邊並以旋剄攻了過來。以再度被卷起的塵砂為背景,無法以視覺掌握的存在感逼近雷馮。雷馮又伸出長劍擋住攻擊,然後無法穩住腳步的軀體浮向空中,接著滾到了地面。
衝擊穿過全身,視野裡全是爆散開的火花。在地上打滾之時似乎撞到了頭部。即使如此,自己還是站得起來。起身後映入眼簾的是,妮娜以兩根鐵鞭擺出
防禦
架勢承受著旋剄高速攻擊的身影。
妮娜將步伐緊緊踏在原地,揮動兩根鐵鞭抵擋著不斷重覆的高速攻擊。
比起攻擊,妮娜本來就比較擅長
防禦
吧。她的眼瞳冷靜地看穿兩人的高速攻擊,並利用衝剄將對手威能減至最低並持續忍受著攻勢。
與在地面打滾醜態百出的雷馮不同。妮娜的眼眸中滿溢著絕不倒下的光輝,兩根鐵鞭就像是她意志的代言者一樣。
那副姿態,簡直就像是堅固的鋼鐵要塞。
沒有時間為眼前景象著迷。
再次以劍身正面承受高速攻擊的雷馮滾落黃土。
「嘖,真煩人!」
擔任雷馮對手的男人如此說道。雖因土塵無法看清表情,但仍可以明白他正因醜態百出,卻仍持續承受自己高速攻擊的雷馮感到氣憤。
又吃了對方一招,雷馮比石塊還不如的在地面打滾。嗡嗡嗡的鳴叫聲從耳朵深處發出,他無法好好聽到外界聲響。頭部也被撞到了無數次,意識有如隔了一層薄膜般模糊不清。
(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呢?)
雷馮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然後再次承受攻擊而滾落地面的同時,還思考著這種問題。
(就算輸掉也沒有關係吧?)
這不是學生會長所言關於學校命運的戰鬥,只是學園內的活動罷了。就算輸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學園不會因此而失去那個電子精靈。
話雖如此,自己為什麼要那麼拼命的忍受敵人攻擊,讓全身傷痕累累?雷馮實在無法理解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
(輸掉也無所謂吧?)
雷馮又做了一次確認。
(嗯,沒關係。)
就算棄劍也可以,就算不再起身亦無所謂。沒有搞得滿身沙土,讓自己更加疲累的必要。今天雖然休假,但明天要去機輪部門打掃。在這裡浪費體力非常不好,也許還會弄垮身體。
弄壞了身體很不好,因為那樣他就沒辦法賺錢了。雷馮需要錢,因為他是孤兒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沒有人會寄生活費給他,只能依賴獎學金過活。現在雖然學費全免,但只要那個學生會長稍微改變心意,所有優渥條件全會
消失
。為了未雨綢繆,自己非賺錢不可。
錢、錢、錢……
忽然間,雷馮下意識望向自己手中緊執的劍。那柄到現在仍貫流著剄、發出光輝的青石煉金鋼。
(我這個人,從以前就滿嘴錢錢錢的呢。)
他並不討厭這樣的自己。實際上,錢是必要之物。
(沒有其他事物了嗎?)
只不過以前的他更加拼命。不只是為了自己,而是養育自己長大的孤兒院沒有經費的關係。身為院長、養父、也是最初看出來雷馮擁有劍術才能的師父,對於金錢講好聽一點是視錢財如糞土,講難聽一點就是毫無金錢觀。所以他們才會老是為了金錢而煩惱。當雷馮被告知自己擁有劍術才能時,就決定了要以這項天賦賺錢。為了達成目標,他決意成為立於古連丹武藝最高峰的天劍繼承者。在雷馮心中,一點也沒有少年單純憧憬強者的情感存在。他只是遵循以世界法則為基礎的現實思考,選擇了自己的道路。
如今,他只要為自己而賺錢就夠了,只要賺取最低限度的金錢讓自己活下去就可以了。雖然光是這樣也很
辛苦
,卻不用再跟以前一樣那麼拼命。
(沒有更重要的東西了嗎?)
一邊在地面打滾,雷馮在腦袋被撞得七暈八素而接近空白的意識裡,思考著這種事情。
例如,異性的事。
(真單純。)
第一時間浮上腦海的念頭只有這種事,讓雷馮對自己有點失望。可是,他卻因異性而聯想到在古連丹巴士站分別、身為青梅竹馬的莉琳臉龐,最後則是脣瓣相疊的感觸。
(但我又能為了莉琳做些什麼?)
腦中沒有浮現任何想法。他希望讓莉琳見到在這間學園發現到某種目標——除了劍術之外,並有所成就的自己。然而這件事跟為了莉琳達成某件事的意義不太一樣。這既是僅能在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生存的人們之間絕對無法被掩埋的代溝,或許也是莉琳在自己心裡無法完全跳脫青梅竹馬的框架之故。
雖然嘴脣在短短瞬間的柔軟觸感,讓自己意識到莉琳是一名異性,但雷馮仍無法完全把她當做異性看待。
(我們跟兄妹一樣,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啦。)
這是在同一所孤兒院長大所培養出來的情感,所以也是沒辦法的。
(那麼……)
到底是誰?這麼想的同時,映入眼簾的只有身在不遠處的妮娜。她讓自己身處雷馮捨棄的劍術世界、武藝世界,並且嘗試著做些什麼。那副姿態眩目耀眼,也令雷馮羡慕不已。
然後他想起了那三名同學。一人雖是武藝科,但她們都朝向自己想要做的目標勇往直前。那姿態耀眼奪目,而且令他嫉妒。
菲麗,她的際遇與雷馮相似。深信除了與生俱來的才能外別無其他選擇的少女。她產生這種想法的過程雖與雷馮相左,但她覺得娜爾姬她們十分耀眼的心情雷馮能夠感同身受。
(啊啊,全都亂成一堆了。)
為了她們,自己能做到什麼呢?沒有什麼能做的事嗎?
雷馮一邊打滾,一邊想著。不斷攻擊的男人在嘴邊不斷咒罵,快點倒下吧之類的話,實在是吵死人了。我可沒有那種閒工夫啊。
自己能做到什麼?又想要做些什麼?
根本想不出來任何事。
真的連一根小指尖那麼一丁點大的事情都想不出來。
這下麻煩了。
終於雷馮的視線看向了現實。因為沒有計算,所以也不曉得這是第幾次站起來的雷馮,無意識地看著四周。走入死胡同的思緒,讓雷馮再次被迫正視現實。
「……學姊?」
雷馮一邊低語,他再次因衝擊而跌到了地面。然而在那一瞬間所見到的光景,卻鮮明地烙印在腦海里。
妮娜單膝跪地。
無論多麼擅長
防禦
,仍然有其界限。慢慢累積的傷害正剝奪了她的腿力。
如此一來到就會變得遲緩。彈開高速攻擊的衝剄威力正在下降,剄貫流至鐵鞭所生成的光輝也失去了活力。
(不妙!)
雷馮心裡有了這種想法。學姊會倒下去,一片迷茫的腦袋正如此想著。
學姊倒下去。
小隊敗北。
連敗。
隊伍被解散。
學姊會一蹶不振。
雷馮腦中產生了這種單純聯想。
(這可有點行不通呢。)
截至目前為止覺得輸也無所謂的想法早已
消失
的無影無蹤,雷馮站了起來。
「真煩人耶!」
發出吼叫聲的男人以高速攻擊強襲而來。
雷馮輕輕一躍就避開了攻擊,他知道男人的正確位置。既然是憑藉旋剄所發動的高速攻擊,那麼接下來的移動路徑就只會是一條直線。只要配合發招時機橫向移動,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
重點是,如何判斷時機。
忘掉那名排開煙塵以高速從自己身邊掠過的男子,雷馮舉起了劍。
「有一點遠啊。」
因為一直在地上打滾之故,所以雷馮與妮娜之間已經隔了很遠,就算現在跑過去可能也來不及了。
「這樣的話……」
雷馮將高舉的劍就這樣揮了出去。他連以剄貫通劍身的事都忘記了,甚至可以說這只是部分極其理所當然的動作。雷馮改變流動於煉金鋼上的剄質,並順著揮動之勢將剄射了出去。
不只是像衝剄一樣將能量放射出去,而是集中在一點上。
這便是外力系衝剄的變化招式——針剄。
如針一般銳利的剄命中了正準備施放旋剄的第十六小隊其中一名攻擊手,並將他擊飛。
另一人因同伴突然被擊飛而呆立原地。趁著這個空隙,雷馮將剄貫入自己的足部。
這就是內力系活剄的變化招式——旋剄。
雷馮輾壓著空氣一邊朝向妮娜前進,在過程中以劍將呆立不動的一人彈飛。
站立在妮娜面前,雷馮搜索著周圍的氣息。因針剄與旋剄被擊飛的兩名敵方小隊成員沒有回到戰場的跡象。雷馮沒感受到任何具有攻擊性的剄,看來他們應該昏過去了。
「你……」
露出驚訝表情的妮娜令雷馮感到不解,他
不明白
這種事有什麼好吃驚的。
就在他歪著頭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激昂的警鈴聲刺激了茫然意識。
「旗子被破壞!勝方,第十七小隊!」
擔任司儀的播報人員興奮地叫著,觀眾席上也發出轟然騷動。
「哈哈哈!看到沒?我照約定兩槍擊破了旗子!」
夏尼德興奮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了過來。
可是,對雷馮來說那道聲音卻遙遠如斯。
他就這樣以歪著頭的姿勢倒了下去。
掃圖/Ozzie
錄入/axel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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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轉載SF小說頻道
05 分歧點
這是我寫的第四封信了。但我還沒收到你的回信,我開始擔心起來,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收到信。
老實說,我的心情有點低落。
擁有夢想,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凝視將來的目標,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覺得自己似乎慢慢有所了解。
我覺得……那些事情既單純又發著光輝,就好像來自於用盡一切方法也看不到的洞穴底部,無論怎麼做都無法伸手觸及到、極度絕望程度的那種地方。
變成好朋友的同學們,那些從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抵達的地方飛奔而出的人們,身上也閃著光輝吧。
你也是如此散髮著光芒。
那時的我,一點也不了解你為什麼能夠如此努力做著那麼無聊的事。因為拼了命想要生存,就因為太過拼命的緣故才無法發覺這點。
是什麼事物驅使我走到那個地步的,我覺得說出來就變成逃避了。是轉嫁責任的行為,實在太難看了。
現在的我,完全不覺得你的目標無聊。倒不如說,我十分羡慕。
我也可以抓住它們嗎?抓到那個在最底部而完全無法觸及的東西……那個甚至無法確定是否存在的事物。
我整晚都在煩惱該不該寄出這封信,因為內容實在太不中用了。
不過,我還是決定把它寄出。我想聽聽你的看法,不用把它想得太難,我只想聽聽你現在到底想說些什麼而已。
因為寫了信,所以想要讀你的回信呢。
你的夢不論何時都是那樣耀眼,請不要失去那個夢想。
給親愛的莉琳·馬菲斯
雷馮·阿爾塞夫
◇
妮娜粗魯的在走廊上用力踏著步伐。一名看起來像是學生會成員、懷中抱著文件的路過女學生被那副尊容嚇了一跳,連忙把路讓了開來。
她會受到驚嚇也是理所當然的。端整額頭與雙頰上沾滿砂土、梳整服貼的纖細金髮髒污不堪,連武藝科配給的戰鬥服都破爛不堪。以這種狀態還能滿臉憤慨地走在都廳學生會的學生並不多見。
妮娜正發著火。雖然她不是很清楚自己因何而怒,總之她正在發脾氣。
對心中怒意根本沒有任何懷疑的她,在比賽後就以這種情緒為原動力來到了此處。雷馮在比賽結束警鈐響起的同時昏倒在地,之後就被醫療科的學生們用擔架抬走。因為剄的流動沒有任何異常,妮娜認為他應該只是失去意識而已。
「這是怎麼回事?」
忿恨地低聲吐出這句話後,妮娜使勁槌打著學生會長執務室的大門。
「進來。」
妮娜在回應聲傳出前就逕自推開了門。
眼前的辦公桌那邊除了露出苦笑的卡利安外,連武藝長梵希都在現場。認出梵希的身影讓妮娜稍微回覆了冷靜,並在原地停下步伐。
「武藝科三年級,妮娜·安多克要進來了。」
「請。」
沒有停下苦笑的卡利安如此說完後,就這樣接著說出了讚美:
「恭喜你初戰告捷。」
欲蓋彌彰的言辭令妮娜柳眉倒豎。
「……那是怎麼一回事?」
「嗯?你指的是?」
「雷馮·阿爾塞夫的事。會長應該知道,他不是一個普通人物吧?」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仔細想一想,整件事實在太奇怪了。開學典禮那件事做得的確漂亮,但在那之後連確認他的實力都沒有,您就把雷馮轉到了武藝科並推薦他為我的小隊成員。在那個階段時,認為整件事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的人應該不少吧。不過,在那之後您什麼也沒做……就會長的個性而言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你也接受了雷馮啊,這不就表示那件事讓你也很佩服嗎?」
「我之後測試過他了。」
妮娜清清楚楚的說了出來。
她不但讓菲麗把雷馮帶到訓練場,而且還測試了他的實力。雖然無法感受到那時的雷馮根本不想使出實力,但妮娜還是認為他的實力只要加以訓練,一定可以勝任小隊隊員。
雖然那個判斷根本就是誤認。
問題根本不在於訓練後就能變強,而是他根本不需要訓練。
剛才的比賽讓她見識到了雷馮的實力。針剄與旋剄……那種威力,絕非一朝一夕就能練就而成的。
「說得對。」
卡利安旁邊的梵希點頭稱是。他瞥了一眼正要轉播第四場比賽的螢幕,然後又移回卡利安身上。
「您剛才說話的態度,就好像知道雷馮·阿爾塞夫是何方神聖一樣。您事前就知道他這個人了嗎?」
卡利安無奈的搖了搖頭。
「其他都市的情報,可沒那麼好弄到手喔。」
卡利安雖然這樣講,但兩人望向他的懷疑視線仍沒有半點動搖。
「我是在偶然情況下,才知道他這個人的。」
卡利安高舉雙手錶示自己投降了。
然後,他開始說道:
「你們是怎麼來到這間學校的?」
「當然是搭流浪巴士。」
卡利安對發出冷哼表示不屑的梵希搖了搖頭。
「搭乘流浪巴士是理所當然的。我們一般人要在都市間往來僅能依靠流浪巴士,我想說的是,移動路線。」
「移動路線?」
「沒錯。所有流浪巴士都會回到交通都市約爾得姆,再從約爾得姆出發。只有約爾得姆的意識能夠掌握所有移動中都市的正確位置。可是也不一定就能直接從約爾得姆來到這邊,有時候也要多繞過幾座城市才行。」
妮娜點了頭,因為她來到潔爾妮前也經過了三座城市。
「那麼,會長路過了古連丹嗎?」
卡利安對妮娜發出的問題點了點頭。
「我一共花了三個月來到潔爾妮。就在途中,我為了等巴士在古連丹逗留了兩周左右。因為古連丹經常進行武藝比賽,所以在那裡等待的時間一點也不無聊。而且我很幸運,剛好看到了決定天劍繼承者的重要比賽。」
「天劍是……?」
妮娜提出問題,視線也望向梵希。因為梵希看起來似乎也不知情,所以她就等待卡利安開口繼續說明。
「那不光只是授與槍殼都市古連丹十二名武藝最優秀之人的稱號……也能得到某種特別的東西,不過身為外人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一邊看著只說出這些話就停下來的卡利安,妮娜想像著接下來發生的事。
雷馮就在那邊,不會錯的。既然卡利安為了入學而搭上了流浪巴士,就表示那是五年前發生的事。
想到此處,妮娜突然察覺某件事。
五年前?……那個時候的雷馮搞不好還沒滿十歲!
「怎麼可能……」
「我知道世上有所謂的天才。不過連我也為他的表現大為感動,而且也驚訝的說不出半句話。雖然我沒有武藝天分,但我可以確定所有人都可以理解發生在現場的震驚景象。」
不知是否滿十歲的孩子,拖著長劍極其輕易地打倒比自己還大的大人。
「不只是我,在會場的所有人們都因這個事實而大感驚訝。發生的事實就是異常到這程度,這也是想當然耳吧。畢竟那種乳臭未乾的小孩,居然在武藝最為盛行的古連丹裡站上高位君臨整個武藝界。
所以我無法忘掉那個名字。那個名字出現在申請獎學金的論文裡面時,我絕不可能漏看。他在潔爾妮如今的狀態下來到這裡時,我甚至覺得是救世主降臨了。同時,我也無法理解為什麼他會離開古連丹,而且希望入學的科系還是一般教養科。不,我對他進入一般教養科這件事完全不覺得驚訝。因為對他來說,早就不需要請別人指導武藝了。話雖如此,我還是對真正的原因感到在意。所以我進行了調查,而調查結果就在開學典禮前一天送到了我的桌上。」
「所以……」
妮娜感到口乾舌燥,她吞了一口口水,試圖消去異物黏住喉嚨的感覺。
對了。
妮娜突然了解,自己為什麼會
生氣
。
她現在懂了。雖然擁有強悍實力,但雷馮在訓練時根本沒拿出實力過。這點也就算了。真正不能原諒的事,在兩人初次以
武器
對戰時,雷馮故意輸掉了比試。明明可以輕鬆擊倒妮娜,但雷馮卻不這麼做而是刻意輸給了她。
妮娜覺得對自己而言,可說是唯一的武藝受到了污衊。
話雖如此,也許事實真相併非如同表面所見。
妮娜略微壓抑怒火,冷靜的思考起來。或許面前微帶亢奮表情的卡利安,反倒讓妮娜冷靜了下來也說不定。
對雷馮來說,武藝究竟是什麼?也許他不喜歡吧。如果喜歡的話,就算沒什麼可以學習,應該還是會進入武藝科,不是嗎?
(這麼一說……)
她想起來了。就在機輪部門從事打掃工作的兩人一起吃宵夜時,雷馮確實說出了這樣的話吧?
『武藝不行,因為我已經失敗過了。』
後來雖因找尋電子精靈而分心忘了有這回事,但仔細想想那句話的涵意卻是相當深遠。
失敗了?
到底是什麼事?
在故鄉古連丹站上武藝頂峰的雷馮,究竟犯下了什麼樣的錯?
「他……」
卡利安開了口,妮娜反射性的想捂起耳朵。
想要聽。
不過,也許自己不應該聽這些事。如果知道的話,說不定就不能讓雷馮待在小隊裡面了。或許,自己的心無法原諒他的行為。
就在想法左右搖擺心意彷徨之際,卡利安把話說了下去:
「他自己污辱了天劍繼承者的名聲。」
◇
只要在保健室裡醒來,似乎就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我又來了……」
雷馮起身後立刻理解自己做出了什麼行為,強烈的自我厭惡讓他抱住了頭。
頭部到處都是悶悶的抽痛感,雷馮摸了摸頭,發現上面起了許多腫包。
「嗚……」
他一邊發出叫聲試圖擺脫疼痛,一邊將視線延伸至保健室裡面,雷馮看見長椅子上面放著東西。那是一個大籃子與三個像是女生會使用的包包。當他望著這些東西時,吵雜喧鬧聲從走廊那邊漸漸接近,然後門就這樣被推了開來。
「啊,雷頓起來了!」
手上拿著紙杯的米菲大聲叫道,梅珍與娜爾姬則理所當然似地站在她的後面。
「怎樣怎樣?沒問題吧?話說回來,雷頓你很厲害嘛,我嚇了一大跳。」
雷馮對滿臉興奮朝這邊走過來的米菲露出苦笑,然後從床上重新坐了起來。
「想不到你居然強到那種程度,那兩招真的很厲害喔。」
連娜爾姬也說出了這種話。不,正因為娜爾姬是念武藝科才會這樣說。雷馮臉上的苦笑又加重了。
看見雷馮的神情後,娜爾姬的表情似乎有點變化。
「……你不要緊吧?」
雷馮伸手接過梅珍遞出來的果汁。對乾渴的喉嚨而言,水果口味的果汁可說是求之不得。雷馮有如要讓果汁完全滲入體內似地啜飲著紙杯中的飲料。
「謝謝,我舒服多了。」
稍微能喘口氣的雷馮道了謝,梅珍唰地俏臉生暈。她慌張的低頭,邊從床邊小跑步移動到了長椅子那裡。
「……呃,如果你肚子餓的話,我有做便當……」
「啊,
謝謝。
」
雷馮走到長椅子旁,朝打開的籃子裡面望進去。裡面分隔成兩個部分,一邊是三明治,另一邊則是用包裝紙包裝起來,像是餅乾之類的烘培甜點。
「我的肚子剛好餓了。」
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胃痛,所以雷馮根本沒有食慾。現在那些感覺全部
消失
的他看見籃子裡面的東西,才好像想起自己也有胃似地餓了起來。
他抓起一個三明治咬了一口。感受著刺向臉頰一帶的窺視目光,雷馮兩口將三明治吞下去後,以果汁將它衝下喉嚨。
「真好吃。」
梅珍緊張的表情馬上綻放出笑容。
「呃……」
想再伸手拿東西吃的雷馮感到有些猶豫。
「我們還不餓,你全部吃完也沒關係喔。」
「嗯嗯嗯,全部吃掉吧。」
既然娜爾姬與米菲都這樣說,而梅珍也點頭表示同意。雷馮就不客氣的把手伸出去拿了另一個三明治。
「那我去買一下果汁。」
「唔,我也一起去。」
兩人突然站起來的舉動,讓坐在自己旁邊的梅珍臉色大變。
「……嗚,你們兩個!」
「別擔心啦,我會連你們的份一起買回來的。」
面對慌張揮著手的梅珍,娜爾姬沉著地說道。
「啊,沒錯沒錯。隊上的人說要好好慶祝一下呢,我們也有被邀請喔。」
「啊,嗯,我知道了。」
稍微想起比賽所發生的事讓雷馮的心情猛然一沉,不過現在還是要以食慾為優先。發出含滷蛋似的敷衍聲音點頭回應後,娜爾姬她們就離開了保健室。
變成兩人獨處的瞬間,梅珍突然失去了沉著態度。坐在雷馮身旁的她就這樣在膝上慌張地玩著手指,視線也不停在四周移動。
吃完第四個三明治,總算讓肚子安定下來的雷馮察覺了梅珍的奇怪舉止。
(啊,她很怕生吧?)
吃著三明治的雷馮,不知怎地也尷尬了起來。娜爾姬與米菲明明知道這件事還把梅珍單獨留下來,實在太壞心了。
「對不起,讓你費心準備便當。」
「……沒關係,這算是謝……謝禮。」
「謝禮?」
「……因為你救了我。」
想起在開學典禮發生的事,雷馮搖了搖頭。
「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根本沒想過要搭救梅珍,只不過是身體擅自動起來而已。
事情真的只是這樣子罷了。
「……可是,我還是得救了啊。」
「那麼我就誠心接受你的好意吧,不過幾乎都被我吃完了呢。」
這個笑話讓梅珍發出輕笑聲。雷馮感到不好意思,又抓了另一個三明治。
「……雷……頓,你真的很強呢。」
吃完最後一個三明治的時候,梅珍低聲的說出話。
「不……沒這回事。」
即使想要否定,雷馮仍發現心裡有另一個無法完全否定的自己。他了解自己在武藝這一方面擁有超凡實力,而且結果也是如此。他拼命試著去隱瞞這一切。雖然
不明白
學生會長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但由於看起來似乎沒有把這個秘密泄露出去,所以雷馮也認為事情總會有辦法解決才對。
然而那些願望,都因為今天的比賽而成為泡影。
這裡肯定有來自古連丹的學生。今天的比賽會讓那些原本以為自己認錯人的傢伙,確定雷馮就是天劍繼承者吧。
「……真的很強。我看見了,像那樣立刻擊倒兩個人……」
在觀眾席上的大螢幕似乎映照出了雷馮的影像。
「……可是,為什麼你不立刻打倒他們?」
預期總有一天會面臨的問題像這樣擺在雷馮面前。此時他才察覺到沾染在自己衣服上的土壤氣味。雖然醫療科的人在把雷馮放到床上前盡可能的拍去了砂土,但光是那樣並無法將髒成那副德性的衣服給弄乾淨。雷馮試圖讓頭腦運作的同時,也想起頭上那些疼痛的腫包。
(在地上滾過頭了吧。)
在場上時頭被撞得亂七八糟,思考也跟著困難起來。雷馮想像著妮娜被痛擊的情況,比起隱藏自己的實力,更加不能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我本來不想贏的。」
所以他老實地說出了一切。
「其實我一點也不在乎修練武藝的自己。我並不是因為喜歡才開始練武藝,也沒有人鼓勵我這麼做。我只是因為有那個必要才去學武藝的。
而且武藝對我已不再是必要之物,所以我放棄了它。」
坐在瞪大雙眼驚訝不已的梅珍旁邊,雷馮如此低聲說道。
如果……更習慣怎麼放水的話,說不定就能更漂亮的輸掉比賽。雷馮是這麼想的,可是雷馮無法在戰鬥中放水。只要手執
武器
……就算並非全力以赴,雷馮也總是認真的戰鬥著。這與對手的強弱毫無關係。在那種行為裡沒有混雜其他情感,只是為了取得勝利後的結果,認真的戰鬥著。
「我有說過自己是孤兒的事吧?」
梅珍有些尷尬的移動著視線,並點點頭。
「我們的院長是一個金錢觀念很差的人,他老是為了錢而煩惱。只要看到夥食愈辦愈差,就可以猜到院長又賠錢了,因此我一直很害怕有一天會沒東西可以吃。」
就在那時,他與劍術相遇了。
「被說擁有劍術才能的我,決定要以這項天賦賺錢。我出場了各式各樣的比賽,也賺了不少獎金……」
然後當自己回過神時,已經成為天劍繼承者了。
也許夢想成為天劍繼承者的人,聽到他說這種話會氣得發狂吧。然而對雷馮來說這就是真實,他也只能從天劍這個詞彙裡找出這種程度的價值,這只是他達成自己目標的一個過程罷了。
「多虧那些獎金,院裡的經濟也好轉了。大家都很感謝我。」
「……所以你就決定不再修練武藝了嗎?」
「嗯,因為已經存夠錢了。雖然不湊巧地沒剩下我的學費,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這次只要用其他方法來賺錢就可以了。」
「……你沒有半點的留戀嗎?」
被這麼一問,雷馮露出極自然的笑容點頭。
「嗯,雖然我根本還沒決定要做些什麼……」
「……你一定會找到的。」
有點害羞的輕聲說完這些話後,梅珍縮著肩膀讓身軀變得更小了。
「可是……」
梅珍就這樣望著地板,然後又輕輕補上了一句話:
「……剛才的比賽……雖然很厲害……可是我覺得你有點狡猾。」
「咦?」
「……既然決定要故意輸掉比賽,為什麼又贏了?」
「……」
雖然想說自己是因為腦袋被撞的滿頭包而意識混沌,但轉念一想又把話吞了回去。因為這個理由不但很遜,而且雷馮也覺得這種事似乎不該讓梅珍知情。
「……雷頓有自己的想法,比賽輸贏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懂……不過,既然決定要輸,我覺得還是要輸掉比賽比較好。比到一半才突然改變心意認真起來……我總覺得不是很帥氣。
……至於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嘛,我沒辦法好好說明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喜歡做甜點,也不知道該怎麼找出興趣,所以也不能給你任何建議……」
停了半拍的梅珍有如將空氣整塊吸入似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後,把話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開學典禮時的雷……頓,真的很帥。我想要看到像那個時候的雷頓。」
說到這裡,梅珍始終低垂的臉龐變得緋紅,然後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雷馮什麼也沒講,只能不斷搖著頭。
接著與回來的娜爾姬她們稍微聊過一下後,大夥決定在晚上的慶祝會之前各自行動。
雷馮回到宿舍將髒掉的戰鬥服脫掉,然後去大澡堂那邊淋浴。
全身清爽回到房內的雷馮望向放置在桌面上的紙包。
那是梅珍給的烤餅乾。
「我不太喜歡吃甜食呢。」
因為沒辦法拒絕她的好意,所以雷馮原封不動的把它帶回來。
用單手托著紙包並將它打開,被禁閉的甘甜氣味一涌而出撫動著鼻腔。雖
不明白
原因為何,但它聞起來好像梅珍的氣味。因為喜歡做甜點,就算在製作美味蛋糕的咖啡廳裡做著不拿手的女侍工作,也想學習製作方法的梅珍身影浮現腦海。雷馮想起略微低著頭、臉頰有些泛紅偷看著自己吃三明治的她。
他拿了一塊餅乾放入口中。
「……好甜。」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過雷馮並不討厭甜味在舌頭上方散開的感覺。疲累時吃甜食對身體有益,實際上雷馮也有一種糖分滲到身體內部的感覺。
「啊啊……」
雷馮抓著紙包,在原地癱坐了下來。撥開掉在眼睛前方的頭髮,他凝視著地面。
他對梅珍說了謊。
說得更正確一點,他只是隱瞞了對自己不利的部分。沒有人會因為這種行為而受到傷害。雷馮覺得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但他卻對只想維持良好形象的自己感到厭煩。
而且他也覺得那副虛假形象被毫不留情的識破了。比賽時的自己確實很不中用。明明沒有贏的打算,比到一半卻為了勝利而展開行動。就好像是為了大出風頭而刻意隱藏實力一樣,實在是太難看了。
而且贏了之後,自己又打算要怎麼做?
要回去修練武藝嗎?
不要。
那麼……
「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不知捫心自問過多少次的問題,不管多少次也要問。自己捨棄了武藝,那麼他除了武藝外還擁有什麼?
除了武藝外,能發現其他的東西嗎?
什麼都沒有,他只是想做些什麼罷了。連夢想都沒有的走在眼前那條沒任何阻礙的道路上的自己,只想靠自己確實地找到該前進的道路並試著走上去而已。
他連自己該往哪邊走都還沒決定好。
雷馮為了發掘這點才來到這裡。然而也許能發現興趣的微小期待,卻不被這座學園的狀況,以及知道自己底細的學生會長所允許。
雷馮又抓了一塊餅乾拋入嘴裡,甜味在舌頭上散了開來。她應該知道雷馮不是很喜歡吃甜食吧,梅珍做的低糖餅乾非常好入口。
這種體貼讓雷馮的心又痛了起來。連這點都能做到的她,在烘培甜點時的心意充斥雷馮整片胸口。
梅珍眼中那個「帥氣的雷馮」究竟是什麼模樣?
「好甜啊,真是的……」
雷馮不斷喀哩喀哩的吃著餅乾。
◇
對抗賽的第二天也平安無事地進入尾聲,時間來到了深夜。
娜爾姬單手拿著手電筒走在野戰場附近。她胸前別著都市警局的徽章,劍帶上掛著變化成警棍的煉金鋼。一名武藝科的學姊走在旁邊,兩人一同巡視著夜晚的潔爾妮。
「那個第十七小隊的一年級生是你的同學嗎?」
「是的。」
看到學姊眼底發出好奇心的光芒,娜爾姬臉上泛起了苦笑。
到了夜晚由於多數人都移動至鬧區之故,所以野戰場周圍也冷清了起來。話雖如此,仍有試圖在人煙稀少的場所,達成特定目標的不檢點情侶,與企圖從事非法實驗的煉金科與工業科學生,所以還是不能大意。
即使如此,還是無法改變閒暇的事實。
在閒扯時學姊把過去發生在煉金科的異臭
事件
,以及用機械科製造的自動機械來進行的地下賭博比賽當作話題說了出來。在聽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談到了前述的會話。
「他還真厲害呢。就算在武藝科,也很少有人能把到修練到那種程度呢。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天曉得……因為他本人也不常提起這些。」
與其這樣講,倒不如說雷馮身上有一種不想提起往事的氣息。昨晚在慶祝會上滿天飛舞的各種問題,也全被他曖昧的表情敷衍了過去。
「只知道他好像是古連丹出身的。」
「古連丹嗎?啊,原來如此。不過就算是古連丹,也不是大家都會武藝。啊,這麼一說……」
「怎麼了?」
「去年有古連丹出身的武藝家來到這邊。不過那個人完全不行,在共同訓練時可是慘不忍睹呢。」
娜爾姬對著壓抑笑聲的學姊露出不解表情。
「請問……是什麼地方慘不忍睹?」
「啊,我還沒說呢。說到剄的訓練嘛,既然進入武藝科,一定要做過內力系或外力系其中一方的基礎修練吧?但是那女孩卻老是誇耀自己會使用剄,甚至還說在古連丹這種程度只是基礎而已。可是實際對招時,她的程度卻低到不行,其他女孩輕輕鬆松就解決掉她了。結果那女孩才半年就休學了。那時大家雖然認為古連丹的程度也不過如此,但看過昨天的比賽後,果然不是這麼一回事呢。」
「請問,從古連丹來的學生很少嗎?」
「嗯?這個嘛。就我所知只有那個女孩吧?古連丹這幾年好像一直離潔爾妮很遠。就算要去學園都市,也是找近的地方比較安全,所以古連丹的學生可能不多吧。這麼一想,說不定那女孩也是認為,距離古連丹遠的地方比較不會使用剄吧?」
娜爾姬橫目看了一眼說完後再次發出輕笑的學姊,陷入了沉思。
話題中那個不中用學生的例子,不是也可以套用在雷馮身上嗎?娜爾姬有了這種想法。
如果要去學園都市求學,應該盡可能選擇較近的場所。這麼一來可以減少以流浪巴士移動時,所發生的危險。雖然無法持續掌握移動都市的正確位置,但交通局那邊有憑藉流浪巴士抵達的天數與方位推測出附近都市大致位置的資訊,只要提出詢問他們就會告知。就連娜爾姬她們,也是靠著這種方式調查並縮小候補範圍,最後才選擇了潔爾妮。
(雷頓刻意選擇了遙遠的場所嗎?)
她覺得有這個可能。雷馮認為同鄉愈少愈好,才選擇這裡嗎?雖不明其由,但娜爾姬感覺這個推測很接近事實。隱瞞著某些事情的雷馮,絕不希望身旁有可能知道自己底細的人存在。所以他才故意選了一個距離家鄉十分遙遠的地方。
這麼一來的話……
「唔?」
「……怎麼了?」
走到前方不遠處的學姊回頭望向突然陷入沉默的娜爾姬。
「不,沒什麼。」
娜爾姬搖搖頭後,立刻從後面追上了學姊。
(什麼問題都沒有。)
這麼一來的話……這件事裡面會有什麼問題嗎?不,沒有。
這就是娜爾姬想出來的結論。
人類只要活著,一定會有難過或是丟臉到想要抹消過去的回憶。在這種時候,逃出讓自己回想起不好記憶的場所並沒什麼不對。
(哎,那也要看情況來決定就是了。)
她在意的不是雷馮本人的事,而是梅珍那邊。她很明顯對雷馮有好感,只要愈親近雷馮,就愈有可能會觸及他想隱瞞的事實。不,已經觸及到了吧。如果兩人要在一起的話,娜爾姬不希望兩人發展出那種害怕觸及傷口的見外關係。
在這個節骨眼上,梅珍會怎麼做呢?
(如果是她的話……)
沒問題的。雖然想這樣想,但娜爾姬卻辦不到。
(慘了,說不定她會很沮喪。)
她漸漸擔心了起來。
從小時候起,梅珍從就總是躲在三人中最高大又會打架的娜爾姬背後。以最快的方式抓住欺負弱小之人的把柄,並要陰招報復回去是米菲最喜歡做的事,所以那些傢伙都對她敬而遠之。
會打架的娜爾姬與擅長收集情報的米菲,個性軟弱的梅珍就是在這兩人的守護下長大。
可是她也不是光被守護而已。
因為最喜歡做甜點,所以專門負責吃的娜爾姬與米菲都屈服在梅珍親手製作的甜點魅力下。如果玩笑開得太過火就會沒甜點吃,所以兩人在梅珍面前都抬不起頭。
即使如此,她還是很少離開三人的小圈子與外界接觸。自從來到學園都市後,主動去咖啡廳
打工
的舉動,可說是一大進步。但娜爾姬並不認為梅珍能就這樣與自己及米菲以外的人,建立人際關係。
她非常擔心。
(唔,怎麼辦才好呢?這麼一來,乾脆我先對雷頓逼供算了?如果內容太過灰暗,說不定小梅真的會陷入低潮呢。可是要怎麼做?對方雖然個性軟弱,但實力可是在我之上耶。事到如今,還是訴諸於公權力吧?隨便捏造一些不利證據威脅說要逮捕他嗎?)
娜爾姬腦中的想法,因為過度保護的心態而愈走愈偏激的腳步再次放慢。走在前面的學姊回過了頭。
此時……
「嗚哇……」
學姊失去平衡癱坐在原地。
地面在搖動。
「怎麼了?」
激烈的搖動讓娜爾姬在原地跪了下來。周圍的建築物與行道樹,都因這陣令人無法站立的劇烈搖晃而發出悲鳴。附近的路燈仿佛隨時會倒下來似地猛烈搖動著,燈光也狂暴地不停抖動。
「發發發……發生什麼事了?」
似乎是初次體驗到地面搖動的學姊滿臉驚恐地緊抓著搖動的路燈。
「這是都市地震。也許是地面不平,或是都市腳步沒踩好的關係……」
「咦?……是喔。」
對方花了半晌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像這樣過著普通生活總是令人容易忘記這個事實,但自己所居住的都市總是無時無刻在真正的大地上不斷移動著。
在娜爾姬小的時候,約爾得姆曾因為陷入地盤薄弱的土地,而造成了比今天更強烈的都市地震。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損害。
過了一陣子後搖動漸漸停止,娜爾姬起身環視四周。看樣子似乎沒有地方發生火災。因為此處距離鬧區與住宅區很遠而聽不見那裡傳來的騷動聲,但那邊肯定亂成一團了吧。
娜爾姬忍不住想起米菲與梅珍的事。這個時間的她們,應該在宿舍熟睡著才對。
「沒發生意外的話就好了。」
宛如要將如此低語的娜爾姬心願打碎似地,警鈐激烈地響了起來。
◇
妮娜從昨天開始心情就很差,雖然她覺得這是因為雷馮隱藏實力害的……
雷馮與妮娜在附近刷洗著管線。在無數粗大管線交纏會合的機輪部門深處,以刷子除去污垢,還邊涂上可以防止生鏽的塗料。
雷馮單手拿著裝有塗料的鐵罐與刷子,他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背後的舉動,幾乎讓神經發出嘰嘰嘰的運作聲。背後的妮娜正默默地用刷子洗著管線。
雷馮覺得刷子磨擦鐵管的聲音,簡直就像在苛責自己似地刺耳。
「嗚嗚。」
即使忍不住發出叫聲,妮娜仍然毫無反應。雷馮的胃又痛了起來。
(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雖然自己也想得到答案,但雷馮仍忍不住考慮起其他的可能性。
昨晚,在慶祝會場集合後妮娜就怪怪的。先把連出席都沒有的菲麗放到一邊,雖然夏尼德與哈雷等人跟雷馮打了招呼,但妮娜卻是一副不想跟雷馮講話的樣子。她只簡短說了一句「
辛苦
你了」,然後就獨自坐到了一旁。
她果然因為自己隱藏實力的事在
生氣
。
不管怎麼想,原因果然只有這個可能。就算是雷馮也知道自己的得意項目被身旁之人,而且還是根本不想努力的人所超越,一定不是什麼舒服的感覺。那就像是拼命努力的成果遭受嘲笑一樣難過。
「請問……」
這樣下去是無法打破僵局的。雷馮轉過頭來,朝著妮娜的背發出叫喚聲。刷子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幹嘛?」
妮娜沒有回頭,就這樣放下手中的刷子。
「你在
生氣
嗎?」
(嗚哇,我這個笨蛋!)
雷馮脫口說出自己也大吃一驚的率直言語。雖然想不到更好的台詞,但應該還有其他話題可以選擇吧。想到此處雷馮不由得對自己的笨拙感到既吃驚又無奈。
「……沒有。」
雷馮以為妮娜會大吼而縮了縮脖子,但她卻只有低聲說出這些話而已。
「我沒有理由
生氣
,只是……」
雷馮知道妮娜嘆氣,肩膀垮下後,她回頭望向這邊。
妮娜的視線微微避開了雷馮雙目。
「我有點後侮讓你加入小隊。」
「咦?」
「我可以說是被學生會長的謀略所騙吧,事實上這麼說一點也沒錯。對抗賽迫在眉睫,又沒有人使用到的程度讓我滿意。就這點而言,你正面承受了我的衝剄,所以我才覺得只要以後好好加以鍛練,你應該可以勝任小隊攻擊手的
任務
。就算在對抗賽中落敗,在正式武藝大會來臨前總會有辦法變強的。
只是你真正的實力,遠超過我的估計就是了。」
「不,沒這回事……」
「學生會長沒有說謊吧?你就是什麼天劍繼承者吧?」
下意識說出的話立刻遭受對方否定,啞口無言的雷馮只能屏氣。妮娜露出尷尬表情,明顯的將視線從雷馮身上移開。
「學生會長告訴你了嗎?」
「沒錯。」
妮娜點了頭。
「學生會長把他所有知道的事全說出來,而我只能祈禱它們不是事實。」
帶有詢問意味又仿佛在懇求些什麼似的眼瞳,讓雷馮將屏住的氣息再次吐了出來。他感到全身虛脫。那不是想在原地癱坐下來的感覺,而是某種緊繃情感突然中斷,如同身體重量突然
消失
的感覺……也許可以稱這種情緒為絕望吧。
(一切都結束了……)
究竟是什麼東西結束了,雷馮並不明了。他只是感到不對任何人訴說,並將其棄置在古連丹的某物又回到了身上。一直以來逃避的事物追了上來,並且追到了自己。
「吶,跟我說這一切都是謊言吧。」
妮娜的口氣有如在懇求似地,而雷馮的反應也表示了一切都不是謊言。
她原本就不覺得學生會長的情報是騙人的。
沃爾夫修丁……從知道那個賜與十二位天劍繼承者的名號的那一刻起。
所有人都責備自己,說這是一件壞事。然而卻沒有人能好好解釋這種行為到底有多壞,只是一股腦地指責那件事有多壞。
僵硬表情漸漸
消失
。
啊,以前的自己又回來了。妮娜的表情有如罩上一層寒霜。看到現在的自己,妮娜必定有了這一切都不是謊言的確信。
「真的是這樣嗎?」
「是的。」
雷馮點了頭。
「嗯,我在古連丹參加了被禁止的賭博比賽,也因為這樣污辱了天劍繼承者的名譽而被放逐。」
妮娜的臉部肌肉一陣抽搐,而雷馮僅是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為什麼?」
「為了賺錢。」
他知道自己的才能可以換算成金錢。所有大會都會提供優勝獎金,雷馮便是以此為目標鍛練武藝,一次又一次的獲得勝利。
即使如此,普通大會的優勝獎金不過是微薄的小錢罷了。
不斷勝利的結果,雖然讓自己成為天劍繼承者,並侍奉著身為古連丹支配者的亞爾莫尼斯陛下。但他的俸祿仍是相當微薄,而且緊急出動所發放的特別獎金也不是什麼大數目。
「為了養活孤兒院的同伴們,我需要很多錢。」
如果只要自己生活,或是養活極普通家庭的話,這些錢可說是綽綽有餘吧。
可是孤兒院裡有許多孤兒。為了要給予所有孩子們完整的教育與衣食無缺的生活,那一點錢絕對不夠。古連丹有許多孤兒,不光是師父所經營的孤兒院,還有古連丹全部的孤兒院……為了養活自己的同伴,光靠那些錢是絕對不夠用的。
明明只要賺錢給養育自己長大的孤兒院就行了,但雷馮卻認為必須為了所有孤兒院
存錢
才行。他自己也
不明白
是為了什麼。如果一定要加上某種解釋,大概是因為對雷馮而言,所有被稱為孤兒之人都是自己的同伴吧。
所以自己賺的錢不夠。
「在那時,我知道了一件事。就是擁有高額獎金的賭博比賽存在的事實。」
妮娜的表情細微地動搖了一下。
她也覺得這是玷污武藝的行為吧。多數人都把武藝看作是為了從外敵手中守護都市而存在的神聖技藝。
以武藝為志業的人,特別會有這種根深柢固的觀念。
神聖技藝,絕不能被人類的慾望玷污。
然而反過來說,正因為它神聖而不可侵,因此也有人會產生想玷污它的想法。在對抗賽中偷偷下注的學生們,大多是因為沉浸在近似祭典的氣氛裡,才會犯下平常不會做出的嚴禁行為。
不過跟這些學生比起來,還是有人在精神完全正常的情況下,順從慾望做出這種行為。也有許多人們無法滿足以禮儀開始以禮儀結束,充斥美好運動精神的正常比賽,因而醉心於滿是血腥味的瘋狂戰鬥。
像這種被禁止的比賽,也因為這些不可告人的理由而提供了巨額優勝獎金。
然後雷馮發現了那種比賽的存在。有所察覺後,他便接近舉辦比賽的人。一邊利用天劍繼承者的權威加以脅迫,再提供對方以自己強大實力做為商品的想法。
如果是普通比賽的話,自己與對手哪邊會贏觀眾一目了然。但是如果能欣賞天劍繼承者毫不保留的實力,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把自己所擁有天劍繼承者那絕對強悍的剄當做雜技表演,並向觀眾收取金錢。
「可是這種情況維持不了多久,這種賺錢方法頂多只是要小聰明罷了。」
杜絕天下悠悠之口絕非易事。在不知不覺間,雷馮雙手沾染惡事的謠言在古連丹愈傳愈開,最後也傳至亞爾莫尼斯的耳中。
「結果我就從古連丹被放逐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有如要將心中焦躁全部吐盡似地,妮娜狠狠撂下了話。
妮娜的那種憤怒,也就是古連丹眾人對自己所發出的怒火。在那些人中有身為養父的師父、其他天劍繼承者、甚至還有孤兒院的同伴們。
即便如此,雷馮仍是無法理解。
「為什麼是理所當然的事呢?」
「什麼?你這傢伙……」
「剄是為了在這個世界求生存的人類所得到的重要寶物。或許真的是這樣吧,因為有它,我與古連丹的眾多孤兒們才能不再為食物煩惱。為什麼大家非得要將這種行為污名化呢?」
他真的無法理解。
「我最後之所以會被陛下從古連丹放逐,就是因為某個武藝家威脅我的關係。」
「威脅……?」
她不知道這件事吧。妮娜臉上浮現困惑神情。
「那個人蔘加了決定天劍繼承者的比賽。他給我看了我參加賭博比賽的證據,並且威脅我說如果不想讓這件事傳出去,就故意輸掉比賽把天劍讓給他。」
天劍繼承者一共有十二名。如果有人要成為天劍繼承者,就一定要與已經成為天劍繼承者的人比試並取得勝利,或是在天劍繼承者中有人死亡後的比賽中獲得優勝。
那個人指定要與雷馮進行比試,因為他擁有以劍術之外的方式取得勝利的手段。
但雷馮並沒有接受對方的脅迫。天劍繼承者的身份在賭博比賽中非常重要,所以雷馮無法捨棄這個名號。
所以他想要殺死對方。只要對方死亡,至少那個秘密不會被公開。
雷馮打算以一招決定比賽勝負,他有這個自信。雖然對手也不是省油的燈,卻誤以為雷馮會在比賽中放水。只要趁對方大意使出致命一擊就能確實取得勝利,雷馮認為自己能確實除掉對手。
然而,他卻失敗了。
雷馮渾身解數的一擊只削去對方的一條手臂,而比賽也以對手無法繼續戰鬥的形式劃下句點。
然後因為那個武藝家的告發,雷馮的所做所為終於在古連丹傳了開來。
「我並不覺得那個人很卑鄙。」
雷馮對著啞口無言的妮娜如此說道:
「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必須豁出全力,他只是這麼做罷了。而且在最後大意了。事情就只是這樣子而已。」
而且雷馮在最後關頭解決對手的方式也太天真了。
為了生存必須拼命,雷馮也覺得自己拼命到了毫
無意義
的程度。只不過,當時尚有驅使他做出這些行為的事物存在。
就這層意義而言,雷馮對學生會長試圖利用自己的做法並不感到憤怒。為了讓都市生存下去任何事物都可以加以利用的態度,與以前的雷馮可說有其共通之處。
只不過,他將關注目光集中在自己想要捨棄的事物上,讓雷馮產生了一種複雜的感覺。
「以上所描述的就是我這個人。你覺得我很卑鄙嗎?」
古連丹裡的所有人都責備雷馮,辱罵他是卑劣者。
妮娜也會這樣嗎?雷馮以抹消感情的表情等待著她的反應。
他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即使明知這種痛苦僅是幻覺,卻無法擺脫它的雷馮只能任疼痛折磨。
為何,會感受到這種疼痛?
不,以前自己就體驗過這種痛楚了。那是陛下給予的處罰。亞爾莫尼斯是擁有超絕剄流的天劍繼承者所侍奉的人。雷馮在亞爾莫尼斯面前無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乖乖的屈服。
其餘天劍繼承者、官員們、以及師父都凝視著那副醜態。不管是誰望向雷馮的目光都冷淡異常,那時侵蝕全身的激烈痛楚於雷馮體內再次復甦。
然後妮娜開了口:
「你……很卑鄙。」
下個瞬間,激烈震動朝雷馮兩人猛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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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在被污染的大地上
它在地面下度過了漫長歲月。只是吃著滲入大地的污染物質,然後一動也不動的過著漫長日子。連有沒有時間感也都無法確定、靜止不動待在地底也不覺得痛苦的它,一邊在沉睡與覺醒的邊界上來回搖擺著。在半睡半醒之中不停吃著土壤,不斷啃食時間。
然而,覺醒之刻將要來臨。
身為成熟體的存在,只需污染物質即可生存。
不過它的孩子們則不是這樣。毒質忍受性尚未產生的幼生體,無法將污染物質分解並轉化為養分。
它們需要沒被污染過的營養。
沉睡時刻已經終止,現在就要邁向嶄新繁榮。
地面裂開的聲音,成為喚醒它的鐘聲。
◇
朝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的管線發出嘰嘰嘰的悲鳴聲。妮娜因激烈搖動而腳步不穩失去平衡,雷馮見狀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
瞬間,腦海中爆出點點火花。感到自己似乎碰到不該碰的部位,雷馮想把手鬆開。但他立刻打消這個念頭,緩緩在原地彎下了腰。
「這是……怎麼回事?」
在金屬悲鳴聲四處回響的情況下,妮娜放聲叫了起來。如果不這麼做,恐怕連鄰近身邊的雷馮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吧。
「是都震!」
雷馮也放大了音量。
「就是……都震?」
似乎也是初次體驗到都市地震的妮娜,滿面困惑的向四周張望。
「一開始是垂直搖動。也許是失足踏到山谷外面吧……」
雷馮慎重確認著搖動的感覺。最初是大幅垂直搖動,然後是激烈的傾斜搖動。丟在腳邊的水桶與刷子在地板上到處亂滑。都市的步伐踏空,然後腳陷進洞裡還是什麼地方了嗎?果真如此就大大不妙了,因為無法動彈的都市將會成為污染獸絕佳的覓食場所。
妮娜雖被這陣劇烈搖動的威勢所震攝,但立刻回過神來放聲吼道:
「應該會有緊急集合才對!要立刻回去!」
「在立足點不穩的情況下是無法行動的。」
「就算這樣,還是非去不可!」
揮開雷馮的手,妮娜站了起來。她將剄流貫滿全身,這便是內力系活剄。提升完肉體的運動能力後,妮娜在管線縫隙間穿梭奔馳了起來。
即使如此,這種行為在搖動尚未停止的現在仍是凶險非常。
「真是的!」
雷馮也使出內力系活剄,從妮娜身後追了過去。他的動作比妮娜更加迅捷,一半像是飛翔似地高速前進。
先行一步的妮娜奔上吊在半空中的通道。
「太莽撞了!」
只要通過那裡確實就能以最短距離抵達地面,但此舉卻極端危險。
事實上,那條通道正有如隨時要崩塌似地左右搖晃。死命奔馳的妮娜,正身處於任何時候會被通道甩出去都不奇怪的狀態。
現在沒有時間使用樓梯了,雷馮踢著四周的管線一邊向上飛躍。通道下方就是機輪中心部位,也就電子精靈的所在位置。追著妮娜的雷馮在視線邊緣發現了淡淡發著光的存在,是電子精靈。
幼童般姿態的電子精靈,以一副被恐怖凍結的表情凝視著地底深處。她縮著身子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因為過度恐懼而躲在狹窄場所一樣。
仿佛從縫隙間窺視恐怖存在會不會降臨似地……
那個瞬間,雷馮對發生的事情有了確信。
「這下糟了!」
喃喃低語,雷馮踢向最後一根管線後落到了通道上。
「請等一下!」
就在妮娜要穿過通道之際,從後面追上來的雷馮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開!現在沒時間悠閑了!」
「沒錯!是沒有!」
雷馮也發出了不遜於妮娜的怒喝聲。
就算凶悍如妮娜,也不禁被雷馮的如此威勢所壓倒。雷馮就這樣對著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妮娜大聲吼道:
「發生緊急狀況了,這是非常緊急的狀況。現在沒有時間悠哉了,如果不立刻逃跑的話……」
「你在說什麼?」
「請你快點去避難所,事態已經緊急到要分秒必爭的程度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妮娜
生氣
的反問回來。看著這種態度,雷馮胸中同時涌出了困惑與焦躁的情緒。
(居然和平到這種程度!)
這邊明明都想發出慘叫了,但妮娜卻仍然不知情。如果在古連丹的話,只要露出這種表情,任誰都可以在第一時間理解面臨的狀況。可是妮娜卻不一樣,恐怕潔爾妮的其他學生也是這樣吧。到底會有多少人察覺到真實情況?愈想這些事,雷馮的心情就愈焦躁。
「雷馮!?」
耳邊傳來怒喝聲,沉浸在焦躁裡的雷馮回覆了意識。他緩緩吐了口氣,試著讓說出的話滲入對方身體每個角落。
雷馮口中吐出簡短卻絕對能將訊息傳達給對方的一句話:
「污染獸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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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鳴似的警鈴聲響起。卡利安從學校宿舍的雷話中聽取事情經過,然後立刻衝進了校舍。
目的地不是平常會去的學生會長室。踏入被武藝科校舍所包圍的某座尖塔型建築物,卡利安進入了位於高塔中腰部分的會議室。
會議室中已有數名學生,他們全將視線集中到了卡利安身上。
武藝長梵希也在裡面。
「現在的狀況呢?」
回答卡利安簡短問題的人,是一名又瘦又高的男性。沒受到日曬的慘白肌膚看起來已經很不健康了,但現在卻又發青了幾分。
「潔爾妮有三成的腳都被卡在陷落地表,現在無法動彈。」
「能脫困嗎?」
「嗯……在一般的情形下雖然可以獨自脫困,但現在……那個,被卡住了。」
話聽到這邊,卡利安接著將視線移至梵希身上。
「學生的疏散狀況呢?」
「雖然以都市警察為主力將學生疏散至避難所,但因為混亂情形嚴重,所以沒辦法完全控制局勢。」
梵希苦澀的搖著頭。卡利安安慰似地點頭說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因為學園中擁有實戰經驗的人太少了。不過還是請你盡快疏散學生。」
接下來他望向煉金科代表。
「解除所有武藝科學生煉金鋼上的安全裝置,還有請你快點啟動都市防衛系統。」
「現在已經在進行了。」
「馬上集合各小隊的隊員,一定要以他們為中心展開戰鬥才行。」
卡利安再次將視線移向梵希。梵希點了頭,雖然點頭,但他卻臉色微微泛青地對卡利安提出了問題:
「你覺得我們辦得到嗎?」
這個問題讓集合在會議室的全體學生都望向卡利安。
學園都市最大的缺點,就是沒有職業好手。這裡的居民全是學生,由上級生指導下級生的學園都市裡沒有成人。
就所有層面而言,沒有熟練的老手存在。
如今這些因素,將最大的壓迫感與疑問丟到了卡利安他們身上。
眾人真的能平安度過這次最大的危機嗎?
「如果辦不到的話,就是死路一條罷了。死的不光是武藝科學生,而是居住在潔爾妮上的我們全體。」
就像是要揮開那些視線似地,卡利安下了如此斷言。在場之人全屏住了氣息。他們再次理解了自己所面臨的狀況。在死亡如影隨形的情況下,是不能說想要逃跑這句話的。
因為就算從都市裡逃出去,人類還是無法在被污染的大地上生存。
「不管怎麼做,我們都一定要活下來才行。為了所有人,不,也為了自己的未來。諸位,請理解這個事實,並且採取適合自己立場的行動。」
卡利安那帶有冰冷魄力的氛圍,讓在場眾人沉默的點了頭。
◇
「……你說污染獸來了?」
僵硬半秒的妮娜總算這樣開了口,從聽到雷馮的話到理解意思為止似乎花費她不少時間。那種反應也告知雷馮,妮娜沉浸在和平日子的程度有多嚴重。
「怎麼可能!都市應該會一邊避開污染獸一邊移動才對,這種事情絕不可能發生……」
「都市能躲開的只有在地表的污染獸,而且也是有極限的。這次恐怕是碰上了在地底休眠的母體。」
雷馮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污染獸的雌性會將卵貯存在體內,從幼體孵化一直到變為成熟體的期間,母體會在地底進入休眠狀態。剛孵化後的幼生體無法吸收污染物質。母體會將休眠前嚀藏在體內的營養提供給幼生體,如果這樣還不夠的話就讓它們互相吞食,再從無數幼生體中間選出數只讓它們長大為成熟體。
這麼做營養還不夠的話,母體便會把自身當做幼生體的餌食。
對於繁殖這檔事,污染獸們有著極為強烈的天性。
「話雖如此,如果沒有把自己當食物的必要,母體也不會變成餌食。」
如果代替自己成為飼料的存在就在附近的話……
「什麼……」
這些話的含意,妮娜立刻就理解了。
自己與其他人會成為飼料。抓著妮娜的手,傳來了劇烈抖動。
是恐怖嗎?可是那麼一來……
「所以請你立刻去避難所避難……」
「少說蠢話了!」
這句話就像是突如其來一掌打在雷馮的臉頰上。
「你說避難?叫我逃跑!?你覺得這種事情會被允許嗎!」
雷馮茫然的凝視著一口氣發起飄來的妮娜。剄的光輝包圍著她的四周,這是她高昂鬥志的表徵。剄發出比對抗賽時更加激烈的美麗光輝,雷馮屏住呼吸。
實在是太過純真了。
「我們的力量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這股力量是為了什麼而寄宿在我們身上!?不就是為了這個時候嗎?不是為了人類彼此間的無聊戰鬥,而僅僅是為了活下去才得到這股力量,不是嗎?可是你卻認為在這種時候逃跑是被允許的嗎?少開玩笑了!」
雷馮知道妮娜為什麼發抖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心臟揮去害怕的鼓動聲。她直率又堅強的心,將侵襲全身的恐怖感揮了開來。消除恐懼感的就是這種鼓動。
所以到才會發出如此光輝。
眩目光華令雷馮眯起雙目。
雷馮從來沒想過,別人的剄竟會耀眼到這個程度。雷馮知道有人能釋放出比妮娜更強烈的光芒,也知道擁有更激烈剄流的人。
然而他卻不知道有誰能跟現在的妮娜一樣,放出這種程度的光輝。
「……你果然很卑鄙。」
壓抑著激烈情感,妮娜低聲說道:
「明明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為什麼不去做其他更有用的事呢?」
妮娜垂下眼簾。
「我不知道沒東西可以吃的恐懼。我
不明白
,所以我不可能完全了解你對金錢的執著。即使如此,還是有其他值得追尋的事物吧?就算不用那麼骯髒的手段去玷污力量與地位也可以吧?的確你所做的事情,單純以追求金錢的角度來看也許沒有不對。不過像你這麼強的人,應該可以做出比我更了不起的事吧?不是可以輓救更多事物嗎?如果你想拯救的同伴們為了你而感到驕傲的話,你不就連他們的心都可以拯救了嗎?」
妮娜的話,如同尖刀般刺進了雷馮的胸口。
成為天劍繼承者時,孤兒院的同伴們看著自己的眼神。
失去天劍繼承者資格時,他們看著自己的眼神。
態度有如天地逆轉般的突然轉變,讓雷馮覺得沒有一個人了解自己。
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可是同伴們是否也覺得自己被雷馮背叛了?
「我要過去。」
「請等一等。」
就算你過去也……話到才說到一半,雷馮又把它吞了回去。
就算過去也不可能會贏。妮娜身上的剄流光輝雖令雷馮感到眩目,但那畢竟只是她內心的象徵罷了。就算擁有堅強的心,也不表示物理性的破壞力會有所增加。
可是就算說了這些話又能如何?
「現在不戰鬥,要等什麼時候才戰鬥!」
飛奔而去的妮娜所遺留下的話語,表明了她不會停止戰鬥的決心。更何況,就算阻止她又能怎麼樣?修習武藝之人與污染獸戰鬥是極其天經地義的事,也是擁有上天賜與禮物——剄與念威之人的義務。不管是誰,都會有這種想法。
如果他們不戰鬥,有誰要去戰鬥?
如果是自己……這就是雷馮想要說的話。
然而雷馮已不再是武藝家。即便擁有剄,但捨棄武藝家立場的雷馮已不再有這種義務。
不想為了他人而戰鬥。
在古連丹的自己也許做錯了事,但當時眾人的態度卻讓雷馮大受打擊。
「誰要為了別人戰鬥啊……」
回過神時,雷馮已回到了地面。他是追在妮娜身後而上來地面的吧。雷馮沒有跑,他聽著響徹周邊的警鈐與避難人們的騷動聲,朝著宿舍走了過去。
「我已經沒有必要戰鬥了。」
如同
咒語
一般,雷馮不斷低喃著這句話。
整間宿舍空盪蕩的。這也是當然的,因為所有人都去避難了吧。隔絕外面騷動聲的寂靜令雷馮感到不太自然。雖然覺得自己來到一個不能來的地方,但他也想不出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雷馮直接朝著自己的房間前進。
進入房間後,雷馮脫去工作服並換上平常的制服。吊在劍帶上的煉金鋼重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這項事實讓雷馮感到非常可悲。不過既然沒有要進入避難所,就應該帶著足以自衛的
武器
才對。就算不想為了他人而戰,也得為了守護自己的性命而戰鬥。
煉金鋼的重量抹去了纏在身上的某種不自然感,然而這個結果卻讓心中生成的另一種朦朧情感浮上了檯面。
他明白這種曖昧情感的真面目,那是對現況感到不自然的感覺。雷馮並不是對沒有半個人影的宿舍產生了不自然感,而是對自己本身的行動產生了不自然的感覺。
是因為污染獸明明出現,但自己卻不在戰場上的不自然感。
「已經變成習慣了呢。」
斷斷續續地如此低喃,雷馮嘲笑著身體感到疼痛的自己。只要擊退污染獸,就可以得到特別危險的津貼。因此雷馮總是一馬當先佇立在戰場之上。古連丹的移動範圍中不知為何污染獸特別多,所以古連丹與污染獸的遭遇戰次數,是其他都市所無法比擬的吧。
雷馮認為正因如此,古連丹才被稱為是武藝發源地。
可是,現在這種事根本無關緊要。
「我已經不想再為了別人……」
低聲說到這裡,雷馮發現了映在視線邊緣的某樣東西。在門的後面,有某物靠在走廊的墻壁上。
「!」
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雷馮慌張地將它拾了起來。
「是信……」
那是一個比手掌略大的信封,破損的四個角落與皺巴巴的樣子正是它歷經長途旅行的證據。將它翻過來後,古連丹的某處地址與懷念的名字就寫在上面。
「莉琳……」
大概是宿舍管理員把寄到的信塞進了門縫吧,雷馮一定是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不過自己應該不可能一直沒發現這件事,因此信應該是雷馮去學校時寄到的吧。
雷馮立刻就放棄這種不重要的推測,慎重地把信拆開。
第一行的內容,就讓雷馮吃驚的瞪大了雙眼。
自己的謊言被完全擊碎了。
別說謊!
我很
生氣
喔。雷馮,為什麼說這種謊?順帶一提,這是第二封信的回信。第一封信不知道經過什麼奇怪的途徑,所以跟第二封信一起寄回到我這邊。不是我懶得回信,你可不能怪我。話又說回來,至少也請你記好我的地址吧。
總之,我真的很
生氣
。雷馮不可能立刻就跟別人打成一片,也不可能跟平常人一樣過著普通的學生生活。請你不要太小看我。
「真過分……」
讀到此處,雷馮慢慢在原地癱坐了下來。沒辦法跟別人打成一片這個評價,原來在她眼中我是這副德性啊……雷馮感到十分沮喪。
即使如此,他還足讀了下去。莉琳是孤兒院中跟雷馮感情最好的人,也是在發生那件事之後,仍然跟以前一樣會跟雷馮講話的少數人之一。他無法忽視她所說的話。
就在讀下去的過程中,雷馮感到自己體內涌起陣陣鼓動。仿佛由內側猛烈跳起的鼓動擊打著雷馮。他不能再坐下去了,一邊讀著信一邊起身的雷馮,無法再壓抑自己體內不斷涌出的衝動。
讀完信時,雷馮有如把門撞開似的用力推開門,然後朝走廊衝了出去。
他飛奔著。
不顧一切的飛奔。
雷馮邊跑邊將信塞進口袋中,邊塞邊在腦袋裡重覆剛才讀過的信件內容。
我能夠了解,你想忘掉那個曾經在古連丹的自己的心情。就算是我,如果被大家用那種冷淡眼光看待,也會想要逃跑,也會想要放棄一切。
但是你其實不想忘記這一切吧?因為雷馮還會像這樣寄信給住在古連丹的我,想要用信件跟我聯繫。如果要將想遺忘的過去全部封印到腦海深處的話,我應該也包含在那些記憶裡面才對。
我一直看著接受訓練的雷馮,愈變愈強的雷馮。我完全不覺得那時候的你很不甘願練武藝。你在院長先生的道場裡接受訓練,專心一致揮舞長劍的姿態在我眼中是那麼的耀眼。
我也想要擁有這種能讓自己勇往直前拼命努力的事物。
雷馮,你是古連丹孤兒們的英雄,大家都覺得你非常耀眼。這不是在說謊。就算是我,看見典禮上的你站在陛下身邊,都會感到你是遙不可及的存在。雖然這種感覺非常寂寞,但相同的也給我們一種自己也能做大事的想法。既然在相同際遇下長大的你也能像那樣發光發熱,那我們應該也可以有所成就才對。我是這樣想的。
我之所以沒有去工作而想進入古連丹的上級學校求學,都是因為雷馮的關係。
我要學習經營學,還有院長先生也因為你發生的事情而稍微改變了想法。他十分後悔,因為自己的關係害雷馮變成那樣。也說了自己以後會好好考慮金錢的運用方式。
我們的父親真是一個不中用的人呢。可是不管是以前或是現在,他總是以自己的方式關懷著我們。無論怎麼說,如果沒有父親的話,我們根本不會相遇呢。
就這樣,你改變了父親。
我決定要幫父親的忙。我想要學習經營學,然後建立一間不會因為錢而困擾的孤兒院。
我想要跟父親一起守護我們的孤兒院。
如果雷馮能守護孤兒院,以及我們居住的古連丹的日子再次來臨的話,那就好了。這個想法很蠢吧?就像回到過去一樣,但再稍微前進一點的感覺,我們不能就這樣只稍微改變自己的定位,然後再回到以前的樣子嗎?
我祈禱,你踏上古連丹大地的日子再次來臨。
給親愛的雷馮·沃爾夫修丁·阿爾塞夫
莉琳·馬菲斯
◇
大氣遭受重重蹂躪所出的聲音,簡直就像是整個世界都要扭曲變形一樣。
遭受赤紅熏黑的大地上,支撐著潔爾妮的無數復足的一部分就插在裡面。騷動大氣的金屬聲響,是想動卻不能動的潔爾妮從足部金屬關節處發出的磨擦聲。
然後,另一道聲音是……
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嘰嚓…………
從地底有如泉水般不斷涌出的聲音滿溢在空氣中,比金屬悲鳴聲更加激烈地扭曲著世界。這就是潔爾妮的悲鳴聲。
某物連同聲音一起從土壤底下爬了出來。就從潔爾妮所踩裂的大地龜裂裡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接著一個……
紅色光芒在深夜裡發出點點光輝。
一個、二個、三個、四個……紅色光點一個接著一個的從洞穴深處涌出。數目伴隨著嘰嚓聲響不斷增加,不久潔爾妮下方布滿了紅色光芒。
位於潔爾妮下方的警示燈亮起,那是武藝科學生已全副武裝的證據。強力光束撕裂暗?,照亮了紅色光點集團的一部分。
那東西披著如同大地般的赤紅色,仿佛生繡血色般的甲殼。被圓滑造型的甲殼所包覆,小小頭部上的一對復眼閃著赤紅光芒,初次活動的身體不斷與甲殼磨擦發出嘰嚓聲響。
這是污染獸的幼生體。
初次離開母體來到外界的幼生體們受到謀生本能的食慾所驅使,一齊將視線對準了從頭頂降臨下來的光束。
食物就在那邊。
大地發出鳴叫。從地底深處漸漸涌出,撼動著地表的一聲清澄音色,是它們母親的聲音。
快吃吧,能讓你們生存下去的東西就在那邊。
啃食。
屠殺。
啜飲吧。
然後變得更強,變得更強,變得更強……
幼生體們一齊抖動全身。連如何使用軀體都還不甚清楚的幼生體們,聽從母親的聲音嘗試動了動身體。不熟悉的動作雖令神經焦躁,但它們還是耐住性子以食慾壓抑那分焦躁,並順從母親的聲音動著身體。
胴體部位的甲殼裂成兩半。
在那下方有著某種半透明狀、脈絡滿布、有如皺巴巴紙片的東西。略帶水氣的那個東西因幼生體們的震動而被向外推擠不斷展開,最後變成了翅膀的形狀。
然後,新的聲音支配了現場。
噗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翅膀快速振動所發出的聲音漸漸染上周圍空氣,之後幼生體們就飛了起來。
數量破百甚至快要到千的大群幼生體飄浮在空中,然後一齊朝向有著食物的潔爾妮飛了過去。
在都市外緣西北區待命的妮娜看見了那副光景。
讓全身細胞都感到不安的音波奔流擊打著妮娜,接著大群幼生體們如同決堤洪水般在視線範圍中狂泄而出。
這讓妮娜想起了附帶圖片的古代書物所記載的海嘯。
驚人數量令妮娜屏息。它們的數量遠遠凌駕妮娜所率領的武藝家人數。一想到這種景象可能出現在配置於外緣部各個場所的十七支小隊……
(說不定比潔爾妮的人口還多?)
腦海瞬間閃過一道絕望,但妮娜立刻將那種感覺咬碎併吞了下去。現在不是被這種詭異氣氛所吞噬的時機。身為指揮官的妮娜如果露出氣餒表情,那部隊裡的學生們怎麼可能戰鬥的下去呢。
赤黑色海嘯一邊放射出幾乎要破壞耳膜的巨響,一邊變化著波浪形狀朝妮娜指揮的部隊席捲而來。
「射擊部隊,開始射擊!」
妮娜押著通訊機大聲吼道。夏尼德所率領的在後方待命的射擊部隊,將剄送入設置在都市邊緣的污染獸迎擊用剄羅炮,然後擊出巨大炮彈。
被增幅凝縮的剄流能源塊命中朝這邊飛來的大群幼生體的前鋒部隊,接著彈了開來。
赤紅爆發火花在群體四處炸裂。甲殼被彈飛,被殼所包覆的細足散落在周圍。
攻勢受阻的幼生體們,在原地一個接著一個的降落至地面。
著陸的幼生體們讓不斷震動的翅膀萎縮成皺巴巴的形態,然後收進了胴體的甲殼裡面。
「它們沒辦法長時間飛行啊,這下子正好。夏尼德將目標鎮定會飛的傢伙,絕不能讓那些東西抵達都市。」
「了解。我明天還有約會,可不能死在這種地方呢。」
平時雖會感到不耐,但此時夏尼德的輕薄玩笑卻讓妮娜露出了微笑。她覺得有點輕鬆了起來,妮娜從劍帶取出兩根煉金鋼並將它們復原。解除安全裝置的兩柄鐵鞭流通剄流的光芒比平常更加清澈。
第十七小隊的學生,只有妮娜與夏尼德兩人而已。雷馮根本派不上用場,而菲麗甚至不回應召集命令。妮娜聽說在避難所沒有確認到她的身影。
那麼她會在哪裡呢……?
現在似乎沒空思考這種問題。
眼前是降落地面的無數幼生體。
與胴體相比顯得過小的頭部。閃著紅色光芒的復眼下方,小小口器打了開來並伸出顎部,分成四根的利牙狀物體在裡面蠢動著。
「怎麼可以讓那些東西吃掉!全軍突擊!」
妮娜放聲怒喝,然後朝幼生體衝了過去。
◇
哈雷瞪圓了雙眼。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邊?」
都市邊緣前線的不遠處設置了一個臨時帳棚。僅用鋼管支撐並以強化布覆蓋上方的帳棚中,有著醫療科與煉金科的學生在裡面待命。
污染獸幼生體們所發出的詭異聲音也傳到了此處。
一臉鐵青確認著醫療用品的醫療科學生身旁,煉金科學生也用著類似的表情,準備著備用的煉金鋼。
哈雷也讓到剛才為止一直進行著解除煉金鋼安全裝置而過熱的機材稍做休息,然後確認著其他機材。
在他的前方,是氣息略微紊亂的雷馮。
「太好了,你在這邊……」
立刻調勻呼吸的雷馮,從劍帶上取出煉金鋼。
「咦?難道你的安全裝置還沒解除嗎?」
「是沒錯,不過我還有另一個要求……」
雷馮對著慌張按下開關的哈雷繼續說了下去。
「還有一個要求?」
「可以有兩組設定嗎?」
「兩組?」
哈雷再次瞪圓了雙眼,回頭望向雷馮。
「嗯,兩組。」
不明白
以極其認真表情點著頭的雷馮究竟有何意圖,哈雷來回看著朝自己遞出的煉金鋼與機材。解除安全裝置的機材,與平常設定煉金鋼參數的機材是同一機型。所以,在這裡也可以進行參數變更。如果不這樣的話,煉金鋼壞掉的學生就會失去
武器
而無法戰鬥。所以這邊才會準備許多備用的煉金鋼,而且現在也不斷的搬運至帳棚中。
「沒辦法嗎?」
被雷馮這麼一說,停止半晌的思考再次恢復運作。
「不,不是不可能。光是設定的話沒什麼困難。可是……你有辦法靈活運用嗎?」
會有這種疑問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哈雷從未聽聞一個煉金鋼上頭有兩種設定。因為就技術層面而言雖非不可能,但使用起來卻很不順手。
復原煉金鋼時,使用者除了說出起動關鍵語外還得貫入剄流才行。煉金鋼會根據使用者的聲音與其剄流復原成設定好的狀態。而且煉金鋼就性質來說,能夠適應每個人所使用的剄。在一直使用的情況下只要不完全消除參數,煉金鋼就只有它自己的主人才能使用。
煉金鋼會去適應剄流的特性便是問題所在。設定兩組參數,就表示需要有兩個起動關鍵語。
可是使用者卻無法製造出兩股剄流。剄流的性質有著個人差異,雖然不同,但能同時使用兩種剄流的人極為少見。就算有這一種人,設定兩組參數也沒有什麼意義。
「你能分別使用兩種剄流嗎?」
「不,但這個問題可以解決。只要在起動設定中加上剄流產生量的參數就行了。」
「就是這樣才麻煩耶。」
「不管麻不麻煩,總之我做得到。請你替我設定。」
「但現在沒有時間進行微調喔,而且如果你真的要做,還是拿兩個煉金鋼比較好吧……」
這是極為妥當的想法。
然而,雷馮仍是搖了搖頭。
「我想盡可能恢復以前的感覺,拜託你了。」
看著低下頭的雷馮,哈雷嘆了一口氣。哈雷將接過來的煉金鋼插入端子,顯示器上立刻出現數值。
「那要做怎麼樣的設定呢?」
「我記得設定數值,就照原樣設定。」
雷馮說出設定參數,哈雷就這樣直接輸入數值。
指頭在途中停止了。
「咦?」
過分細微的數值,讓哈雷第三次瞪圓了雙眼。
「你真的能使用這種東西嗎?」
「我做得到。」
雷馮毫不遲疑的答道。哈雷不再多語,開始慎重地輸入令人暈眩的細微數值。
「還有,知道羅斯在哪裡嗎?」
「咦?你找會長嗎?」
「不,是隊裡的學姊。」
「啊啊,嗯……她不是跟妮娜在同一個地方嗎……」
「不。雖然不確定,但學姊應該不在那邊。」
討厭自身才能被使用的菲麗會在這個場所嗎?雷馮認為應該不會。
(她在哪裡?沒有她的幫助,事情就沒辦法順利進行。)
說不定她意外的就在附近。這麼一想雷馮立刻向四處張望,卻沒看到菲麗的身影。
在他這麼做的期間內,哈雷完成了設定作業。
「……我們能活下來吧?」
遞出煉金鋼時,哈雷忍不住說出了這樣的話。
將視線落向地面的哈雷斷斷續續地低聲說道,手掌也不安的輕撫著機材。
「我們很容易就忘記,自己是生存在嚴苛世界裡的事實。搭乘流浪巴士時,我明明很害怕呢。那真的很可怕,我們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真的非常不安。平安無事抵達學校時,我真的松了一口氣。
我看過都市被污染獸啃食殆盡的光景,某人說那是叫做貝利貞的城市。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城市,但一想到那種命運可能明天就會降臨在我們頭上,我就非常害怕。
妮娜看起來也非常悔恨的樣子。我想,妮娜那時一定也發現了自己是多麼無力的存在。
可是我來到都市不久後就忘了這些事情。與其說忘記,倒不如說我認為這種危險不會再發生。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就是偉大到這種程度……不過它並不完美。不完美的事實明明就擺在眼前……」
就這樣,潔爾妮被污染獸襲擊了。
「我們能活下來吧?妮娜、大家、我,還有你……」
「沒問題的。」
雷馮立刻點頭。哈雷抬起了臉龐。為了讓他的表情不再存疑,雷馮又點了一次頭。
「我一定會守護這裡的。」
說罷雷馮再次跑了起來。哈雷在背後叫道「你要去哪?」雷馮回了句「去高的地方!」
潔爾妮最高的場所……就是鄰近學生會校舍的指令塔。
雷馮朝向那邊前進。
從都市邊緣的這裡到市中心的學生會校舍有一段頗長的距離。在平常雖然可以搭乘路面電車,但它因為路線之故而無法直接抵達目的地。雷馮全力施展內力系活剄,在建築物屋頂上不斷飛馳並朝目標直線前進。
他在學生會校舍前方降到了地面。
本來想就這樣前往指令塔的雷馮,發現了佇立入口處的一名少女。
「學姊……」
是菲麗。
毫無目標孤伶伶地站在那兒的少女,雖然看到雷馮卻沒有露出半點驚訝表情。雷馮來到了脣瓣微微顫抖的菲麗前方。
「學姊,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沒什麼……」
看著菲麗低垂視線的模樣,大概也可以想像到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是剛才精神過度亢奮吧,在近處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她的臉頰兩側略現潮紅。
「難道是跟學生會長有關嗎?」
「跟你無關。」
菲麗有如要中斷會話似地從雷馮面前離去,雷馮見狀連忙拉住了少女的纖腕。
「……這是什麼意思?」
瞳孔縮小,含帶嗔意的視線射了過來。沒有為那個眼神膽怯的時間,雷馮開了口:
「我需要學姊的幫助。」
這句話令菲麗全身倏地一震。
「你要叫我做什麼事?」
揮開抓住自己的手腕,菲麗以更銳利的眼神瞪著雷馮。
「你這麼希望讓我使用念威嗎?這能力又不是我自己希望得到的,不使用它不行嗎?我不需要這種能力,我甚至討厭它到想丟給別人的程度。你想讓我使用這種能力嗎?」
語氣雖然平靜,但字字句句卻都在指責雷馮。
「我還以為你也一樣,不願使用那種不是自己想要的能力。可是我錯了,你……」
「我也不想要這種力量。」
趁著菲麗停下來的空檔,雷馮開口說道:
「我只是利用自己擁有的才能罷了。也許,我從來就沒喜歡過這種能力。」
但莉琳並不這麼認為。雷馮雖認為自己只是把劍術當做原則上的必要手段加以利用,不過或許連自己也不知道的真心部分其實很喜歡劍術也不一定。他沒辦法確認這點,因為那已經是往事,而且雷馮也不覺得現在的自己喜歡武藝。畢竟事實上他就是因為劍術才會有那種慘痛回憶。
就算是自己的使用方式有了錯誤。
「先把那種事放到一邊,現在的局勢需要我們。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雷馮對著明顯流露不滿神情的菲麗慎重地說著: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犧牲,我希望確實殲滅每一隻污染獸。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需要學姊的索敵能力。無論如何,我都需要你的幫助。拜託你了!」
雷馮低下了頭。他只看得到菲麗的腳,完全不知道她有什麼反應。少女的鞋子就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對著雷馮的鞋尖也保持靜止。
「……就算是我,也知道現在的狀況不能說這種任性的話。」
菲麗斷斷續續吐露了這番話。
「就算這樣,我還是討厭自己被利用。不管怎麼樣都討厭。」
「但如果你不使用這種能力,會有人死掉的。」
雷馮低著頭繼續說道:
「我也想在這裡找到除了武藝之外的將來。可是為了這個目標,無論如何一定要讓這座城市生存下來才行。我的人生已經失敗過一次了,我不打算連第二次也失敗。」
相同的……
「相同的,我也不想讓在這裡的某人因為這種事情而失去將來。」
這座都市裡有梅珍、娜爾姬、跟米菲她們在,有令自己感到眩目耀眼的她們在。
雷馮不想讓她們的將來被這種事擊碎。
在古連丹,自己只是為了生存下去而戰鬥。
但光是這樣還不夠。名為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的世界,允許人們擁有夢想的活著。那個以嬌小女孩為形態的電子精靈守護著雷馮等人,允許他們擁有夢想。
既然如此,這回就為了稍微正經一點的目標而戰鬥吧。
生存下去,並且為了能感受到生存的滿足而戰鬥。
為了這個目的,雷馮絕不想給予擁有自己憧憬目標,並散髮著光輝的梅珍她們這種殘酷結局。
「……你還真是一個無藥可救的濫好人。」
菲麗對著仍然保持低頭姿勢的雷馮如此說道。
雷馮聽見嘆息聲,然後接下來傳入耳中的聲音讓他抬起了頭。
菲麗手中,握著已復原成法杖的煉金鋼。
「我要做些什麼呢?」
雷馮對著淡淡發問的菲麗再次低下了頭。
菲麗雙頰紼紅,將臉別了開來。
◇
順著額頭滾落的汗珠,弄濕了雙眉。
再這樣下去似乎會流到眼睛裡面,妮娜拭去了汗水。武藝科所配給的戰鬥服的袖子因汗水而變得沉重,但妮娜卻沒有心情將它擦去。情緒焦躁的妮娜讓內力系活剄奔流全身,無聲的衝擊彈飛了汗珠。然後如同要將充斥體內的能量放射出去似地,將手中兩根鐵鞭擊向失去太多腳而無法移動的幼生體。
「嘖!」
攻擊的結果讓妮娜發出咂舌聲。
借由內力系活剄強化肉體,再乘著外力系衝剄所產生的衝擊波所發出的一擊。黑鋼煉金鋼鐵鞭所揮出的招式,僅在幼生體甲殼上造成些微凹陷。
「可惡,這是什麼硬度啊。」
雖然焦躁的收回鐵鞭,但妮娜沒有施加第二擊,而是立刻從原地跳離。妮娜剛才存在的空間突然降下一道巨大黑影。是另一隻幼生體。
幼生體的數目,完全沒有減少的跡象。
被夏尼德他們的射擊部隊擊落地面的幼生體們沒有再次升空,而是驅使著看似難以支撐巨體的過細復足,拖著身軀襲向妮娜眾人。妮娜等人迎擊那些幼生體已經好一段時間了。
感覺起來好像經過很久了。
實際上到底經過了多少時間,妮娜無法做出判斷。平常的自己就算不靠時鐘,也能憑藉生理時鐘近乎完美的測量時間,但現在卻無法做到。
「可惡!」
妮娜也知道自己正因初次的實戰而緊張。如果跟人對戰的話,應該可以更早習慣吧。
可是對手並不具備人類的形態。至今為止雖以人類為模擬對象訓練過無數回,卻沒有做過以人類以外的對象為戰鬥目標的模擬訓練。這項因素讓迷惘與無用的緊張,不斷繃緊妮娜的神經。
避開朝這邊突進而來的一隻幼生體後,朝向它的頭部放出衝剄。衝剄將比起軀體顯得過小的頭部上方的一隻復眼擊潰,並撕裂大部分曝露在關節部分外的朱紅色筋脈纖維。幼生體左右搖晃著頭部一邊持續突進,然後被柵欄擋了下來。流通在柵欄上的高壓電流讓幼生體周圍發出青色光輝,黑煙從甲殼縫隙中冒出時,它的動作也隨之停止。
察覺額上又浮出斗大汗水,妮娜發出了不知道是第幾次的咂舌聲。
幸運的是,幼生體的動作既笨重又單調。基本上它們只會直線前進,而且如果不將對方壓製住,就無法使用那對凶惡的大顎。
非注意不可的是從胴體部位伸出的角。它的形狀雖因個體而有所差異,但幼生體們會想要用那支角朝這邊做出突刺攻擊。因為知道了這點,所以其他武藝科學生也能努力對抗它們。
就現況而言,並沒有明顯損害。
然而,問題還是出在敵人的龐大數目上面。
「真是沒完沒了……」
面前的幼生體數量一點都沒有減少的樣子。夏尼德的炮擊部隊將一個接著一個飛過來的幼生體擊落,妮娜他們的陸戰部隊再將著陸的幼生體擊潰。雖然不斷重覆著這種聯合作戰,但擊破數與增加數量相比,後者仍占了絕對性的優勢。
「喝啊!」
從身旁發出的吆暍聲,讓妮娜把注意力轉了過去。
將視線栘過去時,只見三名武藝科學生正以合圍之勢困戰一隻幼生體。
「喔……」
他們的動作讓妮娜一時看得入迷而忘記眾人正身陷苦戰。
三人以一名女學生為中心戰鬥著。從劍帶的顏色來判斷,她肯定是一年級的學生。是一名身材高挑、外形凜凜生威的女學生。她手裡的警棍上有著都市警局的徽章,這就是尚未領到帶劍許可的一年級生出現在此處的唯一理由。
那名女學生迅速接近幼生體的側面,並給予足部關節一擊,看樣子她還沒修練過外力系衝剄。
然而支撐著女學生動作的內力系活剄,卻精湛的令人瞠目結舌。
因痛楚而發出奇怪吼聲的幼生體回轉著軀體改變方向,並試圖朝女學生逼近。
女學生見狀立刻後退拉開了距離。
趁著這個空檔,固守在左右兩側的另外兩人朝幼生體發出攻擊,這兩人是上級生。經過充分鍛練的衝剄灌入幼生體中,讓甲殼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發狂的幼生體如果想朝那邊攻擊,女學生就從旁接近讓它分心。
重覆這種過程就可以一隻又一隻的確實擊潰這些幼生體。定睛一望,三人周遭已散落著數目不算少的幼生體屍骸。
以三敵一確實擊潰對手的戰術果然高明。
不過吸引妮娜注意的,卻是那個擔任誘餌的女學生。
她阻止幼生體行動的時機巧妙非常。
「我好像見過她呢。」
妮娜覺得好像最近才見過那名女學生。
但現在並沒有將那段記憶從腦海中挖掘出來的空閒。
因為有另一隻幼生體朝妮娜接近。
那名女學生名叫娜爾姬·凱魯尼,妮娜在這場騷動後將會知道。
在邊緣地帶的極近距離被擊落的幼生體們,堆成了一座不斷蠢動的小山。對手因此而無法立刻重整攻擊態勢,而這也是妮娜眾人能與幼生體互相對峙的其中一項要因。
炮擊部隊將那座山轟潰,幼生體們紛紛掉落地面。比起敵人主動前來,小山的崩潰——幼生體的雪崩要好太多了。
一隻幼生體突進而來,妮娜低身鑽過它的角並以鐵鞭擊潰頭部。妮娜在地面滾動一邊避免被不停止突進的幼生體壓住,但她選擇的撤退場所,卻有另一隻幼生體在。緊張感在頭蓋骨內迅速膨脹的感覺,讓妮娜不加思索的以反射動作採取應對。她放出衝剄,然後藉著反作用力再度拉開距離。
起身後以鐵鞭重新擺出架勢,妮娜再次將衝剄擊入幼生體。被甲殼所包覆的部分中以頭部最容易擊潰。妮娜這招的準頭略有偏差,因此只擊碎了對方一隻前足。幼生體的突進攻擊大大地偏向了左方。
千鈞一發的危機。
因為順利度過這次的危機,所以妮娜在下個瞬間稍微松懈了一點。
「隊長!」
透過通訊器傳來的怒喝聲是誰?是夏尼德嗎?
連確認聲音主人的空檔都沒有,妮娜順從本能朝旁邊縱身一躍。壓迫感從身後不斷迫近,然後劃裂了妮娜的肩膀。她那因衝擊而浮上半空的軀體不停打轉。
視線範圍中的景物急速旋轉,妮娜一邊掉到了地面。受傷的肩膀著地,傷口再次磨擦到地面。就在令眼睛直冒金星的激烈疼痛中,妮娜立刻站了起來。
受傷的地方是左肩,肩膀與手臂的連結處被挖去一整塊肉。手腕使不上力,鐵鞭從麻痺的手中掉落。衝過身邊的幼生體跟同伴撞在一起。疼痛與鮮血同時從肩頭涌出,破裂衣袖轉眼間被染成一片赤紅,沾上手腕的紅色溫濕感逐漸麻痺。
不妙!
血液流失的感覺,慢慢削落了體內飽滿的活剄。身體愈來愈重,如同突然想起來有這回事的疲勞感一口氣狂襲而來。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焦躁停住了妮娜的腳步,連緊抓在右手中的鐵鞭都變得沉重。左手手指的痙攣感令她心生厭煩。
連意識也開始蒙朧。不妙,一定要快點動起來才行……雖然這樣想,但雙膝卻只是微微顫抖而不聽妮娜的使喚。靠著活剄才隱瞞過去的疲勞感,在這時已完全停住了妮娜的動作。
她意識茫然的注視著停留在一點上的視線範圍。她只是注視著,而沒有試著做出任何努力。投射在那兒的映像裡,妮娜看見了幼生體的目標鎖定在妮娜身上。它靈活動著節肢回轉巨體,然後將閃著漆黑光芒的尖角對準了妮娜。
巨軀移動時所產生的大氣震動,先打到了妮娜身上。
(我會死啊……)
一邊讓大氣波動撼動著身體,妮娜淡淡的接受了將要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命運。並非是剄羅炮,而是普通射擊系煉金鋼所射出的剄彈,如驟雨般在不斷迫近的幼生體身上亂射。射擊的人是誰?是夏尼德嗎?雖然到彈雨幕成功的擊碎了數只幼生體的頭部,卻無法將它們全部擊倒。
連抓在右手裡的鐵鞭也掉落地面,妮娜茫然凝視著朝自己不停逼近的幼生體們。會死,自己會死。這個事實
就活
生生的擺在眼前,但她只能凝視著束手無策的自己。
「啊啊……」
妮娜吐了一口氣。
「真可恨。」
然後這樣低喃。
在這種地方束手就戮的自己實在太可恨了。腦袋雖然這樣想,身體卻沒有動作,連動也不想要動。與血液一起流失的活剄沒有復甦的樣子,連製造剄流的方法都想不起來。大量出血甚至剝奪了思考能力。
也許就因為這樣,妮娜才能不那麼吃驚地看著在下一瞬間發生的畫面。
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
絕對零度的凍氣降臨,在妮娜眼中彷彿連空氣分子的振動都靜止了。就像冷氣將幼生體身軀內的水分子加以凝結,讓它們全部停下了動作。
感覺起來就像整個世界為了注視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而屏住氣息。
最初,是斜向錯開的景象。
逼進至面前的幼生體身軀,斜向錯了開來。
圓滑巨體分成上下兩部,並朝著斜向漸漸錯開。上半部掉到了地面。構造簡單的內臟從隱藏在甲殼下方的柔軟腹部中滾出,若有似無的體液一口氣高高噴起,濃綠色的刺鼻液體撒落四周。
接著,在後面的幼生體也一個個斜向錯了開來。
一個接一個……
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被分成兩半被裂成四塊變為成千肉塊滾落地面。
只在眨眼間,幼生體聚集的一角就變成了空白地帶。
而妮娜在最前排觀賞到了這副光景。
「發生……」
什麼事了?
她邊用茫然的腦袋思考那件事,妮娜拼命撐住身體不讓自己因失血過多而在原地癱坐下來。將幼生體那副承受妮娜的衝剄攻擊,也只會稍微凹陷的堅硬甲殼輕鬆撕裂的,究竟是何物?
完全看不到類似的物體。
只是說到現場氣氛的變化……
周圍一帶,充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那是一種強大、如同心臟鼓動般的感覺。如同血流似地搏動著,飄浮在周遭。
是這種感覺,橫掃所有幼生體的嗎?
這個答案並沒有現實感,但一片混沌的頭腦覺得這就是事實。
某人從一旁將呆若木雞的妮娜拖了過去。恐怕是妮娜部隊裡其中一個回過神的人吧。那人將妮娜拉至後方,並試著讓她躺上在旁邊待命的擔架。
「還不退開,笨蛋!」
用力推開軟弱的醫療科學生後,這次聲音從空中傳了過來。
是學生會長的聲音。
「從現在開始,將進入污染獸驅逐戰的最終階段。全武藝科的學生們,聽從我的指示退至防衛柵欄後方。」
搜尋著發出聲音的物體,妮娜看見了浮游在半空的微小片狀物。
「是……探查子嗎?」
是念威操作者所使用的探查子。那物體可以分析周圍環境的情報,也可以做為妮娜眾人的通訊器將聲音傳至遠方。
操縱這些探查子的人是誰?
學生會長……雖然是單純的聯想,但妮娜腦海中卻浮現出他妹妹的身影。以為她不在這裡,原來是跟學生會長在一起嗎?
「沒事吧?」
忽然耳邊傳來聲音。那不是塞在耳內的通訊器所傳來的聲音,注意一看,探查子正浮在自己身邊。
「是雷馮嗎?」
「是的。請你立刻離開現場。」
「等等,難道剛才的事是你做的?你到底做了什麼?」
「現在沒有時間解釋。學生會長的倒數馬上就要開始了。」
為了小心起見,探查子另一側的雷馮再次重覆:
「聽好了,請你一定要退到防衛柵欄的對面去。因為不能進行細部調整,所以控制上可能沒那麼靈活。一個弄不好,連我們自己的學生都會被切碎殺掉。」
「等等。」
雖然發出喝止聲,但雷馮卻沒有傳來任何回應。探查子就這樣升上高空,朝邊緣地區的更外圍,也就是都市外面直飛而去。
「倒數開始。」
學生會長的聲音籠罩在頭頂上方。
妮娜使勁推開始終不死心要讓自己躺上擔架的醫療科學生。因貧血與強烈痛楚而陷入茫然的頭腦略微清醒了些,既然身為現場的最高負責人,妮娜就不能輕易退至後方。
一定要配合倒數,確認全員都安全撤退了才可以。
而且也要親眼看看雷馮到底要做些什麼。
因為他是妮娜的部下。部下要做的事,隊長絕不能錯失。
叱喝自己搖搖晃晃的身體,妮娜在原地盯緊了眼前的幼生體們。
◇
因為不想進入指令塔,所以菲麗獨自一人站在不遠處的上級生校舍屋頂上面。
她看著上空。沒有拾起臉龐、眼睛也閉著,就這樣利用釋放至空中的探查子回傳的情報為基礎,將空中的影像重現在腦海中。
從北方飄過來的厚重雲層遮掩天際,月亮射出的光華無法抵達大地。
在那片大地上,潔爾妮足下的赤紅污穢大地上,有著數不盡的幼生體包圍著它。
數量有九百八十二隻。
「這還算少的,在古連丹時我還遇過被一萬隻以上的幼生體包圍過。」
雷馮透過通訊機傳來的聲音相當沉著。菲麗因幼生體們的可怖形態而感到無法呼吸,朱脣微啟輕輕吐出一口氣。
睜開雙目,以實際的視野仰望著頭頂。
左手邊是指令塔。
尖銳造型的塔頂上方,有著繡有代表學園都市的鋼筆與代表潔爾妮的少女圖像的旗幟,迎風飄揚。
架著那旗幟的柱子旁邊,有一個人站在那裡。
是雷馮。
光線不足的現在,只能看到他的人影。所有探查子全都釋放到潔爾妮邊緣地帶的更外側——也就是都市的外面去了。為了與雷馮保持聯繫,菲麗僅留下一個探查子浮游在雷馮身旁。
因為肉眼無法判識,所以她使用了探查子的感覺確認了雷馮的身影。由重疊在腦海中的諸多影像裡,菲麗有意識的選出了映照出雷馮姿態的視野。
淡淡的光線。點在潔爾妮四處的人工照明反射的光芒,從黑暗背景中稍微襯托出雷馮的影子。
那張臉孔上,似乎有著跟平常不太一樣的氛圍。
菲麗認識的雷馮,總是帶著一副困惑表情。緊張的移動著視線,全身毫無隱藏地滿溢著不該待在這裡的不自然感,這就是菲麗所知道的雷馮。
這種感覺,與菲麗壓抑在無表情臉孔下的情感相同。那是在找尋並非此處的某個地方,如浮萍般無根之人的姿態。
現在的雷馮站在塔頂,將視線直直對準了邊緣地帶的對側——那片被污染的大地。普通人的視力大概除了黑暗以外什麼也看不見吧,那麼對現在的雷馮來說又是如何呢?
目不轉睛凝視那邊的模樣,簡直就像是有某種確信似地表情。
(真好。)
「學姊,發現了嗎?」
「……還沒有。」
浮到脣邊的話語,為了回答雷馮的問題又吞了回去。她感到雙頰發燙,看著雷馮的臉,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如同要將害羞完全拋去般地消除雷馮的畫面,菲麗立刻確認了所有的影像。
來回浮動的探查子們所帶來的視野,從單純因光反射現象所造成的視覺、紅外線、還有超音波、以各式各樣的性質將外界情報回傳給菲麗。菲麗利用人類原本並沒擁有的感覺搜索著雷馮指定的目標。
光是擁有強大念威,是不足以稱為天才的。
能同時間處理探查子回傳的大量情報與操作人類所沒有的感覺器官,就是菲麗被稱為天才的理由。
「請你快一點。幼生體這種貨色不管來多少我都能殲滅,可是母體如果求援的話,只有我是很難應付的。」
「我知道。」
學生會長倒數計時的聲音也傳到了這裡。從十數到零的過程中,菲麗又加快了情報處理的速度。超音波產生的反射知覺無法穿透大地,所以她讓探查子潛入潔爾妮踏裂的大地深處,從裡面朝更深處鑽了下去。
同一時間有如舔舐大地般以紅外線持續搜索。無數幼生體的反應造成干擾雖然無奈,但菲麗將類似熱源規模記憶起來後,將它設定成要加以排除的知覺。以雷馮那邊傳來的外界情報為基礎,搜索著更大的熱源反應。
終於……在學生會長倒數到二的時候。
「找到了。在二二零五的方向,距離是三十基梅爾,地下十二梅爾(注:基梅爾、梅爾均為距離單位)。我現在就搜索進入路線。」
「拜託你了。」
零。
信號傳出的同時會發生什麼事情呢……菲麗的思考末端再次出現雷馮的身影。
但雷馮卻紋風不動。他只是緊握煉金鋼,眼睛直視著前方。
明明只是這樣子而已……
收集邊緣地帶情報的探查子,將結果一一傳給了菲麗。
九百八十二。九百六十五。九百零三。八百七十七。八百三十三。七百七十八。六百九十一……標示幼生體生物反應的紅色光點依序
消失
,而且速度非常驚人。
四百七十七。三百六十五。二百二十三。一百九十八。一百五十七。一百零二。九十九……讓潔爾妮武藝科的學生為了削減數量,而全員出動疲於奔命的幼生體們,在短短時間內數量就大幅減少了許多。她沒心情以視覺映象加以確認,因為雷馮拯救妮娜的影像,對菲麗而言實在是太過刺激了。
她再次看了雷馮。
他手中握著的煉金鋼已經復原了。
只有劍柄的奇形
武器
被雷馮握在手中。
之後雷馮對菲麗說了這樣的話:
「重點是操作方式。只要習慣這種技巧的話,學姊一定會比我更厲害的喔。」
不過她很懷疑自己能否發揮出那種威力。
雷馮握著的煉金鋼,是哈雷所設定的另一個復原狀態。
那並非是只有劍柄的狀態。原本應該是劍身的部位變成了極為細長的無數分支,所以才無法以肉眼辨認。
事實上,如果把煉金鋼部分影像放大,可以看見從劍鍔處飄出的白霧狀物體在空中流動。
這是名為鋼線的
武器
。就算只是普通絲線,根據使用方式不同,也能以壓力與磨擦力切割人肉。鋼線光是磨利就足以成為凶器了。
雷馮將到貫入分裂劍身所形成的鋼線,並將它們當作自身肉體似地靈活的操縱著。鋼線布滿都市邊緣地帶,並且不斷撕裂著幼生體。
九十八、九十七、九十六、九十五、九十四、九十三、九十二、九十一、九十……鋼線以驚人速度狩獵著目標。漸漸
消失
的光點,對菲麗而言是另一種倒數計時。她必須趕在光點全部
消失
前,將幼生體的母體找出來才行。如果不快一點的話,母體會把附近的污染獸叫過來這邊。倘若潔爾妮無法成為自己孩子們的養分,就讓其他污染獸所產下的子孫來享用。為了讓種族存續下去的冷酷思想,將會使潔爾妮陷入更深的危機之中。
如果不在那之前找出母體的話……
五十六、五十五、五十四、五十三、五十二、五十一、五十……
菲麗將意識集中在潛入地底深處的探查子。更深更深,在扭曲的地下洞穴、蜿蜒地道的盡頭處,菲麗終於發現了目標物。
爆開膨脹至醜惡程度的腹部,如同死亡般佇立的巨大母體就在那裡。不過它還沒有死亡,因為它身上有著強大的熱源反應。幼生體難以比擬的強大生物反應支配著整個地底空間。
她立刻將聲音傳送給雷馮。
「我找到了,現在立刻誘導你過去。」
「
謝謝。
」
以這句話回應的同時,雷馮也從指令塔上
消失
了。
他在空中飛翔。
不,他不可能真的在飛。菲麗推測雷馮大概是利用?入邊緣地帶的一條鋼線把自己拉過去那邊吧。雷馮也利用著以活剄強化的腳力,以最快的極速從市中心朝邊緣地帶移動。
在空中飛舞的期間,雷馮也沒有停止操縱鋼線。數目已成為二位數的幼生體,在雷馮抵達邊緣地帶前就變成個位數,然後完全
消失
。
菲麗又派了一個探查子到抵達邊緣地帶的雷馮身邊當做前導。
「限制時間只有五分鐘。超過這個時間你的肺會撐不下去的。」
「我知道。」
雷馮一點也不勇猛的台詞讓菲麗擔心了起來。人如果不是在有著空氣罩覆蓋的都市內部,而是在都市外面——也就是被污染的大地上,是沒辦法長時間生存的。浮游在空氣中的污染物質會讓肺部腐敗。
菲麗
不明白
,為什麼要讓自己置身於如此危險之下。是因為有才能的關係嗎?這種僅能讓自己身陷危機的才能……
「明明不希望這麼做的。」
她以雷馮聽不見的音量斷斷續續地低語。
為了別人,也就是為了自己。
菲麗無法明了這種天真想法。
不過……
「請你不要死喔。」
菲麗沒透過通訊將這句話傳送出去,而是對著探查子傳來的雷馮側臉影像如此說道。
◇
穿過空氣罩的瞬間,總是會產生黏答答的感覺。
腳步踏上都市最盡頭處——邊緣地帶的邊緣,雷馮就這樣一躍而下。他的目標是都市正下方那片被潔爾妮踩裂的大地。朝著那道龜裂前進的雷馮讓鋼線走在自己前面,?入無數突起物的鋼線搬運著雷馮的身體。他盡可能的減少自己與大地接觸的機會,也只維持最低限度的呼吸。
沙粒掉進眼中,激烈痛楚頓時襲向雷馮。被污染物質侵蝕肉體的雷馮闔起雙目,讓無法遏止的滿溢淚水衝去沙子。如果有帶防塵面罩來就好了,他非常後悔。潔爾妮有這種
裝備
嗎?也許,機械科之類的科系有都市外圍專用的作業用面罩吧。一邊對自己現在才察覺這種事情的粗心感到無奈,雷馮飛進了裂縫之中。
事到如此,已經無法停止了。
鋼線的感觸……貫滿剄流的鋼線代替神經引導著雷馮在黑暗洞穴中前進。用鋼線纏住浮在前方做前導的探查子,雷馮則是在後方追著它。
鋼線傳來的觸覺帶來地底下的陰濕氣息。充斥在大氣中的水分子全混雜著污染物質,沒被制服覆蓋的肌膚也發出針扎般的疼痛。
靠著鋼線傳來的情報與作為前導的探查子,一邊趕路一邊慎重前進的雷馮將所有注意力集中至這種消耗大量精神的作業上。
剩下多少時間?
喉嚨深處刺痛了起來。就算保持最低程度的呼吸,仍無法阻止污染物質流入體內。如果完全屏住呼吸,就沒辦法在體內製造出剄流了。不論體驗過多少回,自己總是無法習慣如同潮水般一點一點逼進的焦躁感。
無法孤身步出的世界。
這就是雷馮他們現在的世界。
雷馮痛切的感到這個世界有多嚴苛。
對於僅靠著流浪巴士這種細絲般的危險聯繫與外界溝通,居住在封閉都市中生存的雷馮等人而言,外面的世界是如此殘酷。雷馮他們就在這個連生存都不被允許的世界裡,努力求生。
只不過,為了活下去,必須付出如此
辛苦
的代價……
疼痛終於通過喉嚨來到了肺部,如同胃酸逆流的不快感從喉頭深處涌出。這種感覺如果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一切似乎就太遲了。因為自己從未到達無法輓回的臨界點,所以也無法確定會發生什麼情況。
考慮到回去所需要的時間,大概剩下一分鐘吧。
「過了這個彎道馬上就到了。」
菲麗的聲音傳至耳中,雷馮巧妙的操作著鋼線飛進裂縫般的橫向洞穴。
解開所有鋼線,雷馮一口氣將煉金鋼回覆成待機狀態。
他邊確認大地的感觸,混著濕氣的柔軟泥土感觸,雷馮睜開了眼。
現場光景伴隨著痛楚一起出現在雷馮面前。
那是污染獸的母體。
構成軀體三分之二部分的腹部殘破不堪。那裡是子宮,是給予成千幼生體們永遠安息的場所。圓錐狀胴體上那對甲殼無法保護的翅膀,現在則是被土壤覆蓋著一動也不動。與幼生體相較之下比例大出許多的頭部上有著赤紅復眼,分裂成兩半的顎部有如吐露絕命氣息似地開闔著,甲殼互相磨擦的聲音充斥整個地下空間。
「第一形態復原。」
雷馮簡短低喃了一句。煉金鋼再次復原,成為寄宿著蒼藍光輝的青石煉金鋼長劍。
「我們想活下去的心情或許相同。」
毫不恐懼吸入多餘廢氣,雷馮對著母體說道:
「我們不想死的心情也或許相同。」
他邊說邊邁著步伐。每踏出一步,便增強一分的劍身光輝驅除了地底的黑暗。
「光是這樣還不滿足的人類,或許很奢侈吧。」
適應污染大地而存活下來的污染獸們。
它們也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據說,在人類不需依賴自律型移動都市(雷吉歐斯)就能生存的時代,人們有如世界之主的為所欲為。在人類只能存活在人工世界的現在,支配原先世界的應該是污染獸們吧。
是發現接近的雷馮,還是雷馮釋放的剄讓它察覺到危機感,顎部口器開闔的速度愈來愈快了。周圍充滿了甲殼互相磨擦的聲音。
它正要呼叫同伴。
「不過,我們還是想活下去。」
低聲說完後,雷馮舉起了劍。
「我不打算說抱歉。」
然後他揮落了劍鋒。
終章
在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靜謐裡,妮娜屏氣的僵在原地。
面前是化為斷肢肉泥的幼生體殘骸。現場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愣在原地。
早一步回過神的醫療科學生對一動也不動的妮娜感到焦躁,便在現場開始了急救作業。
在傷口上涂滿消毒藥水、止血藥與細胞活性劑,然後粗魯的用繃帶纏住手臂。包紮時產生的疼痛,告訴了妮娜這一切都是事實。
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她腦中唯一的想法。
距離學生會長的倒數計時只經過幾分鐘而已。這段期間內明明沒有任何人做出任何行動,但幼生體卻一個接著一個的被切碎撕裂。
是雷馮做的嗎?
應該這樣想吧。可是當自己這麼一想時,身體卻突然發著抖。是失血過多而感到寒冷嗎?還是覺得了不起而感到興奮……
或是恐懼?
這絕非尋常技藝。這就是所謂的古連丹天劍繼承者嗎?妮娜一邊以右腕壓住不斷顫抖的身體一邊想著這些事。
不知內情的其他學生們漸漸騷動了起來。有發出驚叫聲的人,也有因為好不容易存活下來而感到喜悅的人。
應該高興才對。
妮娜試著這樣思考。多虧了雷馮,眾人才能以最小限度的損傷度過這次危機。她不打算否定這一點。只要有雷馮在,學生會長所擔心的武藝大會也能平安過關吧。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只靠一名強者解決所有危機真的好嗎?妮娜陷入沉思。
妮娜腦袋裡冷靜的部分告訴了她自己,存活下來才有辦法想這種事。如果沒有雷馮的幫助,妮娜早就被幼生體的角刺穿而亡了吧。
而且那個人完全不會對本身的絕高武藝感到自傲,對自己力量的價值觀也與妮娜等人有著頗大差異。
妮娜不覺得雷馮的想法全是壞事。以前那個不曾為了金錢而苦惱的自己必定無法理解,但現在的妮娜則能夠了解這一切。不管是學費或生活費,全部都得靠自己想辦法賺取的現在,妮娜能夠明白他的觀念。
可是……
「不行啊,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呀?」
之所以會往壞處想,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
決定這樣想後,打算下達撤退指令的妮娜正要回頭。
途中,妮娜將視線移了回來。
「雷馮……」
雷馮就站在那邊。邊緣地帶末端,幼生體屍骸如山般堆積的間隔裡,雷馮就站在那邊。
他不是一開始就在那邊的。
就在回頭的瞬間,妮娜以視線余光掃到了正好從那裡飛上來的雷馮。那副模樣簡直就像是輕輕跳上一個階梯似地,雷馮就站在那邊。
妮娜說不出半句話。
「啊啊……太好了,學姊你平安無事。」
呆立不動的妮娜面前,以不安定步伐搖搖晃晃走過來的雷馮樣子極為狼狽。
沒被制服遮掩的臉部及部分手臂到處都有如燙傷似的又紅又腫,眼睛也充血到完全看不出半點眼白的程度,臉頰上則有著淚痕。
「這副模樣是……?」
「對不起,我一不小心就跑太遠了。」
是因為疼痛吧,雷馮的微笑看起來有些抽搐。
「如果不消滅在外面的母體,其他污染獸會過來的……」
仿佛在害羞地——不,看著想以笑容混過莫名尷尬氣氛的雷馮,妮娜開始覺得自己到剛才為止的想法實在是太愚蠢了。
所以她開了口:
「你真是夠笨的,我們這邊可是確實有著都市外圍戰專用的
裝備
喔?」
「咦咦!?果然!」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啊。就算是學園都市,這裡也是有名的自治都市,普通
裝備
這裡都找得到。」
啞口無言的雷馮模樣實在滑稽,妮娜笑了出來。雷馮也略帶苦笑的綻放了笑顏。
然後……
「對不起,我有點累,讓我休息一下吧。」
唐突地講完這句話後,雷馮的身體突然傾斜了。
「喂!」
就算出聲叫喊他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妮娜撐住了雷馮自然倒下去的身體。
就算是妮娜,也因為失血過多隻能勉強站立。
無法負擔重量,兩人就這樣倒在地面。
「喂、喂……不要睡在這種地方!」
雖然不是刻意對準,但雷馮把妮娜的胸部當成枕頭睡了下去。雖然慌張的想將他推開,卻因為太重而無法做到。
「明明看起來這麼瘦……重死了!」
不管怎麼推,雷馮的身體仍是紋風不動,不知為何應該就在旁邊的醫療科學生沒一個人過來幫忙。
生氣
的妮娜雖然揮舞手腳拼命掙扎,但雷馮仍是沒有清醒。
他發出了非常安祥的鼻息聲。
「真是的……」
這樣抵抗看起來也很滑稽,妮娜嘆了口氣。
「算了,你做得很好喔。」
妮娜輕撫雷馮因砂土而粗糙不已的頭髮,
雷馮雖然說了自己是為了求生才參加違法比賽賺取獎金的大話,但他卻為了與毫無相關的事物而不顧危險的戰鬥。
這不就是修習武藝之人應有的正確舉動嗎?
雷馮的本性絕對不壞也許自己沒有發現,但他只不過是個性太過率直而已。
甚至到了不帶任何疑問一股腦向前衝的程度。
(我能替這傢伙做些什麼就好了。)
妮娜這麼想著,繼續輕撫懷中人兒的頭髮。
此時……
嗚惡!
「咦?哇、哇啊!血、他吐血了!擔架!快拿擔架過來!」
妮娜發出慌張叫聲,背後的醫療科學生總算動起來了。
(真吵啊……)
半睡半醒聽著騷動聲的雷馮茫然地想著。
(對了,要回信給莉琳才行呢。)
與往常一樣沒有任何改變的日子也許會來臨。
然而,應該會比之前稍微輕鬆一點吧。
把這件事好好的向莉琳報告吧。一邊這樣想,雷馮將噪音從腦袋裡逐了出去,然後墜入了深沉睡眠之中。
掃圖/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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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有點自做自受的感覺)
有一年沒跟各位讀者見面了呢?與其說好久不見,我覺得應該說初次見面才對吧。我是雨木?????。
正是不才在下!
嗯,先把這些事放一邊吧……
在此為各位讀者獻上《鋼殼都市雷吉歐斯》。
到底這是一本怎麼樣的書呢?因為覺得這本書有趣,所以連後記也讀完的讀者,真是謝謝你們。至於那些先從後記開始讀、甚至還是在書店裡站著看的人,快點把書拿去收銀台結帳吧。我不打算在後記這邊爆劇情的料,還是買回去看比較快樂喔?特別是雨木本人的荷包。
「沉寂一年的理由」
說到我這一年都在做些什麼嘛,當然是為了寫這本書而花費了不少功夫囉。不過就算把這些事拿出來講,也沒有什麼有趣的地方。頂多就是數不盡的參考資料埋葬在硬碟裡的某個不知名處,每晚站在枕頭邊嘀咕著因為不見天日所產生的無數怨念,躲在房間角落發抖或是貼在天花板上,不然就是鑽進床底下或是無視物理法則將自己塞進自動販賣機背後的空間裡之類的事……
如果真的發生這些事情反而很有趣吧,倒不如說我會有那種盡量放馬過來的感覺呢。
提出許多腳本又寫了一大堆原稿後才出了這本《雷吉歐斯》,這讓我學到出新系列小說真的是一件苦差事。我的心情就像是想參加文學獎的作家,時間感覺起來就像被壓縮了。就算成為職業作家,
辛苦
的事情還是很
辛苦
呢。
看吧,真無趣。
「搬家、電視、與跑回來的口音」
我在二月初搬到了廣島,原因就是所謂的個人因素。嗯,先不管這些,總之就是再會了大阪,廣島我回來了的感覺。
話說,到之前為止,我工作的房間都沒有電視。
寫稿與遊樂全靠電腦就能解決,所以我根本沒有在看電視。都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落後流行許多。
主要是搞笑節目的部分。
像HG這個名詞,當初聽到朋友在嘴邊掛著「HG、HG」的時候,我甚至還脫口說出「是鋼普拉啊?」我喜歡的搞笑
藝人
還停留在Cunning、搞笑米飯、還有麒麟,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至於新家的工作室裡有沒有電視嘛,這一點到現在仍然不明。
再來,大家都認為雨木是一個不太會使用方言的人,這是為什麼呢?實際上,當我住在廣島時,從來沒有那種「啊,我現在在用廣島腔說話!」的經驗。話雖如此,我卻有好幾次「啊,我現在在用假關西腔說話!」的經驗。
寫這一段的昨天,我去了加油站買燈油。
因為新家只有一個油桶,所以我又買了一個新油桶拿去加油站。
就在加油站站員把我帶到加油區時,我搖開車窗……
「我要買燈油喲。」
……喲?
雖然是從自己嘴裡說出的話,但我卻感到很不自然。
住大阪的時候,雖然我說過自己不會說「朝日太陽能熱水器贊的喔!」(注:
藝人
管原文太以廣島腔所說的有名廣告台詞),但說不定我其實有用過呢?
「有所企圖的話題」
這本書出的時候不曉得還有沒有賣,不過在寫後記的二月上旬的現在,
便利商店
正在賣聖魔大戰(注:??????)的復刻版貼紙。
聽說是二十周年紀念喔。是惡魔VS.天使貼紙引發購買熱潮的二十周年、還是被聖魔大戰掩蓋光芒的其他貼紙開始流行之際算起的二十周年……?
雖然我壓根也不想正確計算那種數字,不過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囉。
因為老是缺貨,根本收集不到貼紙,所以我只好開始迷上月刊KOROKORO與動畫的時代已經過這麼多年了啊,請各位讀者體諒這顆不想察覺殘酷事實的易脆大人心。
而且我也不想聽到那種「過了這麼多年還是忍不住想買的自己,算是大人嗎?」之類的對答,煩請各位讀者不要提起這個問題。
現在的我是可以大量購買收集那些貼紙啦,只不過這麼做會讓身為大人的我產生輸給某種東西的感覺,「到頭來還是大量買入比較容易收集到整套貼紙吧?」雖然我有這種想法,不過這件事在這裡就先不提了。
像這樣說了一堆羅哩叭嗦的話,總之我想要說的是……
我還沒收集到首領洛可可啦!
聽說為了紀念二十周年,這次只有首領洛可可是閃光貼紙。而且貼紙種類竟一共有一百三十種!居然會有這種事!而且還沒有出神帝呢。神帝是銀色貼紙,不是閃亮貼紙!
不,這種事就算了。這次的動畫版貼紙好像有出神帝的貼紙,這麼一來也算是收集到所有人物了。勉強算是啦。
就算是我,也不打算要把一百三十張貼紙全部收集起來,所以這樣就夠囉。
到底喜歡聖魔大戰哪一點呢?以動畫愛好者雨木的角度來看,果然還是因為首領洛可可吧。他是故事
主角
,聖菲尼克斯就是首領洛可可。雖然我有點在意故事到中途,大和神帝變成大和爆神搶去了他
主角
的地位,不過我還是喜歡首領洛可可。另外擔任勁敵
角色
的神異瑪利亞也不錯。兩人合體後生下的小孩就是麥高,可不能說他只是護身符而已喔。
嗯,麥高不錯啦,到目前為止。
在雨木最熱衷的時候,擔任
主角
的人是首領洛可可與神異瑪利亞,所以我當然也覺得他們是最帥氣的。老實說,我就是因為想要他們的貼紙才會開始收集的。
可是他們卻一直沒有出現,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超級宙斯出現了。這個OK。
黑宙斯出現了,我也想順便拿到始祖侏羅呢。
大和爆神出現了,應該也有沒戴面具的版本吧?
黑拉克萊斯出現了。有威力提升之前的版本吧?
聖菲尼克斯(聖戰衣版)出現了。
太棒了!
之後就沒再拿到新貨了!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拿到一堆神帝威力提升版的貼紙了耶?一本釣神帝好像能全部收集到呢?影子系列也快收集完成了。如果集滿十二張的話,幽靈阿里巴巴就會誕生了喔?魔星P是在雨木的聖魔大戰熱衷期後段出現的惡魔首領,所以我也覺得他還算酷,不過如果沒拿到首領洛可可,那一切都是白講的啦!
說到我有什麼企圖嘛,都宣傳到這個程度了,只希望LOTTE公司(注:日本食品製造商)能給我一堆聖魔大戰的貼紙。這就跟
藝人
在電視上說「都宣傳這麼多了,能不能給我貼紙啊?」是一樣的感覺。我不曉得自己會不會拿到貼紙,不過我可聽不到「別把電視的影響力跟小說後記混為一談!」這種話喔?
因此LOTTE的負責人們請不要客氣,大量寄出聖魔大戰的貼紙到編輯部吧。當然裡面也要有首領洛可可。
「稍微提一些《雷吉歐斯》的話題」
在聖魔大戰裡,除了首領洛可可與神異瑪利亞外,我第二喜歡的肯定就是黑拉克萊斯。不過他是十二天使所製造的
機器人
就是了。話說回來,十二天使裡面也有一本釣神帝呢……
雖然我覺得黑拉克萊斯這個名字從海克力斯甲蟲中聯想出來的,但他的裝甲不管怎麼看都像是日本獨角仙,而且威力提升後的一隻眼睛還是使用月刊KOROKORO裡面的天使
道具
所改裝的。我還記得自己發現這件事時非常興奮呢。
不能因為雨木亂編的故事就把
機器人
拿掉,所以這回也理所當然的有
機器人
在裡面喔。
「感謝的話」
我要給繪出漂亮插圖的深遊老師一個特大號的感謝。
還有從《???????卜》開始就一直購買雨木的書的諸位讀者們。
當然,也有購買本書的大家。
還有一年間工作進度總是被我弄得亂七八糟的責任編輯。
「下集預告的話題(從後面開始看的人很幸運喔?)」
知道雷馮實力而確定會勝利的妮娜。
然而,裡面卻潛伏著意想不到的
陷阱
。
身處無法統合的隊員之中,妮娜靜靜的下了決定。
另一方面,雷馮也因為污染獸的接近而讓行動受限於無法擺脫的過去。
如同平行線的兩人,彷徨的距離感將何去何從……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下一集也請各位多多指教囉。
雨木?????
掃圖/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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